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瞳孔似乎剎那恢覆清明，眼神裏寫滿疑惑，隨即似乎意識到什麽，竟給了自己一掌，然後他便失去意識。

白桑在那一剎驚醒。想來，剛才的她沈迷得那樣徹底，除了本身的心動，還因為她為他療傷時，因本身修為到底不夠，反遭了他身上邪氣的侵擾。

看著重新昏迷的上孤，她上前把了他的脈、見他沒事才放心

然後她穿上衣服跳下床，一下子就跪了下去。

——她覺得，自己犯了天大的錯。

師父在她眼裏是何等聖潔的人？他們差一點……

若然那樣，她豈非徹底毀了他的佛道？

她後悔間，想著月靈珠的用處，連忙借住月靈珠給上孤療傷。

神器畢竟是神器，它身上蘊含著這樣多她想象不到的靈力。

看著他眉心黑霧淡去不少，她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白桑也知道這月靈珠只能救他一時。不過，他稍微恢覆一些，她好歹能夠保證帶他回上穹峰而不出現意外。

次日，雨停了。白桑推窗往外看，是山明水靜的風光。

她去打了水、用術法燒熱，再餵上孤喝水，之後又去山腳買了些粥和事物、帶上山後，想辦法餵上孤喝。

他有時清醒，但卻對周遭一切置若罔聞，但好歹肯吃東西。有時候他會和那晚一樣，渾身充滿邪肆與戾氣，她便借助月靈珠幫他祛除邪念。

不過，一切尚且是好的。這甚至讓白桑想起了他們在長玉.峰相守的歲月。

這一日，眼看著他清醒的時候已經長到可以支撐她帶他回上穹派，眼看著月靈珠的金色光芒越來越淡，白桑扶起上孤，便要帶他回上穹。

此下，卻有人來了，是公子輕疏。

他看兩人沒事，狠狠松了口氣，便對白桑說：“你師兄也半死不活的，卻還要顧及大局，我在那裏幫襯著，竟到現在才得以趕來。你們沒事就好。”

白桑搖頭。“無妨。我……這是要帶師父回上穹。他受了邪氣侵擾，怕是只有掌門能夠救他。再不回去，我怕他墜入魔道。”

公子輕疏點點頭，“這*魔障的本事，我也會一點，你且讓一讓。”

“好。”白桑趕緊讓開，見得公子輕疏先拿了藥丸讓上孤吃下，隨後一手打開折扇、一手結起法印往上孤眉心打去。

這樣，過了一個時辰，饒是仙界來的公子輕疏也難免滿頭大汗。“這亡靈軍團……被困了千年，怨氣果真太重，這邪氣啊……也果真不容小覷。上孤那日超度了上百個亡靈士兵。若非親眼所見……我都不相信他能撐到現在不入魔。小桑，看來你也費了不少力的。”

白桑臉忽白忽紅，未多說什麽。

公子輕疏見她那樣，皺眉嘆氣。“你……你那天何至於哭成那樣？你們怎麽了？”

白桑聽罷，搖頭。“沒事。”

“他一會兒就醒了，自己回上穹都不成問題。你帶他回去，就會省很多力氣了。”公子輕疏笑了笑。

“謝謝你……”白桑說著，竟朝他鞠了一躬，公子輕疏趕快把她扶起來。

而再過了半個時辰，上孤果真醒了。他是真的清醒，而不同於之前只是能睜眼能吃東西、卻神情恍惚。

公子輕疏見兩人神色都有異，皺了皺眉，便知趣地暫時離開。

屋內，重新只剩上孤和白桑。

白桑覺得喉嚨發澀，好不容易才看著他，叫出一聲：“師父。”

他坐在上邊，擡眸看著她，那裏面藏的情緒，她竟不敢揣摩。

她看著他頗為疑惑地拉起自己的衣袖，隨後看到胳膊上的血痂。——那是那日纏綿之時，她不小心掐的。

他好像回憶起什麽，立刻站起來。“小桑，我可對你做了什麽？”

白桑艱難地吞咽了一下，然後搖頭。“沒有。沒有的。月靈珠讓你清醒過來了。什麽都沒有。”

