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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地下室蔔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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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熱的夏日與清爽的秋風纏繞交織,本想順意稍帶幾片綠葉,誰知道這風竟是雜風。忽大忽小,時順時逆,猶如萬靈的脾性,陰晴不定。雜風生刮了將近半日,別說幾片綠葉,竟是連隨處而落的枯黃的老葉都沒帶走一片。可想而知,九月中旬的天氣真是比起人來都要古怪許多。

“呦,付蚺她媽媽?你們一家,今天這是要幹嘛去啊?”

付蚺看過去。付媽媽有些疑惑:“ 小蚺今天下午開學,馬上就十點半了,我想著趕緊去送送她。誒,千意那丫頭不是跟小蚺一個學校嗎?她不去嗎?”

付蚺笑道:“李嬸,快去把羅千意那丫頭叫起來吧,再睡就遲到了。”李嬸一聽,轉身就走,“我可得把那死丫頭叫起來,開學都不知道跟家裏說一聲,眼看都遲到了,還不起來。要不是今天開學,不然我非打她一頓。”

付媽媽嘆著氣把付蚺的行李箱拿過來:“千意這丫頭也是,開學了都不急,真不知道等她畢業了能幹些什麽。”

付蚺看了一眼媽媽:“媽,千意已經找好公司了。去年暑假一下掙了□□萬,所以這一年沒出去也能交學費。人家哪有你說的那麽廢物啊。”

“哦,那我說人家不行,說你總行了吧?你幹什麽了?”付媽媽見付蚺閉了嘴,瞪著她,“什麽毛病?!凈是給你慣的。事情不說到你頭上,你不舒服是吧?成天說誰都不行,就說你行?說你,有什麽好說的嗎?說你,我都嫌憋屈的慌。這都大三了,也沒交過對象。讓村裏的婆子們給你找一個,你也不願意,凈拿些個我還小的話敷衍人。”

付蚺撓撓頭:“別的不說,李嬸今兒穿的還挺時尚。”

“時尚什麽呀,都四十多了,還成天打扮的像個妖精一樣。這不是瞎折騰嘛!難道四十多了還有人要嗎?何況她男人還活著,想做土豪太太也得認清現實啊!”

付蚺皺眉:“人家怎麽打扮,那不是人家的事兒嘛?反正我覺得還挺好看的,白色泡泡袖式短襯衫配牛仔喇叭褲再搭上一雙小白鞋,把李嬸兒襯的更年輕了。”

“呵,你覺得好?那等你四十多了,你也打扮啊!別在這兒跟我搞那些貧嘴舌的話,收拾收拾東西趕緊走人。過會兒你三姨還要來呢。”付媽媽氣得將付蚺的被子往車上隨手一扔。付媽媽送付蚺走到村口時,付蚺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機沒拿。付媽媽氣得深嘆了口氣,“快快快,開車去拿開車去拿。真是服了你了,手機你都能忘,平時沒見你記性這麽差過。總是關鍵時刻掉鏈子,站著幹什麽呀?聽我訓嗎?平時沒見你這麽聽話呢?快去啊。”

付蚺開車剛走,付媽媽就看見對面超市前有一桌還未開打的牌局。她搓搓手,想著確實有段時間沒打了。付媽媽確實是老手,剛走過去兩步就有人讓位置:“呦,牌神來了。快讓位,快讓位,誒,怎麽這段時間不見您來了呀?”一位紮著丸子頭、穿著青色碎花睡裙的孕婦忙朝對面身穿藍底白花連衣裙的小姑娘揮揮手,並笑著示意付媽媽坐在這裏。

超市老板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女人,她今天隨便套了一件橘紅色束腰連衣短裙,正站在孕婦旁邊,笑著進行花式洗牌。洗牌過程中,老板左手上的兩只綠色玻璃鐲子在相互碰撞中發出清脆的響聲,像極了鈴鐺。

付媽媽搖搖頭,嫌棄道:“還不是家裏那些破事兒,搬個家又是這又是那的,麻煩的很。”

老板坐在孕婦後面的桌子上,有些震驚地與其他圍觀人員全對視了一眼:“您要搬家啦?怎麽之前連個風聲都沒有聽到啊?是您臨時決定的嗎?”

