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一段時間，我都是呆在家裏，等待著錄取結果，等待著命運的調遣。我不知道以後的路是怎麽走，志願已經填報完了，那以後呢，我又該何去何從？

這段時間我是很少出去了，就跟之前一樣，有那麽一刻，我希望自己出去見到的都是陌生人，不會有人知道我的過往，沒人去問我怎麽怎麽的。

在家也是待了很長一段時間了，我是沒出去找兼職，就這麽待著。時間到了八月十幾號，快八月十五號了，再過一段時間，錄取通知書應該就下來了，也不知道自己被錄取了沒。

中午吃過飯後，我們坐著看電視，也沒什麽可看的，就是消耗時間，想想也真是罪過。父親是中午回來吃飯，下午兩點到工地上去幹活，比起以往，他今天顯得並不瞌睡，跟我們一起看著電視。

二姨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我們就是這樣看著電視，一切都跟以往一樣，看不出有什麽不同。哪知電話那頭也只是匆匆說了幾句，電話就掛斷了，隨後父親看向老媽，聲音有些幹澀地說了一句：“姨娘沒了。”

就是這麽簡單的四個字，突然感覺到萬分錯愕，我還坐在凳子上，半天沒回過神來。良久父親接著說道：“二姐就在縣醫院等著，我們過去吧！”

我不知道老媽心裏的想法，只是看著她臉色發白，眼神無光，直楞楞的，就像呆住了一樣。

我也是從父親這樣的話中醒悟過來，他說的“姨娘”，正是外婆，這是我們這裏女婿對丈母娘的一種稱呼。可是……怎麽會，之前見到外婆的時候不是好好的麼，可是……

是不是他給我們說的有問題，或者是我的聽力出現了問題，亦或者說是二姨打的電話他沒聽清楚。外婆應該只是在醫院裏，也可能受了些上，但養上一段時日，應該就好了。

至於父親的那句話，我估計是他聽錯了，要知道，他說的沒了，就是這個人離世了的消息。即便是離世，外婆也是自然地離開吧，怎麽可能這麽突然的離開呢！

我忘了是怎麽跟老媽一起到公路邊上的，整個過程都是父親拿衣服鎖門拿包之類的。我們直接攔了一輛紅色的小車，根本沒時間討論車費，直接跟司機說了地址，我們三個就急急忙忙趕往縣醫院。

一路上，我是有些擔心，老媽沈默不語，沒有說話。我不知道，這樣的消息，如此沈默的她，是否能夠承受的住？

到了縣醫院，由父親領著我們到了醫院的後面，其他人都不在，只有二姨坐在門診走廊的臺階上，走過去，發現她眼睛早就哭的紅紅的，滿臉的淚痕。剛到跟前，老媽直直地問二姨道：“二姐，媽呢？”

二姨仍舊哽咽著，半天才指著一個方向說出一句話來：“剛剛已經被送進太平間了。”

老媽一聽，眼睛直勾勾地看了眼二姨指的那邊的門，良久之後，“媽”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我一聽心裏也是懵了，一時間，腦袋裏竟然空空的。我想不起來可以用什麽去安慰老媽，或者說，現在的我，連自己都安慰不了，我也是看著那扇褪了漆的木門，心裏終於一下一下沈了下去。

親耳聽到二姨這麽說，我知道這是真的了，我之前的那些幻想，也算是破滅了，我親愛的親人，還是離開我們了。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恍惚間，有半個世紀那麽長。老媽的哭聲漸漸停息，所幸這是在醫院的後面，並沒什麽人，不然我想在這個醫院，這麽大的聲音，估計是不允許的。

畢竟，醫院是盈利單位，不是慈善機構。

“媽是怎麽走的？”老媽睜著一雙淚眼，在二姨的示意下，走在地上鋪著的一個塑料袋上。

二姨嘆了口氣，看著母親，許久才說出了整件事情的來由。

二姨今天也是接到電話，是大姨打過來的，說是外婆出車禍了，已經送往醫院，讓二姨趕過去。因為二姨家是離縣醫院最近的，也是最先知道這個消息的。

外婆這幾天在大姨家待著，也是順道去散散心，今天剛要從大姨家回家去，結果發生了車禍。當時是大姨的孫子小康送的，後來外婆直接讓小孩子回去了，自己一個人回去，二姨說，是不是預感到自己的大限之期不遠了，所以外婆就讓小孩子回去了。

