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自己突然昏倒已經成了習慣，所以醒來的時候，即便發現自己又躺著了，也根本沒有任何觸動。

啊，她已經這麽能容忍自己的無能了。

海棠想要翻身，忽地覺得不太對勁――有東西在她的肚子上？

她僵硬地往自己的左手邊看去，猝不及防的，一張超大又精致的臉出現在自己面前。睫毛細長，眉毛挺拔有勁，在這個角度能看見近乎完美的鼻梁和半片薄唇……

她眨了眨眼，這什麽情況？她跟葉英，同床共枕了？

總之，先起來……

身子剛往外滾了一點點，腰上的手又把她拽回來，穩穩當當固定在懷裏。表情似乎有些不滿意，眉頭緊鎖。

擡了擡右手，竟然有些沈，幾乎擡不起來。海棠磨蹭了半天才看明白，謔，她的手被好幾塊木板夾著，被綁在了幾根木棍做成的架子上，微微向上擡著，看著像綁犯人似的。

那幾乎可以理解為什麽葉英會在她旁邊睡著了，八成是睡覺不踏實，被要求看著她的吧。而且這種看的方式，多半是葉天霽想的。

這個葉天霽，一天不搞事就一天不得舒服，簡直是皮癢欠揍的典範。

海棠的心跳越來越快，心跳聲也越來越大。說實話，也不是沒想過，現在多少還是被嚇到了。撇頭看葉英，他最近似乎真的累著了，她搞了這麽大動作，他也絲毫沒有睡醒的跡象。想到自己給葉英、胡若子、裴元他們添了這麽多麻煩，海棠就覺得心有愧疚。

尤其是對葉英，無論多少個對不起也無法彌補他――她是豬腦子嗎？連喜歡人家這件事都能忘，娘.的，想砍死那個傻子一樣的自己！

往下滑了滑，她深呼吸，心裏亂糟糟的。一擡某，映入眼簾的那緊抿著的唇，仿佛說著“來吧”。忐忑不安，心跳也越來越快，也不知道這樣合不合適，他醒來會不會覺得冒犯？要是親的過程中他醒來了要怎麽解釋？自己睡迷糊了？夢到了大雞腿？不可能啊，要騙葉英，她的道行不夠啊！

死就死吧，大不了親完了裝死。

海棠深吸一口氣，而後，像麻雀偷食一般輕輕啄了一口。

娘耶，好害羞啊！她想不明白之前那次怎麽就好意思？

但是，好像，有點好吃？

海棠還在回味方才的偷吃，自己的唇就被攫獲。來者不如她那般偷吃，光明正大的程度堪比二人已是夫妻。相濡以沫，仿佛沒了對方，就會死去。

“嗯……”

海棠內心已經在萬馬奔騰：救命啊老大，呼吸不過來了！難道我葉海棠打架沒死生病沒死中了蠱毒都沒死，偏偏要死在親吻上？

唇角漏出了難以置信的喘息聲，海棠驚得緊緊拽著葉英的手臂。他這才放開她，似乎對自己的瘋狂也有些難以置信。

“海棠。”

“英……哥哥，早啊！”

二人不約而同看向窗戶，早個屁，恁大個月亮掛在天上呢。

“我睡覺，不太，踏實。”

葉英楞了楞，下意識“嗯”了一聲。豈止不踏實，簡直拳打腳踢。胡若子和葉飛雁都已經累得體力不支需要攙扶，來到這的男人裏，就只有他能碰她。以至昨晚被踢的那個，理所當然就是他了。

只是他忍。海棠昨晚說夢話，對他說了太多句對不起，每說一句，他心裏就難過一分。葉英知道，她肯定是做噩夢了。仿佛想要給她支撐，也是為了固定她的手別亂動，免得又血流不止，他一開始是蹲在她的床塌邊的。

