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49章、風月輕:黛玉離開榮府

關燈
璉二爺宣召寧府兩侄,蓉薔趕緊整理衣冠覲見。

沒誇張,蓉薔真是帶著覲見之心。從他們倒騰古董字畫,後頭就有榮府的影子,不然急著籌錢,定會被壓到三文不值兩文。薔守備賣府宅,夏家買的,商家又不能住,只是備為以後送人情,竟給了二十萬倆現銀,沒榮府情面哪可能?

奈何祖宗欠皇銀太多!他們也不敢將二十萬倆全部拿去還債,還要過日子,還要各處打點。你以為憑薔守備一介虛職能跑到戶部?首次還銀花了六百倆鋪路。第二次倒沒花一文,璉同知領著,長驅直入抵戶部。

見了面先磕頭,賈薔道出自己的為難,希望仍由璉叔領去,並言本月能還十五萬倆。

璉二冷笑:“十五萬倆?八十五萬倆才對!百萬倆是本金,幾十年,一文利息都沒有?天恩浩蕩不提利息,你們就能裝不知?”

蓉薔真不知還有利息之說,一時傻眼。璉二眼一橫:“一點銀子,就叫你們這般為難?翻一倍也不難,就看你們肯不肯動腦子。”

蓉薔心道何需動腦,除了賣祖產還有什麽法子?

賈蓉勉強一笑,言:“侄兒原是不能幹大事的。不瞞二叔,侄兒麻著膽翻我父親書房,翻出的鋪子莊子已是賣了,我屋裏的擺設,府中但凡我能動的擺設,盡數賣了。”

璉二哧笑:“好本事,自家賣盡,骨肉至親家家哭聲震天,奴子們照樣吃香的喝辣的,每個月的月錢分文不差!”

哪有這等事……賈薔眼猛然一亮:賣些小奴算什麽,抄家!皇上抄了甄家,我們也可以抄富奴!於是喜笑顏開重重磕頭。璉二見他悟過來,揮手打發兩侄滾蛋。

賈蓉可沒他的薔弟開心,奴子有這麽容易處治?為省開支,府中沒根底的奴才已賣的七七八八,不便賣的家生子裁減逾半,再減,地都沒人掃!抄奴才家?富奴又叫豪奴,有那麽好抄?牽一發動全身,沒見榮府為還皇銀抄了賴大家。

蓉哥兒這麽一說,薔哥兒垂頭喪氣:“這可怎麽辦?要不求他們借些銀子?”

賈蓉眼中冷光閃:“主子求奴才?!好大的臉!你主外,國公爺的債,寧府一脈家家有責,給爺逼緊些,逼不出銀子,就逼到他們答許分宗!我朝咱們的好太太下功夫,無論是處治富奴還是動祖財,都要太太點頭!”

尤氏,又稱尤大奶奶,不分宗,她這個玉字輩媳婦只能叫“奶奶”。一分宗,珍大爺搖身變成珍老爺,她馬上就是三品威烈將軍的太太。

但尤氏對虛銜半點興趣沒有,她真是不懂男人,分了宗,憑只懂吃喝嫖~賭的珍蓉薔,外間誰給面?靠著榮府這棵大樹多省心,只需讓出族長之位,萬事不煩。奈何她娘家位低,不敢向賈珍進言,指著蓉薔去游說。誰知兩小子竟比賈珍更混,公然將“分宗”講出口。沒法子,她只得極盡委婉地寫了封信,差下仆送給賈珍。不料賈珍的回信尚未至,賈蓉又跑來胡攪蠻纏。動祖財?抄家生奴才的家?敗家孽障!

且不提寧府如何鬧騰,三月初冰雪漸融,黛玉要搬走了。

原本黛玉想向惜春學“任憑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但王府嬤嬤找賈母說了番話,賈母堅定地讓外孫女住去“林府”,無非她老婆子跟去“養病”。

王府嬤嬤也沒說難聽話,只言黛玉訂了婚,別人不好請黛玉去做客,但命婦貴女們能以種種說辭上門探黛玉。林姑娘在家中款待用個飯,等同開閨閣小宴。黛玉明年就要出閣,卻對宗室圈不熟,此等小宴十分緊要。

賈母一想:受寧府妄八爺們的連累,命婦貴女們確實不便登榮府門,必須搬!

