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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三姐思慕湘蓮終歸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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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雖說“遠方”不遠,可這是盛夏七月,酷日當頭,友從城裏雙騎而至,正午時分抵寺,怎不令人動容?

寶玉趁著秦鐘柳湘蓮用涼水洗塵,把小廝長隨使喚的團團轉。

不一時,臨水亭閣中果至、酒到、菜上。

某只的生理年齡僅虛十四,平日不飲酒。此酒是寺中好酒者鎮到深井中,準備夜來飲兩盅的所謂“和尚素酒”,被某只的長隨截胡了。果子倒是現成的,某只天天吃。菜為一碟涼拌素三鮮,某只有話:“石桌上只擺一碟菜、一碟果子。”如此便有外人看到也顯得簡樸。廚子們也從容:廝們傳話了再開炒,等的時候以冷盤頂,始終保持桌上一碟菜。

山中林多自陰涼,清風吹著,驅蚊蟲的薰香邊上裊裊。三只少年郎天南地北神侃,酒盅兒一碰,涼絲絲的素酒入腹,夾兩筷美味,何等逍遙賽神仙。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秦鐘撲嗵跪地:“寶二叔千萬莫生怒……”

假石頭全身一僵,眼珠都不會轉了,好似化身真石頭。

柳湘蓮忙舉右手在他眼前晃晃,左手揪著他的耳朵一擰,某只驀地痛叫。

柳湘蓮松口氣,笑道:“無甚大事,不必這付嘴臉。他只是替薔爺求個情。鯨卿(秦鐘的字)終是在薔爺府上住過一些時日,你便給他個話罷,這般跪著倒攪了酒興。”

寶玉嘿嘿冷笑,直眉赤眼道:“起來!且說說什麽事,若不能見諒,你跪死也無用。站著說!一五一十絲毫不可喬飾!”

某只平素溫和,臉子一拉,家塾上下無人敢逆,秦鐘嗒啦著腦袋坦白。

柳湘蓮摸摸鼻子有些尷尬,卻沒找借口開溜。赴鐵檻寺尋寶玉是他堅持的,他怕小內兄聽到閑言壓不住火,做出不妥的事。

事緣昨日賈薔差小廝將秦鐘請去,說四年前柳湘蓮在某府老太君的生日宴上串戲,老太君的外孫女對其一見鐘情。到說親年紀,佳人言:“終身大事非同兒戲,我只要揀一個可心如意的人。若憑你們揀擇,雖是富比石崇,才過子建,貌比潘安的,我心裏進不去,也白過一世。”佳人之母問女兒要怎樣的“可心如意人”,佳人忍羞道出陳年舊事,並言:“若不能嫁柳郎,情願剃了頭當姑子,吃長齋念佛以了今生。”言罷折簪為誓,稱:“有違此誓,我就如這簪子!”現今真個自關在閨房中,每日誦經不絕。

秦鐘之感性與黛玉半斤八倆,感動的鼻酸酸淚汪汪,問佳人是何家閨秀?

賈薔不肯直言,說講出來會有礙佳人閨譽並損及家聲,要秦鐘設法將柳湘蓮帶至某處,與佳人來場偶遇。若柳湘蓮也一見鐘情,自是皆大歡喜。若不成,也無礙佳人清譽,左不過由她去做姑子,家聲不至於受累。

秦鐘早被假石頭教成了小古板,大感不妥,偏他面薄,直拒的話講不出,便言隱約聽說柳湘蓮訂親了。賈薔自是不信,涎著臉軟泡硬磨。

秦鐘心中疑雲大起,借更衣(上廁所)命掃花、挑蕓去套賈薔小廝的話:掃花挑蕓是賈珍送給他的小廝,去套話,賈薔的小廝們應無多少防備心。

果然事成。沒一會挑蕓托著果盤送上,側身間,秦鐘看到他手心寫著“尤三”。

秦鐘魂都掉了,他是寧府近親怎會不知尤三姐?他喜歡的是溫婉佳人,烈火般的尤三姐在他眼裏活似吸男人精~氣的妖精!

