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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下江南:赴揚州林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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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石頭揣著銀票秘而不告,賈璉花的是他自己從薛家“掙”來的,還分了些給寶二弟以求他不搗亂。某只終於良心發現,任由璉二沿路吃花酒。

從金陵到揚州是先沿長江順流而下,至鎮江轉入京杭大運河,交接點為隸屬揚州的“瓜洲古渡”。順流而下多快,賈家官船卻足足走了一旬,且楞是在離揚州沒多遠的瓜洲過了風情萬種的一夜,說是“初品揚州”。

呃,這十天不包括去姑蘇購買土儀,沒去蘇州。寶玉並不想真的巴著林如海,話說的倍而漂亮:“咱們家鄉是金陵,送金陵土儀才顯本心!”

賈璉對姑蘇沒多大向往,“雅名”揚天下,不是他的菜,也就沒堅持。

眼見揚州將至,寶玉又提議住客棧,理由是林姑父公務繁冗,且無主持內緯的主母,大幫人跑去沒得添麻煩。

賈璉大感寶二弟知情識趣,他原就不想住林府。本朝律例凡朝廷官員不可入花街柳巷,他有五品同知的虛銜,林姑父又是從“蘭臺寺大夫”的位置欽點為揚州鹽政的,原頭銜照舊戴著,蘭臺即禦史臺,聞風言奏聖,若見現行犯……

戴良居然也沒反對,因為臨行前政老爺有交代,說對林家要親又不可太親。

話說政老爺雖迂腐卻非傻到沒治,他是看好林妹夫,但揚州鹽政難有善終,要麽貪墨而倒,四代列侯之後應不會;要麽死於任上,這個可能性不小,百餘年來英烈的多著。故此他一直不敢為林家開罪王家,怎麽都要等幾年再談親事,揚州鹽政頂多連兩任,林妹夫若能挺過來,按例必回京升職,不是大權在握就是清貴之極。

但某些事不是以某些人的意志為轉移,當他們停靠碼頭,甫一下船,林家的管家便帶著仆眾迎上前。

璉兄寶弟互視一眼,假石頭視線一轉望向某仆,璉二眼裏立閃怒火,又迅速隱去。

某仆是誰呢?大名“來旺”,鳳姐的陪房。鳳姐心知擋不住璉二偷腥,但不能讓璉二帶小妾回府,尤其是肚裏揣上了娃兒的小妾,她還沒生下兒子呢,只有巧姐兒一個姑娘。來旺靈醒人,一邊奉承璉二,一邊泯滅危險,整天高度緊張。

這會被兩個主子一瞄苦水亂冒,他的確遞了信給林家,是在金陵時奉璉二爺之命驛路遞信給林大人,此乃禮節,哪有聲不吭氣不哈往親戚家的,怎麽怪到他頭上了?

寶玉瞥見來旺的臉色,心知錯怪該忠仆,旋即反應過來:林如海這位置,怕是船一入揚州範圍便得報了。但不妨將錯就錯,拿來旺做番文章,王熙鳳多少陰損事是通過來旺夫妻幹的,包攬訴訟放高利債,逼死人命一條條!

卻說林管家這麽一迎,璉、寶不得不往林府,賈赦賈政賈敏一母所生,他們是林如海的正宗外甥,敢不乖乖聽話?

璉二無限悲催,他料到遲早被林姑父逮去,這才在瓜洲鬼混一夜,爾後上午抵揚州,打算住客棧睡飽,晚上去花舫逍遙一番,次日再往林府遞帖,聲稱等林姑父休沐時登門,若林姑父首肯多混幾天,不許的話,他也玩過了。

揚州太繁華,街頭騎馬不便,林家備好了轎子。轎簾低垂,五品同知不好意思像沒見過世面的娘們掀簾偷看街景,心裏更是憋屈。

轎子顛啊顛,忽地前方傳來吆喝聲,轎夫迅速往街邊移。

賈璉忍不住掀轎簾,但見軍牢快手迅捷而來,一對一對過去,俄頃一乘大轎擡著一個烏帽猩袍、四十上下的官兒經過。

此官他不認識,儀仗為知府。他沒太往心裏去,因赴楊州,此前他略打聽了一二:就在他們赴金陵那會,揚州原知府因貪墨遞解入京。新知府姓劉,原在山東為官,瞧劉知府臉上倦色,怕是風雨兼程剛到任。林姑父理當給劉知府接接風,竟趕不急逮外甥。

