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敏低頭看著地面上那死得通透的汪馳，心裏很是有些感觸，而思緒飄然。

十四年了，足足等了漫長的十四年，這個當年差點將自己一刀砍成兩半的混蛋，終於還是死在自己手上了嗎？玩命似的修煉了十四年，我終於親手給殺了他。可是，大仇已報，為什麽我心裏卻有些迷茫？

石敏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上，上面套著的是一雙看起來猶如白玉般的光潔絲質手套。此時，手套上還有著些許未曾消散而去的殘餘能量波動，緩緩流淌著，襯托著此刻石敏那迷茫的神色，竟出奇地顯出特殊的美輪美奐之境。

“小意，你看小敏她，沒事吧？”金勵見臺上的石敏情況有些不對勁，出聲問道。

石敏對自己姐姐自是了解甚深，而且從比賽一開始就時刻關註著臺上的一舉一動，此時聽聞金勵所問，隨意地答道：“沒事的，甭管她，過會兒就好了。”

金勵聞言一楞，片刻反應過來，奇怪地說：“有這麽做弟弟的嗎？”

石意也是一臉奇怪，不由食指戳了戳自己的鼻子問：“不就在這裏？”

“呃，別扯了，你姐真的沒事？”

“放心吧，純屬正常現象，沒事的。”石意肯定地點點頭，說，“只是突然之間沒了目標，暫時有些迷茫罷了，等她思緒平息下來，在找到新的目標就行了。”

金勵頓時恍然大悟，釋然沈默不語。

的確，一個人，十四年來無時無刻無在為同一個目標傾盡全力而奮鬥著。一路的艱難困苦都撐住過來了，然而在達成目標的瞬間，同時失去的不僅僅只是是目標，還有那因為目標而催生萌發的精神和行為動力。

一旦失去了生活的目標，失去了動力，那麽這個人定然至少會產生短暫的迷茫，不知所措。除非，是甘願終生渾渾噩噩過日子，不思進取的庸人。

石敏顯然不會甘願只做一個無用之人。所以，她迷茫了，她迷茫於久的目標失去之後如何尋找和達成新的目標，同時，卻也迷茫於這十四年來的價值所在。

說到底，石敏不過只是一名二十歲，正值青春年華的豆蔻少女，而這些年來無情地加持在她身上的擔子，實在有些沈重，也有些殘酷。這一切，雖然促使石敏更加迅速的成長和成熟起來，但相對的，卻也使得她無法想正常人家的女孩子般自由快活。甚至，就連原本屬於她這個年齡應該擁有的愛情，她己都壓根不敢去想，只因血海深仇未報，不敢再有其他奢求。

而現在，似乎都過去了。她，石敏，將又會有什麽樣的新生活，尚有待分曉。

裁判臺上，水若凡嘆了口氣，隨後便宣布戰果，且轉頭向石意點頭示意。

石意見狀報以輕輕一笑，然後起身走到擂臺之上，擡起頭望著還漂浮在半空中發呆的石敏，說：“姐，別犯傻，可以走了。”

“啊？哦，知道了。”石敏轉念間反應過來，連忙回到地面上，又看了一眼死去的汪馳，轉身與石意一同往場外走去。

“嗯？”在離開的過程中，石意感覺幾道異樣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自己姐弟兩人身上，不由轉頭看向那幾道目光的所在之處。

乍一看，其中一道目光來自華夏第一財團孫家所在陣營的一名長相俊美、氣質優雅的少年，粗略估計，也不過二十來歲的模樣。石意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的眼神中沒有絲毫的敵意，有的，只是頗為濃郁的好奇之心。所以石意也就朝著對方微微一笑，並且善意地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而石意心裏卻多少有些驚訝，觀這少年周圍簇擁著的那群中年人的強橫實力，足以證明此人在孫家的地位應該之高，絕非尋常之輩。可該公子爺竟然會千裏迢迢地跑來這裏觀看自己這種在大人物們看來似兒戲般的生死擂臺，這就叫人費解了。

另一道類似那孫家少年的目光來自於人群之中一名同樣看似二十來歲的俊美少年。只是讓石意感到頗為吃驚的是，這名少年無論從相貌，還是從氣質上，都要比孫家那少年略勝一籌，不，應該是好幾籌，但是此人的身上，卻偏偏穿著極為尋常而簡樸的廉價衣服。只是這些似乎都和石意沒什麽關系，起碼他自己是這麽認為的。一來不認識，再者對方於自己似乎並無惡意，既然如此，那麽人家是怎麽樣，又或是愛幹嘛幹嘛，於己何幹？不過處於禮貌，石意還是報之以微笑示意。

另外幾道目光，並沒有引起石意什麽特殊的註意，只因其目光的主人並沒有什麽特殊之處。屬於那種一沒交情，二沒交集，三連交談的概率都近乎為零的家夥。於是乎石意幹脆面帶微笑，實現環場一圈，算是表示自己已經收到他們的訊息。

