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四，晴。

葉天霽接到吩咐說要去劍冢，大公子找他有事。此時他正在跟著師伯練劍，對於這個吩咐，不止他覺得意外，周遭其他師兄弟也感到十分意外。大公子可是從來沒有這樣找人過的，這突如其來的吩咐，所有人紛紛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葉天霽本人也懵，只是既然大公子這麽吩咐了，他自然也就收了招，告辭而去。

他剛走出庭院，突然想起來最近自己做的手腳。尷尬地笑笑，不是吧，不至於吧？他做得那麽隱蔽，大公子怎麽也不會知道的。

一邊想著應該怎麽應對，一邊快步前往劍冢。等他到了劍冢，發現在大公子旁邊站著的二公子和他們身後跟的葉三清，他也就大致明白了。

穿幫了。

葉天霽進門二話不說，抱拳行禮請罪：“大公子，二公子，三清伯，天霽知錯了。”

葉暉點頭，“哦，你說說，犯了什麽錯？”

葉天霽想了想，決定還是全部講出來。如果葉三清不在他肯定不打算說的，只是葉三清先在了，老管家人老實，估計一五一十全招了。

葉天霽捋了捋思緒，斟酌著回答：“天霽粗心，入錯了賬，以至多了二百壇陳釀。”

兩位公子都沒說話，葉天霽撓頭，難道不是這件事？他掃了管家一眼，葉三清也一臉懵，顯然他們已經註意到了更深層的心思？

打死不認？還是一五一十？

“你入的酒――”葉暉提醒道，葉天霽狂跳的心稍稍安靜了些，如實回答：“是我爹娘經營的酒館的酒。私心惠父母，是天霽偏頗了。”

“原來如此。”葉暉笑笑，“父親說挺好的，以後就從你父母那裏進吧。”

誒？

直到葉三清再三催促，葉天霽才緩過神來，趕緊向葉暉行禮道謝。葉暉帶著葉三清告辭了，葉天霽正要跟著一起走，卻被葉英留了下來。

他一直以來都抱在懷裏的劍如今卻是拿在了手上。雖然只是拿著劍鞘，但下一刻會不會抽出來，葉天霽實在拿不準。聽聞莊內沒人見過大公子出招，他沒跟別人說他在天都鎮看過――也就是說，他可能是唯一一個看過大公子出招的人。

大公子的劍術之深，非他一個普通的弟子所能妄測。

葉英雖然不言語，但眼神所給他施加的壓力讓葉天霽知道已經沒辦法再裝不知情了。他單膝跪地抱拳行禮：“天霽知錯。”

“起來。”葉英背過身，“葉家男兒不輕易下跪。”

“大公子……”他起身，葉英已經站在樹下，抱著劍，但卻看著他。葉天霽跟了過去，決定一五一十和他交代――

“大公子，或許是天霽多管閑事，天霽覺著大公子遇見海棠娘子的時候，最像個凡人。”葉天霽站在他身旁靠後的位置，葉英雖然和他同齡，但實際上葉英比他還小上幾個月，只不過葉天霽人沒葉英長得高，所以看著他似乎要小些。

“天霽希望大公子每日都能開心，所以天霽想了一個辦法――用上巳節揚州城的活動，讓大公子能和海棠娘子見面。實際上前幾天去再來鎮辦事的時候我見到海棠娘子了，她當時和東籬寨的一個水賊頭子纏鬥打架，海棠娘子完勝水賊頭子後朝著揚州的方向去了，所以我知道她最近會在這附近。”

葉英沒接話茬，但葉天霽知道他在聽著。

“我跟了過去，發現海棠娘子還有胡若子娘子似乎認識茶樓裏的一個常客。那個常客我認識，所以我就問他了，他說是他的兩個師妹。於是我讓他帶兩位娘子去換身新衣裳，策劃了這出‘上巳節偶遇’。”

之後的事情就很簡單了。葉天霽先是給爹娘寫信要求趕緊送二百壇好酒來，而後同三清叔商量，說是爹娘的酒滯銷，家裏快揭不開鍋。三清叔好人，答應買酒，然後和他一同瞞葉暉說是意外買錯的，順利把酒送到刺史那處。其實刺史那處也不是人家刺史邀請葉孟秋去的，而是說莊主來才能增加氣氛，強行讓葉孟秋帶著葉英去的。

“海棠娘子之所以會到樹下，是我把紙條寫好用流觴傳給她的。”當晚最難的也是這裏，要怎麽樣才能讓海棠娘子準確地收到那杯酒？萬一她不喝又怎麽辦？葉天霽甚至準備了十餘封不一樣的信，準備見機行事，“運氣很好，海棠娘子第一次就接到了，也註意到了。”

