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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斬亂麻:邢岫妍與寶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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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夫人娘家對賈家生死存亡無影響,寶玉不大關心。璉二不同,那是他後媽的娘家,時不時被煩到:邢夫人有一胞弟,即紅樓原著中人稱“傻大舅”的邢德全,此子被庶姐姨娘們一挑,三天兩頭找邢夫人要錢,口口聲聲“家私都被你帶到婆家,我要的是邢家錢”。

傻大舅熱衷吃酒賭錢、眠花宿柳,從邢夫人手裏討到銀子便亂花,常與寧榮二府不肖子弟鬼混,曾當璉二的面對賈珍說:“老賢甥,你不知我邢家底裏。我向我姐要錢,也非要的是你賈府的,我邢家家私夠我花了。無奈竟不得到手,有冤無處訴。”

璉二皮厚不以為恥,樂得看繼母笑話。後因需監視父親,存了攏絡繼母的心思,為討好邢夫人,便幫邢德全找事做。因為除了傻大舅,邢家其他人不大敢煩邢夫人。

璉二熟悉的花天酒地處太多了,托人拉邢德全去那些地頭巡巡場子陪陪酒客,好歹弄些銀子花用,別老找邢夫人“討債”。傻大舅是傻大膽,喝多幾杯哪裏有事往哪沖,某次酒客打鬧,他醉醺醺提棍沖上花樓,推拽之下跌落樓,傷重不治。

璉二心生愧疚,出錢幫治喪,又悄悄出了份嫁妝,將與邢德全關系極好、因貧滯留成老姑娘的邢家庶三姐嫁了。

辦紅白喜事家無男丁不方便,邢家除嫡子邢德全,還有一位庶子,是邢夫人的庶兄,老早被排擠出京,在江南苦嘰嘰謀生。接訊後邢老兄忙帶著闔家進京,指望邢夫人與他家治房舍,接濟一二。邢夫人不可能掏腰包,璉二代勞了,由此和邢岫妍照上面。

他原對邢岫妍沒想頭,他喜歡的是“美加賤”,而邢岫煙容顏端雅,且因家道貧困沒銀子打扮,一看就是釵荊裙布的寒門女子。到蔣哥兒變成“野~種”,璉二對風情萬種的美女倒了胃口,並將納良妾當正事辦。邢岫妍成為好人選:長相周正、肯定能生,其母生了三子一女。至於邢夫人無子,他清楚不是繼母的原故。

如此這般,送鳳姐歸寧前他涎臉直接問過邢岫妍之父。白的銀子人的眼,邢岫妍家靠璉二過活,璉二又是五品同知,以後是榮府當家、三品將軍,邢父哪有不肯的。

璉二顧忌寶玉會幫著親表姐,直到這會覺得差不多成定局,才知會寶玉:需要寶二弟鼎力相助,以免王夫人橫生枝節。

寶玉只擔心璉二又弄一個鳳姐式的禍家精,或原著中麻煩多多尤二姐,相形之下邢岫妍妥當多了。至於邢岫妍從妻變成妾,關他什麽事?再說商人~妻有那麽好當?恐怕給邢岫妍自己挑,她情願當貴人妾。

頭回穿時他見過邢岫妍,覺得此女不像紅樓原著寫的那樣是“溫厚可疼”之輩。邢岫妍曾與妙玉為鄰,妙玉教會她識字寫詩,而她果然如原著所寫的,話裏話外貶損妙玉,可見是淺薄兼不懂感恩的。古代別說女子,男的識字都不易,這種恩等同再造之恩。

當然啦,以妙玉的孤拐脾氣,可以肯定邢岫妍受過許多窩囊氣。若她果然溫厚,就不會斤斤計較。若她有點城府,便是對妙玉不滿也不會人前說嘴。話說回來,淺薄女沒本事給家族帶來滅頂之災,她又不像尤二姐一女二嫁,璉二納此良妾應無後患。

