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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記之花晨

作者:鋼H

文案

渡生之法……見肉生根……以人為祭……以血為飼……開極樂花……

引子

我不知道自己是誰,

不知道自己來自何方。

我為什麽會來這裏,

來這裏該是為了什麽的……

內容標簽:靈異神怪 奇幻魔幻 恩怨情仇 情有獨鐘

搜索關鍵字:主角:蒼肆,小透,木桑 ┃ 配角:世音.木重華 ┃ 其它:攸止,江沅

今夕何夕

她恍惚覺得自己飄若浮萍,又如墜雲霧,飄飄蕩蕩。

眼開一線,模糊地看。

夜深極處,安靜異常。天空中閃著一片旋轉的巨大星辰,淡濃明滅。

她的腦袋裏有一團漿糊,糾纏粘稠。

後背上的每一段骨,每一寸膚都痛得難忍,環環緊扣。

她掙紮地坐起身,撐開一雙重眼皮.待看清眼前的一切,整個人登時石化。

她是昏沈而軟弱的,所看見的一切是如此的陌生,叫人驚心。

陰風陣陣,清清茫茫的。眼前所見是一片原始森林的樣貌。老樹古藤,昂然直指蒼穹;幹枝枯椏,密麻桀驁不馴。大片大片奇形怪狀的黝黑的樹木,光光禿禿,幹幹枯枯,無花無葉,不倒不腐。它們長著牙,舞著爪,兇狠著,惡毒著。

夜是深的,呼吸長氣。

四周很渾濁,顏色極黯。

滿目荒涼,漫長無際的枯焦森林,了無一絲生氣,她始終覺察不到任何生命的存在。

群風糾紛,動蕩著周圍的虛無。

她在自己的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真疼!

“我為什麽會在這?”

她慢慢地呼吸著,心在收縮,愈想愈繁,又全都模糊了。

“這是哪兒?”

周圍一派陰森荒涼,彌漫著無際的沈沈死寂,一切如同墓地的壓抑可怕。

她心中驚怪,慢慢地艱難站起身來。心在抖,身上不由得顫,她用手捂住心胸。

一切。枯荒,粗獷,濃郁,死寂,詭異。

冷風逼面,把她的臉吹得煞白,又緊成青灰。

天已是很黑的了,十分的分量。風嗚嗚的,把光禿禿的樹幹搖得發響,似乎連地也吹顫抖了。

她顫顫巍巍地倒退了幾步,迎著風十分地艱難。

晨光微熹,光線奇異,密布枝椏間破入斷續的碎金。

她環在中間,心中虛怯,滯了呼吸,只覺得額角微汗,掌心陰濕。

她在濃墨渲染得森林中不辯東西,不分南北地穿行。

這一片粗獷神秘隔絕人世的土地,遍布似火的燒痕。深黑枯萎的,有種遙遠的生靈塗炭的氣息。

風聲猶如厲鬼的嚎哭嘶吼,帶著陰森恐怖之氣,令人毛骨悚然。

她原本皺著的眉頭帶著臉上的肌肉一跳,全身汗毛直豎。她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自己要去那,只是奔逃。她的身上流了汗,腳上覺得酸軟,打著顫抖,很是無力。

途中驀然地發現了一顆最大最粗最古最舊的老樹。它古老得七八丈圍,通體漆黑,即怪且醜。因終年受風吹日曬雨淋,大樹周身帶有歲月剝蝕的斑駁痕跡。盡管如此滄桑,它也依舊恣意生展,於天地間散發著蒼勁的力量。

