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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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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帝說,解藥是三哥著人送過來的,以後,我不再會出現以往反反覆覆失明的情況,我的眼睛,也不會再畏光畏紅畏黃畏亮光的問題,我的眼睛,同正常人一樣了。

宴帝每日都來,大多時候,只是坐一坐,喝上一杯茶就走,有時,也會帶著奏折在院子裏批閱。

宴帝每次來,都會給小黑帶點兒新鮮的吃食,小黑越來越沒出息,一見著他就完全沒了一丁點兒獸性,搖著雪白的尾巴哼唧一聲蹭到他腳邊,跟個貓似的,丟狗現眼。

後來,宴帝翻著老黃歷挑了個宜沐浴、宜遠行、宜起墳、宜婚嫁的黃道吉日,帶著我與小黑出了一趟遠門,先去給莫魚燒了些紙錢,又給亂墳崗中的那位先人重修了座墳。

回來時,心情有些沈重,小黑叼著毛球逗了我一路,我方才好些,只是,易南怎麽還不過來找我?

轉眼已是八月,院子裏滿是桂花香,我摘了些嫩的,跟張大嬸學著做了桂花糕,剛從鍋裏端出來,宴帝帶著肥蟹菊花酒過來。

他一個人把桂花糕掃凈,又喝了半壇酒,便坐在樹下批閱奏折,小黑往常般蜷在他腳邊打盹兒,我在旁邊啃著肥蟹啜著酒。

待他批完了一摞奏章後,擡眼看了我一下,說:“易南要成親了。”

我滿嘴滿手都是蟹汁,一時沒反應過來,隨口哦了聲,再去剝下一個蟹時,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你剛才說什麽?誰要成親了?”

他凝視著我,“易南,哦,就是你那個易南,一個月後,迎娶周國五公主,屆時,我還要送份賀禮。”

我楞了一楞,扔掉手裏的蟹,滿是油汙的手去翻他方才批閱好的奏折,他瞥了我一眼,淡然道:“沒在這些奏折裏。”

我不信,把奏折扒了個遍,沒翻著周國的字樣。

他扯了扯嘴角,“你至少把手洗一下吧,這奏折,還能要嗎?”

我楞楞坐在地上,過了好一會兒,咧嘴笑:“你騙我的,是不是?”

他哼了聲,隨手撿了本奏折,繼續批閱著,“我說過,你的智商,我稀的去騙。”

我呆呆看著他又批完了一摞奏折,沒出息的流了一臉又一臉的淚,他掀起眼皮瞧了我一眼,嘆口氣,“你要哭,起碼把臉擦幹凈吧,淚水和蟹肉混在一起,很惡心的。”

我哇一聲哭出聲來,“他不是和我成過親了,怎麽又要娶別人?”

小黑被我的哭聲吵醒,不耐的擡眼瞅了瞅我,又闔起眼往宴帝腳邊蹭了蹭,宴帝彎腰摸了摸小黑背上的毛,說:“有什麽不可以?我不是先和你成親,後又娶的斯年嗎?”

“我什麽時候和你成親過?你自始至終娶的都是斯年,易南不一樣,他是先和我成親的,他,他......哇......”

我扯著嗓子幹嚎了一陣,站起來就要往門外走,宴帝伸腿擋了一下,我摔了個狗啃泥,趴在了地上,“你幹什麽去?”

“我要去找他。”

“要走,也要收拾下吧。”

我從地上爬起來,“你要和我一起去周國?”

他斜了我一眼,“你以為我像你一樣整日裏這麽閑的,喏,我倒是可以給你撥幾個侍衛。”

我領了旨意,去屋內慌忙著急的簡單收拾了一下,拎著包袱出來,“可以了,走吧。”

宴帝頭也沒擡,“侍衛不好叫,最早,也要明日了。”

我把包袱丟在桌子上,頭埋進包袱裏哼唧著,過了一會兒,聽他道:“非走不可嗎?”

我雙手捶著桌子直晃,“非走不可。”

又過了一會兒,他如常道:“明日,朝中有事,我就不過來了。”

“侍衛呢?”

“他們過來。”

“那我怎麽知道他們是不是侍衛?”

“這麽長時間,這院子有外人來過嗎?”

好吧,我哼唧到天黑,替他收拾散亂的奏折時,隨意翻看了下,所有的奏折,無一例外,全部被他打了個叉,給駁了回去。

我扁了扁嘴,“做你的臣子,真是難為的要死,這奏折......”

他揉著眉心,有些疲態道:“這些,都有問題,他們,越來越不中用了。”

“是你要求太嚴苛了吧,我瞅著他們提的建議倒是不錯。”

他不置可否輕搖著頭,冒了一句:“其實,你的解藥送過來時,我便聽聞了易南要成親的事情。”

我攥著奏折,擡眼疑惑的看向他,他輕笑道:“考慮到你眼睛將將恢覆,不宜操勞奔波,不宜情緒波動,就一直拖到了現在,加之天氣炎熱,暑氣重,不宜趕路,現下剛剛好,一個月的時間,足矣。”

他說的極其誠懇又有道理,我哦了聲悶悶收拾著奏折,他又道:“這院子,是留給你的,你想什麽時候回來,就什麽時候回來。”

“留給我的?”

“怎麽?你要看房契?”