這些都純屬臆測，可我們就需要這樣的臆測，也是能夠借助這樣的機會，去悼念我們逝去的親人。

而就在小康回去沒多久，村裏有人跟大姨說外面公路上發生車禍了，是個老太太，看著像是家裏這幾天來的親戚。

是的，我沒聽錯，導致外婆離開這個世界的，確實是車禍。我像是聽到了本世紀最為荒唐的謊言，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怎麽可能，外婆這麽善良這麽好的人，怎麽會發生車禍，雖然她年事已高，但再怎麽說也應該是自然的離開這個世界吧！

這是件多麽殘酷的事，又是多麽現實，可擺在我們面前，血淋淋的，觸及著我們的感官神經。

說著說著，二姨就有些泣不成聲，說不出話來，老媽眼神沒有焦距，就是那種很空洞的表情，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樣。我很擔心她，也想安慰她，可是憑借著我讀了十幾年的書，竟然沒有一句話可以起到安慰的效果，或許任何一句話，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很多事情，我們很是平淡地去安慰別人，覺得沒什麽大不了，我想，那也只是因為這件事沒發生在自個身上，無法感同身受，引起共鳴。

我也是擔心地看著二姨，可以說，她是外婆四個孩子中很知心的一個了，有時她的堅強讓人心疼。二姨因為生了三個孩子，又都是女孩，一直不招夫家待見，這也是她對我跟表弟很是疼愛的一個原因，又是靠山種地養牛，過的很是辛苦。

一直很少見她抱怨，也很少見她哭過，這一次，我是真的感覺到她傷心了。

她哽咽著，說話斷斷續續，一個事說了很久，她又拉著老媽的手，說道：“你知道嗎，聽送來的人說，媽被一輛大車撞飛的，足足二十五米啊！”

老媽一聽，哭的更兇了，我心裏一陣駭然，二十五米，那是怎樣的概念，外婆那麽瘦小的身體，怎麽受得了？我看了看天空，讓湧出來的淚水重新倒回眼眶，我知道，現在的我表現的有些軟弱，可是，忍不住有什麽辦法。

天空還是藍藍的，白雲飄飄，風徐徐吹過，太陽依舊暖烘烘地曬著，我們卻感到了徹骨的寒意，深入骨髓。我最後還是沒有哭出來，或者傷心的表情也沒流露多少，讓別人看見，怕是又要責怪我是個多麽無情的人了吧！

大姨沒有下來，聽二姨的意思，她是覺得內疚，又因為路途太遠，來不了。大姨是覺得，外婆是從她家回去的時候出事的，是她沒有照顧好外婆，她的內疚我們都懂，可是我們並不怪她，是的，這事怪不了她。

有些事情就像宿命，你掙脫不開，只能在那軌道中逐步前行。

舅舅還待在家裏，他並不知道這件事，我們也不敢讓他知道。他是外婆唯一的兒子，又患有心臟病，怕他知道消息，身體扛不住，發生個什麽好歹來。

當時打電話給舅媽，也是背著舅舅到其他地方讓舅媽接的電話，然後舅媽就跟表弟急匆匆的趕下來了，說是有急事處理。將這事告訴了鄰居，讓幫忙看著點舅舅，別讓他胡思亂想。

我們來的時候，舅媽跟表弟去給外婆買壽衣了，也難怪過來的時候沒看到其他人。她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我就坐在老媽跟前，陪伴著她，我想，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了吧！

父親出去了，我們就在這坐著，我待在一旁，一言不發，聽著老媽跟二姨的對話。

過了沒多久，舅媽跟表弟回來了，拿著一大包買的東西，一說話，自然是一頓痛哭。壽衣買回來了，自然要給外婆穿上，幾個人商量著誰進去。

最後自然是父親，還有個伯伯，舅媽跟二姨說是進去，這麽一說，老媽也是嚷嚷著要進去。二姨跟舅媽勸道：“敢讓你進去嗎？以你的性子，進去一趟哭的我們不知道還能不能拽得出來呢！”

老媽是外婆最小的女兒，上面有哥哥有姐姐，少不了被人呵護照顧著，也是這樣，她哭的次數並不少。聽到她們這樣說，老媽擦了擦臉，佯裝出一副堅強的姿態，說道：“讓我進去吧，我不哭，放心吧，我不哭。”

聽她這麽一說，也是再怎麽都是親生閨女，於情於理老媽也都應該進去看看自己的媽，他們也都是同意了。

自己進去的事是解決了，老媽拽著我的胳膊說道：“阿禾，你跟我們進去吧，去看你外婆最後一眼，以後怕是沒有機會了。”