風力呼呼拼勢,層出不窮地在她身邊圍繞,也打在她的臉上,打亂了滿頭的發。

樹幹的節疤處,結著許許多多的半透明的琥珀色結晶。一粒又一粒,又大又圓滿。

風勢已是破臉,肅殺之意越來越烈。烈作冰凍異常,冷入骨髓,寒得她快要窒息。

她正悚然,兀地聽見一聲響。太過嚇人,驚得她渾身一個激靈,心怦怦亂跳,失了規律。

好半天後,才反應這擲地有聲的該是什麽東西掉落的緣故。

她踩著凹凸不平的土地,生非地亂想。走近看時發現是一粒乳白色澤的圓珠,她拾起端詳,見珠子上花紋流轉,幾何對稱。

圓珠舊色異質,散發著亙古的氣息。

風起湧動,漸漸稀疏,而後斷了。

聲音斷絕,半點響也沒有了。

她的頭發半分也不動搖了,懸直重力。

她越看越是心疑,詭思異想湧上,恐懼在皮膚上爬蔓。

暮色漸濃,黑糊糊的森林怪異可怖,隱隱有哀聲恨語,更為可怕。

風乍起,雜以蕭瑟的味道,吹得她寒意廣泛。

似是從地府而來的寒意,自足底湧泉而上,直抵她心間,使她毛骨悚然,臉勝寒霜,冷汗涔涔!

汙濁的氣體發散出來,隨著陰濕的冷氣膩在皮膚上,她蝸著心,喉嚨口緊著呼吸。

一擡頭驀地驚見,那一株既怪且醜又老舊古異的大樹,竟如逢春一般花開源源!

一個花骨朵冒出來,繼而好幾朵緊跟著鉆出來。愈長愈長,愈長愈長,氣度威猛,頃刻之間已是繁花,累累壓滿了枝。

她倏地戰粟了一下,肢體的筋絡脈搏無意識的跳。她顫寒起來,恐懼充漲血管。

花開五瓣,殷紅勝血,奇艷無比。

風吹,像千千萬萬的慘叫之聲!

無數的氣體擁上,擡起又卸落了頭發。

她渾身打顫,血脈賁張,心驚烈脹,催冷汗如雨,不停地下。

狂風肆虐,叫囂猙獰,一陣一陣地強勢,震動著心臟。

彼時,樹體的節疤和裂口處汨汨地滲出像血一樣艷紅的漿汁。血汁順著樹木猙獰的殘骸流向燒焦了似的黑色土壤。

空氣中似乎也彌漫開血的濃烈腥氣。

怒綻的血花,陰吼的腥風,詭絕陰森,瘮得人寒毛直立!

耳聽得很粗重的聲音,就像是哀的哭。哭聲很近,很響亮,在耳畔似的。

她被嚇著了,心中滿是前所未有的恐懼,怕得連魂魄都在戰栗。她的神經緊張得過力度,不敢再逗留哪怕一刻,就只是想趕快離開這該死的鬼地方!

巨大的風勢從黑暗中滾滾而來,沖撞的面部呼吸痙攣。

她急匆匆地跑,枯枝重重,障礙地鞭打在她的身上。

凜冽的寒風在耳邊廝殺,滿頭的發狂亂尖叫。

她惶急地跑,不見身後,異氣升騰,花開似錦。

有一股妖異之氣盤旋集結,蠢蠢欲動,卻又被努力地鎮壓下來。

暗夜沈詭,迷霧嗚咽。

森林。綿延,原始,荒涼。

山路。曲折,古樸,險峻。

風聲的鶴唳,獸爪的痕跡,以及虛無的霧色,都使她陷在深深的恐懼中。

她慌不擇路地奔逃,近乎瘋癲地逃離。由於體力不濟,她每隔一段時間都需要停下來休息。就像是現在,她實在跑不動的時候,才又需要停下來歇上一口氣。

她很想要休息,卻不敢停留。她太害怕,太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來。她所有的思想知覺都在告訴她不能停下,但她還是停了下來。

而後又一次迫使自己盡快開始下一段奔跑,反正是分不清方向,就只能跑,拼了力地跑。

月漆風烈,濃森枯林。

四周都是嚴肅的線條,這裏沒有出路,那裏也沒有出路。

她什麽都想,心裏恍惚得很。

跑不休,林不斷。喘息的餘韻久久回蕩在這一片無涯的荒死的林。

剎時,颶風驟起,瘋狂大作,濃霧洶湧,翻卷緊急!

