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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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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玉並不知道京師中的男帝那內心極為煎熬的自我懲罰——那並不算是內心鬥爭——因為他已經做出了決定。

當他將沈如玉被困北郡的性質定義為“黜陟使沈如玉被囚”後,沈如玉的重要性可以是沈家嫡女,文壇新貴,但卻絕不會加入“男帝的心上人”這一條了。

她的被囚被視為對朝廷權威的挑釁,但男帝不會承認她擁有可能動搖他對於這次平叛決策的堅決性的影響力。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歡沈如玉,他的內心絕不會如表面上所表露出的那般毫無波瀾,但作為皇帝,他所表露出的冷硬態度無可轉圜——叛亂必須鎮壓,叛亂者必須全部誅滅。

他不會在乎沈如玉在李媛手上。也不可能為她暫緩半分平叛的步伐。

但大節不容置疑,在小節上,他依然不可避免的流露出了幾分軟弱——若叛軍以沈如玉作為要挾,無須理會,但若是沈如玉有生還的可能,盡量保證將她帶回來。

還有……

若是她為了活下去而向叛軍投降,無需追究。

崔文珺對於這個命令表現出了極大的憤怒,她並非是王子直那種鉆牛角尖覺得“李瞾不把沈如玉放在第一位,愛江山不愛美人差評”的幼稚少年,她可以理解在國家大事和兒女私情面前他選擇了作為皇帝的責任,但她憤怒於李瞾居然認為沈如玉會投降。

大部分人都確信在歷史上,沈如玉從沒做過任何對不起李瞾的事情——除了沈如琢叛亂的原因能跟她扯上一點關系——甚至對他還極為忠心。

崔文珺沒穿越的那個時候,很多文都喜歡寫“忠心耿耿的能臣頂著君主的邪念努力周旋施展抱負”的情節,虐文喜歡寫男帝的蠻橫霸道和沈如玉的萬般無奈,甜文就喜歡寫無條件聽從沈如玉意見的傻白甜男帝和無奈寵愛著男帝幫他管理天下的溫柔腹黑如玉。

前者鄙夷後者小白無腦,後者厭煩前者的晦澀黑暗。

崔文珺……倒是都蠻喜歡的。

看前者看壓抑了,就去找後者看,看後者看膩了,就去看前者緩緩甜過頭的惡心感,相互搭配,簡直感覺能一直愛下去。

——當然啦,很明顯,王子直就是絕對的後者。

只是崔文珺才剛剛斬釘截鐵的斷言沈如玉絕不可能投降,內衛就送上了一份情報。

隨著朝廷的反擊漸漸展開,官軍在戰場上對於叛軍迎頭痛擊,內衛的細作也開始混入了各個被叛軍占領的城鎮搜集情報——寧王李蕓的軍隊是所有叛亂者中,目前為止損耗最大的一位,因此對於沈如玉極為不滿。

她擅自將沈如玉從李媛的軟禁處帶走,逼她投降——她的部下抓捕了無數無辜的平民,號稱如果沈如玉不投降,她就殺戮平民,殺到她投降為止。

是為了大義而無視眼前的鮮血,還是為了保護他們低下驕傲的頭顱?

崔文珺簡直想狂吼——什麽鬼!歷史書上沒寫有這段啊!!這也太卑鄙了!!

而正因為歷史書上沒有這段,崔文珺才不可避免的感到了一陣恐慌——難道說,如玉最後選擇了投降?

然後,然後……男帝知道以後,為了保護她的聲譽,而從史書上抹去了這段記載?

……

沈如玉的臉上第一次失去了笑容,或許是因為面無表情的模樣和她平常的樣子反差頗大,一時間她顯得格外嚴厲和冷酷。

“寧王殿下到底想要什麽?”

“我只是仰慕如玉娘子的才華已久,”李蕓卻好像完全不在意她的憤怒,也不知道自己的行為讓她有多反感一般,笑得頗為無賴,“若是如玉娘子願意輔佐我,何愁天下不定?只是如玉娘子不忍辜負阿瞾,我卻也是能夠理解,只好想個辦法,寧可自己背負起逼迫的惡名,也不希望如玉娘子為難呀。”

聽她的意思,她的行為倒是為了給沈如玉一個理直氣壯的投降的臺階了——“你就跟人說是被我逼的好了。”

就好像沈如玉很想投降,只是怕背負起不好的名聲一樣!