但是這個女人好動程度超乎他的想象，一直試圖把手抽出來翻身。以前守著她的時候，沒覺得她這麽能動啊？

葉英索性坐在她的左邊，床塌靠墻的邊緣，打算控制她翻身。可自己也累了，只是那麽坐著就開始犯困。不知不覺，變成了現在的局面。

他伸手摸了摸海棠的額頭，不燒，有些滿意。起身，忽感衣襟被人一扯。葉英回頭，海棠半睜著眼，似乎有些犯迷糊，軟軟的：“英哥哥。”

聲音還有些啞，但好歹能發出聲音。沒等葉英回應，她先搶了話頭：“英哥哥，我想起來了。一切，都想起來了。”

“嗯。”葉英頷首，看見她輕輕閉上了眼，似乎在邀約。他雖然很想赴約，但是她那被裹得結結實實的手，實在是沒辦法忽視。

葉英在海棠的震驚與羞惱之中起身，掃平衣服的褶皺，出門去把裴元叫了進來。裴元進來一看，得，紅著臉裝死呢。仔細檢查她手上的傷，已經不再流血了。裴元想到那晚她血流不止的模樣，葉英抱她回來的一整條路上都滴著她的血，他就覺得心裏發怵。這麽難的蠱毒他都驅了，怎麽連個血也止不住……

還好現在已無大礙，只需要多弄些益氣補血的藥材和食物讓她補補即可。

至於那臉紅急躁之癥，怕是要胡若子才能治了。

裴元換了藥，招呼胡若子進來，擦身的一瞬交代了些事，把胡若子惹得滿臉是笑。在外頭蹲著的葉天霽瞧見了，拽了拽裴元的衣袖，“哎哎哎，裴先生，這說啥呢這麽好笑？”

哦，他忘了，這位是個婦女之友八卦之王。

“你家大公子不知對海棠做了什麽，把人都氣得快哭了。”

葉天霽腦子一轉就明白了裴元的意思，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啦，包在我身上，治這個我最強！”

不怕死的葉天霽再一次發揮了他自受傷以來，第二次的作死。

在附近溜達了一圈，輕易地在溫泉邊找到了大公子。這溫泉上的冰已經化了，但水溫仍無法稱之為溫泉。葉英抱著劍，站在此處冥思。

“大公子內傷未完全好，何以如此勞累？”這句倒是實打實的關心，只是葉英已經看透了這小子這個時候來找的德行，淡然道：“是你表哥之事麽。”

哦大公子你真記仇，不就是十五歲那年用表哥說了你一頓麽，這都二十五了，怎麽還記著？

當然這話他是不會和葉英說的，正如葉英其實並沒有那麽記仇，他只是恰好想起了這麽回事而已。不過葉天霽沒能明白自家大公子的腦回路，轉了半天不知道該找誰來隱喻，幹脆拿自己開刀：“倒不是我表哥之事，而是我的。我十五歲那年喜歡了一個姑娘，去同那姑娘說明了心意了，姑娘也同意若是我提親便嫁與我。只是沒想到姑娘是同意了，我卻遲遲沒去提親，結果她爹娘不知，便讓她嫁給了他人。她以為是我，歡喜去嫁了，卻扇才知不是我，哭著不肯拜堂……哎。”

葉英頓了頓，決定不拆穿他的謊話。

“所以大公子，即便是兩情相悅，若不挑明了，給個身份，最終老天也會棒打鴛鴦。”

葉英沒搭理他，葉天霽等在旁邊，也一言不發。葉天霽的意思他明白，他又怎麽會不會知道呢？問題是，不想要身份的，是海棠。她不想擺宴席，她不想過文定，她甚至連入族譜都不肯。沒有任何人能證明她是他的妻，甚至連天地，二人都不曾拜。

葉英有點鬧不懂女人心。但出於對海棠的尊重，使得這些不願意，全都成立了。

而海棠那邊，海棠紅著臉不肯面對胡若子。胡若子強行把她的臉掰過來，“海棠，是不是葉英對你做了什麽？”

“他沒做什麽。”海棠答得很幹脆。

“那你臉紅個什麽勁兒？”

“他就是沒對我做什麽，我才覺得丟人！”海棠氣急，蹬了被子一腳，“我、我都閉上眼了，他不把我當回事！”