數道閃電劃破夜空,枝枝蔓蔓,游移不定!

她感慨道:“天啊,你總是不分場合地玩笑!”

此刻,她除了感慨也自能跑。漸漸地,她的體力越來越是不行,整個身體疲憊不堪。她又冷又餓又困,難於饑寒,雙足沈重得跑不動,筋疲力盡到連眼睛也快閉上了。

眼前突然出現了一根聳立的大石柱,長身粗礪,帶著時間的傷痕。

石柱以擎天之勢深入夜空的黑色。

廣大的夜空除了黑暗一無所有,令人窒息。

夜的黑環下來,圍在四周。大寒斟酌,風吹陣陣緊。終是一時比一時冷了,寒嚴地厲害。

冷得厲害,也靜得非常。靜得她聽清了自己的腳步輕移。

她突然又看見了一根石柱,之後又是一根,轉身又是一根。如此一陣石柱群,就像是以某種兵法的形態站立著。

她毛骨悚然,呼吸急促,卻也喘不上氣。空氣像是郁結成了塊,團在一處,使她呼不進口鼻咽喉。

一點蒸汽從肺擠出來,她看得見呼吸的蒼白,以及空蕩的回響。

而天色愈加黑暗,風吹愈加猛烈。空氣中屢襲的寒冷,也變成了冰雪的溫度。

夜裏飄飄蕩蕩地落下雪花來,一片兩片,三四片,如風卷柳絮。

天公不定喜怒,無常變化如此。

雪很冷,冷得手抽了一下。

鵝毛片片,密密層層團結。片刻之間,漫天漫地的雪花開仗,紛紛揚揚,張狂叫囂,咆哮著落下來。

時序顛倒若此,當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她自覺流年不利,慘淡得無以覆加。

天寒得不得了了,雪片和風片混在一起。

冷的風,更腥,使雪驚跳,遍布東南西北中。

風雨雪飄搖,侵略全身,她的耳朵和鼻子凍得厲害,周身的皮膚也凍得很痛。

她終於離開了那些枯藤老樹,古怪石群,而進入眼簾的又是一片連綿的荒野,哀草及腰。

風狂徹骨寒,草搖,如同游鬼夜哭。

她的眼睛呆滯無光,身體變得陰冷,而手腳早已麻木,舉步維艱。

這時,腳下被絆了一下,她重重地摔倒在地,壓瘦了許多重密草。

身上的疼痛使得她清醒了一些,她捂著腳腕定睛一看,發現絆她的是一副頭骨!

百裸裸的頭骨周圍散布著其他部分的殘骸遺碎,陰慘慘的顏色,使人毛骨悚然!

就在此時,身後響起稀疏的聲音。

她死死地瞪著眼睛,呼吸停絕。

好半天也依舊安然無恙,她鼓起勇氣回頭看去。

一聲雷動!

聲音裂出了周身百骸的恐懼。

與此同時,雷光照亮了身後的黑暗。

一聲駭叫穿過五臟六腑,而至天靈,響徹天地!

她經此一嚇,疲乏再無力支持,抖地一顫。眼前忽然一片漆黑了,再看不見什麽,聽不見什麽,害怕什麽了。

此間少年

雪大得不得了了。

雪花忙亂墜,打在身上,冰的骨也化在暖溫中。

濕了又溫,溫了又濕。

白裸裸的羊頭骨邊,木桑看著倒在地上的少女,這一個似乎是被自己嚇暈過去的無助弱質。

少女的頭發都披散,一身草葉之汁,濕漉漉的。她渾身上下臟得不成樣子,滿頭發絲淩亂糾結,整個人被凍得厲害,面孔沒有一點血色。

木桑推了推少女,只覺得她周身冷硬。木桑今日進山打獵,原以為必會滿載而歸,結果卻是一無所獲。眼見得天暗了下來,他便沿原路返回。哪料行至半路,氣溫驟降,後而竟又離奇地下起雪來。