我哼了聲,“我不回來了。”

“我是說,萬一......”

“沒有萬一,我一定能把他帶走。”

“萬一......”

“沒有萬一!”

他揉著額角,從身上摸出一個牌子扔給我,“身份文牒,你收好,你要時刻記著,你不再是周國七公主,七公主的事情,對誰,都不要提,她已是個死人。”

我撿起來,上面赫然印著“殷懸”兩個字,我擡起臉,他眉毛一挑,“怎樣?是不是高貴典雅了許多?”

我扁扁嘴,“馬馬虎虎吧。”

又坐了一刻,宴帝作勢起身要走,“小黑,你要帶走嗎?”

我看了看窩在他懷裏極其溫順的小黑,“路上不好帶,留給你吧。”

他唔了聲,不陰不陽說了句:“小黑會想你的,得閑時,過來看看。”

說完,他把小黑放下,徑直拂袖走了,落下了一桌的奏折,“誒誒,殷煜珩,奏折你不要了嗎?”

他頭也不回,“先放著吧。”

第二日我走時,宴帝沒有過來,我等了一等,他還是沒有來,我坐不住,拎起包袱隨侍衛動了身。

出了城門,我往後望了望,城墻上一排手執長矛紋絲不動的侍衛,一一看過去,沒瞅見宴帝的身影。總覺得,背後膠著一束目光,待我望去時,卻又什麽都看不到,或許只是我的幻覺。

其實,昨晚,我想問一問宴帝,成親前夜那次,他是真的醉了嗎?

我想了好幾想,始終沒有問出口,若他說是,我又吃了次悶虧,若他說不是,我,豈不是自找不痛快。

盡是尷尬。

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到達周國都城時,已過去了半個月,我顧不得捯飭自個,風塵仆仆直奔太師府。

太師府守門的兩個小哥很是死板,我好賴話說了個遍,他們就是不讓我進,青天白日之下,死皮賴臉硬闖,因沒帶隨身武器,被他們手拿大刀趕了出來。

我打發了一路跟隨我來的那幾個侍衛,他們抱拳道了聲珍重,各自離去,走到拐角時,又意味深長瞥了我一眼,我覺得,他們的眼神流露出八個大字:好自為之,自求多福。

我買了一屜包子,在太師府對面找了個絕佳的位置,蹲在地上邊啃包子邊守株待易南。

守門的一個小哥拿著大砍刀過來,說啥也不讓我在他們府門前啃包子,我叼著包子一步三回頭的躥到府門數丈遠的一棵樹下,嗖嗖爬到了樹上。

小哥把刀別到腰上,往手心上吐了口唾沫搓著手就要爬樹。

太師府的人似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下人都隨了主子,一個比一個倔,一個賽一個軸。我不就是在這裏吃個包子嘛,至於這樣趕盡殺絕嗎?

小哥爬到半截時,府門前一陣騷動,我看到了易南。

他身著月白色長袍,墨發半披半散,淡雅的混在幾個人之間,小風一吹,我似乎能嗅得到他發絲間飄來的陣陣幽香。

好長時間不見,他越發得會長了。

一行人說說笑笑步過來,小哥從樹上滑下來,規規矩矩向他們施了個禮,只字未提我的事情,我估摸著,他是在等他們走遠後,再來收拾我。

我從郁郁的樹葉中探了個頭出來,瞅準易南的頭頂丟了根小樹杈。

他緩緩擡起頭,我探著腦袋扯著嘴沖他傻笑,他面無表情掃過來一眼,又面無表情收回目光,沒有任何表示的繼續朝前步去。

他沒看到我?

我幾乎脫口而出叫住他,可是這一行人中,我認識一個,蘇公子。宴帝說周國七公主已死,我現在只是個尋常的庶人,若我這樣在人前冒昧出來與易南相認,不定會惹出什麽麻煩,捅出什麽簍子來。

我忖了忖,摸出一個包子,向他身上砸去。

用勁兒太猛,砸遠了,包子落在了他們前面兩步遠,成功引起了一行人的註意,他們互相望了望,又往四周望了望,恰巧,一條灰不溜秋的土狗躥過來,汪汪汪叼起包子撒歡跑遠了。

一穿藍衫的公子搖著扇子道:“易兄也要好好管教管教下人了,這府門前,怎麽能讓這麽一條土狗跑來跑去,太沒規矩。”

會不會管太寬啊餵,有本事把這條路劃到你家去,都城的男子,太事兒。

就譬如樹下的那位小哥,正擡起頭目露兇光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想要爬上樹,恨不得登時把我大卸八塊,這麽執著幹嘛!

易南悠悠道:“李兄何必跟一條狗計較。”

藍衫公子剛要回嗆過去,蘇公子笑哈哈道:“轎子就在街拐角,待上了轎子,簾子一合,管他街上烏泱泱什麽,都與咱們無關。”

他們漸行漸遠,眼瞅著樹下的帶刀小哥雙眼赤紅抱著樹就要往上爬,易南突然轉身,道:“小順,你去府裏把我的折扇取出來,現在。”

那個叫小順的小哥很不情願的擡頭望了望我,腳下生風向府門跑去,易南收回目光,看也沒看我這邊一眼,轉身朝前步去。

作者有話要說: 我發現,我竟然勤快的如此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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