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細的描花瓷瓶摔落在地，瞬間裂成無數碎片。

茶花從瓶中跌落出來，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紅艷得刺痛了喬淑寧的眼。

這個小賤人！

這個小賤人！

明明知道自己寶貝這些花，偏偏要折了送來，這不是存心氣自己嗎？還是她說的話——希望她的病快點好起來，她根本就沒病！這是什麽？詛咒自己嗎？！

她本就懷著一肚子氣，顧一念派人送了這瓶花過來，在喬淑寧看來，就是赤裸裸的挑釁！她還沒嫁進霍家，就這麽猖狂，這要是日後嫁進去了，那還得了？！

喬淑寧陰沈著臉，指甲死死扣住自己的掌心。

不能就這麽讓她如願了！否則，日後這顧家可就沒自己容身之處了。

“老……老夫人……”喬淑寧雖然年紀大了，但一向最重儀表氣度，傭人哪裏見過這樣面色猙獰的喬淑寧？嚇得臉色慘白，牙齒都在一起打架了。

“滾！”喬淑寧現在看誰都不順眼，從齒縫中擠出一個字。

傭人如蒙大赦，飛快轉身，沖了兩步剛沖到門口，卻猛地看見兩道人影立在了門口。

她本就心慌意亂的，冷不丁撞見兩人，下意識尖叫了一聲。

“嚷什麽嚷？！”走到門口的顧建國板著臉，厲聲呵斥。

“老……老太爺。”傭人停下腳步，結結巴巴打招呼。

顧建國皺了皺眉頭，目光往房間裏掃去，滿臉不悅，“發生什麽事了？”

剛才他和顧一念在樓下，突然聽到樓上傳來一聲脆響，顧一念非要上來看看情況，他心知怕是喬淑寧又發了脾氣，攔了半天，可顧一念就是油鹽不進。

他沒法撕破臉皮，只得不情不願地跟著上來了，就是想著關鍵時刻，自己還能充當個和事老。

不等傭人開口，身邊的顧一念就“呀”了一聲，走了兩步進房間，一臉驚詫地看著地上的狼藉，“這……這是怎麽回事？”

問完這話，她掃一眼面色鐵青的喬淑寧，又看回了傭人。

“你沒把這花瓶抱穩？”

傭人心知這瓷瓶價值不菲，哪裏敢承認，剛要搖頭，顧建國已經搶在她面前接話，“摔了就摔了吧，你先下去，等下叫人來清理一下。”

一聽可以離開，傭人連辨別的話也不說了，點點頭，逃也似的離開。

顧一念幾不可見地勾了勾唇。

他以為打發走傭人就萬事大吉了？房間裏這個一臉陰鷙恨不得能吃了自己的人他沒看見？

收回目光，她從地上撿起一枝茶花，面露惋惜之色，“好好的茶花就這麽給糟蹋了。”

喬淑寧聞言，冷哼一聲，語氣陰冷，“你也知道糟蹋我這好茶花了？！”

顧一念驚訝地擡頭，一雙迷人的杏子眼裏寫滿不解，“奶奶……奶奶是說我嗎？”

喬淑寧見不得她這副故做委屈的樣子，在她看來，這樣假惺惺的樣子，比前頭她媽板著一副臉頂撞自己還讓人討厭。

心中氣極，哪裏顧得上顧建國的臉色，心裏的話飛快溜了出來，“不是你還有別人嗎？！好端端的，先是折我的花，又是咒我生病，我看，你來顧家，是專門氣我來的！”

她話音一落，顧一念眼眶裏迅速盈滿了淚珠，她瞪大了眼，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顧建國，“爺爺，你不是說，奶奶已經原諒我了嗎？”

顧建國一肚子火，聽著顧一念這看似委屈實則質問的話，那火就蹭蹭往上冒，沖著喬淑寧厲聲道，“你瞎說些什麽？一念一來就惦記著你的身體，怎麽到你嘴裏反成了她的不孝了？！”

喬淑寧傲氣了一輩子，臨老了自然不可能彎下腰來，聞言冷笑連連，“惦記著我的身體，我看……她是惦記著我早點死吧！”

