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顧銘現在真不想進去見顧諾。

以她的性格，知道自己真的要在拘留所裏待兩天，估計要把這屋頂都掀翻了去，可辦案的警察還在等著，他也不能說什麽，只得應一聲，硬著頭皮跟警察進了審訊室。

一見顧銘進來，本來蔫頭蔫腦的顧諾頓時擡了頭看來，眼底閃爍著期待的光。

這地方連個窗戶都沒有，她在這已經待了大半天，再不放她出去，都快要悶出病來了。

“爸，我可以走了嗎？”她起身，一臉不耐煩。

顧銘臉色沈了沈，看一眼身旁的警察。

警察將手中的文件展開，推到顧諾面前，“顧小姐，這是定案文件，請你簽個字。”

顧諾以為簽完就能出去了，也沒多說，一把奪過警察手中的簽字筆，筆尖落到紙張上，刷刷兩筆簽完字，剛要遞給警察，目光卻瞟到材料上所寫的文字。

一眼瞟去，她就見到了“拘留兩日”“微博發表道歉聲明，置頂七日”的字眼。

臉色頓時黑了下來，將筆往桌上一摔，顫抖著捏起紙張，放到眼前仔仔細細又讀了一遍。

沒有錯。

白紙黑字，“拘留兩日”四個字寫得清清楚楚。

“爸！這怎麽回事？！”她面上一慌，尖叫著看向顧銘。

她聲音又尖又利，顧銘只覺頭疼，原本心裏對她的心疼也淡了下去，語氣沈厲，“你做錯了事，就該受到教訓，這兩天，你就在這裏好好反省反省，免得以後再做出什麽無法無天的事來。”

見她已經簽了字，顧銘實在不想在這裏多待，朝警察點頭示意一下，就快步走出了審訊室。

警察見慣了各種場面的人，自然也不會被顧諾一個小姑娘唬住，嚴肅地訓斥了她兩句，拿過簽好字的材料，也走了出來。

顧銘還在外頭等著，見他出來，少不得又賠了笑，“警察同志，我女兒年紀小，不懂事，這兩天，還麻煩您多多照看照看。”

剛才顧諾在裏頭又喊又叫，警察本來就有些不耐煩了。再加上顧銘態度轉變得蹊蹺，警察心裏少不得有所猜測。

經手的這個警察是一開始去學校找顧諾時那個年輕的，剛上崗沒多久，心裏還存了些正義感，見他分明不願為了女兒的事犧牲自己的利益，這會還裝出一副慈父的表情來，不免義正言辭了幾分，“顧小姐也是成年人了，我們這邊該怎麽辦還得怎麽辦，顧先生可以回去了。”

顧銘本就被顧諾鬧得頭疼，在他這裏又碰了個釘子，臉色已經很難看了，到底顧忌著在派出所，沒有多說什麽，應一聲離開。

好一通折騰，回到家，已經晚上八點多了。

家裏的傭人都看出了老爺心情不太好，都不敢多說一句話，老老實實做完事就回房間躲著去了。

顧銘越想越覺得心裏憋屈，既氣顧諾，又氣顧一念。

顧諾這頓教訓是吃了，可顧一念那邊，也得敲打敲打才是。免得日後真攀上了霍子琛，連自己這個親爸也都不放在眼裏了。

想著，又拿出了手機，撥了顧一念的電話。

還是打不通。

他心裏有氣，又換了微信語音。

好在這一次，終於接通了。

顧一念今天下午戲份不算多，五點多就回了酒店，現在已經吃完飯洗完了澡，正準備上床看會書，手機就響了起來。

一看是顧銘的微信電話，她心裏就有了底。

下午的事，霍子琛都在微信上都跟她說了。這件事本來就是顧一念的主意，霍子琛不過是推波助瀾一把。

不過顧一念倒覺得，霍子琛這把推波助瀾，推得極妙。

如果按照她原來的辦法，直接報警，顧諾是受了教訓，可顧銘顯然也會怨上她去。現在由霍子琛出面，顧銘心中就算再多想法，只要他還存著攀附霍家的心，就不可能給自己什麽臉色看。

自從她媽去世後，江蓉進門，她知道她不是個好對付的人，事事都要自己打算，唯恐行差踏錯一步。現在突然有個人替自己算無遺策地籌劃，那種感覺讓人覺得很陌生，卻又很歡喜，跟霍子琛發微信的時候，連發了好些個表情包過去。

霍子琛看著，嘴角就露了點笑來。

陳充從後視鏡裏看到，心裏不由松了口氣。

霍總下午心情不好，他是知道的，原因，他也知道。現在終於露了點笑，多半也是因為顧小姐的緣故。

他跟著霍總的時間不短了，在英國的時候就跟著他做事，自然比別人更了解他的性格。霍總這樣喜怒不形於色的性格，也只有在遇上跟顧小姐有關的事時，情緒才難得波動兩分。

他覺得這樣挺好。

以前的霍總雖然看著矜貴，但性子實在太冷，好像沒什麽事能讓他放在心上，跟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似的，可現在就不一樣了，現在的霍總，明顯多了幾絲煙火氣。

上次陪霍總回霍家老宅，老夫人關心兒子的終身大事，還偷偷遣人來問過他。不過霍總不開口，他自然不可能透露什麽。但看著霍總對顧小姐的上心程度，應該很快就會帶她回去見老夫人了吧？

收回目光，越發定了心。

另一邊。

因為不是一個人住，顧一念披了件外套，跟正在洗澡的蘇韻說了一聲，拿著房卡出了房間。

她住的房間離樓梯間不遠，上上下下大家都是坐電梯，樓梯間沒什麽人來，倒成了她打電話的好去處。

接通語音，她不冷不熱叫了聲“爸”。

見她這麽久才接，顧銘心裏或多或少存了點不快，但想到下午霍子琛說的那番話，也只得把心裏的氣暫且咽了下來，“今天的戲拍完了？”

