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執歡問完這個問題後, 程昭沈默了，許久之後才緩緩問：“你小腦袋瓜裏整天在想什麽？”

“你天天半夜起來打電話發短信，還把手機密碼給改了, 我當然要知道你在做什麽啊！”沈執歡雙手叉腰, 眼裏雖然還有淚，可氣勢看起來非常足。

嗯, 特別正室。

“沒有出軌，我每天都跟你在一起, 你又不是不知道, 誰家男人出軌是整天守在老婆跟前的？”程昭無奈。

沈執歡斜他一眼：“你啊, 你可是個厭女癥, 身體是不可能出軌的，能出的也就只有精神了, ”她說完頓了一下，嘴漸漸撇了起來，“你現在不就是在出軌過程中嗎？”

程昭：“……你想多了。”

沈執歡吸了一下鼻子，定定的看了他許久, 最後轉身到沙發上坐下，盯著自己拖鞋上的花紋發呆。她不跟自己鬧了，程昭反而心裏不安, 沈默一瞬後走過去, 到她身旁坐下：“我只愛你一個，一直都是, 這段時間是有點事要解決, 你相信我好嗎？”

沈執歡不語。

程昭見她只是發呆, 如一顆蔫了的小白菜一樣，模樣說不出的可憐, 他頓了頓，最終還是只能說實話了：“昭陽出了點問題。”

“嗯？”沈執歡擡頭看向他。

程昭垂眸：“陸建做的。”

沈執歡一楞，瞬間明白了：“那你這段時間……”

“彥朱彥槿他們應付不了，我在幫他們，怕你擔心，所以就一直沒告訴你。”程昭說著話，嘴唇微張打了個哈欠，眼中是難以掩飾的疲倦。

沈執歡知道昭陽建築對於程昭來說是多大的心血，他可以把心血托付給兄弟，卻無法容忍它毀於一旦。

“你現在白天照顧我，晚上又工作，精神會受不了的。”沈執歡握住他的手。

程昭笑笑：“我沒事。”

“怎麽會沒事，寶寶還有一個多月就出生了，你如果把身體熬垮了，到時候我們怎麽辦？”沈執歡不認同的看著他。

程昭不說話了，許久之後疲累的閉上眼睛：“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昭陽建築消失。”

“我知道呀，所以給你兩個選擇，一，你現在回國，跟彥朱他們一起努力保住昭陽，二，因為時差問題，他們和我們日夜顛倒，那就只能辛苦你晚上工作，白天睡覺了。”沈執歡說著，小手撫上他的太陽穴，輕輕地按壓著。

程昭心神一動，睜開黑沈的眼睛看向她：“你不阻止我插手國內的事？”

“昭陽建築是你最重要的作品，別說你不舍得，我也不舍得呀，你為了保護我犧牲那麽多，我也要為你考慮才對。”沈執歡朝他眨了眨眼睛。

程昭沈默許久後，在她唇角印下一吻：“我選在這裏工作，這樣你有什麽事，我也能及時幫忙。”

能留在自己身邊，沈執歡當然願意，但想了想後叮囑：“不過你晚上工作的話，也要按合理的時間吃飯，吃完剩下的給我放冰箱，我第二天起來直接吃就行，只要不是出軌，一切都好說。”

她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不穩定的激素真的讓她變了許多，很想她有一天竟然也會擔心程昭出軌。

“傻子，”程昭捏住她的臉，“那就這麽決定了。”

“好，”沈執歡應了一聲，隨後想起一個問題，“你還有什麽事瞞著我嗎？”

程昭不說話了。

沈執歡瞇起眼睛：“昭陽都歸彥朱他們了，你爸都能下狠手，說明他特別急迫的想讓你回去，我不信他只用了這一招，快給我坦白從寬。”

程昭和她對視許久，知道今天是瞞不下去了，只能緩緩道：“沈陸兩家合作的那個項目，他在擠壓沈家的利潤空間。”

沈執歡一楞，眉頭頓時皺了起來。要知道這個項目對於陸家來說，是錦上添花的存在，可對於沈家，則是最後的希望，兩家實力懸殊過大，如果陸氏惡意競爭，那沈家是絕對拖不起的。

……然而沈家有女主呢，女主有男主男配呢，這個陸建真是腦子不好，招惹招惹他們這些小透明也就算了，還敢招惹那些自帶光環的人，這不是瘋球了嗎？

“昭陽讓我自顧不暇，加上資金鏈斷裂，現在實在沒有能力幫沈家，”程昭說著，幫她把頭發理好，“抱歉，是我沒用。”

“不是……啊沒事，”沈執歡回神，想了想道，“沈家那邊的動向你讓彥朱仔細盯著點，我爸媽這個時候肯定不樂意跟我說這些，如果發現他們撐不住了，一定要傾盡全力幫沈家，哪怕把昭陽內部掏空，也在所不惜。”

她說完意識到自己的說法不對，糾結一瞬後解釋：“我都是為你好，最後關頭幫沈家一把，絕對能讓你收獲更多，說不定直接就能保住昭陽了，你千萬別誤會我。”

