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那甚麽尹公子，莫不是城裏頭哪家的公子吧？可從未聽說有哪家姓尹的呀！”彩雲和她咕唧幾句。

“城裏頭大了去了，你又不是衙門的官老爺，哪能個個都門兒清呢！”晴雯笑她：“你當是遇見個小門小戶的公子哥罷了，反正以後也沒甚麽交集。”

“你說的倒也對，”彩雲笑，又想起方才吃的珍饈美味，貪戀道：“若是天天吃得上那樣好的吃食，這輩子便也知足了！”

晴雯撲哧一聲笑出來：“瞧你說的，像是個七老八十的婆子，你要想吃，我以後給你做便是。”

彩雲鄭重地拍拍她地肩膀，臉上忍著笑：“既如此，那我可要把我這輩子交待在你手裏頭了！“

兩人說笑著往回走，這句話卻讓晴雯多了心。

她只記得彩雲的結局也很淒慘，可壞在哪出，卻是沒什麽頭緒，畢竟她也只略略翻過紅樓夢，並未深讀。

不過，她記得彩雲彩霞並金玉二釧是王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現下彩雲卻跟著自個兒來了怡紅院，或許……若能幫得她脫離這裏……

晴雯回頭看她，彩雲正兀自笑著，雙眼彎彎，臉蛋兒紅彤彤的，更不知晴雯正胡亂想著。

瞧著她這副天真樣兒，晴雯心下更舍不得，心道定要竭盡全力助她逃脫悲慘命運，就算沒能成功帶她出府，哪怕將來被人趕出來，自個兒也能照應著她。

可彩雲到底是壞在哪裏了？晴雯緊縮著眉頭。

“瞧瞧你，臉兒皺得像個老婆子！”彩雲見她緊鎖眉頭，便笑問：“你想什麽呢？“

“想你怎地這般愛吃！“晴雯笑著回她，見到了角門處，忙緊走兩步要進去。

彩雲聽了氣惱，要追上她。

“啊呦！“彩雲捂著頭倒退兩步，跌倒在地下。

面前那人也連著後退了好幾步，跌倒在地上。

晴雯一見忙過去扶她，這才看到被撞到的是個男孩，瞧著頗為眼熟。

“你怎地走路，也不瞧著就沖上來，”那男孩咕唧著。

“這話說的，爺豈不是也沒瞧見我麽！”彩雲一見是賈環，便駁了一句。

“好了，”晴雯勸她，卻猛地僵在原地。

彩雲見她突然一副沒魂兒的模樣，忙問：“你怎地了？”

“無事，無事，”晴雯喃喃。

那賈環一瞪眼，道：“是了，我這個當爺的，竟也有丫鬟敢撞我還道是我的不對，我便活該麽！”

說著竟要哭起來。

晴雯嚇了一跳，她知賈環素來心裏有些不平衡，又敏感多疑，沒成想這會子便哭起來，若是給傳到上頭，哪怕他是個不受寵的，自己和彩雲也少不得挨罵。

“三爺這是說哪裏話，她方才是給撞昏了，沒瞧見是誰呢！”晴雯忙道：“您別放在心上。”

彩雲瞧見也不得不上來給他賠罪，這賈環才憤憤地去了。

兩人走回院裏，晴雯思索良久，才問她：“彩雲，你怎麽瞧三爺？”

“還能怎地瞧，”彩雲小聲道：“他是庶子，又不受夫人太太的喜歡，自然是處處不如人了。”

“彩雲，那你想過以後麽？”晴雯突然問她。

“這有什麽好想的，”彩雲苦笑：“最多是當一輩子的丫鬟，但好歹也是有月例的，若是出了府，便只能和最下等的小廝混，隨隨便便的嫁了人。”

彩雲嘆道：“人家三爺再不受寵也是個主子，哪像你我，和府裏半點血緣也無，只能服侍人。”

聽她這一番話，晴雯意識到，這彩雲現下也不過才十二，心性純真，自然還沒想到那些事上去，可以後呢，若是她生了不該有的心思，真的愛上他了，最後豈不是又要落到那種境地！

晴雯一整天都胡思亂想著，直到在竈房裏也有些心不在焉的，切菜的時候竟一不小心切到了指頭。

“你今日是怎地了？”陳大娘嚴厲問道：“誰先前還同我說一定不會三心二意的？切菜都能切到手指頭，你還是先好好地練刀工吧！也別做菜了！”

晴雯忙道：“師傅，我錯了。”

“做菜都像你這般不用心，還做什麽？”陳大娘板著臉：“你先去把今天的柴火劈了吧。”

“是，”晴雯應一聲。

外頭的柴火散亂地堆在地上，那邊幾個丫鬟小廝正忙著劈另一些，晴雯便也坐下來劈柴。

她拿起斧頭，學著別的丫頭的模樣兒有樣學樣地劈，不過，劈柴是個力氣活，沒過多久她便累的渾身是汗。

晴雯劈了約莫半個時辰，陳大娘便喚她進去了。

“吶，吃口茶吧，”陳大娘推給他茶杯，晴雯道了謝，仰頭便喝了。

“在想什麽？先前可沒見過你像今天這樣子，”她一邊切菜一邊問著，手底下的肉絲碼的整整齊齊厚薄均勻。

“師傅，你在這裏待了幾年了？”晴雯沈思良久，問她。

陳大娘一怔：“十來年了，你問這些做什麽？”