因怕寧府一脈攔路跪求,向喜擺排場的老太太忍氣吞聲低調。

下仆早早發過去,那頭由黛玉的嗣兄嫂代為安置。怕林興夫妻小家子氣,臨近搬家,她又讓能幹的寶琴攜湘雲提前過去。寶琴是翰林家未過門的媳婦,身份不低;湘雲更是史家大姑娘,忠靖侯乃林興夫妻的義父,小兩口應不至於不樂意聽兩個姑娘調遣。

於是到搬家那天,上路的只有兩乘不起眼的小轎、兩輛裝貼身丫環婆子的騾車,由寶玉帶著十來個健仆徒步護送。此時天剛放亮,殘雪尚未化盡,街上行人稀疏。

一路快行,不過半個多時辰便抵達實為別院的“林府”。

這麽近?能有多遠?此為當年賈敏的陪嫁別院,若非不合適,賈代善恨不能傍著榮府買地建院!

因不是休沐日,林監生不在家,其妻譚氏率闔府上下恭迎。男仆留外院,由老成的張若錦帶著小歇用飯。寶玉則無法與他的四侍不分離,被賈母揪去後院。

最開心的是湘雲,春暖乍涼的天氣,她穿著三鑲領袖五色窄褃短襖,腰束長穗絳,腳下麀皮靴,蹦蹦跳跳越發像個假小子。就見她雙手抱拳:“愛哥哥勿憂,有小生相陪,只管放膽往裏行,沿路胭脂虎業已掃盡!”

寶玉心道最大一只就是你!扯著賈母扮癡:“老祖宗見憐,分明沒有孫兒立足地,且放孫兒回府覆命。”

寶琴眉眼立攏愁:“二哥哥的意思,我等也是胭脂虎?琴兒自知品行不足,玉姐姐卻是德言功容堪為楷模,怎也見棄於兄?嗚~我等女兒家,一世人指著父兄為靠山,這可如何是好啊?”說著話以袖掩面裝泣。

黛玉補刀:“琴妹妹謬讚,秀才哥哥不喜,自是我舉止有欠。姐妹們,且一並向秀才哥哥行大禮,求哥哥勿棄我等荊叉草芥。”

陶氏哈哈大笑,她是個英氣的武門女,按京都精致風尚略顯粗糙,但望之舒心。

她搶了發呆的某只位置,扶著賈母往裏行:“老太君好福氣!向來我見著我們姑娘,總有些不敢出氣,生怕氣大了些沖撞玉人兒,偏是姑娘在老太君跟前這等活絡。”

賈母唇角使勁往下撇:“我老婆子福氣大,大到有個呆金孫!滿屋至親骨肉,手腳竟不知往哪兒擺!聽好,不用過膳,你是慪我們娘兒們呢!”

用膳先盥漱,眾人各領丫環分散而去。寶玉沒帶丫環,由婆子們領走。

姑娘們洗罷臉必要梳妝一番,寶玉便也慢吞吞洗,洗罷亂抹甘油,反正沒香味,湘雲寶琴總算沒在這事上作弄他。

婆子又端來燙腳水,說是風地裏走過,不將腳心汗散去會得風寒。某只從善如流,然靴尚未脫下,進來兩廝。於是從燙腳變成按腳,足足折騰小半個時辰。

如此這般,坐到桌邊已是辰時末(近上午九點),某只真有些肚餓了。

各色點心皆精致,香氣撲鼻。但賈母黛玉起程時用過,陶氏湘雲寶琴怕今兒事多,早起時也用過飯,於是從老到小全淑女。

可憐徒步的假石頭肚皮咕咕,卻不好意思大嚼,怕替代劉姥姥贏得蝗蟲美名。

這時一溜丫環人手一份端來玉盅裝的湯,陶氏道:“老太君多少要喝兩口!琴妹妹湘妹妹昨兒就領著眾人備料。那個磨牙,老太君且瞧瞧,我是不敢喝,恐糟蹋了。”

