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郁的色彩讓整條走廊看上去有些昏暗，葉修摟著陳果踏上松軟的地毯，柔和的燈光照亮了陳果的面龐，但葉修卻看不清她的神情。這一路回來，她一直都低著頭，沒再哭，也沒再說話。

“咳，到了。”葉修見陳果依然低著頭，輕聲提示。

“呃？哦！”陳果連忙慌亂地翻起了包，拿出房卡推開了房門。

“不進來嗎？”她微微側身，看了看站在門口的葉修。

這些天，為了避嫌，陳果每次都把葉修擋在門外。見她這會兒倚著房門望著自己，葉修應了一聲，跟了進去。

“快去洗把臉吧！”

“嗯。”陳果走進衛生間，放了盆熱水，把擰幹的毛巾遞給了葉修，“你也擦一把吧！”

看著陳果手中的毛巾，葉修遲疑了片刻，快速地用毛巾抹了把臉。

“快洗吧，換身衣服，早點休息。”

陳果輕輕應了一聲，將披在肩頭的外套還給了葉修。紅色的花裙在日光燈下顯得有些冰冷，原本絹俏的臉龐沒了血氣，有些暗沈。黑色的眼線和睫毛膏暈花了她的雙頰，臉上到處是深深淺淺的淚痕。

“先把裝卸了，洗把臉吧。”葉修見她低垂著腦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陳果沒應聲，擡起頭將早已浸濕的化妝棉拍在了紅腫的眼睛上，滿溢的液體順著她的指縫、臉頰流淌，滲入發絲，浸濕雙鬢。葉修沒再多言，靜靜地退了出去，輕輕地帶上了門。

屋裏靠窗的角落，亮著一盞落地燈。幾件衣服在箱子裏堆作一團，精美的化妝品散亂在化妝包的周圍。葉修四下看了看，將陳果隨手扔在床上的小包和自己的外套歸整到一邊，在窗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五彩斑斕的光束，熱火朝天的酒吧。人頭攢動的PARTY，晚風蕭蕭的花園。淚水漣漣的臉龐，瑟瑟發抖的雙唇……

葉修叼著煙，盯著地毯上的光影有些出神。腦袋裏似乎滿滿的，又好像什麽也沒有。他沒有刻意去阻止那些閃現在眼前的畫面，也沒有刻意去抓住那些烙在心裏的影像，只是呆呆地坐著，任自己的神思游離、渙散、放空。

“給你。”陳果見葉修叼著煙卻沒點上，主動遞上了煙缸。

“嗯？”葉修聞聲望去，只見陳果一身舒適的短打，長發散在肩頭，面色看上去潤澤了許多。他看了看手邊的煙缸，將叼著的煙扔在了桌上，“沒事兒，我不抽。”

“你要回去了？”陳果見葉修起身拿了外套，眼巴巴地望著他問道。

“不回去。”

葉修的聲音很輕，輕到近乎蚊鳴，但在陳果聽來卻字字清晰。她默默地看著葉修，心裏踏實了不少。

“快睡覺吧。”葉修將外套扔在沙發上。

“不想睡……”陳果避開了葉修的視線，氣氛莫名地尷尬了起來。她咬著唇欲言又止，低著頭向葉修身邊挪了挪，“可以……靠一下嗎？”

“知道了。”葉修淡淡地應了一聲，走到床邊拉開被角，示意陳果上床躺下。

陳果乖乖地鉆進了被窩，眨著腫泡泡的大眼睛，望著葉修。葉修沒看她的眼睛，也沒說話，幫她掖了掖被角，倚著床頭坐在了她的身邊，將裹了被子的她攬進了懷裏，靠在了胸口。

“好了，你也累了，快睡吧，我不走……”葉修關了燈，輕聲說。

“嗯！”陳果靠著葉修點了點頭。

混了煙草味的衣香從鼻尖傳來，堅實的心跳自耳畔響起。陳果記得在神堂峪那晚，自己也是這樣靠在他懷裏，聽著他平穩的心跳。她不自覺地攥著他的衣服，將臉埋進了他的胸膛。溫暖的懷抱將自己包裹，體貼的安撫讓自己安心。她靜靜地依偎著，感受著他的溫度，呼吸變得越來越沈，越來越深……