當是時,已過早春。夜裏雖還是涼,卻也不至降雪。木桑正自詫異,忽然發現一名少女。這少女在林間奔跑,赤著腳,衣裳也極為單薄,她哆哆嗦嗦地抖落了頭頂的雪花。

木桑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少女在前氣喘籲籲地跑,一個不小心摔倒在地。木桑隨後,急忙趕上前扶她,剛想開口,少女卻兀地轉身,嚇了他一大跳。

雷鳴聲震,劈頭一道閃電,少女一臉驚恐,兩頰不正常地通紅。她隨即大叫喊,一聲令人抓狂鬧心的驚銳,直沖雲霄,天地驚泣!

半晌之後,木桑才回過神來。他看見一個柔弱得不像是可以發出那般恐怖震撼得叫聲的女孩暈倒在他面前,頹敗的臉,周身死氣。

木桑而後才想到,她似乎是被他嚇得昏死過去的。

此名少女身著古怪的衣物,下擺被撕得零落,又被泥水弄得很臟。

木桑也無他法,只得負了責。他不顧少女渾身的水濕,除下自己的外衣裳,把這個凍僵嚇昏的人小心翼翼地包裹住。

木桑抱起少女向村中歸路急急回去。

泥漿路,碎石路……

路終於越來越平坦,小橋流水,細密踏聲。

夜色濃沈,星光閃爍。

一戶人家門口,一只大的黃狗懶洋洋地趴在地上打盹,模樣好不愜意。突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紛亂了夢境,大黃狗嗖地一下跳起,兇猛欲吠,待看清來人,便立時偃旗息鼓,跟在木桑身後。

“信天爺爺,你快看看她!”木桑邊喊邊撞開了門,才剛進屋便見木信天赫然癱倒在地上,他氣若游絲,眼角有一堆的褶痛苦地集聚同處。

木桑急急忙忙放下女孩,哪知衣角被她緊緊拉住,牢不可脫。木桑慌忙撕下衣角,趕過去扶起木信天,焦灼地問:“信天爺爺,你怎麽樣?信天爺爺!”

原來木信天效仿神農氏嘗草辮藥,以知藥草四氣五味平毒寒溫之性。今日,木信天一如平常察色觀味,他把一株青色草條放進嘴裏,咀嚼一陣,記錄其味性。木信天吐掉渣滓後,又將一枚草片放進嘴裏,這一葉草放進嘴才嚼了一下,他頓覺天旋地轉,急忙從懷中取出一只瓶子,拔掉瓶塞往手心一倒,只剩一枚苦丹丸,他著急服下。

盡管全身虛軟,木信天依然堅持拿起筆書寫,一筆一畫字跡歪扭。最後腹內絞痛越烈,到連筆也拿不住,木信天沿著桌腳倒在地上。頭昏腦渾,腹痛如絞,如此危機一刻,恰木桑抱了一個渾身骯臟的人沖了進來。木信天此時已不能說話,他的老眼昏花成一條線,他只能盡力伸出手用手指指著衣櫃的下方。

木桑見木信天情況不妙神色急迫,趕忙去衣櫃下查看,只見衣櫃下部有一個抽屜,屜中藏有七八只小瓶。木桑實是不知到底該是哪一瓶對癥,索性全部拿出,循次問木信天。

木桑拿起一只瓶子問:“信天爺爺,如果是這一瓶,你就閉一下眼睛。”

木桑一瓶一瓶地問,直到木信天閉了一下眼睛。

木桑便知道是這一瓶無疑,他急忙從瓶中倒出藥丸,餵木信天服下。木信天服下丹藥後臉色即時緩和,慢慢地氣息調勻。木桑見此一顆心安落,這時才看見桌子上散落著草葉筆記,墨汁濺亂。木桑知道木信天又在嘗草辨藥了,他無奈地說:“信天爺爺,你又如此了。”