某只穿入紅樓已年深月久,早無珍惜藝術品的自覺性,信手揭了盅蓋。可惜湯燙,暫且只能看不能喝。確實好看,湯凈如清波,飄著些豆大的細點,有蓮蓬狀的,有菱角狀的,有梅花狀的,色彩紛呈極養眼。

寶琴笑道:“可不敢承讚,豈是我倆的功。老太太且瞧瞧,說是叫‘憐子湯’。”

賈母道便喚鴛鴦給她眼鏡,結果戴上被霧氣蒙了鏡片。

黛玉不願外祖母折騰,笑言:“不就是去年初夏結新荷詩社時吃過的?做好的銀模子覆上新荷葉,面點壓在模子上,借點新荷清香。當時說這湯看著比吃還香,定要起個好名,起了一堆,不及老太太一聲‘憐子湯’,即有蓮意又顯拳拳慈心。”

湘雲拍手道:“虧你記得這般清楚,我們過來前,珠嫂子巴巴尋出銀模子,囑我們做了給老太太和你接風。只這天氣哪來的荷葉,借的是迎春花瓣香、竹葉香。”

賈母雖對李紈有些不喜,仍笑瞇瞇說:“她有心了。琴丫頭,要不一陣你就隨你二哥回府,現今府裏只三丫頭和你珠嫂子打理(王夫人假病不好公然打理家務,而邢夫人的心思盡在她的兩個小孫身上),且幫著些。一應物什不用收拾,素日靠晚沒事了就過來玩,早上再回去。讓你二哥接送,整日裏哪有許多事,無事忙!”

寶玉好似吞下顆大苦果,湯都不香了。寶琴卻是脆生生應了,幾個姑娘擠眉弄眼,再沒有比捉弄迂腐小秀才更有趣的事。

陶氏湊趣:“今日趕回去也半早不晚的,不在這一日。素聞你們結詩社,我糙人一個也想沾點風雅,湊時不如趕巧,這許多精巧點心,又有憐子湯,起一社?”

湘雲連聲叫好,說:“就扣著這桌點心來,我起句——胭脂虎笑下庖廚,愛哥哥!”

某只眼一翻剽了句名人名詩:“憐子如何不丈夫。”

眾皆哄笑,有說意思歪了的,有說也算能通。吵嚷中,一人一句往下聯。

眼前熱鬧令賈母不自禁想起惜春,憾意湧心頭:四姑娘到底被她胞兄誤了!男人過了風頭該如何又如何,女孩兒,淫~官之妹,還能說到好親事?

這也是她決然跟著黛玉過別院的原故,呆在榮府越想越氣,寧國公的嫡曾孫女,有娘娘為姑,有郡王世子夫人為姐,竟然就這麽廢掉了!賈璉雖一口一聲說“會保住四妹妹”,那下~流種子會如何保?還不是將惜春往商家嫁,這下不用愁寧府整日向他借銀子!偏她不好說什麽,誰讓寧府爺們太不成樣,總不能由榮府替他們擔起來。

璉、寶並沒想過將惜春嫁去商家,四丫的性子不合適。寶玉也不可能天天接送寶琴,回來與難兄一商量:榮府一脈的草字輩盡是寶琴的晚輩,輪換接送!

寶琴不是湘雲似的粗線條,她清楚以後宗室婦幫不到她什麽,她能依仗的是正經娘家和幹娘家,可不能令璉、寶煩了。故此她也就隔三差五跑一趟,且是與邢王兩夫人、或探春或李紈或巧姐兒等一並過去給賈母磕頭,原本小輩們也該輪番探視老太太。

一晃到了三月下旬,春回大地。因小觀莊的姑娘只餘探春寶琴和巧姐兒,賈母又跟著黛玉走了,李紈不必呆在老太太後院的後院,便搬到小觀莊青竹軒,與巧姐兒住的紫菱館隔著馬道相對,也好就近照應小姑娘。