葉修靠在床頭，手臂一動不動地搭在陳果身上，困倦感越來越明顯，眼皮像是被灌了鉛一樣往下沈。他閉上幹澀的雙眼，想要就這樣昏昏沈沈地睡去，可是那些雜亂地影像卻不停地在腦中閃過，亂哄哄地。那一樁樁、一件件不停地翻滾著，大腦像是被上緊了發條似的快速地旋轉著，睡意全無。他疲倦地睜開眼睛，望著幽暗的墻壁。

神堂峪那晚陳果也是淚水漣漣哭得傷心，自己向來都是個淚點高的人，心裏固然難受，也不會因為這種事掉眼淚。可今晚，為什麽看見她流淚，心會那麽疼，疼到落淚，疼到一再地失控……

是自責嗎？

即便從頭到尾都是自己不好，但真的只能用擁抱、眼淚和親吻，這麽極端的方式來安撫她嗎？為什麽不能更冷靜地處理這件事呢？！

葉修不明白自己是怎麽了，也不明白為什麽會為她擔心，擔心到離不開，擔心到沖動地留了下來。

應該不是那種感情吧……

因為親吻的時候，似乎沒有半點欲求混雜在裏面……

當時根本就沒想那麽多，只是覺得那麽做她就會好起來，雙唇就不會在淚水中痛苦地顫抖……

葉修的頭脹得發疼，他辨不清，也理不清。看著懷裏已然睡得香熟的陳果，閉上了眼睛，不願再多想。這樣……就好，只要這樣就可以了，其他的……都無所謂了……

葉修的呼吸越來越沈，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窗外的景觀燈不知何時悄然褪去，整座城都已安睡。夜將絢麗的色彩抹去，將喧囂浮華驅散，靜靜地等候著黎明的到來，等待著破曉的第一道晨光。

陳果睡得暖暖的，但頭卻覺得越來越重。她不自覺地微微睜開雙眼，擡了擡頭，卻發現葉修的腦袋正不偏不倚地壓著自己，動彈不得。她睜大眼睛，仔細地觀察著眼前這個身影。窗外青色的天空將屋裏映得微亮，葉修的輪廓如剪影般呈現，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沿著那剪影的邊緣，勾勒著他的臉龐，劃過他高高的鼻梁，停在了他的雙唇。陳果凝視著他的唇瓣，指尖不自覺地越靠越近。溫熱傳來，她觸電般地收了手，緊張地盯著葉修。見他好一會兒都沒什麽動靜，才松了口氣。

“呃……”葉修別過腦袋，迷迷糊糊地瞄了眼窗外，又閉上了雙眼。他本能地動了下酸疼的肩膀，才意識到陳果還靠在自己身上，便沒敢再動。葉修揉了揉眼睛，向陳果望去，只見陳果正用她那雙烏黑的大眼睛專註地看著自己，兩人四目相對，他整個人一下子就清醒了。

“咳，你醒了？！”葉修避開了對視的目光。

“嗯！”陳果坐直了身體，看著葉修，“肩膀是不是壓麻了？”

“還好！”葉修記得昨晚自己是斜靠在床邊，可這會兒卻發現自己整個人都在床上，裹著陳果的被子，不知何時搭在了自己身上，他頓覺尷尬，臉上不禁有些燒呼呼地。見陳果情緒穩定，他連忙起身。

“那……我先回去了，時間還早，你再睡會兒吧！”

“嗯！”

葉修拿了外套，徑直向門口走去。

“葉修！”

葉修一怔，心止不住地一陣亂跳，他莫名地看向陳果，只見她一臉正色，看上去非常地認真。

“謝謝你！”

“好好休息吧！”

葉修沒有自詡，沒有玩笑，只是淡淡地囑咐了一句，便離開了陳果房間。

黎明時分的走廊裏靜悄悄的，葉修深深地嘆了口氣。他摸出房卡剛要開門，門卻自己開了。

“你……”葉修剛開口就被一把拉進了屋。

“你一晚上都在隔壁？！”方銳關了門，認真地盯著葉修。

葉修被方銳搞得有些莫名。這五點多鐘本是最好睡的時候，自己剛從隔壁過來，方銳就開了門。難不成這家夥一晚上就一直這麽候著？到底在搞什麽鬼！只是為了八卦？不會！方銳不至於如此，雖然平時看上去假不正經……