覆小半個時辰,轎子進了林府。兩只都是晚輩,自是從側門入府,至儀門下轎。

寶玉穿前到過揚州,古城不古現代痕跡大把,這會算看到原汁原味的:不過是例牌式三品住宅,一色水磨墻白石臺磯,上面苔蘚形成富有藝術色彩的斑紋,碎石子步行徑的兩側藤蘿掩映,花木深處飛樓插空、雕甍繡檻,不愧是煙~花溫柔鄉的建築。

璉二亦有那麽點心思思,總覺得朱樓閣窗後有美人輕語、縈迂花~徑間將走來嬌娥,寶玉扯了下他的袖子才回過神。

原來他們已到客房,管事正在說榮府下仆路上累了,換林府下仆服侍,沐桶已擺好,浴罷請用飯、再小歇,老爺晚上歸來雲雲,竟是壓根不問客人意見。

璉二隱隱有那麽股被囚的感覺,後知後覺想:莫非瓜洲的事被林姑父知道了?萬幸在瓜洲停了一晚,不然下揚州整一個白來!

寶玉心知“愛哥哥”何等憋屈,他在船上早歇夠,意思意思地小歇了會,便往隔壁。果然璉二正無聊地獨自打棋盤,看到他也不起身,了無風度地用下巴指凳。

一側狀如監管的男仆忙替寶玉斟茶,該男仆人到中年、面貌呆板。

璉二繼續使用下巴——下巴微擡、眼睛一斜,嘴角往旁邊抽一下,言:“闔府盡男仆,咱們姑父修身養性做和尚呢。”

寶玉不想開罪林大人,笑道:“溫柔鄉乃英雄冢,沒見來的路上新知府到任。”

璉二從鼻子裏哼出一個音符,說:“前頭的餘知府是貪墨,不是他不肯做和尚。話說回來,在揚州這地頭不貪墨難,也就咱們姑父能穩穩連任。”

寶玉心的話換你準是大貪特貪!嘴裏道:“昨兒我在瓜洲聽了個笑話,說是有個世家子娶了個權貴女,畏妻如畏虎。那權貴女不是安於室的,特貪財,在外放高利債,還拿夫君的名帖包攬訴訟……”

賈璉眉頭微跳,心的話天下胭脂虎一個調調!但聽寶玉繼續道:“家裏家外無人不笑世家子懼內,他嘆曰:‘我是為闔家忍著她,憑什麽只笑我?’一日其妻所為東窗事發,衙門將世家子拘去,過堂時世家子喊冤:‘都是我那媳婦幹的!’官老爺一拍驚堂木:‘夫為妻綱,惟你妻為夫綱,壞綱常!憑此亦當流刑三千裏!’世家子叫道:‘那禍首呢?’官老爺怒喝:‘夫為妻綱,她之所為自是你當!現判和離,你流刑,她另嫁。’”

賈璉哧笑:“哪來的野史,好女不二嫁,那胭脂虎再兇,也出自權貴之門,合當明白夫妻一體,一榮皆榮一損皆損。”

寶玉冷笑:“怕只怕有人不明白。前朝科舉案,竟是內眷買通老爺不識字的隨身小廝盜出題,再著心腹傳出去賣題,終令全家人頭落地、闔族男流刑女入賤籍。我亦親耳聞豪門管事言‘仗勢欺人、謀財害命實屬無奈,咱們府上爵高位重,光是每年萬壽節禮千秋節禮並諸皇子皇孫生辰禮,便是極大的支出’。聖上若聞,怕是會吐血,爾等平日奢糜無度,竟把罪名往皇家頭上按,此等奸臣刁奴,捏死一個少一個!”

賈璉但覺大不入耳,蓋因寧榮二府一般德性。當下打哈哈:“竟有這等口無遮攔的下仆,主家合當早早打殺了。”

寶玉乜斜著眼道:“正是這話,偏奴大欺主、替主子招災惹禍的下仆向不鮮見。後宅婦人原是見識短,有那大字不識幾個的,焉知律法之嚴?若無刁仆幫兇,她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折,又能掀起什麽風浪?”

