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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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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二月末,氣溫漸漸回暖,山莊裏已經能見到築巢的燕子,再過幾天就是一年一度的“三月三”上巳節。古人①認為在上巳節這天沐浴能夠僻除邪氣,這節日一路傳承至今已經不止沐浴修禊②這麽簡單,而是大唐王朝一年裏最為熱鬧的節日中的一個。

葉家人自然是早早就準備了。雖然山莊建成時日不長,弟子也並不是那麽的多,但都是知書達理之人,對這樣的節日自然十分重視。葉孟秋年紀大了不愛管事,因此這兩年來都是葉暉在忙上忙下的。

至於大哥葉英?算了吧,葉暉覺得他哥肯出席放觴就已經很給面子了。本來就是不太喜歡雜事纏身的人,元日和父親大壽的全程出席都把他憋得不行,葉暉明白葉英雖然不說但心裏始終覺著麻煩。但那兩樣是沒法跑的,他也不能太由著大哥。大哥自然也明白,不曾為難過任何人。就是宴會結束後一個人坐在外頭發呆――是真的發呆,葉暉過去的時候葉英還會和他說幾句話。

不過上巳、寒食等節日,葉暉就睜只眼閉只眼了。

“叩叩”兩聲,房門被敲響,“二公子,是天霽。”

葉暉記得這弟子――葉天霽,算起來也是遠房表姐的兒子。藏劍山莊的弟子無一例外都是葉家人,不過因為葉家人做生意都挺了得的,家業大女兒也金貴,女婿基本都是入贅。

這個葉天霽的家裏,差不多就是這麽個情況。

去年葉英去天都鎮的時候他擔心葉英一個人行走不安全,說到底大哥也不過是十五歲的少年,又不愛表達自己所需,沒個人陪著他還真的不放心,所以就讓葉天霽和葉逸鳴跟著去了。這個葉天霽和大哥同齡,活潑得緊,看著是個聰明人,葉暉也沒多想。等三人平安歸來後,他才後知後覺地問大哥這倆人的表現。

還好確實是個聰明人。

“進來吧。怎麽了?”

葉天霽推開門,抱拳行禮道:“三清叔讓天霽向二公子稟告,說是今年的酒入得多了些,酒窖也藏得差不多了,是該如何是好?”

“多了多少?”

“二百壇,若是今年盡興些,也要多出一百六十餘壇。”

這樣啊,買得也太多了點吧?但是買都買了,總不能說用不了這麽多退回去。只是,下一個要用到這麽多酒的日子要在中秋了吧?酒窖也滿了,那也沒法放下了。

“二公子,天霽聽聞今年揚州城依舊會舉辦‘曲水流觴會’。依天霽愚見,不如同刺史打個交道?也算賣個人情,又能將這二百壇酒分與百姓。”

好像也是,這葉天霽還真的挺靠譜的。“和三清叔說說,就這麽辦吧,其他的交給他打點了。”

“諾。”

葉天霽剛要走,葉暉又把他叫住了,“記著,要說是葉家請的酒。”

“明白了。”

那這樣一來他可能要更忙了。葉暉嘆口氣,如果家裏自己不在的話就要大哥去主持了,他想必是非常不願的吧。總之這件事要先和葉孟秋說說,雖然他已經拿了主意,但父親葉孟秋才是莊主――他也怕自己的想法葉孟秋會不同意,那樣的話,追回命令還是來得及的。

沒想到老人家年紀大了反而比年輕時更愛熱鬧了,聽見葉暉這麽說高興得不得了,“暉兒,你和英兒同我一道去,知道嗎?”

“那家裏……”

葉孟秋想了想,拍定主意:“那暉兒你留在家中,讓英兒陪我去便是。”

“……”大哥不喜歡這樣的場景。

“不好?”

“不,很好。”他沒法拒絕父親的要求。況且他的做法很合理,父親作為莊主都去了,為什麽陪同前往的不是大兒子而是二兒子?

所以,也只有葉英能去了。

和老人家嘮了會兒,葉暉出了房門便直奔劍冢而去。劍冢在山莊府邸後方靠北部,說起來還是算遠的,每次走都要走上半炷香的時間。葉暉剛走到離劍冢不遠處,就聽見了風卷葉動的“沙沙”聲,想必是葉英在練劍吧。他只是學過皮毛,不懂劍道,也就不好打擾,幹脆在外面候著。

不知過了多久,聲音停了,葉暉進去,葉英似乎正在休憩。手中無劍只有茶盞,怎麽也不覺得他剛剛是在練劍來著。

“大哥。”

“何事?”

他瞞了自己是答應去參與“曲水流觴會”的禍首,只道:“父親讓大哥在上巳節那天,陪父親去揚州城參與‘曲水流觴會’。”

“嗯。”

這一聲回答就讓葉暉確定了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看吧他真的不喜歡這樣熱鬧的場景,葉暉甚至可以想到百姓們人擠人的模樣。喜歡清凈到願意久居劍冢的人,又怎麽會喜歡那般熱鬧過分的場景?