於是鐘童鞋虛言以對:“男女私會不合禮數,弟做不出。弟將佳人苦思直告柳舉子,勸他珍惜。若他沒訂親,應會親來向你詢問此事。”見賈薔有些不悅,又狡猾地強調:“他自己向兄詢問!自己來!兄請他飲茶酌酒。”(愛約去哪兒就約去哪兒。)

薔爺只好放了他的鐘弟。秦鐘返家塾,汗滴滴向柳湘蓮連底兜。

柳湘蓮先怒後疑,看了他的戲而迷上他的女子不少,從女孩兒到半老徐娘,論手段那叫一個花樣百出。以秦鐘所說的尤三姐的性子,四年後才出手?若說以前他“萍蹤浪跡”不大好找,他到賈家私塾後,尤三姐應會學戲文帶個丫頭跑到家塾外堵人,不必請賈薔繞這麽一大篇。於是他細加盤問秦鐘,爾後盤出了敬老爺殯天那日,尤三姐闖客院,肆意辱罵榮府,被寶玉的下人摑了耳光。

他覺得自己弄明白了:這是沖榮府來的!自己和賈三姑娘訂了親,雖知道的人不多,賈薔未必不知。而寶玉的下人在寧府打尤三姐,是給寧府沒臉。薔小爺閑來無事,便想弄個風流局,若自己去了,自是能打榮府的臉。不去,怕是一樣能編大篇謠言!那“瑞秀才夜堵璉二奶奶”活色生香,全不管賈瑞有沒有這本事。

柳童鞋早不是不管不顧的浪子,揍一頓賈薔的念頭起都沒起。他不小心擁有太多,男人的夢想“嬌妻與功名”有了,前程在握,不屑與賈薔之流計較。故此他只為小內兄擔憂,十四歲的少年不就是個半大孩兒,竟一怒命下人打尤三姐耳刮子,與事無補惹身腥。

他想賈薔與賈蓉好的似一個人,不定幾時鐵檻寺謠言風起,得趕緊給寶玉遞話。

其時已入夜,城門關了。於是今日他布置完學堂諸事,攜秦鐘打馬出城。

這會他瞧著小內兄的臉蛋忽青忽白忽紫,活似蛤~蟆呼呼喘氣,暗自慶幸沒耽擱。

為給小內兄出氣,他重重一拍桌:“可恨!絕計不能見諒!你說如何辦?”

假石頭脫口叫囂:“爺劃爛那賤~貨臉!”——這事他真個想不通,惜春“話說尤氏姐妹花”時便吃驚不小,那天他親眼看到尤三姐被打成什麽樣子,怎會嬌顏如舊?難道是JJ文中被潑硫酸都能覆原的奇女?

柳湘蓮忍笑點頭:“小的去辦。劃幾刀?如何劃?”

假石頭眼一瞪:“不行!你去必沾一身騷!難不成你對她心思思、想看看多美?”

柳湘蓮氣歪鼻子:“你還知道會沾身騷?不過是人盡可夫的賤~人,值當你喊打喊殺?你是誰,我是誰?她邊兒都挨不上的人!這事也跟她無關,是薔爺想搞事羞我們。一多半事緣尤三挨了打,在寧府,你的下人打的。你想想是不是這麽回事?”

假石頭直楞楞回不過神,柳湘蓮估摸小內兄忘了兩個月前的某事,嘆著氣話說舊案,並將自己的猜測道出,勸他不可意氣用事,言:“你十二進歲,不知得多少人矚目,也就只能少年老成,遇事不論多氣,都要多想想。薔爺再是年紀比我們大,無論他做什麽,別人一句荒唐便罷了。你我和鯨卿卻不能,那是自毀前程。他編些閑言,我們也只能是一笑了之。不讓他編也不難,珍大爺總歸是賈家族長,我冷眼相看,珍大爺便有千般不是,家塾學子有長進他比誰都歡喜,且一心望鯨卿走正途科甲入仕,我們不妨拜請珍族長教導薔爺,命薔爺莫再煩擾學子。”

假石頭心思鬥轉,他先時氣成那樣,是恨原著太強大,自己的功夫全白做,尤三姐照樣叫嚷“非柳郎不嫁”。但這事就算嚷的人盡皆知,與柳湘蓮並無大礙。

他擔心的其實是好好的柳妹夫,因為一個尤三姐出家!但這裏的柳湘蓮已訂親,還認為尤三姐根本沒對他起心思,是賈薔搞鬼。再則柳家祖傳的鴛鴦寶劍,作為訂親信物給了王夫人,待探春出閨成大禮時隨身帶。尤三姐要自殺只能去找把菜刀。最後,柳湘蓮不會去見尤三姐,她真的拿把菜刀自殺,跟柳湘蓮有什麽關系?絕無可能為此自愧自恨出家。

