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說。”聞言，白桑也嚴肅了些。

白燁便道：“你也知道鄴國休養生息，隨時會再度進軍，我無非是想在他攻進來之前想些法子了。之前，雖說父皇讓你去秦國和親，讓秦國派軍隊過來幫忙抵擋。不過這到底不是長遠之計。秦國皇帝也狼子野心，隨時可把白國收了去。而我又聽說，蘇國如此昌盛，除了然帝治國有道，還因為他有高人相助。”

“高人？這是指……”白桑疑惑。

“這世間，除了六大修真門派，別的，或旁門左道的，或自成一派的門派千千萬萬，其中不乏隱藏著的高手。我聽說西南湖水那邊有一個修真小派，弟子不過數人，不過人人都是高手。只不過，他們修行方法過於邪門，很多人不是毀容、便是要忍受莫大的痛苦。修煉那功成功的人太少。而那修煉之術太過邪氣，為人所不齒。所以他們行事低調，知道他們的人便很少。

頓了頓，沈吟了一下，白燁又道：“我聽說，然帝便是有湖水那派人物幫忙，行軍作戰時布個法什麽的，便傷敵軍於無形。我此番前來，不過是想做個然帝信任之人，再探查一下，他是否真的與要墜入妖邪的人為伍。”

“不會吧……”白桑皺眉，“師父與然帝是故交。他若知道然帝……定是不會……”

“上孤大人有佛心，自然誰都可以寬恕。可是為了白國，我要查。要麽，也可以讓湖水一派為我所用，要麽，抓著蘇國皇帝的把柄。”白燁道，“橫豎，我只是來探查，並不傷及旁人。此事若是假的，我無非做了些無用功罷了。只是那皇帝現在還不信任我。所以，小桑，你可否……幫皇兄、幫白國的忙？”

“你是……要我去對然帝說，你有本事？”白桑皺眉，“他確是不知道我是白國人。只是……我要如何說與你相識的？還有皇兄……你可會欺瞞我？小時候宮裏對我最好的人，便是你了。”

聽到這裏，白燁眼角抽了一下，卻是又擠出一縷淡淡的微笑。他有些不習慣。印象中，自己是太久沒有真心笑過了。他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我不會騙你。永遠不會騙你。”

“那……”白桑偏了下腦袋，“我要怎麽做？”

“這個倒是容易。”白燁道，“過幾日……”

聽罷白燁說完，白桑也只有暫時點點頭。

不過，雖是答應了白燁，她覺得這事，還是要跟師父大人說一下。

若說這麽些年，自己伴著的，一直全心信任的，其實也只得上孤一個。

她確是純善、並且有佛心，但也聰慧。她會去原諒一個人，但也不會全心相信。

但皇兄的囑咐，只是她幫著引薦，成不成還不一定。她亦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而這天，上孤本是清早也來看過她，見她睡得正香也便沒有叫醒她，而是去見其餘修真人士、還有然帝了。主要是一眾修真人士貿貿然去到後宮守著，有些於理不合。於是大家也就合力加強了結界，同時也讓暫住在宮內的上孤隨時守著。大家橫豎也住在皇宮附近，有個事，禦物飛來，也是很快的。諸人如此商量了下對策，也便散了。

白桑找啊找到師父，小臉巴巴地望著他。

“這是怎麽了？”上孤上前問她。

她小嘴一撇，顯出只有在他面前才會有的脆弱。“想和師父回上穹。清清靜靜的多好。”

他拍了拍她的頭，正要說什麽，她又趕在他開口之前搶道：“我知道，現在大局為重，我就是……”她頓了一下，也便告訴了上孤關於白燁的事。

“師父，你說……”

“他既是你皇兄，也幫過你，為師自是知道你為難之處。如是……你便先順著他說的做。屆時，為師會看著他。”上孤道，“他亦有很大的心魔。這樣的人，容易被利用。”

“師父是說……也是，他若自己想做什麽，被發現是白國的人，有個牢獄之災、或者皮肉之苦，我可以救他。可是他若被妖邪利用……”