木信天服下藥丸後緩上了氣,他笑得很幹,一邊撐起身一邊沈思往事。張家俊為村民們治病,不僅是收費價貴,還不斷病種,不滅疾根,以圖日後覆發。就算是治好病疾的藥方,同癥也是不同藥的。總是不同出三四味藥材,使人無跡可循,難猜真正的配方。

木信天心中暗想: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所以只能如此。

木桑還要說什麽,待聽見木信天問他,“這姑娘怎麽了?”便被岔過去話頭。

木桑扶起木信天,又把少女抱起平放在床上。木信天從他身後走上前來,一把診住少女的脈搏。木桑立在身邊氣喘籲籲地說:“我今日進山打獵,在山林中遇見了這姑娘。她一見了我,就……嚇得暈了過去……”

木桑話未說完,就看見女孩眼開一線,他喜動顏色地說:“她醒了!”

只見少女掙開眼看見了他們,一聲驚呼,又閉眼昏了過去。

木桑無奈地說:“就是這樣子的。”

木信天診完脈,又用手摸了摸少女的額頭試溫,他緩緩地說:“沒什麽事。她是體力透支,再加上山中深夜寒涼,以至於身體失溫。只要換身幹凈衣服,再喝點熱湯藥,靜靜地休養一陣子,就能緩過來的。”

木信天話剛說完,就見木桑忽地沖了出去,他向前喊:“你這小子做什麽去?”

木桑邊跑邊轉回身答說:“我去找三嬸,方便照顧她。”

木信天搖了搖頭,暗自好笑,他回視床上的少女,發現她赤著的一雙腳,足底傷痕累累,他自言自語地說:“這傷倒該好好地處理一下。”

眼前出現了一點點光,以很穩定的狀態亮著。

她沈眠枕席,只覺得頭腦昏昏沈沈的,耳邊有不同的聲音在對話。她能分清每一種聲音,卻聽不懂。有這樣一種聲音對她說了很多的話,只可惜腦子混亂,只好無言以對。

小小的光點慢慢靠近,變成一種大的光亮,有一串白珠瑩光在眼前晃著,蕩阿蕩地。

她又睡著了,一覺好眠後徐徐開目,從昏迷的狀態中醒了過來。此時的她,大腦已經恢覆了功能,她發現自己身處一戶人家。

燦爛晴空,通明一色。

陽光自窗破入,跳躍著無數的線條,照在她的臉龐上,一股溫暖的太陽香。

視野惺忪,她思及夜深山林的環境可畏,恐得手冷如冰。她從床上坐起,捏著被角,警惕地打量著周遭的一切。

氣堵在心胸,她醒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癡癡呆呆地想。

此屋潔凈,褐色墻壁,上蓋木板。屋中置放著木桌椅櫃,大多古樸,缺乏精細的加工。一側的墻壁上掛著成串的尖牙和成捆的皮毛,不遠處的角落裏,有一把綠意生機的青菜和一堆沾有濕土的紅薯。

這時,門外響起“咣咣咣”的聲音,斷斷續續,續續斷斷。

她起身下床,看見前方的桌子上放著一盤糕點。她正是饑餓,抓起一塊,整個塞進嘴裏,狼吞虎咽。她吃得太急了,果然被糕點噎住。她捶著胸口狠力吞下了糕,才剛咽下又囫圇吞棗地吃了起來。還未覺出什麽味道,就急不可耐地把整盤都吞食下了肚。

她吃下了東西,馬上就有了力氣,自我感覺好了許多。門外那種咣咣聲還在繼續,她起身往推開門走了出去。

大門一開,一幅天高雲柔,暖洋洋金燦燦的色彩漫天而來。

新陽瀲灩,行雲飄蕩。

天地間一座小院,極為幹凈整潔。左邊田畝蔬果新鮮,右邊的空地上碼有整整齊齊一堆高木材。

“咣咣咣”的聲音來處,有一名漢子正赤裸著上身,高揚起鐵斧砍劈木樁。

只見他長發留頭,身材健碩,肌肉壯實,皮膚古銅。他的臉上和身上一樣滿布汗水,一顆又一顆美成珠潤,在金色的陽光下炫亮。

天光暢明,耀亮晃眼。

她自覺不宜,低下頭去,餘光裏看見少年斧下,把一段碗口粗的短圓木劈成兩半,又各再劈開分作另兩半。

陽光烤得木片散發出一陣又一陣的香,清黃的色澤又濃了一重。

木桑感覺到一束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他停下手中的活,擡頭一看,就發現大前日被他救回來的少女站立在門前。