她說完話，然後突然看見他眼中的悲切。

——何曾想象，那個天神般的男子、那個慈悲的佛，會露出這樣悲傷的眼神。

繼而，他走過來，輕輕攬了她一下，就像他從前庇佑她一樣。

但他很快松開她。

“師父……”她不禁叫他。

他看著她，突然斂去眼中的悲傷。“我已不是你師父。”

白桑嚇到了，上前道：“不是的。”

“那日的話，你當聽得清楚。”他道，神色嚴肅。

“不是那樣的。那天你只是威脅我。你只是想讓我停手，你沒有想過真正逐我出師門！”白桑不禁拉住他的衣襟。

他看著她，緩慢說到：“小桑，你已不是我上穹人。你也不必陪我回上穹。我自己回便好。”

這話說完，他竟已獨自一人往外走去。

“不要。”白桑拉著他不讓他走，“你真的對我失望？師父，當年，在大漠的時候，所有人都不要我、甚至為絕後患想殺了我，你收我為徒了。後來……我犯了錯，身上有邪氣，紫千百、還有掌門都讓你趕我走，你沒有，你一直護著我。再再後來我差點要嫁給師兄，你卻算是幫了我。發生過那麽多人那麽多事，得過那麽多白眼……你都沒有趕我走。現在……我就因為這一次的事，你就……真的不要我這個徒弟了？”

“小桑，你的路還很長。不是只有我。”他並未回過頭看她，只是又朝前踏了一步。

“師父，不要趕我走。我不知道該去哪裏。真的不知道該去哪裏。好……我不跟你回上穹。之前，本也是我自己要走的。可是……你不能不當我的師父。你若不當我的師父，是要把我從此看出陌路人嗎？我……真的讓你失望至此嗎？”

白桑哭了，她好似豁出去，撒潑打諢都想要他把那句話收回去。

“與其說對你失望，倒不如說，我對我自己失望。我責怪自己，自始至終都沒有做好一個師父。”上孤道，“若那晚我真的對你做了禽獸不如的事，我會以死謝罪。”

這樣的話，她又明不明白？

“那不是你的錯。是梵珠和亡靈……”白桑道，“我……師父，我求求你，求求你。小桑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好不好、好不好……”她一下跪倒在地。

愛，本就可讓一個人低到塵埃裏。

“是我不稱職。我不該怪你。”上孤道，“那日，我的確是動怒了。原本一個那樣好的孩子，那時候卻連那萬千性命都不顧。我氣你，但更氣自己。想來，因了我你才這樣的。”打罵在兒身，痛在娘親。其實這便是上孤的心情。

“我改……我都改……好不好……我再也不騙你了。小桑會像小時候那樣聽你的話，會斷絕所有非分之想……我會潛心修佛！我會安心只當你的徒弟……”她抱著他的腿，讓他邁不動步子。

他好歹是回了一下頭，俯下身，掰開她的手，看進她的眼。“小桑，這是執念。你要忘了我。”

她拼命地搖頭，哭得滿臉都是眼淚，喉嚨也徹底沙啞。

——這樣的你、看見這樣的她，又怎麽能狠心？

他扶住她的肩，“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她只是搖頭。“不是的。那天你說趕我……只是為了騙我住手。”她又一次這麽說。她這些日子沒有崩潰的原因，無非是她這樣以為。

而木屋外，公子輕疏臨走前見兩人神色不對、怕出個什麽意外，便是沒有走遠的。

此刻，兩人的話差不多也都傳到他的耳中。

因為白桑的話，他眼睛都濕了，他終於聽不下去、而重新走進木屋的時候，看見上孤竟然不為所動。“上孤你……你哪怕好好說，奈何如此決絕？”

上孤只看著白桑。“小桑，你不再是我的徒弟。你要忘了我。”

白桑哭得已經說不出話，只捂嘴看著他，一直一直看著他。

他、卻轉身，踏上劍、驀地離去。

白桑立時嚎啕大哭，她捂著自己的心口，覺得那裏要痛死過去。

公子輕疏忙過去摟住她。“小桑，沒事。沒事。哭出來就好。哭出來就好。”

“他不要我。他不要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他怎麽能不要我……除了他一個親人，我誰也沒有了，誰也沒有了！”白桑在他懷裏哭。

這世間，她毫無保留信任信賴，無非就他一個人而已。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