“師傅，如果我知道將來必定會發生一件我不願見到的事，我該如何阻止？”

“若是那人觀念不變，你就算是攔得了這次，還能攔得了下次？”陳大娘切著菜。

“是，”晴雯眼前一亮。

“歇得差不多了便過來學做菜。”

“是。”

晴雯湊上前，瞧見她正在切著雞肉，雞肉被切成均勻的小塊兒放進碗裏，隨即又往裏面加了鹽，黃酒，蛋清等。

陳大娘又撈出泡了幾遍的醬瓜來，鋒利的刀尖劈開瓜，取了瓜瓢，連同青椒一塊也切成丁狀待用，等鍋燒熱了，便倒少許油，她微碰鍋邊，便道：“好了！”

話罷下入丁滑散，又放醬瓜丁青紅椒丁，置入油並將姜蒜片煸出了香味，此刻便能放雞丁和配料了，待雞丁變了色，立時放入用醬油、黃酒、鹽、雞精、胡椒粉等和適量清湯兌成的碗汁，顛翻兩下，便直接出鍋了。

剛出鍋的雞丁色澤金黃，冒著熱氣，看著就很讓人食指大動。

“好香！”晴雯嘆道。

陳大娘笑了笑，遞給她一雙筷子：“你先嘗嘗罷！”

接過筷子後，晴雯立刻夾了雞丁，醬瓜來嘗。

雞肉鮮嫩不油膩還帶著一絲酸味，醬瓜入口酸脆清爽，簡直口齒留香。

“這是山雞瓜子，”陳大娘道：“山上農戶放養的雞比圈在籠子裏的家雞肉質更鮮嫩。”

“師傅，我曾在存仙樓嘗過這道菜，”晴雯道：“那廚子手藝不差，卻沒有你做的好吃。”

“油嘴滑舌，”陳大娘笑她：“好了，你也學學去！”

晴雯應了，便拿刀用剩下的一小部分雞丁做起來，她在現代的時候也曾經做過一兩次，現下用了爐竈倒有些不太習慣了。

她像陳大娘那般將雞丁配料等等放入鍋裏並試著溫度，沒多久便也抄了一小盤山雞瓜子出來。

“不錯，”陳大娘讚許地點點頭：“你當真是極有天分的。”

晴雯哪裏敢說自己是穿越來，先前早就是個大廚了，只好不好意思地笑笑。

回了怡紅院，她瞧見彩雲正逗著廊下的鳥兒，那穿著彩衣的小家夥盯著她手裏的鳥食，啼叫個不停。

“我瞧你似是挺閑的，”晴雯笑著走過來，將那一小碟山雞瓜子放在廊下的欄桿上：“我給你找點事做。”

“這是......山雞瓜子？”彩雲驚道：“你哪裏得來的？”

“果真是個小吃貨，”晴雯笑她：“我自個兒做的呀，你嘗嘗，比起存仙樓的來味道如何？”

彩雲接過筷子吃了一嘴，臉上露出訝異的神情：“晴雯，你當真是這個料子！簡直比存仙樓的還好吃！”

說罷彩雲又夾了一大筷子。

“慢些吃，又沒人搶你的，”晴雯笑道。

“嗨，你可是不知，寶二爺的那位李嬤嬤可是饞嘴了，”彩雲和她唧咕著：“聽說二爺賞了秋紋一小碟茯苓糕，秋紋還沒來得及吃擱在那裏，誰想著就給她瞧見拿去給孫子了！”

“秋紋知道後好一陣氣，今個兒明著暗著編排了她好幾句呢！”

說到這個李嬤嬤，晴雯這才想起她來，如果沒記錯的話，原書裏晴雯頭一回招惹上人，就是因為這李嬤嬤偷吃了寶玉給她的豆腐皮包子，原來的晴雯告給了寶玉，後來李嬤嬤又要下面小的給她吃茶，這才惹惱了寶玉。

“這李嬤嬤真是饞嘴，”晴雯小聲道：“這樣下去早晚惹出禍端來。”

“你說的是，”彩雲扒拉完了野雞瓜子，又愁容滿面起來。

“你怎地了？”晴雯見她神色不大對勁。

“沒什麽，”彩雲笑著搖了搖頭。

雖說陳大娘勸慰了她，但晴雯多少還是有幾分憂心，夜深了也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的。

“晴雯，你睡不著麽？”旁邊的床傳來彩雲的聲音。

“是啊，”她應著。

“你這般聰穎，有什麽能難到你的，”彩雲笑問。

“那你呢，你愁什麽？”

那邊沒了聲，良久，晴雯以為她睡了時，彩雲突然開口：“晴雯，咱們要做一輩子的丫鬟麽？”

晴雯心一動，難道這丫頭想開了？

“可你前兩天不還說只能在這裏當丫鬟麽？”

“丫鬟做的老了，變成了嬤嬤，”那邊彩雲輕嘆：“丫鬟也是要嫁人的，是不是？”

“可丫鬟只能嫁給小廝，可若是......成了主子......”彩雲喃喃，眼睛裏有一絲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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