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五，庚午，求財開業之吉日。

晴雯前段時間拿出了黃歷指得這個日子，明日就是那十月初五了，食味齋裏的人都打好了精神，等待著明天。

食味齋前頭老早的便建了臺子紮了紅花，牌匾掛了上去還給遮上了紅綢布。

“晴雯姐姐，你瞧瞧，多喜慶！”冬妮站在門前看著那遮住的紅綢子，嘴巴要咧到天上去。

“你今日不去照顧你娘，怎地過來了？”晴雯端著盆子出來，道：“留她一人在屋裏也放心的下？”

鄭石良一家老早就搬出去了，晴雯幫著給他們找了屋子，離這食味齋並不遠，過一個巷口就是。

“我娘說了，明日便是姐姐的鋪子開門的時候，今日定是缺人手的，叫我過來幫姐姐收拾，”冬妮露著酒窩，笑道：“姐姐教我做了那十五樣菜，我都學會了！”

“真棒！”

晴雯打過來住以後便時不時地教冬妮做菜，這姑娘心靈手巧，只看了自己做過一次便能記個七七八八的。

“那你便去後廚那裏，我要做的菜單子都擱在那兒，你挑幾個做去罷，不會的我去做。”晴雯便道。

站在店前頭，晴雯看著這些時間來的成果心裏便高興的緊，明日便是正式開業的時候。

“可準備好了？”熟悉的聲音打後頭傳來，晴雯也不知道這廝怎地做到的，走路像貓兒，沒個聲響。

“差不多了，我今晚做些涼菜和飲品放進冰塊兒裏頭去。”晴雯回他。

“我聽說你上雲裳成衣鋪裏頭叫人定做了一身衣裳，是要明日穿？”尹平看著她的臉蛋兒，心裏有幾分奇怪的不適感。

“是呀，我的鋪子開門還能叫旁人替我不成？”晴雯笑道。

“到時候坊間有你的什麽風言風語的，你可擔得住？”尹平忍不住高了聲音：“你開鋪子我是管不著的，但明日你真的拋頭露面的，以後出門要被多少人指指點點？”

晴雯怔怔地瞧著他，心裏頭不知為何又是難過又是生氣又是委屈的。

“我從來以為公子是理解我懂得我的，是與外頭那些子人不同的，沒成想公子也是這般瞧我勸我做個後宅裏頭的女人麽！”

“姑娘我不是這個意思！”尹平忙道：“只是你終究是個女子，無論你怎樣想怎樣做，旁人表面兒上不怎麽說，後頭可是要指著你罵的！”

他兒時便跟著父親四處漂泊打拼，早早兒就見識了人情冷暖，實在不願讓她也刀山火海裏走一遭，哪怕......哪怕她沒有這樣的心胸甘願做個後宅的女人自己護著她呢！

這個想法一出登時叫尹平冒了冷汗，他何時有這樣的想法的！是初秋樹下一同吃話梅新桃，還是柳家能言善辯將柳四奶奶護在身後？是街上她眼波流轉巧妙嚇退惡霸還是那日存仙樓下的回眸？

究竟哪個她，竟讓自己有了這種想法？

尹平心裏頭正亂著，那邊晴雯聽了他的話心裏更是悲憤，道：“你原來還是同那些人一樣兒的！先前同我說的什麽欣賞我這般的女子都是假的罷！你心裏頭還是覺得我這樣兒的女子就不該出現是不是？”

“那我今日裏就和尹公子明著說了，這世間總有女子敢於拋頭露面，若不是我也會是另外千千萬萬個晴雯！你若是不歡喜盡管從這裏出去！你的銀子我也叫人給你退回去！”晴雯聲音顫抖著指著他，心裏仿佛缺了個口子，疼得慌。

說罷晴雯便頭也不回地進了食味齋，尹平站在原地，只覺得心裏頭空落落的，這姑娘心也忒狠，也不回頭看自己一下......

“晴雯姑娘，尹公子走了。”鄭石良看著那尹公子恍惚地上了轎子，他心裏頭知道這兩人平日裏關系好，今日還是頭一回紅臉，想了想他還是進去告給了晴雯一聲。

“走便走，我攔著他了？”晴雯神態冷冷的：“食味齋又不是缺了他便活不了了！”

“是。”鄭石良見她還在氣頭上，只好出去，她獨自坐在房間裏頭，想起他說過的話心裏越發難受，便拿起小本子來強迫自個兒看下去。

“晴雯姐姐！”冬妮跑過來敲開了門：“有個姐姐說要見你，是打榮國府那邊來的！”

聽到這消息，她立馬站起來，道：“快帶我去見她！”

食味齋前頭，彩雲提著包裹下了馬車，打量著眼前這座飯館兒，眼裏頭不自覺流露處以某艷羨。

“彩雲！”晴雯提著裙子飛也似地過來，笑著拉了她的手，道：“明日才是開門的日子，你怎地今日便過來了？”