“哪能啊,決定很久了。只是之前一直在猶豫,所以就沒有說。現在因為蚺蚺已經升大三了,這才搬的家。想著等她一畢業,直接把她接到那邊,在那邊找工作。到時候我和她爸都在那兒,相互也好照應著。”付媽媽笑著拿起牌,看到手中的牌,頓時樂了,“誒,這回我可贏了。都看看,地主牌可在我這兒。快把底牌拿給我,把錢都放桌上啊,一分都不能少。”

幾人玩得正高興,突然聽見後街傳來激烈的吵鬧聲。老板對於這件事似乎早已習以為常,先是嘆口氣,而後對大家解釋道:“沒事沒事,大家繼續玩。老劉的閨女最近被逼瘋了,總是無緣無故地大喊大叫,時而哭時而笑的,詭異得不行。前兒老劉還請人來做法呢,現在來看,那做法的百分百是不靈。”

旁邊坐著的小姑娘拍下自己的連衣裙,急忙搖頭:“不是被她爸逼瘋的。是這個閨女喜歡上一個女孩,老劉夫妻倆都不同意,然後帶這個閨女去治病。能治這種病的地方還能是哪兒?這個閨女在市裏的歸正院住了整整一年,半個月前剛回來。從回來的那一天就是這樣瘋瘋癲癲的,聽說從那個院裏出來的人,有至少一半兒都瘋了。至於那院裏究竟有什麽,誰都不知道。”

付媽媽聽了直笑:“老劉攤上這麽個不孝順的閨女是挺招人同情的。不過這閨女喜歡個女的,倒是挺搞笑的。女的喜歡女的?那時候怕就已經瘋了。”

孕婦忙拿付媽媽打趣:“曲嬸兒,您可得看好你們家蚺蚺啊,可別今兒過年就給您帶回來一個女孩。那時候您怕是就跟老劉一樣了。”

“嗯,不會。我們家蚺蚺是好孩子,不是那不孝順的。況且她都大三了,又不是小孩子,哪還能再得那種奇奇怪怪的病啊,早過那種年紀了。”

老板略微皺皺眉頭:“我之前還以為是怎麽瘋的呢,原來是喜歡上了個女孩子。其實,我倒沒覺得特別難以接受。畢竟時代在進步嘛,年輕人的思想打開了,國家或世界也能往更好的方向發展。總比一直保持封建思想,越活越返祖強些。反正現在無關性別,只要是人就能依靠一些科學技術懷上孕,後代什麽的也不用擔心了。”

付媽媽看了她一眼:“小許啊,過兩天你也得去看看。我覺著你現在也有那征兆了,不管怎麽樣,瞧瞧病總是好的,省得過兩天你也跟那閨女一樣了。知道沒?”

老板嘆口氣,欲言又止。擡頭盯了付媽媽一會兒,被堵的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麽,幹脆掀簾子進屋。直到付媽媽離開,老板都沒再出來過。

與此同時,學校地下室。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裏,只拉開三分之一的窗簾用於照明。五個女孩頭挨著頭一起趴在地板上,死盯著地上的三個銅板。其中一人發問:“這……說明什麽?”

戴著銀框眼鏡的紫發女孩把眼鏡推近些:“此卦虛實不定,說了又好像沒說。嗯……半好半壞。起初是極好的,結果卻是往最壞的預料。說好它也好,說不好它也不好。得此卦者,一生唯此卦最坎坷——哇!”女孩驚慌扭頭,恐懼的眼神正對上剛才拍她腰的“鬼手”。鬼手彈她一個腦瓜崩,迎面而來的是一張笑得極甜的臉。

眼鏡女孩閉上眼睛,突然微笑:“甜章魚!你有病啊?”擡手朝林章羽的頭回一記降龍十八掌。疼得林章羽雙手抱頭,輕輕揉搓了好一會兒。

離銅錢最近盤腿而坐的短發女生隨意撓下頭:“哎,每次都自己找打,簡直不要太活該。好了好了,快點解卦,話可不能只說兩句的啊。”

眼鏡女孩把自己的紫色大波浪撈到背後,深深嘆口氣,“雖然往後會一帆風順,所有的事情都能化險為夷,但這一次的結局決定性太大。這件事給卦主帶來的成長不只是一點點,甚至直接決定了卦主往後面對社會的心態和性格。更恐怖的是,這件事情的發生,直接改變了卦主從前的所有思想。完全可以說,根本就是變了個人。由內而外的,非常徹底的變化。”

林章羽見陳冰心開始神神叨叨,便知道她又“走火入魔”了。

短發女孩下意識看一眼坐到自己旁邊的林章羽,隨後轉過頭看陳冰心:“那這次的卦主是誰呀?”