搬家前,李紈勸惜春隨她一起去小觀莊住,但四丫頭熱愛上有門有杠的房,說小觀莊盡是紅屋,不適合守孝女住,堅定賴在家庵。

如此一來,假石頭探四妹妹方便了,只是邢姨娘擱著瑚璉院的庵堂不用老跑靜心庵會令人生疑,他便改成跟隨晴雯。於是晴雯每往靜心庵燒香必帶著兩個丫環、四個高大的婆子,倒讓一些碎嘴的看不慣,說一個通房一腳出八腳邁的,以為自己是正牌寶二奶奶?好在晴雯傲氣慣了,不在意擔黑名。

因天氣漸暖,假石頭要偽裝,只能挑雨天。

這個春雨綿綿的下午,一行人又往家庵去。靜心庵的媳婦婆子已習慣,送上所需物便各幹各的去了。晴雯點上香拜了拜,溜去通報了一聲,回頭做了個手勢。

某只駕到惜春房,裏頭已清場。

他脫了鬥笠蓑衣,尷尬道:“又弄濕你的屋子。”

惜春撇嘴:“一陣灑了香灰掃掃,屋裏倒能沾佛香。只我總不明白,你何苦?”

寶玉擦過臉,捧起熱茶喝了口,這方慢慢道:“習慣吧。不想讓別人知道我有多在意四妹妹,免得弱點落人手中。”

惜春心一暖,又不屑,翹唇道:“我還知道,‘咱們做事,要說出別人能接受的理由,實際原故藏桌子下,千萬莫指望別人懂’。”

寶玉略難堪,話說他也找不到為何自己非要改頭換面的明確理由,就覺得這事擱明面上不大好,即使庵裏住的是探春,他也會這麽做。即無好理由,他索性不管了,老臉皮厚地感嘆:“難為二哥的歪人歪語四妹記這般牢,不枉我費事抄了本詩冊。”說著話掏出詩冊:“怡情養性的,關屋裏也能望天空,別悶呆了。”

惜春一翻,有太白的有東坡的,還有沒註名的,不由輕念:“竹花開過滿園殺,空穴來風寒酒家。坐井觀天天似鏡,紛繁照盡照袈裟。好詩!我就知二哥時有奇筆!”

寶玉目光游移:“不是不是!你知道我最怕詩社,什麽接龍啊限韻啊,爺寫應制詩都寫不完,哪有心力寫這些東西?你千萬莫給人瞧,萬萬不能寫到你的畫上,古詩多著,用誰的不能用?”

惜春吃吃笑,有些忍不住淚意:一本手抄詩冊,齊整的館閣體,不是珍品勝似珍品,二哥對在意的人實在是好!

她背轉身,故作調~笑:“知道你要藏拙,絕計不給人看。萬一被看到,我就說是從雜書中抄的,館閣體我也會寫。”

寶玉笑道:“這才對嘛。上次送你的拳譜練了沒?雖是簡單幾拳,好玩,春天總是天郁郁,多揮動手腳,才不會成什麽病西施。”

惜春立擺姿式。寶玉手背身後做嚴師狀,心中泛起略帶淒涼的欣慰:詩真不是他寫的,是引泉的。他是悄牽紅線,若不成,無人知曉。或許因為自己不能在紅樓世界擁有愛情,他總會不自禁地希望所關心的人有某種圓滿,媚人小紅襲人麝月碧痕,探春惜春……

。。。。。。。。。。。。。。。。。。

三月的最後一天,賈薔求到璉二幫忙,再次未花鋪路錢還了十萬倆銀。

怎麽從十五萬變成十萬了?四月還有十萬!而他和他的蓉哥哥雙雙進展不利。

賈薔主外,只擠出兩千多倆,大頭卻是來自姻親家的小輩:未及冠的金榮一千倆,年僅十五的秦鐘八百倆,秦家有幾件值點錢的擺設,賣了。這銀子他接的都燙手。

賈蓉弄到三千多倆,不是尤氏給的,是寧府在京諸鋪面第一季的錢,被他搶到手。肯定不是全部,尤氏防著他。若非父親離京,他都不知尤氏的權有這麽大!

自家只弄出這麽點銀子,而寧府富奴從尤氏處得到兩小爺生黑心的消息,湊了六萬倆給他們。如此下個月的十萬倆是有了,五月的十萬倆卻不知如何湊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爺窮瘋了,化身成狼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