所有的事似乎慢慢清晰、似乎又糾錯在一起。

白桑覺得自己站在一片霧前，時而風吹散了霧，她把霧中景象看了個分明。時而那霧又更濃了。所有人所有事，她都不能完全了解的。

一只溫厚的手驀地握住自己。她便再度安定。

“小桑，不怕。”上孤道，亦淺蹙了一下眉頭。

而他心裏，竟亦是想護得白燁周全的。

佛的心，當兼愛天下，對萬物慈悲。

然，他在修行過程中也慢慢學會去看淺看淡，對萬事萬物的態度都差不多。

無關之人，不必理會的，沒有因果的，他也向來不去理會。

但如今好像也學著愛屋及烏了。

胸口的梵珠隨著心一起跳動著，好像都與他的心化為一體了。

他的私心正在越來越重。

“放下”，這已不是能不能放下的問題，而是舍不舍得放下的問題。

眨眼剎那，梵珠隨心緒而動，他似乎看見了墜地的桃花，如雲如血，碎開一地、殘敗一地，把他的眼眸都映紅了。然後他伸出手，那些鮮紅如血便皆數散盡。天地安靜。周圍什麽都沒有了。惟餘他一人寂寞。

再眨眼間，那些幻象便都消失了。

上孤於是抓緊了白桑的手，把她拉到自己懷裏。

“師父？”白桑微微訝異。

他面上依然不動聲色，只道：“小桑不乖，很鬧。”

“我哪有？”她撅嘴。

“在這裏鬧。”他淺笑，把她的小腦袋按向自己的胸口。

白桑聽到那裏的心跳聲。平地波瀾。萬馬千軍。

——如水般靜默如斯的師父，如今卻有這般的心跳聲。

然後白桑明白了他的意思。

——師師師父是說，自己在他心裏鬧？其實是說……他他他一直一直在想著自己嗎？

她臉紅，然後又笑，旋即眼淚又快流出來。

“小桑。”沈穩的聲音傳來。

“嗯……啊……嗯？”她聲音都軟得不像樣子了。

“你若願意，我便始終陪著你吧。”

上孤一語畢。白桑眼淚流出來。

仿若經過了仿若半生的仰望，終於換來了他這樣的一句話。

不過，為了他這樣一句話，似乎是不止半生，三生三世，她也可以等。

長*何其高。

他獨居那裏，數十年孑然一身，未曾經歷過紅塵。

怎樣的機緣，讓她遇見他。

怎樣的幸運，讓他對她說出這樣一番話。

她終於環抱住他，很久都說不出一句話。

心裏酸脹得厲害。千般情愫，萬種思緒，她都不知如何表達。

什麽欲迎還拒、聲東擊西、以退為進的戰術，上孤聽過就罷，不屑用，也不能把它們用到白桑身上。怎麽想，他便也就說了。

看著小徒兒的反應，他亦知道她一時有些呆了，便拍了拍她的頭，索性由她去了。

他其實也並未完全懂她心裏到底怎麽想——不過，她真的只是一時被震住了，不會拒絕自己的吧。嗯，上孤心裏又自我肯定了一下，幹脆抱起白桑往回走了。

“啊師父？”

“這裏該來人了。”

“哦……我們……趕緊回去吧！”小人兒終於是肯開口。

這番景象，師徒情深，通過術法，通過鏡面，卻也清晰地映入了三個人眼中。

奈若，淡月，還有白燁。

白燁的神色有一些不可置信。

淡月則若有所思地笑。

奈若依然慵懶，瞥了一眼白燁。“看，修真人士中，哪怕上孤也有心魔，他們也不堪，也不守禮數。少年人，世間事，哪有絕對的正與邪？為魔者，亦不一定便是邪。外表正，內心魔根深重之人，罔顧禮法，反而才是真正的邪魔。”

收回鏡子，奈若轉過身，蒼白的皮膚，眼角卻微微*了一下，裏面莫名的情緒一閃即逝，連自己都有幾分不明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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