顧一念心裏覺得好笑。

喬淑寧可真是恨透了自己啊，恨到都不惜詛咒上她自個了。

面上卻只更加惶然，眼淚珠子就掉了下來，“奶奶……奶奶這是說的哪裏話？”從前她媽就是性格太倔，不肯在喬淑寧面前做做樣子，便是喬淑寧不在理的事，傳出去也成了她媽的不是。

她剛回國那些時候，也沒參透這個道理，把對喬淑寧的不滿都寫在臉上了。

可在娛樂圈摸爬滾打了這兩年，倒是學會了怎麽做戲。

對付喬淑寧這樣空有一身刺的人，跟她硬碰硬是討不到好處的，必要的時候掉兩滴眼淚，既能讓她慪火難受，還能借顧建國的手對付她，實在是個好法子。

“淑寧！”顧建國語氣也加重了些，一臉陰沈地盯著喬淑寧，指望著她能醒悟過來，說兩句面子上過得去的話圓回來。

顧一念又怎麽會讓顧建國得逞？

擡手抹了抹眼淚，沈默一瞬，突然上前兩步，將茶花遞到喬淑寧跟前，似服軟般開口，“奶奶，這花我折都折下來了，就插您這裏吧。”

說著，目光在她身後插花插到一半的花瓶上一頓，腳下一動，剛要走過去，喬淑寧卻猛地伸手，一把打落了她手裏的花枝。

她這巴掌，下手極重，顧一念雪白的手背瞬間通紅一片。

顧建國急急上前，看著這突然的變故，吃了喬淑寧的心都有了。

明明顧一念已經服軟了，她幹嘛非得還要爭這一口氣？！年輕的時候跟兒子爭，跟兒媳爭，老了又來跟孫女爭，都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了，這又是何必！

顧一念要的就是刺激地喬淑寧出手。

她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奶奶……你……你憑什麽打我？！”

“憑什麽？”見顧一念終於不裝了，喬淑寧越發氣焰高漲，“就憑你姓顧，就憑你還叫我一聲奶奶！。”

瞧見顧一念白著一張小臉深受打擊的樣子，她越說越來勁，竟又伸手，猛地推了顧一念一把，嘴裏還洋洋自得，“不敬長輩，目無尊長，我今天就替你爸好好教訓教訓你！”

早在她出手時顧一念就看到了，輕巧地躲過她大半的力道，在她的手剛挨上自己胳膊時就順勢往後踉蹌了一步，然後，又順勢跌倒在地，手按在了一塊細碎的花瓶瓷片上。

頓時，手掌處有鮮血滲出。

顧建國一見，眼睛猛地一縮，忙伸手把顧一念扶起來，“一念，你沒事吧？”

話音還未落，就見到了她手掌處被刺到的傷口。

她手掌瑩白如玉，那傷口雖然不大，滲出的鮮紅血跡卻顯得格外突兀，觸目驚心。

顧建國心中一突一突，心裏突然萬般慶幸霍子琛今天沒跟來。否則，以霍子琛的性格，這件事怕是不能善了。

當下也顧不上呵斥喬淑寧了，朝顧一念討好地一笑，“一念，爺爺先帶你去處理一下傷口吧。”

“不必了。”顧一念將手從顧建國手裏抽出，慢慢地將目光從傷口上移開，漸漸收起臉上的惶然，面無表情地看一眼喬淑寧，最後目光落在顧建國面上。

顧建國心底升起一股不安感。

“當年我媽的事，我不是沒有怨過顧家。就算沒有江蓉的事，我媽在顧家也過得並不幸福。”她冷著一張臉，緩緩開口。

“可是後來我自己想通了，畢竟一筆寫不出個顧字，當年的事，兇手已經伏法，我的心結也該解了。只是我沒想到……我的心結是解了，可有的人，待我還是如眼中釘肉中刺。”

她長舒口氣，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奢望什麽了。”

她擡眸，緩緩掃一眼一臉怨憎的喬淑寧和滿臉鐵青的顧建國，一字一句地扔下最後一句話，“這顧家，以後我是不會再來了。”

說著，她頭也不回地離開。

顧建國追下樓，見顧一念已經出了玄關，旁邊有兩個傭人一臉疑惑地看著。

他年紀大了，腿腳早已不如年輕人，見狀忙吩咐，“快……快攔下二小姐。”

要是今天就讓顧一念這麽回去了，求霍家的事，可就想都不用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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