我聽了立馬心動了，說真的我想進去，雖說裏面是過世的人最後留在人世的地方，可是我還是想見見外婆。

一聽老媽的話，我的“好”字還沒說出來，立馬被舅媽跟二姨制止了：“這孩子怎麽能進去呢，就我們大人進去吧，讓他們在外面等著。”

好吧，我是有些無可奈何，之後看著他們走進去，我跟表弟一邊等著他們出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們出來了。只是老媽最終還是沒有信守自己的承諾，剛一出來，是由舅媽跟二姨攙扶著出來的，當然二姨也是哭的傷心欲絕。

期間舅媽剛說了一句，也是傷心的三人大哭起來。表弟去攙扶舅媽，我則走到老媽跟前，也不知道攙哪一個，不過她們剛好站在一起。

二姨這一刻哭的很是傷心，從沒見過這樣的她，最後老媽都哭的停止了，她還是仍然在那邊哭著。

過了好久好久，算不上時間，我只知道很長的時間，他們終於一個個停止了。

老媽把我拉到一邊，悄悄地說著：“阿禾，你外婆死的太慘了，你不知道，腦勺後面一個窟窿，臉都扁了，腿蜷著，拉都拉不開……”

正說著，二姨也是走過來：“你也真是的，怎麽跟孩子說這些？”

老媽的話被制止了，可我心裏卻被震撼了，同時有種抽絲剝繭的疼痛。我不知道那麽的痛，外婆是怎麽受得了，那得是有多疼啊！

等到很晚的時候，我們才回去，在路上的時候，老媽突然跟我來了一句：“阿禾，媽媽沒有媽媽了。”

我聽了一陣心酸，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慰她道：“媽，沒事，你不是還有我嗎？”

當天晚上她自然沒有睡好，或者基本上沒睡，折騰到淩晨三四點，又是做噩夢驚醒。

一大早我睡醒過去到房間看她，她就一個人呆呆地坐著，像一個木偶，沒有半分意識。父親在廚房做飯，等了一會，飯做好了，我也就吃了一點，而老媽是什麽都沒吃。

由於外婆是車禍的緣故離世的，還有事故賠償之類的，外婆依舊放在太平間，要得等到交警大隊上處理完這些事才說。

第二天，我們就在醫院太平間門口外面等了一天。瓷磚鋪的地有點涼，可是我們的心更冷，也就不算什麽了。

除了舅舅外，還有大表姐也不能說，她現在正在懷著孕，還有兩個月就要臨產了。由於我們幾個中，大表姐跟外婆關系最親的，經常打電話回來的第一句就是找外婆，所以沒辦法，我們只能說外婆住在醫院，具體的我們半分都不敢透露。

而二表姐正是在往回趕的路上，她待的有點遠，又要坐火車還有坐汽車倒車，有些麻煩。

事情後來還是沒瞞住，因為這次“交通事故”通知到家屬，舅舅自然也知道了。不然最後還好，他到底是堅持住了，並沒有倒下。

交警大隊是在三中，也就是新的中醫醫院斜對面。司機是隸屬於一家運輸公司的員工，所以要談到賠償的細節，我們都去了。

我們是第三天中午的時候去的，只是等那司機等了一下午，沒見蹤影。沒辦法，我們到中醫院的食堂買了點吃的，填了肚子，等到快天黑的時候才回到家。

第四天我們是一大早就去的，直接到了四樓處理事件的辦公室，作為直系親屬的舅舅舅媽表弟大姨二姨老媽，還有主事的伯伯在裏面，其他人都在外面等著結果。

天陰沈沈的，不是要下雨，只不過是陰天，我瑟縮著，靠著墻壁，心裏胡思亂想。外婆之前的點點滴滴，現在呢，一個人呆在太平間，會不會冷呢？一個人呆著，會不會孤單？

後來老媽出來的時候跟我說，當時看見那個司機的時候，她恨不得撲上去撕碎他。只是那司機剛出現了個身影，就不見人了，談判以及這次交通事件都是他們領導來談的。

說實話，對這個人我也是恨之入骨，雖說我是個性子善良的人，而老媽更是虔誠的基督教徒。可是，就是他，奪走了我們最親最愛的人的生命，我們又怎麽不會恨他？

這期間我的世界是灰色的，我不想跟外界交談，只不過發了一個說說發洩自己的心情：有的人終會走的，可是為什麽要一場意外來終結呢？為什麽善良的人總沒有好的下場，老天可真不公。我此刻很想哭一場，但我不能，我必須堅強起來，照顧更脆弱的人，。於是，我只有無聲地流淚。是你讓我懂得了什麽是愛，人間還有關懷，我，最親愛的人，願您一路走好，走好，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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