“我聽你的。”程昭並沒有追問。

沈執歡微微松了口氣，雖然知道他一定會無條件相信自己，可每次見他毫不猶豫的樣子，心裏就會生出許多感激。

程昭盯著她的臉看了半晌：“時間不早了，去睡吧。”

“嗯，那你做完事記得休息。”沈執歡叮囑，見他點頭後才轉身離開。

程昭默默的看著她的背影消失，眼底是誰也看不懂的情緒。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有了程昭的幫助，昭陽建築的狀況稍微好了些，但很快陸建似乎意識到了這件事，開始了更瘋狂的封鎖，昭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落，每一天都面臨巨大的資金缺口。

而沈家的狀況也好不到哪去，被陸家逼得沒有反擊之力，偏偏又沒有巨額資金可以毀約，只能被陸家生生拖著。

陸家在A市的百年實力得以展現，不管是曾經輝煌過的沈家，還是商業新貴的昭陽，都在它面前沒有反擊之力。

程昭已經徹底日夜顛倒，整夜都在四處聯系昔日合作夥伴，然而在陸家的威懾下，沒有人敢對昭陽建築施以援手，事情似乎已經徹底陷入了僵局。

只半個月的時間，昭陽就面臨破產了。

又是一個夜晚，他跟還身處白天的一眾昭陽高層開視頻會議，和以前的會議不同，這一次大家臉色都不太好，精神似乎也繃到了極致，但哪怕再狼狽，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放棄。

“老大，現在該怎麽辦？”一向無憂無慮的彥朱，此刻也一臉沈重，嘴角還因為上火起了幾個痘痘。

沈程昭沈默許久：“沈家情況如何了？”

“也要撐不下去了，陸氏再這麽逼下去，沈家也好我們也好，都註定會破產。”彥槿疲憊道。

其實在場的每一個，都知道陸建為什麽下這種狠手，也明白最簡單的解決方式是什麽，可他們都是一開始就跟著程昭做事的人，大多數都是有骨氣的年輕人，就算偶爾產生動搖，想勸程昭回陸家，可這段時間被折騰的，也有種不死不休的犟勁了。

程昭的目光從每一個人臉上掃過，最後做了決定：“盡快回攏資金，所有還在手裏的項目，都折價拋售，能拿到多少錢就拿到多少錢。”

“……老大，你想幹嘛，跑路嗎？”彥朱睜大了眼睛，“我們還有那麽大的資金缺口，你如果跑的話，好像是犯法的吧？”

“老大肯定是有他的主意。”坐在他身邊的彥槿拍了他的腦袋一下。

彥朱疑惑的看向程昭。

其實何止他心裏有疑惑，在場的所有人都是，資金缺口或許可以填補，可項目一旦都沒了，他們昭陽還做什麽業務，跟倒閉有什麽區別？

“用全部資金支持沈家，和陸氏解除項目合同，賠付違約金。”沈悅的聲音從程昭口中發出，所有人都震驚了。

一片漫長的沈默後，彥朱艱難道：“老大，我理解你想幫自己岳父，可是也不能完全不顧基本情況不是，如果這樣不計後果的幫忙，那我們真的是徹底完了。”

彥槿難得讚同他，一臉為難的看著程昭。

“不幫忙，就不完了？”程昭反問。

彥朱不說話了。雖然怎麽樣都是完蛋，可不幫沈家，他們就算破產了，背負的債款也是可以承受的，隨時都能還清後東山再起，可如果幫了，自己一點後路都沒留，那最後很可能白砸錢不說，還要背負巨額的債款。

“陸氏現在這樣對我們圍追堵截，想必也是下了很大的成本，更別說對沈家了，沈家這個項目對於陸氏來說，算是今年下半年最重要的內容，一旦丟了，陸氏不可能不受創。”程昭緩緩道。

當初陸建不惜跟沈家建立婚約，也是因為看上了項目，想要尋求一種更堅固的合作關系，從這裏能看出項目對陸氏有多重要。現在項目慢慢展開，他為了擠壓沈家利潤空間，一定也相應的投入有這麽多，一旦項目停止，陸氏的付出就全打了水漂。

傷敵八百，自損一千，聽起來像是瘋子會做的事。

在座的個個都是久經商場，雖然覺得這麽做不是程昭的風格，可在漸漸咂摸出味道後，一個個都有些熱血沸騰了。

“老大，我聽你的，陸氏不讓我們好過，我們也不讓他們好過，媽的不就破產還債嗎，我可是彥家繼承人，我爸媽既然這麽逼我，那就讓他們替我還錢好了。”彥朱一拍桌子惡狠狠道。

其他人也跟著附和，程昭眼底難掩動容，等聲音漸小之後對他們鄭重的道了聲謝。得罪了陸氏沒有好處，其實他們大可不必這麽跟著自己，願意被自己三兩句話說服的根本原因，到底是他們這麽多年的情分。