但沈如玉懶得理她的小小輕侮,她冷硬的回擊了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陛下貴為天子,以如此輕慢之態直呼其名,實為大不敬之罪。”

不過她隨之表情一緩,露出了一個有些嘲諷的輕笑,“但是,想來您也不會在意,將來大殿論罪,反正有個謀逆之罪,大不敬倒也不能罰得更重了。”

李蕓笑了笑,她什麽也沒說,只是招了招手,兩個孔武有力,身材健壯,表情麻木的男性士兵就木著表情,朝著平民們走去。

被一大群士兵驅趕著,被逼著跪在地上不敢動彈的平民們頓時爆發出一陣抑制不住的哭聲和喊叫,她們擡起頭畏懼而恐懼的看著他們靠近,卻不敢朝下令的人投去一個憤怒和仇恨的視線。

女人們只能努力的將自己的孩子和丈夫護在身後,盡管她們自己也害怕的在瑟瑟發抖。

最終一個年輕的少女被拖了出來,另一個少年頓時一臉驚恐沖了過去,拽住了掙紮不脫的少女的腰,怎麽也不肯分開,那兩個士兵便將兩個人一起拖到了沈如玉的跟前。

他們相互緊緊的抱著彼此,少女發髻散亂,她不敢擡頭去看寧王,也不敢去看沈如玉,仿佛害怕面對自己接下來即將面對的事情,但她哆嗦著手努力的將少年往自己的懷裏壓去,想要將他護住——那個少年也是如此。只是和少女不同的是,他緊緊的抱著少女,卻用哀求的目光望向了沈如玉。

李蕓依然笑瞇瞇的,卻充滿了挑釁的看著沈如玉,站在那少女和少年身後的士兵已經拔出了兵器。

瘦弱的少年看見了地上的影子——他看見身後的士兵已經高高舉起了大刀,而露出了絕望的神色,他的面容年輕而稚嫩,看起來甚至不超過十五歲。他望著沈如玉,眼睛裏流出大滴大滴的眼淚,他啞著嗓子神經質的念著什麽,幾乎語無倫次,可是沈如玉卻聽懂了——“救救我救救我,求求你,我不想死,求求你求求你……”

“屠殺手無寸鐵的平民,傷害無辜的人意味著什麽,你知道嗎?!”沈如玉的聲音從沒有這麽冰冷過,她嚴厲的望著那兩個士兵呵斥道。“是禽獸。是人渣。是永遠也不會被原諒也永遠無法被救贖的罪犯!”

但那兩個士兵身為男子卻被李蕓帶在身邊,顯然是完全忠誠於她的死士,只知道服從命令,因而他們的表情絲毫未變,仿佛什麽也沒有聽到。

她憤怒的轉向了寧王李蕓,從穿越至今,沈如玉從未如此的生氣過,就仿佛有一團火焰在她的身體和血液裏沸騰燃燒,她看著李蕓,一字一句,“就憑你這種人,也想坐擁天下?!也配如此妄想?!”

李蕓瞇了瞇眼睛。

她並不在意沈如玉之前的呵斥,因為在她看來,那不過是沈如玉低下她那驕傲的頭顱前最後的掙紮,但皇位,卻是一根一直橫亙在她心裏的刺。

她是李瞾和李媛的母親——也就是先帝的姐姐,只是性格暴烈驕縱,田獵無度,不避禾稼,深為百姓所怨,當初因為這樣的性格被自己的母君不喜,於是最後先帝繼位。

先帝心慈手軟沒有將她幹掉,只是將她驅逐出京,但她卻一直懷恨在心。

她厭惡李瞾,甚至對李媛也嗤之以鼻。

就像是李媛因為自己與皇位失之交臂而憎惡李瞾一樣,李蕓也是如此。聽了沈如玉的話,她瞇了瞇眼睛,冷笑了一聲,“你除了嘴巴厲害之外,又有什麽本事?既然你如此堅持你的道德和正義,那你就看著她們全部死在你的面前吧。”

她惡意的勾起了嘴角,“而我保證,你,誰也救不了。”

沈如玉面無表情的望著她,突然朝前大跨一步,伸手朝著李蕓腰間探去,李蕓大驚失色,下意識朝後急退——但沈如玉已經握住了她腰間長劍的劍柄,她一後退,正好幫沈如玉拔出了它。

那是一把精鐵長劍,完全不像包裹著它的華貴劍鞘那般華而不實,顯得極為鋒利耐用。沈如玉反應極快,長劍在手,手腕一翻,就橫在了李蕓的咽喉,迫使她停下了準備逃離的步伐。

這些事幾乎發生在一瞬之間,沈如玉挾制住李蕓的時候,那些士兵們楞了一瞬間,連忙準備上前救援,然而李蕓之前有些得意忘形,和沈如玉站的頗近,反而遠離了她的護衛,以至於被沈如玉抓住了破綻。

沈如玉沒有多少挾持人質的經驗,便只好憑著直覺抓著李蕓的手腕,將她的一只手反扣在她身後,另一只手將長劍橫在她的咽喉處。看著眼前將她們團團圍住了的衛兵,沈如玉長長的嘆了口氣,好像也不知道自己的舉動到底算不算明智,但事已至此,她也只好努力將手中的資源發揮到極限。

“看來我有了另一種選擇。”沈如玉似乎覺得有些可笑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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