轉過一天,假石頭趁政老爺午歇,去尋王夫人說話。隆冬日短,王夫人怕晚間失了覺,午間不打盹。

王夫人正與探春分說年尾諸事。小姑娘清減許多,環童鞋“禍害父兄”,受傷最重的其實是她。寶玉待她再好,終究有嫡庶之別,私心裏她總巴望胞弟出息。而將父親撞傷失官的庶子,還會有什麽前程?更令她傷心的是,她每去探病倒的姨娘和胞弟,不是被潑罵,就是被討要東西。她不過是跟在嫡母的後頭學管家,P權沒有,哪能滿足他們?更更令她難過的是,因姨娘胞弟之故,父親也不愛看到她。她不過十二歲,心思重的恨不能也病一病。到底不敢,她得借年尾大忙時打起精神表現一番,才能為自己挽回一二。

寶玉心中生疼,卻無悔,他認為坑害環童鞋是幫探春,那賈環不光長歪,還心黑手狠,只有探春對胞弟絕望絕情,以後才不會被拖累慘。看看邢夫人,人家就敢毫不講情面地把骨肉至親趕出門,自過自的日子。

卻說王夫人招呼愛子落座,問起老爺傷勢。話說政老爺之傷只需靜養,因臉上留下了淺疤,不喜看到妻妾,王夫人也只能偶爾去打個繞,想知道夫君的身體狀況,只能問兒孫或問太醫。太醫無需天天來,假石頭便擔起告密重任。

寶玉細說一番,把話轉到也在養傷的璉二身上,透露璉二哥想納良妾。

王夫人菩薩臉立露狠色:“璉兒行事越發不成樣了!”——通房收再多無防,擡丫環出身的賤妾當姨娘亦無防,納良妾卻是不給王家面子。良妾子在無嫡子的情形下可繼承家業,再有正室亡,良妾擡為正室雖不大好聽,卻不算背綱常。

寶玉唯唯,替她換了杯熱茶,嘆息:“我就說不能怪鳳表姐。仁表哥沒了,大舅母又是來日無多,鳳表姐留在金陵伺疾就算不妥,也其情可憫。”

鳳姐的做法在這個時代是失婦德,王夫人沈吟不語眉打結。

探春滿心想避開,奈何王夫人不發話,只好起身給茶爐加炭。

寶玉不避著探春說事,是覺得她該知曉一些陰~私事了。當下起身替王夫人捶背,一邊道:“若大舅母有個萬一,鳳表姐便回府也要守孝。璉二哥那性子……我們這種人家,婢生庶長子不會有,就怕璉二哥學仁表哥……”

王夫人心咯噔一下,那“王家大哥兒”明顯是外室子。

妾,無論是良妾還是婢妾,要過明路必得跪見主母、給主母敬茶。當然男人在外為官經商時收下妾又兩說,卻也是遲早要拜見主母的。而王仁閑人一個,能有什麽特殊情形?況且“王家大哥兒”據說三四歲了,其生母懷他時王仁一家在京城,她怎麽沒進王家門?王仁之妻又不是能轄制男人的,此婦只能是入不了門的戲子婊~子之流,那會王仁一家住在王子騰府上,多少有些顧忌。

寶玉又言:“聽璉二哥的意思,要請老太太做主,想來老太太會有計較。”

王夫人滿心不得勁,哼了聲:“她自是巴不得子孫妾侍滿堂!大房的事,咱們本也隔著一層,不好多言。且管好自家事,你三弟犯了大錯,我恨不得他跪死在祠堂,只他病著,年紀又小,你當兄長的很該開解教導他,常去探探。”——多好的打名聲機會!放過璉二也是為二房名聲,畢竟還沒分家,璉二養出外室子,闔府丟臉。