陳冰心打著哈欠隨口便來:“林章羽唄,還能是誰?”

“啊?”林章羽瞬間擡頭,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我?”開玩笑呢?這瓜她也沒吃啊,怎麽就跑自己身上來了?她尋思著……自己不是個湊數的嗎?怎麽瞬間成了主角了?

誰知陳冰心聽出她的疑惑後,狠狠點下頭:“就是你。千萬別質疑。”

林章羽皺著眉,撥了下頭發,整個人都是蒙圈的狀態:“你蔔卦之前,向上天開我的名字了?”

“沒有啊。”

林章羽頓時不服:“那怎麽就成我的了?”

陳冰心捏起銅板,“我在蔔卦的時候是不能被打斷的。一旦打斷,就說明打斷此卦的人與此卦有緣。既然你與此卦有緣,那你做卦主也未嘗不可。不是你的是誰的?”

林章羽聽了,猛搖頭:“反正我不信。關鍵你說的也太邪乎了。照你這麽說,下次有只貓啊狗啊的打斷你了,那它們不是也跟這卦有緣了?根本不能讓人信服啊。”

陳冰心拿出一桶命簽,說是桶,其實是曾經裝薯片的桶。她本著環保不浪費的態度,這個薯片桶一用就是五年。林章羽她們時常嘲笑她,說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個桶是在垃圾場撿的,上面的印花都快掉完了。她從來不把她們的話當回事—因為簽是用雪糕棍做的。反駁起來肯定是件麻煩事,那就幹脆無視罷。“你信不信是你的事情,反正這卦我是蔔了。做事情總要有始有終,我搖完簽之後,你再抽根命簽,看看天意要如何指引你。過會兒我再為你補個簽,看看這件事最主要的提示是哪幾個。最後才可以收攤。我對你只有一條,請耐心配合。你能做好的話,我謝謝你全家。最後提一句,貓狗乃至世間一切靈體,只要有靈,就能為其蔔卦。”

林章羽撇撇嘴:“哦。但是,我全家你就不用謝了,單謝我就行。”陳冰心像看傻子一樣看了她一眼,隨後嚴肅地嗯一聲,談話便沒了下文。

林章羽盯著面前搖好的桶裝雪糕棍,隨手抽一根:“命中註定。這是什麽意思?”反過來一看反面,赫然刻著兩排極小的字。她瞇起眼,差點沒看出是什麽字,“甜蜜蜜夢中滋味,冷兮兮血雨紛飛。這又是……什麽鬼啊?”

“字面意思。前期後期,夢境與現實。”陳冰心一句話,徹底將林章羽說得緊張起來。“什麽鬼啊?怎麽就冷兮兮了?你說得我好有壓力啊。我這次月考會考倒數第一嗎?”

陳冰心白了她一眼:“真是這麽小的事就好了。我說過,這個事件會徹底顛覆你的思想,令你重塑真身。怎麽可能會是一個小小的月考!”

短發女孩有些不耐煩:“不是,你們在這賣什麽關子啊?大家都是來八卦的,別廢話,快說快說。”

陳冰心沒有任何反應,抿起嘴,雙手捧著另一只稍大的黑色筆桶使勁搖簽,“不是賣關子。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事,還得看一會兒她會抽到什麽。”說著便將簽放到林章羽面前,“命簽有了。給,抽個補簽,也就是副簽。”

林章羽雖然不信這什麽簽簽簽的,但人嘛,總歸是不想惹麻煩。基於自己心底的恐懼與好奇,她又隨手抽了一支:“紅顏?”再看反面,“心甘情願,永墜愛河?”