顧一念“嗯”一聲。

“你的電話怎麽打不通？”顧銘耐著性子，問。

“有人把我的電話號碼發網上去了，這幾天騷擾電話太多，我換了個號碼。”既然霍子琛對顧銘說她不知道顧諾的事，她也樂得裝不知情。

果然，聽到這話，顧銘頓了頓，語氣又和緩了幾分，“那……等你有空了，把新的號碼發給我一下？”

“好。”顧一念應了，透過樓梯間的玻璃看向外面的景致，不緊不慢問一句，“爸給我打電話有事嗎？”

顧銘頓了頓。

顧一念的態度雖然不怎麽熱情，但也好歹還算恭敬，他一時半會也挑不出顧一念的錯處來。況且顧諾這件事，確實給顧一念造成了不大不小的麻煩。

想著，口風就轉了，“也沒什麽事，就是想著問問你最近怎麽樣。”

“我挺好的，爸不用擔心。”顧一念依舊是不鹹不淡的口吻。

顧銘略一遲疑，終究還是問出了口，“之前事情多，也沒來得及問你，江蓉的事，霍總是怎麽知道的？”

顧一念停頓兩秒，語氣依舊是淡淡的，“我去找的霍總幫忙。”

顧銘聽不出什麽端倪來，只得語焉不詳地附和一句，“我看……霍總對你挺上心的。”

顧一念突然輕笑一聲。

不知怎的，顧銘就想起了下午在電話裏霍子琛的那聲笑來。明明顧一念的嗓音清悅，帶著一兩分玩笑的意味，可顧銘還是聽得有些不舒服。

“我是霍總手下的藝人，我最近人氣不錯，公司對我上心些不是理所應當的事，爸也是商人，總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吧？”到底顧忌著在外面，顧一念微微壓了嗓音。

她說得含糊而敷衍，明顯是不想跟顧銘說實話。

顧銘想了想，倒也沒逼她。

他現在越發覺得，顧諾那樣的性格，指望她是指望不上了，還不如好好跟這個大女兒搞好關系來的實在。

笑著附和一聲，又叮囑了兩句，就掛斷了電話。

電話一斷，顧一念臉上的笑便冷了下來。

定定看著窗外的夜景出了會神，她才回了房間。

顧諾在拘留所裏關滿了兩天才被放出來，出來的時候，顧銘沒露面，只派了顧家的司機去接她。

許是吃了次虧，顧銘沒來，顧諾也沒多說什麽，老老實實地跟著司機上了車，回了顧家。

家裏只有傭人在，聽說，顧銘還在公司沒有回來。

顧諾眼底微冷，沒有說什麽，徑直回了房間。

直到淋浴頭裏滾燙的水澆在身上，顧諾才似回過神來一樣，淚水無聲地湧出了眼眶。

平心而論，她在拘留所裏並沒有受多少苦。

只是，相比較於身體上的苦，精神上受的折磨才是最主要的。

小時候江蓉還沒嫁進顧家之前，雖然也稱不上錦衣玉食，但畢竟有江蓉護著，也談不上吃苦。進了顧家之後，更是過的眾星捧月，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拘留所那是什麽地方？那是犯了事的人待著的地方，傳出去，她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江蓉給她帶來的恥辱好不容易平息些許，現在卻又出了這事，一想到別人會用怎樣異樣的眼光看她，她就覺得心裏一陣發慌。

以前她鬧出再大的事來，也總有父母替她兜著。可現在媽媽不在了，她爸……想到顧銘在這件事上的態度，她就不由冷了心。

一定是顧一念跟他說了什麽，他才會放任自己在拘留所裏待了整整兩天。

現在顧一念在娛樂圈發展得順風順水，還抱上了霍子琛的大腿，以後顧銘的心，只會越來越向著她。

那自己該怎麽辦呢？

澆在身上的水再熱，她的心也依舊涼如冰塊。

草草洗完澡，她裹著睡衣坐在床上，眼神看著前方放空。

突然，一旁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瞟一眼，來了一條新的微信。

怔怔地拿過手機，隨手點進去一瞥，視線卻漸漸聚焦，臉上漸漸露出一種覆雜的表情。

微信，來自江蓉。

自從江蓉跟顧銘離婚後，她很快就離開了京城。

畢竟是自己的親生母親，顧諾並沒有跟江蓉斷了聯系。但她心裏或多或少還是埋怨江蓉的，所以，江蓉如果不主動聯系她，她也很少會去主動找她。

江蓉現在在粵城，對於這個唯一的女兒，她還是很上心的，時不時就會在微信上問問顧諾的近況。但最近兩天，她發的微信顧諾都沒回，心裏不由地就有了些不好的預感，如果今天晚上再聯系不到她，她就只能通過別的途徑打聽顧諾的消息了。

顧諾看了兩眼，拿著手機不知該怎麽回覆。

以前再難的事，只要有她媽在，她就覺得心安。可現在唯一能給她出主意的人都不在她身邊了，她實在是六神無主不知該如何是好。

等了幾分鐘，沒有收到顧諾的微信回覆，江蓉心裏越發不踏實起來，語音通話請求就發了過來。

顧諾任由手機響了好一會，最終還是深吸一口氣，接通了電話。

“諾諾。”話筒裏傳來江蓉略顯急切的聲音。

聽到這熟悉而關切的嗓音，顧諾頓時就繃不住了，眼淚簌簌流了下來，哽咽著開口喚了一聲，“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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