這是一個像風一樣孱弱的女子,她亭亭玉立著,蒼白的皮膚上,唇色寡淡未褪。

這邊她聽見劈柴的聲音戛然而止,自然而然地擡頭,面對面望去。

此一時,四目相對。她自覺尷尬,咧開嘴極是不淑雅地笑。

“你醒了。”木桑喜動顏色,一邊說話,一邊走到旁邊的石桌右側。他拿起桌上擺放的衣物,穿著得相當慌張。

木桑穿著整齊後取過桌上的水壺,沏了一杯茶水。他正要喝,中途改手反遞給她,笑一笑,幹澀地問:“喝水嗎?”

她確實是渴了,渴壞了。於是咕嚕咕嚕幾聲把水喝了個精光,她尚覺不夠,自取過茶壺,倒了一滿杯,又喝空了底。

三杯喝下,她看見少年正笑咪咪地看著自己。

“你真是渴壞了。”木桑眼中的快樂是清澈的,他笑問,“還要嗎?”

她放下茶杯,搖了搖頭,端坐在石凳上。

木桑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下,溫言問:“你叫什麽名字,從哪兒來?”

她沒有立即回答,只是想,想出了神。神經一下子牽動,記憶裏只有人跡不到的黑色森林,每一個片斷都很恐怖。

少女蒼白,臉色越來越不好,木桑見此狐疑地問:“你怎麽了?”

木桑見她望了自己一眼,依舊沒有回答什麽,憂心忡忡地問:“你該不會不記得了吧?”

她開始苦苦地思索,用力地回想,也只能想起那一片似是地獄的枯黑森林,如血的花海。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木桑不確定地問:“你不記得自己叫什麽了,是嗎?”

她還是不答,兩個人一時寂寞,無話可說。

過了長久,她看著他,幽幽地說:“我是……透……”

她任是如何苦思,也只得這一個字。於是她說話堅決地告訴他,“我叫小透。”

木桑告訴小透說:“我是木桑。”

“木桑。”小透學舌地重覆了一遍,有些口拙。

“你已經昏迷三天了。”

兩人一言一語,便漸漸熟絡起來。

“那日我把你帶回來後,信天爺爺……”

木桑正在訴說,小透突然聽見了一種滄桑沙啞的聲音截止進來。

“你終於醒了。”

小透循聲望去,看見了一個遲暮的老人。老人體弱,須發皆白,他用一雙幹枯的眼睛仔細地打量著她,小透終是有些受不了他的端詳。

老人走過來抓住小透的手腕,她一驚,向後躲過了幾步。

木桑急忙對小透說:“沒事的。”他安撫著她,“信天爺爺很會治病,他是要診一診你的脈,沒事的。”

小透看了看木桑,把手伸向前方。

木信天診斷脈搏後說:“再服上幾貼藥,就好全了。”

話說完也不理會他們,便自己走了。自始至終,臉上不現絲毫喜慍之色。

小透目送木信天背影遠去,徐徐地說:“真是個怪人。”

木桑聽後否認說:“信天爺爺雖然孤僻,但心腸是很好的。這麽多年,他一直很照顧我。你也是爺爺救的。”

小透疑惑地問:“信天爺爺是大夫嗎”

木桑用壓低的聲音說:“信天爺爺的藥很靈,可村裏的人都不相信他。爺爺就只好偷偷地救人,你是第二個知道自己是被爺爺救活的人。”

小透看著木桑問:“想必你是第一個。”

木桑聞言,點了點頭。

小透想到了一點,遂問:“信天爺爺是一個人住嗎”