這回璉二聽入耳了,眉眼現惱色,寶玉曾攔他是為銀子,事兒一過絕不犯嫌,來旺卻是家裏那口子的狗,成天價盯著,卻不想想他們幹的事,比他玩幾個美人嚴重多了。

寶玉繼續撥火:“家宅不寧也少不了刁奴生事,夫妻當齊眉舉案、互敬互諒,可若如此他們便得不著額外賞賜。於是乎,原本芝麻大的事,經他們調唆,家裏葡萄架倒了。”

賈璉更火,卻只能長嘆一聲:“你倒是懂不少,紙上談兵爾!待你娶妻,便會明白陪房乃嫁妝,夫家動不得,至多打幾板,還不能打太重。”

寶玉作苦惱色:“原是這麽回事!果然我年紀小懂的少,竟沒法子麽?”

璉二肚裏好笑,偷偷伸腳踢了他一下:“無需杞人憂天,老祖宗自會為你娶賢妻,慕煞兄弟們。”

寶玉垂目扮難為情,忽又擡眼,萬般同情地瞥了他一下。璉二肚裏邪火騰地再燒:明著處治那刁奴是不便,暗地裏有的是法子!

林如海直到掌燈時分才歸,旋即將兩個外甥招去書房。

來請璉、寶的是林大管家,笑容可掬的,璉二卻莫名覺得背冒寒氣。

寶玉則隱隱興奮,探花郎啊,生出天仙化人的林妹妹,同人文中大書特書的角色,能見著大活人了。

期待值太高少不了失落,某只進了門打眼一瞧:喳,勉強算清矍、儒雅。實在太瘦了,甄時平的瘦惹人憐惜,林如海的瘦令人恐懼!顴骨高凸皺紋縱橫,五官曾經再怎麽俊逸也看不出了。不到五十的人,頭發胡子白多黑少,瞧著能做政老爺的老爹。燭光之下,林如海的膚色顯的格外暗黃,眼神也沒什麽凜烈,相反有些混濁,大概是累了一天的原故,又或許他沒想著對自家外甥擺官威,反正看不出三品大員的威風。

小輩見長輩,兩只跪倒石板地拜見。林如海也不叫起,輕咳一聲:“寶玉考上童生了,會做人師了,教小廝學律法。”

律法書是假石頭向甄家寶玉討、甄寶玉向賈老太太討,甄老太發話讓甄應嘉賞的。某只考過引泉的功課後,命他當四小廝及小紅、紫綃的小先生,天天背律法。

假石頭加磕一個頭,沈聲道:“讓姑父見笑!外甥見一些豪奴仗主家之勢作惡,故命小廝背律法,他們是要一直隨在外甥身邊做事的。”

林如海一笑,隨手拿起架上的一冊古本翻閱欣賞,好一會方道:“你知束奴,卻不知勸兄。賈同知,瓜洲夜過得可好?”

璉二額角滴汗:“外甥知罪,再不敢了!”

林如海信手將書擲在案上:“人不風流枉少年,卻也得識輕重。本官事鹽政,你之所犯不在本官參奏之例。然別人參奏,我亦無求情之理。起來吧,作張作勢給誰看。”

璉二額角瀑布汗,恨自己沒多想想:林姑父這位置,妨著礙著的人多了去,那些人為給林姑父難看參自己一本,冤透!

寶玉卻覺得林如海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無非圖個璉二別鬧到太難看。

果然林如海和顏悅色問起京中親友,賈璉忙呈上賈母賈赦賈政的信。林如海展信看罷,覆說了幾句閑話,便打發他們“早些歇著”。

假石頭莫名來火,從頭至尾林如海都沒問到黛玉!何等冷漠冷血冷酷無情混賬加三級的超品渣爹……好吧,其實林大人遵循的是基本禮數,兩家要議親,就不好當著某只包子的面提黛玉。正因此,某只一想到林如海把璉二單獨叫來書房,兩人有商有量地將他輪斤買賣,他這火氣便騰騰照天燒!

於是某只拒不告退,撲嗵一跪,輕聲道:“外甥赴揚州拜見姑父,是有一事相求,請姑父過繼嗣子!”

作者有話要說: 悲憤的假石頭:大家說,林如海、賈璉是不是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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