老舊照片上的建築物此刻真的出現在她眼前，那些藏在內心深處的回憶被眼前的畫面挖了出來，她的心裏竟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陽光從雲層中漏了出來，細碎地鋪滿了整個青石板地面，小水窪呈現出一片五彩斑斕，像彩虹一般若隱若現。

在陽光的照射下，顧懷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像個沈默的跟隨者一樣，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身後，就這樣靜靜地隨著她的腳步，最後停駐在一所小學門口。

大概是還沒到放學的點兒，整個學校一片寂靜，除了操場上零星幾個學生在打籃球。

顧懷靜靜地站在伸縮電動門外，專註地望著眼前一幢教學樓，三層樓的高度，包括了三個年級的全部學生，其中每層樓有四個教室，一個年級占據了一層。

她怎麽會記得這麽清楚呢？

漸漸濕潤起來，眼眶裏溢滿了淚水，對於眼前的景象，她明明看得那麽不真切，可是她就是知道那個年輕男人手中拿的是什麽書——數學書、備課本以及一本黑色筆記本。

保安室的小窗倏地被打開，一個老大爺從裏面探出身來，一臉關切地看著她，問：“姑娘，你是來接孩子的？還是來看咱們學校老師的？”

顧懷迅速地轉過頭，擦了擦眼淚，然後才敢回答老大爺的話：“來接孩子的。”說完，她還禮貌地朝他微笑了一下。

“現在離放學時間還早咧！姑娘你來早了。”老大爺一臉慈祥地看著她說，說著還打開了側門，讓她進來坐會兒。

顧懷猶疑了會兒，走了進去，和這老大爺聊了好半天。老大爺也挺能說的，從他退休以後到這所學校開始講起，一直講到放學鈴響起還沒有講完。

學生一下子從教室裏奔湧出來，急切地跑到學校大門口處，一隊隊整齊地排好，井然有序，等待學校開門。

小屋內的老大爺隨意地看了眼外面的人群，繼續講著剛才的話題，理直氣壯的樣子弄得顧懷都不好意思打斷他去開門。她只瞥了眼屋外，老大爺就停下了話，不在意道：“別擔心，那些孩子自己知道要排隊，等都排好了隊，我自然會給他們開門的。話說，姑娘，你家小孩讀幾年級啊？”

顧懷心虛地笑笑，說：“剛上一年級。”

“一年級啊……”說著，老大爺看向屋外，發現外面有學生相互推搡，他連忙打開門，走了出去，朝那些學生嚷道，“都推了什麽呢？趕快站好，不排好隊不讓你們回家！”

小學生們被老大爺一吼，立刻嚇得乖乖站好了隊伍，值周的老師也幫著管理隊伍，很快排成了好幾路中隊，說話聲也漸漸小了起來。

學校的大門一開，學生們很有次序地一個個踏步走出校園，而那位老大爺回到屋裏，笑瞇瞇地對她說：“姑娘，你家孩子是幾班的？一年級有兩個班級還沒下課，估計他們又被顧老師留下做作業了。”

顧懷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男人正站在走廊上，靜靜地看著教室內的學生，她感覺她的手隱隱顫抖著。

“大爺，我能進去等我家弟弟下課嗎？不會到處亂逛，”她故作冷靜地開口，並且向他保證道。

老大爺朝她揮了揮手：“這有什麽的？快去吧，當家長們的也不容易，放心，你不用等很久的，我估摸著很快就下課了。”

顧懷平覆了情緒，走進了校園，她不敢離得太近，流露出太多的情緒，怕他生疑，所以她只是遠遠地站在教學樓的拐角處，靜靜地看著他。

利落的黑短發，顯得斯文儒雅的眼鏡，妥帖的白襯衫黑西褲，這些都和他印象中的父親差不多，只不過容貌年輕了許多。

單單這樣遠遠地看他就很好了。現在她已不是以前的窩在父親懷裏的顧懷，而是H市顧家的那個顧文瑜，和他沒有任何交集，她不應該破壞這個平衡。

再見，我最親愛的爸爸！

她對走廊外的男人無聲地說完，迅速地轉過身，快步往學校的另一個出口走去。

她對這所學校周遭的環境非常熟悉，所以左拐右拐，等到從學校的後門走了出來，她靠在墻邊，蹲下來大哭了一場，連手機歡快地響了起來都沒有去管。

還是告別了過去，以這樣一種平靜的方式告別了她的過去，除了她，他們都有其應走的道路，她不該打擾到他們，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離開吧。