心情一好,他註意到秦鐘仍垂首站一邊,忙拖人坐下,檢討:“是我莽撞,倒令鯨卿代為受過。你做的極好,若是我,保不準又會怒而失措。”

柳湘蓮欣慰,瞅著小內兄,他總有一種自己十分沈穩的錯覺,繼續教訓:“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連劃爛那種女人的臉都能叫出來。知道的說你氣急失言,不知道的說你沖冠一怒因吃醋,你說你冤不冤?”

秦鐘忍俊不禁,急咳嗽。假石頭拱手告饒,刻意拿話將事從尤三姐身上引開:“原是我沒往深裏想。早年我和薔哥兒就有點子小怨,他勾著瑞大哥賭,設局耍他,誘他寫下欠契。我喚來蓉哥兒,趁著性子大鬧一場。雖說後來薔哥兒灌我酒害我躺了幾天,這事算揭過去,遇上新怨沒準又想起來,總要陰一下我,他才稱心。”

秦鐘笑道:“不必新怨,素日提起你,他也說你心生七竅,竅竅冒壞水。卻原來是你堵了他的偏門發財路!不若我去跟珍族長說,你們都莫出面。我以小賣小,薔兄調~唆我做不妥事,我自是要稟告珍族長。更兼事涉尤三姑娘,我不說,成什麽人?”

假石頭一想,原著中賈珍不知柳尤配,這裏也應不知情,或許由秦鐘去上一通眼藥,確會更省事。於是點頭道:“你明明白白告訴珍族長,柳舉子訂親了,是好人家姑娘。他年十八還沒成親,是姑娘尚在守孝……”

柳湘蓮不由挑眉,心的話小內兄太實成,撒個小謊都不圓!什麽“守孝”耽擱,老舊到一聽就不真。

假石頭橫他一眼:“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誰知那邊府上有什麽七搭八搭的俏紅顏,明明白白讓他們知道,只有好人家姑娘才能配我們,不是那起子賤~人能肖想的!什麽納妾、一夜~歡娛,統統休想!”

柳湘蓮忙點頭,心道尤三姐闖院,寶玉的下人摑她,會不會是尤三姐登門求~歡……快打住!萬不能臉上露出痕跡,小內兄面薄,準會惱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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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鐘上眼藥的本事不錯,賈珍很是不快地將賈薔喚來,責備了一番。

賈薔郁悶,他一早放棄嫁掉尤三姐了——秦鐘不肯逛柳湘蓮出來會佳人,他就知道沒指望了。柳湘蓮何許人物?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只有秦鐘一字不透將他逛出來,才能發生“偶遇”。秦鐘“將佳人苦思直告”,他會來才怪。一多半還會跑到鐵檻寺找寶玉參詳,那長著七竅壞水心的寶玉會猜不出佳人是誰?果然如他所料,害他被叔父責怪。

為尤三姐牽紅線,薔爺實是不得己:尤三姐太麻煩,不然隨意編一個願納尤二姐的人便行,他們只需尤家娘三個離開寧府一陣。因為要實有其人,賈蓉情~熱未過又不願尤二姐真的被擡走,於是尋上好色兇殘的孫紹祖。如今眼見不可收拾,兩個麻煩總要去掉一個,就想著將尤三姐嫁了(只能嫁,說聲做妾她能把屋掀了)。

尤三姐思嫁,還要好嫁,“非柳郎不嫁”。把薔蓉二位爺驚的倒吸氣:忒不知所謂,柳湘蓮文武雙全,武舉子加童生,童生只考一次就考上,縣試、府試都是一次過,也就一個寶玉能與之相提並論,往後去什麽前程?這等才俊是她能肖想的?