“等海棠娘子到了，我就躲在屋頂，抓了只癩蛤.蟆，等您放完酒就丟到海棠娘子身上害她驚嚇出聲。”葉天霽越說越覺得自己找死，但還是硬著頭皮繼續交代：“二位去攤子那裏，也是我……”

葉英從腰身摸出一塊扳指，放在了葉天霽手裏，“有葉家標記。”

“……”是這裏出賣了他啊！

看著有些懊悔的葉天霽，葉英又轉身回去，只淡然道：“天霽。”

“在！”

“從今日開始，跟在我身邊。”

葉天霽甚至沒能反應過來。大公子說了什麽？跟在他身邊？從來不要人伺候也沒人能知道他的劍招的大公子竟然願意讓他跟在他身邊？

只是下一刻，他擡起手，輕輕敲了敲葉天霽的頭，“以後莫再做。”

葉天霽笑得像花兒一樣，“您是指偷偷賣家裏的酒給山莊的事，還是指幫您約海棠娘子的事？”

葉英難得被嗆了一口氣，半晌都沒能說出話來。葉天霽知道調侃不要玩過分，達到效果即可，眼見著葉英的臉都有點紅了，他自然也不敢再鬧。看了看天色，也是午飯時間，他主動請纓要去給葉英端飯。問了句葉英喜歡吃些什麽，葉英只說隨意。突然想起來以前聽師兄們說的，說大公子小時候總是挨罰，然後二公子就偷偷給大公子送飯。

那葉英的這句“隨意”想來是真的隨意即可了。

雖是這麽說，葉天霽還是找來了一直替葉英送飯到劍冢的弟子。他一臉狐疑，“誒？大公子沒什麽講究的哇，硬要說的話就是吃飯的時間會比較早吧，因為他起得也很早。閉關的時候經常會不吃東西，那段時間基本都是二公子親自照料的，我也不太清楚他到底喜歡什麽呢。畢竟廚房一般都會先做大公子的飯，做的菜式自然沒有山莊裏的多了。”

選了些一直以來都會送給葉英的菜式，葉天霽帶著食盒返回劍冢。葉英進屋入席，葉天霽把食盒放在案幾上一樣樣張羅好，然後坐在一邊等著。

在山莊裏一般都是這樣的。師兄們入席開始動筷了，師弟們才能開始吃。葉天霽雖然進入山莊時日已經不短了，喊他師兄的多於叫他師弟的，但這樣的習慣他還是保持著。

沒想到葉英的視線一下子就落下來了，似乎在詢問他為什麽不吃。葉天霽回答：“稍後天霽回山莊吃。”

“下次帶過來。”葉英說完這句就沒再說話，而後葉天霽一直在旁邊觀察著。嗯，都吃完了，不過似乎有偏好的。

菜都吃完了，肉慢些，先吃瘦的。

他的心中已經有了計量，晚飯選的時候自然就偏向了些。葉英看著和平日不太一樣的菜式，雖然也是什麽都沒說，只不過似乎吃得比中午開心些。

夜幕慢慢降臨，葉英又站在樹下，葉天霽第一天跟著葉英，也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如果是平日的自己，這個點兒應當是窩在房裏看書的。

“天霽。”葉英突如其來喊了一句。

“大公子。”葉天霽快步走到葉英身邊。葉英沒有回頭看他，而是讓了兩步，“練劍。”

葉天霽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依言使了一套四季劍法。這是他來山莊後學習到的劍法，是藏劍山莊的獨門武學，他覺得自己能夠學到如此上乘的武學是自己一生修來的福分――畢竟他家，雖然是葉家的親戚，但畢竟是遠親，即便主家不想認也完全可以把他拒之門外的。

“你在想什麽？”

葉英的一句話把葉天霽點醒了，他楞楞地看著葉英，剛要回答，葉英卻移開了視線，“習武，需心靜，心中不可有任何雜念……”忽然想到了公孫大娘對他說的話，他又補了一句：“不過，要有信念。”

大公子看出來了，看出來自己在開小差了。

心中充滿愧疚，沒想到葉英又補了幾句，句句都是指著他的弱點說的，一針見血，絲毫不帶拖沓。葉天霽在心中反覆默念他說過的話，這是大公子在親自指導他吧？是真的吧？山莊弟子人人都盼著能得到大公子的親自指導，沒想到……

眼眶有些濕濕的。

看著葉英準備回房的背影，葉天霽手掌交疊，長長一揖，“天霽，誓死追隨山莊，追隨大公子。”

葉英嘴角淺淺的笑意葉天霽沒看見，而葉天霽含在眼裏的淚，葉英卻一清二楚。這小子哭腔都出來了。

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少年，不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葉三清：你也帶我玩啊！我也想幫大公子談戀愛的啊！！！！！！！

【您老還不知道葉天霽做手腳呢請不要改劇本好嘛！】

這兩天開學+有點急事，盡量保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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