“啊？”合著海棠是釣男人失敗，自己生悶氣啊！胡若子哈哈大笑，笑得整個人都快背過去了，把海棠的臉都笑綠了，“笑啥啊！”

“海棠……你是不是以為葉英覺得你老了下不去口啊？哈哈哈……”

“我倒沒這麽想。”海棠想起葉英的乘勝追擊，臉又紅了起來，“可是我都那麽主動了，他……唉！我以後可沒膽子再那麽來一趟了。”

腦袋被敲了敲，胡若子正色道：“那不行，你家那位可是個木頭腦袋，你不來這麽一下，他還真不知道你有這想法。看，你閉眼都不行，他都沒理解，說明是你的方法不對，你要更主動些。”

海棠哼了一聲，“我可還沒跟人成親啊。”

胡若子呸了一聲，“就你？還沒成親？人家整個山莊都喊你大莊主夫人了，你就是沒拜堂也跟拜了堂一樣，明白麽？那些個俗禮別去糾結了，我就問你，你想不想讓他親你？”

“話可別說這麽露骨！”海棠急忙糾正，又點了點頭，“想是想啦，但是我不知道這樣想是不是對的。以前不都說男女授受不親麽，怎麽到我這就不對了？”

胡若子又曲起手指：“要是夫妻都授受不親，那這個世界上還會有小孩出生嗎？你還記得我給你那畫冊不？我跟你說……”她一邊說一邊翻自己丟在房間裏的包袱，海棠覺得情況不對，娘的要是她能跑路，現在絕對跑了。

沒等海棠想完逃跑的法子，胡若子就已經拎著一本畫冊過來了。毫無疑問，就是那本《春.宮.圖.冊》。

“我們現在就研究一下這些東西，晚點我去叫葉英過來，你就照著做，明白了嗎？”

她可不可以拒絕？答案是不可以。胡若子已經先她一步翻閱起來，只翻到第一頁就笑了起來，“葉英絕對不行哈哈，他肯定接受不了哈哈哈你快看這個！”

燭光搖曳。

不知不覺已是三更天，從一開始誓死不接受胡若子的教導，到後面和胡若子興致勃勃地討論哪種更牛批，倆人都已經完全忘記看這東西的初衷是啥了。門被敲了敲，二人如夢中驚醒一般，手忙腳亂地把畫冊塞到被子裏，胡若子連忙跑去開門。

“是你？”咦怎麽是葉天霽？“你家大公子呢？”

葉天霽指了指身後，哦謔忘了，他是個小跟班，自然是給葉英開門的。回頭喊了一句葉英來了，胡若子轉身就跑，根本就忘了海棠還拿著那不該看的東西蹲在被窩裏。

奇怪，今天這個胡若子，吃了假藥了？葉天霽聳聳肩，目送大公子進去後把房門帶上，也跟著溜之大吉。

海棠在被窩裏的手悄悄地把那本書塞到屁股底下，笑瞇瞇地看著葉英，“你回來啦？”

別介，這話好像有點不太對？

這句話的暧昧程度讓葉英也感覺到了。只是他放下手中的劍，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呃，我餓了，能幫我拿點吃的嗎？”

“天――”

“別叫天霽！”海棠驚得一身冷汗，媽喲讓葉英看見就丟一次臉，讓葉天霽看見了她還要活？

溫暖的手搭在她的額上，又擦了擦她的虛汗，順勢就坐在了她的旁邊。海棠現在滿腦子就一個問題：為什麽葉英非要跟她一間屋子？

“你，不回你房間？”

葉英理所當然，“晚上我看著你。”

也就是說他們搞了一套分工制度，白天是其他人，晚上是葉英。

這什麽鬼操作！不是，要是平時也就算了，她屁股底下還坐著不能讓葉英知道的書啊！

海棠絲毫沒有察覺自己對男人進出自己房間的容忍度已經如此之高，更沒有想到現在的自己，因為和胡若子胡鬧了一個多時辰，連貼身的裏衣也有些亂了。

她決定試試撒嬌。

“英哥哥，我想吃你煮的茶。”

