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修站在門口，映入眼簾的是扶著門、呆若木雞的陳果。他頓覺有些尷尬，輕聲招呼，“咳，用一下衛生間…”

陳果這才回過神，連忙退後，“呃…快，快進來吧！”

葉修一進門就鉆進了衛生間。陳果那詫異的表情，讓他覺得很是後悔。悔不該頭腦發昏，出了辦公室就一口氣沖到樓下直奔招待所，等他沖到招待所的時候電梯明明已經到了3樓，自己卻連這麽點時間都等不了，直接從安全通道跑了上來…他撐著洗面臺，氣喘籲籲地看著鏡子裏狼狽的自己。汗水浸濕了頭發，順著臉頰流下，臉也紅得厲害。他迅速擰開水龍頭，把冷水潑在臉上，讓自己盡快鎮定下來。

陳果看著葉修消失在衛生間，好一陣才反應過來將大門關好。緩步走進屋裏，時不時地扭頭看一眼，那些視頻和站在自己面前汗流浹背、呼吸急促的葉修讓她有些擔心，她搞不明白葉修怎麽了，更不知道等會兒葉修出來，自己應該怎麽開口…

“你沒事吧！”

陳果的思緒被葉修的聲音打斷，她猛地擡頭看著他，一時間啞口無言。葉修的頭發有些濕，臉上的汗水已經消失了，臉色也恢覆了正常，看上去很清爽。但自己的臺詞從葉修口中說出，令她一頭霧水，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說，“你…這話應該我問你吧……”

葉修見陳果情緒穩定，從口袋裏掏了煙出來，走到沙發邊坐下，沒有回話。陳果連忙跟過來，遞了瓶水給他，然後匆忙收拾了攤在桌上的便當，窩進對面的沙發。只見葉修拿過水喝了幾口，就點了煙，深深一吸，緩緩吐出一縷青煙，雙目低垂沒什麽表情。陳果心裏一怔，她記得平時葉修抽煙的時候，吐出的都是白煙，總是弄得屋裏烏煙瘴氣的，可這會兒…

葉修就這樣抽完了一整支，滅了煙蒂。他擡眼看著陳果，非常平靜地說，“沒事就好！”

“哈？！”陳果被葉修說得莫名。

“沒什麽，你沒事就好。”葉修不想提那些令人噁心的報道，口氣顯得相當隨意。

陳果皺了皺眉，起身從塑料袋下抽出報紙，遞到葉修面前，“因為這個？”

葉修瞟了一眼，有意地避開了視線。陳果盤坐在床上，翻看著，笑著說，“呵呵，這些記者真無聊！都是捕風捉影，借題發揮。他們覺得扒到了新聞可以大賣，你不必太介意。”說著隨手將報紙放到一邊，神色有些黯然，“不過…還真是對不起唐伯父和馮主席！”

葉修一怔，安靜地看著陳果。

“早上一下車就發現情況不對，好容易到了會場。趕緊給唐柔和唐伯父打了電話。他們都笑著說沒事兒，可我還是覺得對不起他們…唐伯父絕對是被我拖下水的！還有馮主席也是…”陳果看著表情認真的葉修，繼續說，“還好今天的優秀戰隊是我們興欣的，領獎的時候，我和馮主席打了聲招呼。他也是說沒關系，還安排我提前退場，特地派車送我回來的呢！”說到這裏，她調整了一下坐姿，略顯興奮，“我跟你說呀，你是不知道，呵呵呵，門口的記者還傻逼地給我的車讓道呢，哈哈哈哈！聚了不少呢，比我早上到的時候多了去了！！！他們等去吧！等死他們！活該！讓他們八卦！！”陳果收起一臉的得意，揚起甜美的笑容，“所以呀，我絕對沒事！！”

葉修依然沒有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陳果慢慢收起了笑容，拿過剛才的報紙，翻到內頁，上面有她和葉修含笑對視的照片，“倒是你…明明那麽辛苦，卻被他們寫的亂七八糟…”她的聲音越來越輕，頭也越來越低，“還有小樓也躺槍，他只是幫我安排了VIP通道而已，也被扒得體無完膚…打電話給他，他還嘻嘻哈哈、笑得前仰後合，還說什麽不敢和你搶，會被滅得很慘…什麽嘛！被人黑成這樣，還拿自己說笑！！！這家夥…還有安文逸…他那麽努力，為什麽大家不能給他點信心？不能相信他？戰隊支持他，信任他，他就成了出賣色相、被包養，吃軟飯的主了？？過分！可這個家夥也是，我打電話過去，他居然還嘲笑我大驚小怪…”說到這裏，陳果突然意識到，這軒然大波並不只是記者無良八卦，而全是自己肆無忌憚地發揮引起的。見葉修為自己擔心，她心裏過意不去，認真地告訴他，“你呢，根本不用為我擔心！好好帶他們比賽！！別為我這點破事兒分心…”