“明日過來怎麽幫你收拾東西？”彩雲笑道：“我特地回了夫人過來看你，請了三日的假好來陪你的。”

“太太脾氣越發好了。”晴雯笑道，兩人一邊說著一邊進了屋子。

“嗨，你叫那公子帶走的這事府裏頭可都是知道的，”彩雲笑道：“羨慕你的丫鬟得從正門排到大觀園後門去！”

“我聽說你那位是在嘉寧王跟前的紅人，是也不是？”彩雲揶揄她：“人長得又好，聽說家裏頭還是經商的，看著也是個穩妥的，怎樣，他待你可好？”

“我同他又不是那般關系，”晴雯隨意地笑了笑：“人家那種高枝兒哪裏是咱們能攀得上的，不說他了，我帶你瞧瞧我這小飯館兒罷！”

彩雲心裏覺得不對，但見晴雯不願多說便也不強求，便笑著應了。

晴雯一早兒就給她備下了房間，但當晚兩人卻是睡在一張床上，說了會子體己話便睡了。

第二日鞭炮嗶哩啪啦地想著，分外喜慶，晴雯請了幾個藝人吹著曲子，還叫小廝在門口送人糖果，沒多久食味齋前頭便聚集了好些平頭百姓。

晴雯著一身絳紫色衣衫，盤了發抹了妝，笑問彩雲：“這樣可好？”

彩雲知她攔不住這姑娘，只好道：“極好的。”

果不其然，晴雯一出來便叫一群圍觀的人驚了眼。

“沒想到這鋪子老板是個姑娘......”

“可不是麽，看這發髻，還是沒嫁人的呢，哎呦真是害臊！”

“嗨，我瞧這姑娘就挺好的，看看人家多有能耐！”

“哎呦你們這群男人可不是最愛這種騷□□人了！”一個婆子不屑道。

“不會說話你就閉嘴！”

“劉嬸子咱也不知道前些天誰悄悄的和那孫老頭走一塊的！”另一個婆子立刻插嘴道。

……

漸漸兒的，下頭的聲音竟然統一的一至起來，個個兒都誇晴雯好，有些忍不住要說兩句壞話的，要麽給懟的說不出來要麽聲音淹沒在眾人的讚美聲中。

晴雯心下覺得奇怪，她今日本就做好了各種場面兒的應對，沒成想圍觀群眾竟然和諧的不像話，但她還是照例兒笑道：“今日小女食味齋開業，以後還要多多仰仗各位了，今日但凡有進來用飯的，一律只用付一半的價錢，每桌還添個涼菜！”

此話一出，那些想要說壞話的眼睛裏頭也冒了光。

下頭立時有人叫好，待晴雯拉了紅綢子，請人進去時，裏面立刻便坐滿了。

一切都進行的意外的順利。

不遠處，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男人站在一輛馬車旁：“公子，都已經控制住了，都在下頭誇姑娘的好。”

“嗯，做的不錯，”尹平遠遠地看著那一臉燦爛笑容的晴雯，眼裏有幾分不舍，最後還是落下了簾子，悶聲道：“多派幾個人看著些，別出亂子。”

“公子！”那粗布衣裳的又忙道：“屬下也同您去！”

“不成，這邊你還需看著，”尹平道：“你就不用過來了。”

“可是公子，那事非同小可！”粗布衣裳的男子一下子半跪下去：“屬下願跟公子上刀山下火海，公子有難，屬下怎能袖手旁觀！”

“歷巖，你跟著我不是一天兩天了，我的命令還需要說第二遍？”冷冷的聲音不怒自威。

“......是，”歷巖緊緊地握著拳頭，只好低頭應了。

那馬車便絕塵而去。

柳遠志帶了三四個人氣勢洶洶地走過來，每人手裏還拿著根棍子，眼看著這幾個人就要進來，晴雯帶了幾個人走出店去，裏面的食客正在吃得高興，她不能叫這幾人毀了她的心血。

“呦，柳晴雯，你膽子是越來越肥了是吧！”柳遠志兇狠地瞪著她，那日她走後，柳家地酒坊本來就不好，後來更是維持不下去了，三日後，柳宅竟然失了火，一大家子人被硬生生趕到了大街上，現在在個小屋子裏擠著。

他便知道，無論是張氏酒坊地失火還是柳家的衰敗和失火，肯定都是眼前這個女人叫人做的！他特地打聽了這賤婢的行蹤，才知道今日她竟然要開飯館！

“柳遠志，你想怎麽樣？”晴雯冷冷道，她絕對不能叫他把事情做大。

“怎麽樣？”柳遠志露出一個可怖的笑：“柳晴雯你個假仁假義的賤婢，我今日定叫你身敗名裂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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