木桑告訴她,信天爺爺原是有一個兒子的,他喚作木麥秋。木麥秋愛上了一個姑娘,姑娘有一個美麗的名字,叫做木白墨。木白墨也深深地愛著木麥秋,哪怕他家貧乏聘,木白墨也還是堅持嫁給他。木麥秋和木白墨兩人一片真心,同是情重,夫妻纏綿,愛情肆意。奈何天意弄人,好景不長,木麥秋不幸疾病而死。就在當夜,木白墨相思斷腸,傷慟亡絕。

木桑皺眉蹙額說:“他二人生死情重,一心不悔,只剩下信天爺爺一個人。”

小透眉心攢起, “信天爺爺當年連遭兩喪,必定痛苦無極。”

木張古村

三月麗天,空氣是清涼清涼的,雨露葉尖垂晶。

細細流風,又軟又凈。

回風縷縷輕綿,樹的青葉隨著風,每而顫動一下,放肆歡喜。

小透實不知今夕何夕,此身何身。

木桑告訴小透,她已昏迷了三天三夜,而此處是木張村。

木張村是一個寧靜的深山小村,一方清澈的世外桃源。山青、水秀、林茂、草豐,天然春意,純靜凈明。木張村被密密麻麻的大山包裹得嚴嚴實實,極為封閉,與世隔絕。很多很多年,沒有村中人走出去,也沒有村外人走進來。

當年,商紂王無道,酒色迷心,以至禍亂疊起乾坤顫。人世混亂,生而無路,於是木氏先祖木彌生為保生計組織遷移,出走風煙,遠離商家天下。木家村舉族出奔,另覓安居,那可真是一次浩大的遷移。車上裝著鍋碗瓢盆和籮筐,籮筐裏挑著小孩。大家挑著、推著、拉著、跟著、蹣跚而行。人禍天災從不單行,村民們在途中遇疾,病者過半,死亡慘重。全村無人習醫,木彌生急得束手無策。恰在此時,他偶遇張氏一家。張氏一家同避商禍,途經此地。張氏祖上世代巫醫,家主張丕不費什麽氣力,即日就治好了眾人的病癥。後來木彌生和張丕合議,一起山川跋涉,戴月披星,水宿風餐,各取所長共尋一片遠離殷商的和平土地。

木張二姓翻山越嶺遠涉天涯,終於在一個春天來到了這片土地。當時他們看著這一片清亮純凈的土地以及美麗無暇的風景,都不由得感嘆:真是個神仙住的地方啊!

然後,所有的人都產生了一個想法,“所尋,就是這裏了。”

於是千百年來,木張村一村主兩姓,共同在這片豐饒的土地上綿延相傳,繁衍出一支後裔。日出而作,日落而宿,自成一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無幹戈之亂,享歌舞升平。

木桑嚴肅地告訴小透,不要再提及那一夜的事,也不要告訴任何人她去過那片黑森林。

小透不解,自覺心慌。

木桑告訴她,那一片荒死的枯林是村裏的禁地,木張村自古立有嚴規,誰也不能靠近。

原來,那一片山叫做巫山,向來嚴峻生怪物,深密出妖邪,巫山中那一片詭異的枯林是一片兇惡的魔林,裏面宿著食人的妖獸。凡是進入那裏的,沒有能出來的。不只是人類,任何的生靈只要靠近那裏,都不能逃出死亡的厄運。於是巫山成了禁地,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之地,人畜飛禽莫敢近。

小透聽罷愕然地問:“可我走出來了。”

木桑聲音有力,鄭重地說:“這只是一段久遠的建村史,我雖不相信,但其他人都深信不疑。”

小透輕聲地問:“我還看見了一些很高大的圓柱石頭塊。”

木桑答說:“那些大石柱一直立在那,就在黑森林裏,組成了一道戒線似的。”

小透想到自己是出了黑森林後,在荒草叢中羊骨堆邊遇見木桑的。

木桑認真地說:“有人問起,就說你是在荒草叢中遇到我的。”

小透緩慢思路,細語問:“為什麽?”