然而輪到最後一道目光的源頭，石意笑了，笑得很樂，眼神裏滿滿的都是戲謔的神色，實現也停留在對方身上良久。

那人，不是汪明川又還能是誰？

只見汪明川臉色鐵青，牙根緊咬，雙眼赤紅得快滴血。石意在懷疑對方會不會眼睛滴血的同時，忍不住又想到了某種生物，對旁邊的石敏小聲嘀咕起來，被後者狠狠瞪了一眼。

石意不為所動，繼續發揮想象，又對石敏低聲笑道：“姐，你說這人眼睛可以紅到這種地步，裏面是不是都沒眼白，全是淤血來著？”

“淤血應該是黑的，起碼也是暗紅色，不是赤紅。”石敏邊走邊隨意答道。

“那只能全是血絲了，死命往自己眼球裏擠了這麽多的血絲，也真難為人家了。”石意假裝憐憫地搖搖頭說道。

“你就別裝了。”石敏無視石意的扯淡，想起了什麽，又隨意說道，“不過，那汪馳的眼睛也是赤紅色的，大家這一家子都這般模樣吧。”

“汪馳的眼睛也是赤紅色的？姐，你確定？”

“是的，我看得很清楚，不會錯的。”石敏語氣很肯定。

當然肯定，人都被自己親手正面給擊殺了，還能不肯定那才見鬼了。

石意稍作猶豫，便也點點頭表示相信。如果不是石敏的語氣如此的肯定，他連跑回去擂臺上踢死屍翻眼皮的心都有了。一個人的眼球可以紅到那種地步，絕非正常現象，即使大哭了幾天幾夜把眼睛都給擦拭揉擠得快爆了，也絕對達不到那種效果。

如果只是一個人這樣，那或許還可以說是這人天生特性，與眾不同。可是事情並非這樣，不僅汪明川的眼睛赤紅似血，汪馳也是這樣。而且經過石敏剛才無意間地一說，石意仔細回憶起昨天死在自己手上的兩名汪家子弟，似乎他們的眼睛也是紅色的。尤其是汪子揚，赤紅之中還略帶暗紅之色，而第一個不知道叫什麽名字的家夥，眼中的紅色就淡得多了，跟尋常人熬了幾夜不睡覺差不多而已。

不過正因為幾人眼睛紅的程度有所差異，這才引起石意的興趣，還蠻濃厚的興趣，不由再次轉頭，瞇著眼，滿臉笑意地看著汪明川，嘴巴微動，卻沒發出丁點兒聲音，然後動身離去。

汪明川微怔，卻是猜不透石意最後那一道意味深長的目光究竟是什麽意思。

“小意，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勁嗎？”石敏感覺石意似乎想到了些什麽。

“目前暫時還沒什麽，不想了，我都有點餓了，吃飯去。”石意打了個哈哈，快步前行。

石敏搖搖頭跟上去，卻發現金勵和水若凡也跟了過來，似乎大有一路同行的樣子，於是幹脆出聲招呼道：

“水大哥，金大哥，一起吧。”

“嗯，也好，都很久沒聚一聚了，可惜小涵那丫頭不在。”水若凡風度翩翩，溫雅笑道。

“就你愛裝逼，還‘也好’，分明就是自己想蹭飯來的。”旁邊的金勵撇嘴出言諷刺，虎眼猛瞪水若凡，然後快步跟上石意。

水若凡不禁有些尷尬地訕笑，石敏也是苦笑不已，卻只好出面打圓場：“水大哥別在意，金大哥的性子你也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沒事，那小子什麽性子我自然是知道的，沒大沒小，猴急焦躁的小家夥，哈哈！”水若凡擺擺手表示無所謂，不過這話說得連遠在十餘米之外的石意都聽得一清二楚，石敏只能繼續苦笑，無力地呵呵幾聲，兩人加快步法跟上前面的石意和金勵。

“水若凡，你說我猴急焦躁也就算了，可你憑什麽說我沒大沒小？我自問對你家那幾位長輩也是很尊敬的。”金勵一聽那話，頓時不願意了，自是出言質問。

“金小子，你看你，小敏就比你小三歲就叫你一聲‘金大哥’，這沒錯吧？”水若凡輕笑，到了金勵眼中是不懷好意，不過人家說的是事實，他也只能點頭表示沒有異議。

之間水若凡又說：“你再看看，小敏比小意大四歲，小意是怎麽稱呼她的？”

金勵想都不想，隨口答道：“自然是叫‘姐’，有何問題？”

“這點自然是沒有問題，不過倒是你有問題。”水若凡，向前踏出幾步，來到金勵跟前，問，“你再想想，你今年幾歲，我今年又幾歲？”

“我23，你28，那又如何？”

“你剛才怎麽稱呼我的？”

“水若凡。”

“這不就對了，真是沒大沒小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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