對話沒能持續下去,葉暉找了個由頭就走了。葉英心裏想什麽他不清楚,只是覺得自己為難大哥了。

葉家辦事效率高,剛吩咐下去讓葉三清去找刺史交涉“曲水流觴會”的事宜,下午就帶回消息來說刺史同意了,而且要邀請葉孟秋作為上賓參與“曲水流觴會”的儀式。葉孟秋雖然是個生意人,但他更是江湖門派藏劍山莊的莊主,受到如此重大的禮遇也不奇怪。

葉英也不得不翻了翻自己的衣箱,把自己半年都穿不上一次的廣袖直裾取出。不喜是一回事,禮儀又是一回事,葉英做事從不偏頗。

只是平心而論,這些個活動,還是能少參與些就少參與些,葉英明白葉暉也真的盡力了。

“這樣就好了吧。”

海棠和胡若子借住的房子是一間不大的屋。揚州城和再來鎮差不多,做生意的都喜歡在路邊擺攤開鋪而非坊間,不過這樣一來她們住的坊間反而清靜許多。二人住的屋子不大,只有一間很小的堂屋和三間房,好處就是坊的開門出去不遠就是一條三岔通道,不管是去城裏還是城外,抑或是去碼頭都十分方便。

初來乍到,二人剛把房間收拾幹凈,門被敲響。海棠應了一聲前去開門,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身著威風凜凜鎧甲的人,自然是天策府的弟子。海棠把他迎了進去:“師兄屋裏請。”

想必這個人就是胡若子說的那個幫忙找房子的師兄了吧。

“海棠是誰來了――咦!蘭師兄!”

胡若子從堂屋裏飛奔出來,拉著那位師兄的手臂轉了一全,“哎呀蘭師兄,好久不見了!”

“兩年了吧?”師兄看了一眼海棠,“若子師妹,你怎麽不給我引見一下?”

“對哦!”胡若子把海棠拉了過來,介紹道:“海棠,這位是蘭知遠師兄,比我大五歲,六年前出府游歷了。師兄,這是葉海棠,天策府的小師妹。”

“啊……你就是海棠?”聽說過,挺調皮的,早些年他在府裏的時候經常看見一個矮矮的身影被罰站崗,應該就是她了。

海棠被問尷尬了,有點不敢看他的實現,“哎,啊,嗯……”

“要去揚州城內逛逛嗎?”

“好!”胡若子答應得特別快,拉著海棠和蘭知遠就往屋外走。

今天的天氣晴朗無雲,正是初春還有些冷,但太陽照在身上卻特別舒服。蘭知遠在這裏生活了一年多,對揚州城也是比較熟悉,胡若子想買的東西他總是能很快找到店鋪。剛出來生活,除了軍裝外也沒幾套便服,胡若子和海棠準備先去做幾套衣裳。這行走在外,一天到晚穿著鎧甲軍裝――也不是不行,感覺有時候會不太方便就是了。

二人來到綢緞莊,海棠入眼就看見了一塊黃色的布。這個顏色不壓人,反而很柔和,看著就覺得好看。她瞥一眼蘭知遠和胡若子,二人都在十分認真地聽掌櫃介紹。小心翼翼地挪了挪,看著那塊布出了神。

“娘子好眼力,這是絲錦,這些花紋都是織的,而且是暗紋,乍一看平平無奇,實則暗藏玄機!娘子若是做了羅裙,不管是什麽男人定然拜倒在娘子裙下。”

“不是,我……”絲錦肯定很貴了。海棠知道布帛能換食物,若是要買下這塊這麽珍貴的布,沒有金子肯定不行。

聽見掌櫃自吹自擂的聲音,胡若子和蘭知遠的註意力也被吸引過來了。見是鵝黃色的布,胡若子豁然開朗,用手肘拱了拱海棠,“要不你就買了吧。”

“我哪來這麽多錢!”海棠低聲急道,“師姐別開玩笑了,趕緊買你的布去。”

“我早就選好了啊。”胡若子指了指放在櫃臺上的一匹布,“絳色桂營布,如何?一身短打想來輕便利落。”

“那我也要一樣的就好。”

“顏色也一樣就不好分了。”胡若子想了想,指著石榴紅的桂營布,“不如你買那塊淺些的?”

“也好。”海棠連看也沒仔細看就答應了。她對顏色也沒那麽細致的區別,反正天策府裏一直都是穿紅的,不管是什麽紅她都無所謂。

一直沒說話的蘭知遠突然開口:“不如再買些羅,做套裙吧。”

海棠和胡若子不約而同道:“別了吧?”