陳果說了一大堆，唯獨沒有提到她自己。葉修忍不住提醒道，“你想過沒有，這次受損的是你的名譽。”

“這本來就是我自己惹出來的事兒！其實在酒會獲得關註的時候，我就應該意識到，會有這樣的負面效應…但我當時完全沒有想到會這樣！所以比起那些受拖累的人來說，我這點根本算不了什麽。而且在酒會上的故弄玄虛本來就是一把雙刃劍，就像狂劍士以血換血一樣，看誰獲得最終的利益！昨晚能贏得關註，爭取到讚助機會，不是因為別的，而是他們覺得我和兩位大人物關系不一般罷了。跟著領跑的唐伯父和馮主席的腳步一定不會吃虧。”說著她眼睛一亮，“哈！對了！今天的報道可是幫我免費炒作了一把呢！他們會深信不疑吧？趁熱打鐵拿下幾個合同再說！哈哈哈！你看著好了，明天一定還有好戲看！！”

“嗯？”葉修皺眉。

“他們今天沒有堵到我，肯定會宣揚我提前退場的事兒，進一步渲染我和馮主席的關系。而且這位老先生願意這麽幫我，我估摸著是怕我被記者跟蹤，暴露了國家隊的訓練基地！”陳果覺得自己分析得挺有道理，一邊說一邊自信地點著頭。

葉修看著她，無奈地搖搖頭。

“怎麽？不對？”陳果納悶。

“不是…”

“呵呵，放輕松啦！總之，在這場腥風血雨中，興欣戰隊才是最大的贏家！嘿嘿，很厲害吧！！”陳果笑著拍拍葉修的肩膀。

葉修擡頭看著陳果一言不發，過了會兒，目光落在手中的打火機上，把玩了起來。只見那火苗一會兒被點著，一會兒又被熄滅。金屬的碰撞聲和點火聲組合出規律的節奏，房間裏的空氣隨著那節奏慢慢凝固。葉修很清楚陳果所說的道理，也很明白方銳的擔憂。有得必有失，說起來簡單，但現實並不那麽簡單。有的東西一旦失去了，是無法挽回的。她是個尚未婚嫁的女人，名聲絕對不是一個可以隨便舍棄的東西。現在被寫成這樣，將來談婚論嫁，即便一開始對方不介意，對方的家人呢？朋友呢？雖然從面上來說，這次的事，興欣是贏家沒有錯，但被犧牲掉的是陳果的個人聲譽。‘以血換血’？那是游戲裏！狂戰士為了獲得對局的勝利，它可以賣血到死。理由很簡單，因為下一場就是全新的開始，可以滿血覆活！但現實生活中呢？名譽失去了，是不會回來的。哪怕時間再久，只要有利用價值，那些舊瘡疤就會被人挖出來，變成令人無法直視的黑歷史。葉修無比清楚這個過程，但他經歷的那些和陳果這次的情況完全不一樣。他可以通過比賽、通過奪冠來證明自己！但陳果呢？！醜聞可能會一直跟著她……

葉修憂心忡忡、非常難過，他不知道說什麽好。似乎無論什麽樣的安慰都顯得蒼白！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那麽無力，即便連蘇沐秋的座右銘都幫不了他。‘只不過是從頭再來！’？陳果，她要怎麽從頭再來？聯盟中心記者圍追堵截的現場，他無力幫襯；就連這招待所小小的房間裏，他也無能為力…

陳果從剛才開始就呆呆地站在葉修面前不敢說話，這樣的氣氛，她從未體驗過。她見過葉修生氣，但現在根本就不是生氣那麽簡單。她覺得眼前的葉修很陌生，因為他簡直就是個紅了血的超級大BOSS，可能隨時隨地會暴走…陳果提心吊膽地註視著，心裏忐忑不安。

“想我做什麽？”葉修停了手上的動作，擡頭正視陳果。

“啊？？”陳果被弄得一頭霧水，她做足了心理準備，等著這位大BOSS暴走，卻沒想到等來這麽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只要我能做到的，什麽都可以。”葉修認真地補充道。