******

她慢慢地走回了酒店，還沒踏入酒店，立刻被人握住了手腕，她一楞擡頭看見了賀川略帶緊張的臉。

他仔細地上下打量著她，等看到她茫然無措的神情，終是松了口氣。

“我還以為你出什麽事了，打你電話也不接，到處找也找不到你。”他抱住她，心有餘悸地說著。

顧懷有些尷尬地笑笑，想退出他的懷抱卻仍被他緊緊抱著。她只能推了推他，說道：“我沒事，手機放在口袋裏沒聽見鈴聲，你先放開我，我有些難受。”

話音剛落，賀川立刻放開了她，歉疚地說：“抱歉，我只是擔心你，所以才……”

她後退了一步，搖搖頭，說：“沒關系。你要和我一起去吃飯嗎？”

賀川立刻點點頭。

吃完飯，兩人回了各自的房間。賀川腦海中一直想著她關門之前約他明天一起出去玩，他發現她從外面逛了一圈後突然變得有些不同了，但具體哪些方面不同他又說不上來。

次日早晨，顧懷早早地起了床，和顧母通了話，整個人都神清氣爽，連出門前接到陸盛祁的電話，她依舊保持著好心情，說話也不像平時那麽疏離刺人。

陸盛祁很快註意到這一點，沒有點破她，關切地問她，今天要去哪些地方？

顧懷邊關上門，邊回答他，隨口說了幾個景點。

他問她什麽時候回來，她只沈吟了片刻，說：“過幾天吧。”但對於陸盛祁想要一起接她回家，她卻不置可否，只說了句，下次再聊之後，很快掛了電話。

對於感情，她還沒有完全想清楚，她不希望她把自己的感情弄得一塌糊塗，所以對於賀川還是陸盛祁，她只能以普通朋友的態度來對待他們。

她帶賀川去了S市最著名的旅游景點，一個旅游風景區，環境宜人，娛樂設施齊全，他們和另外一幫人結伴在峽谷裏漂流了一番，又一起野外燒烤，別有一番滋味。

撇開個人的感情因素，她和賀川相處得倒是十分愉快，但前提是以普通朋友的方式相處。回去以後，她直接向他表明了自己對他並無感覺，他也不甚在意，“追人的是他，需要煩惱的也是他，她不用有什麽心理負擔。”

這是他當時的原話。

見他這樣說，她也無話可說了。

******

回去的那天，是顧文瑞來接的她，身邊還帶著一個陸盛祁，顧懷很是頭疼。

“你怎麽也過來了？”她問。

陸盛祁淡淡地瞥了眼她身後的男人，隨即朝她笑道：“過來給你當車夫。在S市玩得開心嗎？”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顧懷見他臉上的笑意，沒好意思冷著臉，點了點頭，說：“還行吧。”想到身後的賀川，她對另外兩人介紹了幾句。

賀川只見過顧懷的二哥，對於另外一個男人，他聽顧懷介紹完之後，只是挑了挑眉，和人禮貌地握了握手，就再無別話。倒是陸盛祁異常地多問了幾句，引得一旁得顧文瑞看了他一眼。

“賀先生怎麽回去？需要我們送你嗎？”顧文瑞禮貌地問道，聽到賀川拒絕的話，他也沒覺得意外，朝他略微點頭後，便帶著顧懷離開了客運中心。

回家的路上，是陸盛祁開的車。

“那位賀先生是不是喜歡你啊？他說他是你的朋友，來看望過你。”一上車，顧文瑞開門見山地問她，也不顧前面開車的陸盛祁。

顧懷覺得在陸盛祁面前說這些很沒意思，只說了句：“不是，你想多了。”然後便倒頭就睡，那不願說話的態度令顧文瑞譴責了自己不懂得照顧妹妹的心情，她想必還沒從那件事上緩過來，所以之後他也沒有再問顧懷。

車子駛到顧宅，陸盛祁出人意料地沒有下車，只是在顧懷頭也不回地踏出車外時叫住了她，囑咐了一句：“顧懷，回家後好好休息，別再讓你身邊的人擔心了。”

顧懷聞言並沒作聲，隨即往顧宅庭院走去。

看著她漸漸遠去的身影，顧文瑞轉過頭，皺了皺眉，問道：“你最近是怎麽一回事？很奇怪啊，整天打聽顧懷懷的事情，你不是對她沒意思，甚至還退婚了的嗎？”

陸盛祁靠在椅背上，深邃的眼眸望著顧懷遠去的背影，像是沒聽見好友的話一樣，很久都沒有開口說話。

顧文瑞見他這樣，知道也問不出什麽，嘆了口氣，朝他揮了揮手，說：“先走了，你開車小心點。”說完，快步地跟了上去。

良久，陸盛祁沈默地啟動車子，駛離了顧宅。

作者有話要說： 竟然設錯時間了/(ㄒoㄒ)/~~我設成了2105年，然後沒註意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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