會議結束後，書房裏再次恢覆安靜，程昭獨自坐了片刻，就接到了彥槿的來電。

“你不支持我這麽做。”對方還未開口，程昭便篤定道。

彥槿沈默一瞬，緩緩嘆了聲氣：“我只是覺得沒必要，其實事情還有回旋的餘地，但你如果這麽做，昭陽就徹底沒救了，你之前一點這種意思都沒露出來過，為什麽突然決定這樣做了？是因為你爸嗎？”

程昭不語。

“老大，昭陽是你的心血，也是我們的，我不想你這麽沖動。”彥槿的聲音越來越沈重。

程昭沈默許久，才沈聲道：“不是因為沖動，也不是為了報覆陸建，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住昭陽。”

“可是……”

“我已經決定了。”程昭打斷他。

彥槿怔楞很久，才不確定的問：“真的可以保住嗎？”

“一定可以。”程昭滿是篤定。

彥槿不說話了，兩個男人隔著大半個地球同時沈默，很久很久之後彥槿疲憊道：“好，我相信你。”

“謝謝。”

等彥槿掛了電話，程昭給很久沒聯系的李進步打了過去：“最近怎麽樣？”

“還行吧，多虧程總雪中送炭，危機過去了，公司發展還不錯。”李進步的聲音從電話裏傳出來。

經過重大危機之後的他，明顯比以前成熟多了，對當初暗中幫助過自己的程昭，心裏也十分感激。

“既然發展不錯，有錢可以借給我嗎？”程昭問。

昭陽建築最近有多難，早已經不是秘密了，李進步之前就想幫忙，但程昭一直沒有開口，他就以為程昭還能堅持，便沒有主動說，現在程昭找上門來，他欣然表示：“當然，你想借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

李進步：“……”

等兩個人談完，天已經蒙蒙亮了，李進步的聲音依然輕快：“妹妹呢？”

“她還在睡覺。”程昭的聲音裏透著一絲疲憊。

“聽說她快生了，等孩子出生記得叫我啊，我給我幹兒子送份大禮。”李進步笑道。

程昭頓了一下：“誰是你幹兒子？”

“她肚子裏那個啊……啊，也可能是閨女，都一樣，反正我已經認了，出生記得叫我，”李進步說著想起一件事，“我最近又見沈茵茵了，才知道她們姐妹倆從家裏出來後就沒聯系過，你說妹妹是怎麽知道沈茵茵男人要害我的？難道她還未蔔先知了？”

程昭垂眸：“怎麽可能，也許是沈茵茵騙你的。”

“可她也沒必要騙我啊，聯系過沒聯系過，不都是正常的嗎？”李進步更加困惑了。

程昭打斷他的思路：“要麽就是她無意間見過沈茵茵和那個男人一起，總之不會是你說的未蔔先知，你多大了，還信這些？”

“我也是隨便說說，她要真未蔔先知，早就教你怎麽避開這回陸氏的圍堵了，行了不說了，我下班了。”

“好。”

程昭掛了電話，看一眼蒙蒙亮的天，起身到廚房炒了幾道菜，晾涼後放到冰箱裏，這才輕手輕腳的到臥室裏親了親還在熟睡的沈執歡，在她旁邊躺了下去。

沈執歡醒來之後，就看到他在身邊躺著，小心的將他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拿開後，這才小心翼翼的起來。

“怎麽不多睡會兒？”他突然問。

沈執歡嚇了一跳：“我吵醒你了嗎？”最近他們兩個的作息完全顛倒，每次她醒來他睡著，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了。

程昭將她拉回床上，閉上眼睛低聲道：“嗯，陪我再睡一下吧。”

“……哦。”沈執歡應了一聲，乖乖的躺在他懷裏。

半晌，她忍不住問：“昭陽現在怎麽樣了？”

“不太好。”程昭如實回答。

沈執歡抿了抿唇，過了一會兒又問：“沈家呢？”

“也不太好。”

沈執歡嘆了聲氣，盯著程昭緊閉的雙眼看了半天，小心的開口：“我是不是該勸你回去？”

“你想勸我回去嗎？”程昭睜開眼睛。

沈執歡和他對視半晌，坦誠的笑了：“不想。”程昭一旦回去，就等於對陸建服軟，這輩子恐怕就難以再脫離陸家的控制。人這一輩子第一重要的是生命，第二重要的是自由，不到最後一步，她不希望他失去自由。

“好巧，我也不想。”程昭撫上她的頭發。

沈執歡親了親他：“我都睡飽了，想起來活動一下，你自己睡吧。”

“嗯。”程昭放開她，等看著她起身往外走後，才重新閉上眼睛。

沈執歡從臥室出去後，小心的把門給關上了，這才呼了口氣在客廳裏瞎溜達。一個人轉了會兒，便忍不住給沈父打電話問情況了，雖然知道女主一定會在關鍵時刻救他，可她還是擔心。

然而跟沈父聊了片刻後更擔心了，她知道程昭還沒有支援他們，便不由得嘆了聲氣，又聊了會兒就掛電話了。

剛起床暫時沒什麽胃口，沈執歡伸了伸懶腰坐下，拿起遙控器剛要打開電視，就看到黑漆漆的電視上，映出病房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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