“副簽一共得抽三支。”陳冰心好意提醒。

林章羽正疑惑著,聽她這麽說忙看她一眼,便垂下頭抽簽去了。與之前幾次不同。這次抽簽,她的手仿佛沈重許多,三番擡起又落,猶豫不決。她總覺得自己的角度不太對。但又擔心自己所處的位置風水不好。雖然她不信這些,但她並不想讓麻煩纏上自己。換了無數次角度,最後也沒能下定決心。只見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可算是一支:“前程。順風順水,平步青雲。”她的心總算石沈大海,發亮的眼睛暴露著她內心的竊喜,“天,順風順水,平步青雲耶!果然是剛剛的位置不好,真是嚇死我了。”

第三簽。林章羽十分信任現在所處的位置,閉上眼睛摸了好半天,這才猶豫著取出來。睜眼時,其餘五人也全聚了過來。可讀簽的依然只有她自己。“逆命。俗世紅塵無可棄,食閑靜候覓佳音。”

陳冰心大驚失色,拿起雪糕棍前後翻轉,不可置信地看向林章羽:“逆命簽一共就倆,五年沒出來我都以為簽丟了,你隨便拿就拿出來一個?”還沒等林章羽開口炫耀,陳冰心便又說著,“從今天開始,你每天都要來找我為你補一簽。因為這個事件太大了,每一天都是轉折。記住,每天都要來找我補簽,不論發生了什麽。”

林章羽很少見到如此堅定嚴肅的陳冰心,頭腦恍惚之間便答應了。

再說付某人當時開車回家拿東西,半道上突然傳來一陣手機鈴聲,看到聯系人才接電話:“餵?”

但對方表現得過於熱情:“付蚺!我記得我們是明天開學啊,怎麽突然變成今天了?而且,你編謊話能不能編個好點的?什麽叫下午要上課?我大學上兩年了,什麽時候下午上過課?我怎麽不知道?還有,我去年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要走,好,你走。你別跟我媽說呀!你說了我就得早起。餵,你怎麽不說話呀?你有在聽嗎?付蚺?”

付蚺聞言,楞住幾秒:“你在哪兒呢?”

對方頓時嘆口氣,“家裏收拾東西呢。我剛剛睡得正香,因為夢到自己找到對象了,甚至在夢裏還跟對象牽手……哇塞,這麽好的事情,什麽時候才能輪到現實生活啊?你不知道,我去年在我們學校舞蹈社碰到一個特別有故事的女孩子。她明明是那種很甜美的長相,但是卻不愛笑。可是你不知道,我看到她的眼睛,那裏面有份很明顯的孤獨被她藏在冷漠的背後。我也是有次看見她一個人走在甜品社的石子路上才發現的,每當她一個人的時候,就是孤獨暴露在陽光下的時候。你不知道,太有故事感了。我真的是一眼愛上。你說,這種人怎麽就能不愛笑呢?笑起來多甜多好看啊。你看,我就很愛笑。主要我笑起來不是月牙眼,否則也一定是個甜美的人。對了,昨晚的月亮你看到了嗎?特別圓特別冷清,直接白到發光。如果月亮可以跟我換換皮膚就好了,太陽老是會在不經意間刺傷我的皮膚,黑暗就可以讓我永遠保持白皙,如果讓我選的話,打死我也要選擇黑暗。但是就怕在暗無天日的世界裏,我又會想要在太陽下暴曬,畢竟人就是這麽多情且不知足的,永遠不會去珍惜自己本身已經擁有的東西。哎!這就是人性啊。人性就是這麽煩人,你不想變成自己討厭的樣子,可是人性隨著你的成長也會逐漸顯化,最終有那麽幾個瞬間,你還是不得不變成自己討厭的樣子。而人對於人性除了任其發展,也只能加以約束,不能把它從自己的身體中剝離出去。因為人性本就是人身體中的一部分,像所有應該存在的東西一樣,有利有弊。人們總是很自然地將惡的東西與人性劃分在一起,卻忽略了善也是人性之一。只是與惡比起來,善會顯得很渺小,需要去靠人一點點去學習,直到可以本能地註意到善,然後把身體裏的善一點點拿出來。可是到最後,所有人都覺得善是自己的;而惡,是人性,是天賜予的。真是好一招推脫。哎,你不知道……”

付蚺:“……”內心:好一則深具哲學的意識流故事,講得不錯,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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