寶玉悶悶應是,心裏對王夫人的宅鬥水平給了個差評:裝過頭了,天下哪來這麽大肚量的主母?探春又不是傻子。

另一頭,賈母不介意孫子納良妾,卻要璉二先將鳳姐接回,按規矩辦。

璉二打滾撒賴,說鳳姐一回來,他的良妾沒可能進門。就算勉強進了門,不定怎麽個死法,良妾子絕無可能生下,而他絕不會再跟那胭脂虎生子。

賈母不以為然,世家大族,真想讓小妾平安生子,法子多著。她老太婆還沒死,鳳姐再剛強也是孫媳婦,能翻天?只是自家兒沒出息,一味畏懼王子騰,若鳳姐橫下心不應,賈赦或許真會壓下此事,於是轉而要璉二納妾後即往金陵迎妻。

賈璉裝了下樣便應承,心的話到時鳳姐“不肯回”,不關我事。

鑒於璉二畏父如虎、邢夫人畏夫如虎,賈母親自找長子。

姜是老的辣,賈母沒多話,只一臉沈郁地告之鳳丫頭月子沒坐好,後又撐強沒細養,再想懷孕很難,並拿出一張醫案為證。

赦老爺氣得不行,生不出孫子的兒媳婦要來幹嘛?無奈鳳姐休不得,惟有同意兒子納良妾,讓璉二自己去向王子騰賠罪。

賈母冷笑:“有你這樣為人父的?當初你父親怎麽待你的?罷了,兒孫都是債,老婆子舍了這張老臉自去告之他夫人。”

賈母真會去尋王子騰夫人嗎?發夢!又不是停妻再娶,男人三妻四妾等閑事,納個妾還去知會姻親,哪有這種規矩?還要不要臉皮子?

於是新年拜客時,邢夫人領了侄女見賈母。和原著中邢姑娘的寒酸登場大不同,此女腳蹬麀皮小繡靴,頭插金步搖,身披粉紅猩猩氈,內著水紅裝緞狐膁短襖,下為同色紋錦添花洋線裙,襯著粉面桃腮,硬是端莊女扮出了嫵媚樣,有了寵妾的味兒。

所以別說邢夫人沒見識,這身行頭,銀子是璉二出的,裝扮是她的功勞。她清楚璉二夫婦情份幾何,下足功夫打扮侄女,心想待侄女生下大房的承嗣丁,自己無子女又如何?榮府終落邢家女的子息之手。

賈母看邢夫人勉力作小心謹慎狀,眼角卻掩不住得色,心裏平添惱意,認為璉兒看上邢家女,定是上不了臺面的大兒媳沒廉恥暗做勾聯。不過是個妾,這般上趕著,且看有沒有福氣生下男丁。

於是賈母覷著眼明知故問:“誰家的孩子?好可憐見的。”

邢夫人忙彎彎腰:“愚媳的侄女妍姐兒,來給老祖宗磕頭。”

邢岫妍便跪地展拜,一絲不錯行了大禮。

賈母也不叫起,戴了眼鏡,命鴛鴦琥珀:“把妍姐兒拉過來,我瞧瞧肉皮兒。”

眾人皆笑,邢夫人心生難堪,暗咬牙搶著自己將邢岫妍推上前。

賈母上下打量一番,命鴛鴦:“拿她手出來我瞧瞧。”

一邊的琥珀趕著湊趣,笑吟吟揭起邢岫妍的裙子,讓賈母看其腳。

邢夫人禁不住漲紅臉。賈母尤嫌不足,瞧完摘下眼鏡,笑對她道:“是個齊全的孩子,我看比你俊些。”

這叫什麽話?好歹邢夫人是一品將軍夫人,跟個妾比?就算是親侄女,也太辱人了!