“哈哈哈！什麽亂七八糟的？！”陳果有些無措，隨便打哈哈。但卻發現葉修一絲笑意也沒有，還是很認真地看著自己，頓覺尷尬，“呃…回興欣就好！呵呵，那個…反正你上次已經同意了！”

“好！”葉修堅定、認真地回答。

“切！發什麽神經！我還以為什麽呢，哈哈哈！！”陳果還在努力地緩和緊張地氣氛。

“陳果！”

“啊？”聽葉修叫自己的名字，陳果瞬間就懵了，詫異地看著他。

“只要我能做到的，什麽都可以！想到了隨時告訴我，數量不限、長期有效！”葉修的口吻依然很認真，甚至有些嚴肅。

“哦！”陳果點點頭，她覺得今天的葉修變得怪怪的，有點嚇人。但轉念一想，她忽然嘴角一抽，壞笑著問，“那你告訴我，你昨天怎麽了？”

“嗯？？”話題跳轉的太快，葉修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不知道陳果說的是什麽。

陳果拿起手機點開視頻，遞給葉修，“你自己看！”

葉修疑惑地接過手機，剛看了一眼就把手機還給了陳果，淡淡地說，“PK啊！”

陳果白了葉修一眼，“你當我傻啊？！我看第一遍就覺得有問題！！”

“假的？”葉修裝傻。

“假你個頭啊！這貨惹你了啊？？淩晨這報道也還沒出來呢，你和誰結了梁子了？打的這麽生猛？”陳果強勢發問。

“多正常的事兒啊？PK啊！難道玩花拳繡腿？”葉修淺笑。

“再裝！你自己心裏清楚，你這是發洩！”陳果語氣十分肯定，最後兩個字咬得非常重。

“還好！”葉修不看陳果，隨意地把玩手裏的打火機。

“大晚上，不睡覺發什麽瘋？！居然這樣打了一個小時，滿世界都知道你上去發瘋了！手不想要了？”陳果繼續說教。

“PK而已，過過癮嘛。”葉修低聲嘀咕。

“騙子！”

“嗯？”葉修被罵騙子，猛地擡眼看著陳果，瞬間就沒了底氣。

“誰剛才信誓旦旦地說，‘只要我能做到的什麽都可以！’？？”陳果嘟著嘴反問。

葉修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表情有些僵硬。

“那麽個宣洩法，你到底怎麽了？心情不好？”陳果擔心地看著葉修。

“沒！”

“沒？！那你到底為了什麽呀？”

“不知道。”

“奇怪了，怎麽會不知道？想要發洩，無非就是生氣呀、郁悶呀、怨恨呀之類的，這麽簡單怎麽會不知道？”陳果覺得葉修還是在故弄玄虛地糊弄自己。

“真不知道！”葉修一臉無辜。當時的感覺太覆雜，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兒，根本沒法說。

“那總要找到根源啊，這冤有頭債有主，不解決還是會這樣…”陳果一副居委會阿姨作心理輔導的姿態，“難道你回頭再跑到游戲裏發洩一通？你還帶著一整支國家隊呢！因為什麽事或什麽人嗎？”

“呃…”葉修哭笑不得，“行了，你別問了，我真不知道。我要知道，能跑游戲裏去發瘋嗎？你什麽時候見過？”

“真是奇怪！剛才也是，盡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起來！”陳果說著拉葉修起來。

“幹嘛？”

“出去逛逛，別不開心啦，順便商量一下明天的事兒。”陳果推著葉修出門。

葉修不明白這事情怎麽會發展成這樣，自己明明是跑來安慰她的。結果，人家不但不需要安慰，還狠狠地擔心了自己一把，這會兒又開始關心，玩起心理疏導了。

“薛成彬給你電話了？”

“嗯，約了個很遠、很僻靜的地方見面。”陳果利索地回答。

“哦！”葉修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

“我說你這呆頭呆腦的樣子怎麽做領隊啊？還全權負責呢？回頭帶溝裏去了！！國家隊的比賽啊！親！！”陳果沒好氣地推著他繼續往前走。

“什麽理論吶，我可是職業的，不信打一場。”葉修嘟囔。

“滾，誰要和你打！反正我已經贏啦，你沒機會了！”陳果得意地笑著。

“嘖嘖嘖，你就這點小花花腸子！出息！”

“切！！”陳果甩著馬尾不理葉修往前面走去，葉修笑著跟在她後面。

作者有話要說：

☆、情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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