再是惱火也得設法,孫紹祖比尤三姐更難對付。於是賈薔就想騙柳湘蓮與尤三姐私會,壞了姑娘家的“清名”總得給個交待,越是有身份有前程,越能拿捏他。

不料算盤落空,賈薔不知如何是好了,心想若是尤三姐真會因嫁不了柳湘蓮就“剃了頭當姑子”,倒是可以送去水月庵,多烈的女子進了水月庵也變繞指柔。

忽地他心一跳:尤三姐即有這話,可以將她逛進水月庵!逛不到,綁去!進去了就由不得她。珍叔父正覺得水月庵妙尼無趣,換成尤三姐,他一準樂意。

越想他越覺得這法子可行,只是太過陰損了些。但他又難以放開這念頭,他會對二尤之事如此上心,自是吃醋,就沒見蓉哥哥對哪個女子這等著迷過,蓉哥哥是他的,那些花花草草不過是玩意兒。故此他不安好心地將孫紹祖夾在“佳婿”人選中,見賈蓉連聲叫好,暗自稱心。誰曾想尤三姐擾局,恨得他牙根癢癢。

尤氏姐妹都是純真女子,向來一次只跟一個男人,賈薔與兩女都說不上話,惟有尋賈蓉商量。賈蓉擊節稱善,讓賈薔游說他父親,自己立尋水月庵主凈虛師太說事。

尤三姐不知道她能肆意,是男人寵縱的原故,諸如賈珍之流就喜歡這調調。現今賈珍不反對將尤三姐送水月庵:人家是有節操的淫~棍,不喜歡出去耍,被賈薔舌綻蓮花說到往水月庵耍姐妹花,其姿色性子卻無法與尤三姐相提並論,乃至這一陣只能拿清俊小廝洩~火,三姐兒能到水月庵,那真個千好萬好,他還要在鐵檻寺呆個把月呢。

這廂賈珍點了頭,那廂水月庵立即動手。庵主凈虛親自出馬,她做老了誘良、逼良為~娼的勾~當,不過數日,尤三姐便成了“智尤”。

卻說寶玉被柳湘蓮勸住,心裏仍有些放不開,密令鋤藥盯著尤家,爾後知曉了尤三姐出家的事。這事外間全然不知,是鋤藥請鮑二吃酒,鮑二透的口風。

鮑二媳婦便是智誘王仁的那位,寶玉本想將這對夫妻送遠遠,人家不願,掉頭攀上蓉薔進爾攀上賈珍。人艷舌巧的鮑二媳婦與賈珍有一腿,得以謀到美差。她成了尤二姐身邊的得意人,鮑二自是外院管事,采賣等活由他經手,鋤藥沒費事便請到他。

據鮑二透露:孫將軍的親長原是幫他訂了親,偏那家的姑娘福薄得了癆癥。親長滿心想退親,孫將軍重義不肯,如此一拖兩拖,拖到年紀老大。某日孫將軍遇上二姐兒,竟是一見鐘情。只那家的姑娘時日無多,這會另娶不大妥,孫將軍便想在孫府後面置房,待那女子過世後再徐徐向親長稟明,若尤二姐能生下一兒半女,親長絕不會不許,孫將軍年二十七尚無子息。尤三姐說偷來的鼓敲不響,要見孫家長輩。孫將軍家在大同府,自己正在兵部候缺,無法送尤家娘三個去大同。尤三姐又咬死要待那姑娘死了,明公正道辦婚事。成日裏三姐兒在家潑罵,打了丫環罵婆子,沒一刻斯文。前些天三姐兒忽地安靜下來吃齋念佛,又一日忽地往水月庵出家,可憐尤老娘尤二姐相對落淚。好在沒了尤三姐胡攪蠻纏,尤二姐的親事已訂下了,將在七月中旬擇一吉日入洞房。

假石頭無語,這等漏洞百出的謊言,尤二姐真能被騙?什麽“姑娘得了癆癥”,一聽就是由鳳姐“患癆病”得的靈感。癆病不錯,一時半會死不了,想拖多久拖多久。

他再次將尤氏姐妹撩開手:璉二知道孫紹祖何許人,更不可能與尤二姐發生宿命情。至於尤三姐出家水月庵,他認為頂合適,別的地頭容不下這麽個烈火女。

作者有話要說: 學生姓秦名鐘,字鯨卿,別的能耐不敢說,玩小巧上眼藥堪稱專業,敬請留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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