“是！”葉修沒有回避，“你等我什麽事兒？！”

方銳看著一臉疲累又認真的葉修，半晌說不出話來，心中的擔憂成倍的增加。這些入圍八強的每一支隊伍都是一路披荊斬棘，廝殺了近半個月才脫穎而出的強敵。不論遇到哪一個，都不是靠一時意氣能隨隨便便應付得了的。要想在這樣的比賽中取得先機、揚長避短發揮優勢，就必須充分利用這半個月來的對戰數據。做到知己知彼，方能克敵制勝。但這又豈是一句話那麽簡單的事兒？那些數據既是寶，又是最要命的東西。想要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完成數據分析，擬定策略，根本就是件難以完成的任務。即便對一向高效全能的葉修來說，這也是很難辦到的事兒。

“你狀態不好！”

“我知道！”葉修瞟了眼方銳，坐在床邊點了根煙。

“老板好點了？”

“誰？！”葉修以為自己聽錯了，詫異地盯著方銳。

“陳果！”方銳不再像平時那樣拐彎抹角地說笑。

“你……”

“我都看見了，但我不是故意的！！”方銳見葉修疑惑地看著自己，連忙補充道。

“都……？！”

方銳面露難色，低下了頭。

“對不起！我沒法當作沒看見。當時本想追出去告訴老板，你反常可能是看見她和那個老外太熱絡了。沒想到我剛到門口，就看見老板和那個老外……”方銳沒說下去，他不想細述那個場景。

“然後呢？！”葉修深吸了口煙，語氣異常地平靜。

“咳，那個，後來老板跑開了，我剛想跟過去……”方銳說著偷瞄了眼葉修，“就發現你已經跟著跑了出去！”

“所以你就跟出來看到最後？！”

“我……”被葉修這麽一說，方銳覺得自己那純良的動機莫名地就染上了八卦的色彩。他一時語塞，百口莫辯。

陳果遇到那種事，只要是相熟的人，不論是誰都會擔心。但原本狀態就反常的葉修看到這麽勁爆的場面，還真不知道會怎麽樣。當時自己只是擔心他們，所以才跟了出去。誰知道看到了不該看的……

方銳見葉修眉頭緊鎖，只是猛猛地抽煙，心裏不禁犯起了嘀咕。按理說，葉修既然都親了上去，這兩人回屋，怎麽也應該是互訴衷腸，把話說開了。他們就此好上，在隔壁翻雲覆雨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可自己昨晚像只壁虎似得扒著門，倒扣著杯子貼在隔墻上聽得耳朵都疼了，也沒聽到半點動靜。見葉修這會兒只是一個勁的抽悶煙，沒罵自己八卦，不禁有些擔心，怕在這關鍵時候又出了什麽狀況。

“你們……”

“如果是你，你怎麽做？！”

“不知道！”方銳見葉修的煙抽得更猛了，一本正經地說，“我沒遇見過這種事兒！如果當時你沒出現的話，我會一路跟著，確保她的安全，直到她回酒店房間。”

葉修將剛點上的煙直接掐滅，仰面倒在床上。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天花板，沒再說話。

“你們…”方銳本想進一步確認，但看著這樣的葉修，他還是忍住沒再問下去。

“那你快睡會兒吧！”

‘還真是最糟糕的結果！’

“沒你想的那麽遭！”葉修看了眼背過身去的方銳，若無其事地說。

‘明明自己也可以像方銳說的那樣來處理這件事，但自己卻做得那麽誇張！’

葉修輕輕地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他嘗試著讓自己不再去想這件事，但滿腦子都是那些找不到答案的問題。他無奈地睜開疲憊的雙眼，看了看放在床頭的四強對戰表，索性起身稍作收拾，便離開房間去了備戰室。

作者有話要說： 推到重塑 已經成為這兩章的特點了

纖細的感情還真的不好拿捏，呵呵，廢話不多說，明天準備下一章 民那 晚安

☆、舉步維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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