葉英沒想到海棠會來這麽一招，這話軟得竟然像是貓爪子一樣輕輕撓著他的心底。目光在她身上流連，最後定睛在胸口之上。衣襟有些亂了，但還是好好地遮著，隱約看見鎖骨的程度。明明臉色並不好，卻總覺那撒嬌的唇如同海棠果一樣鮮艷。一個晃神，他人已經拿著從殷長漓那裏要來的茶餅站在房門前了。

推開門，和光著腳站在地上，手裏還拿著什麽東西的海棠打了個照面。

她手上那東西“啪嘰”掉在了地上。她想撿起來，可葉英搶了先。

葉英驚得保持著蹲的姿勢，擡頭看海棠。海棠的臉一陣紅一陣紫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也不知道該做什麽好。海棠這輩子幹過蠢事不少，雖然是個天策府的弟子，但是該偷蒙拐騙的時候她照單全做，臉不紅心不跳的模樣可想而知臉皮有多厚――可她發誓，她這回是真的慌了，不知道該用什麽方法去面對葉英，還有那本畫冊。

她只覺得心臟都快跳出來了，娘啊，讓她死一刻鐘行不行啊，她不敢面對葉英啊！這他娘的也太尷尬了吧！

葉英起身，把畫冊反扣在箱子之上。

而後靠近海棠。海棠被逼得步步後退。

“哇！”

被床榻絆了一跤，海棠摔在了被褥之上，疼得她嗷了一聲。外頭準備回房睡覺的葉天霽聽見了，心想大公子你可真猛。

被扣上帽子的葉英卻只是坐在她旁邊，把她扶起來的同時順手扯來被子，把那些不該看的地方全給遮上了。海棠傻眼，像個木頭一樣接受著他的關懷，卻突然咬了他一口。這人怕不是個木頭！

咿嗚嗚咿――師姐，他對自己是真的沒想法，嗚嗚……

“海棠。”

寬大的手掌輕輕摩挲她的臉頰，海棠拽著他的袖子，有些委屈的心情被憤怒的表情包裹起來。葉英的眼神是堅定的，他低聲問：“你願意，嫁與我麽？”

海棠垂眉，“我……愛戀你，和我想要嫁給你，是兩碼事。正如我幫山莊，和我是不是大莊主夫人，是兩碼事。”

葉英頭一次，嘆了氣。

他沒給海棠反應的時間，一把將她抱起，只一眨眼的功夫便落在了一個山頭之上。山間荒野，但能看見一輪碩大的圓月。即便有些寒氣，葉英也沒有過多照顧她，而是把她帶到了朝向月亮的一塊突起的石頭之上，撩袍，在海棠的驚詫之中，跪下。

“奉日月以為盟，昭天地以為鑒。”

葉英沒有接，而是遙望明月，靜候佳音。

海棠顫抖著，跪了下來，“嘯山河以為證，敬神鬼以為憑。”

“從此山高不阻英之志，澗深不斷英之行。”

“流年不毀海棠意，風霜不掩海棠情。”

“縱然前路荊棘遍野，亦將坦然無懼仗劍隨行。”

“今生今世，不離不棄。”

“永生永世，相許相從。”

二人的手相互搜尋著對方，當真正碰觸的那一瞬，便緊緊牽著，不肯放開。二人起身，面向對方。葉英難得笑了笑，“海棠，你不願做之事，我不強迫你，只是，一次也好，別讓我不安。”

海棠笑得如三月海棠般絢爛，用力地點了點頭，“好。我答應嫁給你了。”

跳了起來，撲到葉英懷裏，葉英紋絲不動，心疼地將她橫抱而起。病得瘦了好幾圈，海棠看著憔悴了不少。

只不過春宵一刻值千金的事兒，海棠沒想過，最後竟然還是托了那本畫冊的福。

作者有話要說：  胡若子：沒想到吧.jpg

下章更新：周三晚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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