她們習慣了穿胡服,做套短打足矣,衫裙這種東西一年到頭也沒幾次穿的。何況羅也不便宜,做了這麽珍貴的衣物又不舍得穿,何必浪費錢銀呢?只是她們心中所想並不能阻止蘭知遠挑選布匹的速度,他迅速指了兩匹深淺不一的紅羅,又選了紺色和鵝黃的布,在海棠和胡若子連聲的“沒關系不用了”之下要求掌櫃給包好,然後獨自一人抱起六匹布徑自往前走。

胡若子和海棠害怕他又亂花錢,趕忙跟上去。果然他真的是亂花錢去了。

他走進了一家繡坊。

去裁縫鋪就行了,去繡坊作甚!

二人合力把蘭知遠給拉住了,不約而同:“別繡花我就穿裙!”

“哎!行吧。”蘭知遠嘆了口氣,退出繡坊轉而找到裁縫鋪。量身他不方便看自然就在外面候著了,海棠和胡若子在屋內一邊脫去外衣張開雙臂任得裁縫娘子量身一邊感嘆:這城裏生活過許久的人就是有錢,說買羅就買羅,說繡花就繡花。

量好身,二人穿上原來的衣服出來了。蘭知遠正在和掌櫃交涉,二人練武,耳力都比常人好些,即便隔了這麽遠也是聽得清清楚楚的:“……初三之前能做好嗎?”

“這……這有些為難了,最近……”

“再加三匹緞。”

“好嘞!多謝公子了。公子這麽急,是因了上巳麽?”

“不然呢?”他嘆氣,“我這倆師妹都長得標致,我覺著吧,讓她們早些找到好人家才是正經事。可她們都不懂打扮,這怎麽跟別的人家比啊?上巳節可是一年一度的盛大節日,沐浴驅邪,也有吉意,可不敢胡來。”

胡若子確實長得標致,葉海棠還小還沒長開。蘭知遠私心是給胡若子打扮的,但若是不帶著葉海棠,只怕胡若子不答應。

見二人出來了,蘭知遠迎了上來,說要帶她們找找能夠買到蔬菜瓜果雞鴨魚肉的街市。海棠沒忍住發問了:“上巳節很重要嗎?在府裏也就大家都沐浴梳洗一番,馬兒也是。怎麽出來揚州還要做新衣裳?”

“這你就不知了。上巳節是大唐一年三個最重要的節日之一,若是沒有好好沐浴祓禊容易招來邪氣,那這年就很容易生病了,所以當然要隆重些。不過揚州城還有更特別的。這邊比起長安來,入夜後只有關城門沒有宵禁,只要帶好身份文書,百姓還是可以在街上行走,所以許多人到了夜晚也不關門,而是做起了‘夜市’。上巳這天就更特別了,官府還會在揚州城繞城一圈的河裏放許多酒盞,名為‘曲水流觴會’。當然,酒是免費喝的,偶爾大戶人家還會做些糕點,也飄在河上,大家都可以隨意取用!”

“這樣啊!”海棠明白他的苦心,笑著道謝:“謝謝師兄,那確實得好好收拾。”

她去年也算多病多災了。在天都鎮一場大病躺了十幾天,還把對葉英的記憶全給忘了,肯定是因為她不重視這些日子。海棠想著要隆重些參與,又不好意思一個人乘著興頭,便拉著胡若子的手央她一起。胡若子禁不住,一邊嘆氣一邊答應了。

蘭知遠心想海棠幹的漂亮,不枉他花了那麽多布帛錢銀多買了一套她的衣裳。

逛了許久,置辦了許多在此生活必須的東西後,三人抱著大包小包回到家。蘭知遠說新衣三月初三之前便能拿到,屆時他會替她們跑一趟送過來,讓她們無需擔憂。胡若子心道她才不擔憂,又不是很想參加這種活動。

只不過想到去年海棠病成那樣,也難怪她重視了。畢竟上巳節,不就是祛除邪氣保佑全年身體康健的節日麽。

海棠將自己房間收拾好,樂滋滋地坐在床榻邊,順手把葉英贈她的“見落英”拿了來看,嘴角不自覺地勾了起來。

“英哥哥也要好好過上巳節啊。”

作者有話要說:  ①論語雲:“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講的就是古代人修禊的事。上巳節、元日和寒食節在唐代都是非常重要的節日,王維有詩《三月三日曲江侍宴應制》雲,“萬乘親齋祭,千官喜豫游。奉迎從上苑,祓禊向中流。”說明上巳節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祭祀的節日。

②修禊:又叫祓禊(音服細),古代習俗,於夏歷三月上旬的巳日(魏以後始固定為三月三日),到水邊嬉游。由女巫導演,於三月上巳沐浴除災祈福。後演變成了上層貴族游玩的節日,誕生了著名的“曲水流觴”。王羲之(晉)《蘭亭集序》就是為了一次三月三修禊活動而寫。

文筆不好,寫得不到位,請多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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