再則單論顏色,莫看邢夫人三十六七,她沒生養過,安閑度日姿色尤在,不是小清秀的邢岫妍所能比。若非邢夫人顏色一等好,賈母不會將她聘給好~色的赦老爺當繼妻。那會赦老爺沈在喪妻喪子中幾近沒命,她老人家只好不計家世為長子求娶絕~色妻。

賈母看邢夫人再撐不住笑容,臉活似抽筋,自家胸~口悶氣散去不少,又言:“探丫頭惜丫頭學著管家,寶丫頭家去(過年回家),我跟前就一個玉兒,還守死禮,竟沒人說笑。老大家的,你這侄女乖巧,留我這塊住些時日。”

邢夫人連聲應承,心知賈母要搓磨侄女:待邢岫妍進了門,一介小妾不夠格來上房給賈母請安,可不就要趁這會作怪。她不由偷眼看侄女,邢岫妍垂頭站在一旁,模樣著實可憐,也只能暗嘆一聲,心道正妻都要遭婆婆搓磨,做妾更該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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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間,璉二、寶玉往王太傅府上拜年。現今赦老爺政老爺都臥榻,邢夫人王夫人名義上得伺疾,不便出外見客,他們晉級為榮府大房二房的代表。

話說因赦、政兩位老爺不對眼,此前大房二房的男丁從沒一塊去過王府,今年不但一塊前去,還捎上了薛蟠。

為什麽說是“捎上”?別看薛蟠是王子騰的親外甥,這是頭回拜見二舅。原本應是薛王氏領著兒女登門拜年,薛蟠拒不隨母:十一月某日他母親從榮府接了寶釵回家,帶著兄妹倆去舅家,只見到二舅母,沒見到二舅。表妹王熙雪今春會去大選,母親認為王熙雪肯定能進宮,求二舅母讓寶釵充作王熙雪的丫環跟進宮!此事一點沒給他透口風,只說他的二舅母喜歡寶釵,留在王家住段日子。

快過年時,他要接妹妹回家,薛王氏不許他去接。他覺得不對勁,以為母親是請二舅母替妹妹做媒。一介商女嫁高門,不是做填房就是做妾,故此他非要接妹妹回家過年。薛王氏不得已道出實情,說寶釵正隨教養嬤嬤學規矩。

他快氣瘋,大吵了一場。薛王氏說原本幾年前寶釵便要進京小選,小選也是當宮女。

薛蟠更惱火,那時他年紀小不懂,只當入宮光宗耀祖,現今知曉宮女如丫環,被一頓板子打死等閑事,有幸熬到平安出宮,老宮女頂天了也就是做填房,還不會是好人家。他一個撐門立戶的大男人,賣妹當丫環?豈有此理!

跟母親說不通,他想找二舅把事情攪黃,但他估自己遞帖沒用,便求告內兄。璉二估自己也夠嗆,王太傅至今仍說“病體欠安”,等閑見不著,於是拉上寶二弟。

寶玉不認為自己的面子夠用,隨帖夾了封言辭含混似有重大密報的信,果然起作用。

私心裏他覺得蟠表哥的一片愛妹之心,八成遭雷劈。寶釵何許人?那是“好風頻借力,送我上青雲”之輩,淩雲志不在王熙雪之下。奈何他和璉二仍有過半銀子壓在薛家商線,不能不幫薛蟠。再則雖然原著中王熙雪沒入宮,這裏誰知道?兩個野心勃勃的女人聯手,沒準在宮中闖下塌天大禍。王熙雪和賈家血脈遠,她便是卷進謀反,賈家也不會被砍頭滅族;寶釵太近,最好還是將她入宮之事攪黃。

故此他從不曾提醒薛蟠問一下寶釵自己的想法,只要薛蟠不盯著問、不,就算盯著問,寶釵也必定滿嘴女戒女訓,不會直白地暴露野心,以薛蟠的悟性一準聽不懂。因而所以,他絕計是為寶表姐不做丫環挺身而出的善良表弟。

卻說三人進了府,未行幾步,一個比璉二年長幾歲、留短須的男人笑吟吟迎過來。

璉二忙拱手,向寶玉、薛蟠介紹:“這是你們雪表妹的三哥。”

薛蟠微露敵意,愛理不搭地喚了聲:“佑表哥。”

王佑長笑:“蟠表弟?數載不見,長大成丁了!”又向璉二恭賀得了好妹夫,覆吹捧了寶表弟幾句,爾後一臉愧色對璉二道:“你受委屈了,我已向叔父稟明鳳妹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憤怒的薛大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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