木桑語氣截止:“如果有別人知道你走出了巫山的黑森林,村裏的人就會殺了你。”

小透口啞呆然,貧血蒼顏,她難言難語,目光游移不定。

雲白叆叇,沈醉春風。

這是一個神奇的世界,風景絕好的世外桃源。天地似丹青妙筆畫作,山明麗百媚,水碧秀千嬌。

木張村的日夜生活平靜而安詳,悠然自如,舒緩寧逸,如同幻影夢境。村民們應著古語,“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輩子老老實實地守著幾分薄田,依著山青,伴有水秀。村民們從不曾邁出村子,漸漸地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但他們也不熱衷於知道外面的世界變成了什麽樣子,自給自足自娛自樂地過著“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小國寡民的生活,頗有幾分桃源遺民的味道。

小透得木桑收留,在他家中休養,仔細治療腳傷。

小透這才發現她的腳經那一段瘋狂的跋涉,早已傷痕累累。不僅僅是碎石劃傷的口子,還遍布了凍傷。

她對木桑極是感激,奈何他的治療方法實在是不幹不凈。

小透至今仍記,那一日初陽,象征著風和日麗的好光景。木桑坐在床頭為她換藥,小透發現裏層的紗布顏色是黑汙汙的。

“這種顏色……”小透絞盡腦汁想出好詞句說,“這藥的顏色當真是特別。”

木桑認真上藥,眼光專註,聽不出小透話裏的敵意。

小透待了一會兒,吐實問:“沒有別的藥,清爽一些的。”

木桑笑容溫和,極認真地說:“這是棉花燒成的灰,止血消炎,屬它效果最好。”

小透口氣挑釁地問:“誰說的。”

木桑快速地回答說:“信天爺爺說的。爺爺他懂醫,雖不說神通,不過大病小痛之類的,爺爺都是很靈效的。”木桑頓了頓,自言自語地說,“可是村裏的人都不相信,他們都是要去張家的。”

小透想了想,開口問他:“張家是張丕後代?”

木桑詳加解釋說:“張丕遷居時,不似我們木氏祖先滿載的都是衣食住行等諸多事物,反而是幾大車龜甲獸骨文書充充實實。我們祖先後來才知道那盡是醫書巫術的記載,張丕身為巫醫,即可交通鬼神,又兼及醫藥。有一年,張家深夜失火,所有的龜甲獸骨文書都被大火吞噬,熊熊一炬,自此之後,張家世代子孫只得將所學口耳相傳。”

小透聽說如此,心中暗想:文字若是損壞,還可再抄錄,如此口耳相傳,恐是怕他人得之。只怕那火也是有意……

木桑為小透換好藥後,起身走了出去。小透時隔不久便聽見隔壁屋裏傳出劈裏啪啦聲,夥伴而出的是一股悠遠的人間煙火飯的香味。

不一會兒,飯菜就端上了桌。色極好,香亦如是,氣息裊裊呵著胃癢。待小透一口咬下去時,方知這一桌金玉其外,其實是敗絮其中。那味道實在是寡淡,小透被迫停了筷。

木桑自然知她心思,溫柔地解釋說:“你的傷還未好全,仍需清淡飲食。”

小透只好應了一聲,不情不願地夾起一顆小白菜入口,用她白白的牙齒咬得細細碎碎咽下。覆又緩緩地夾起第二棵,無所適從。她便改夾一口米飯軟糯鮮香在口,此味清雅微甜,回蕩悠長。

飯後,木桑遞給小透一只青花大碗。碗裏盛有一半的黑色液體,婷婷的氣息,傷著魂。

木桑殷切地說:“喝藥吧。剛剛煎好的,趁熱喝了就好了。”

小透接過藥碗問:“很苦吧?”

木桑斬釘截鐵地回答說:“只一點。”

黑汁的味道能勾起人豐富的聯想。那種聯想,恨不能把所有的美好都置地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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