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孤聽著，看似漠然，這幾日卻已做下一個猜測。只是現在他若把這個猜測公之於眾，自會引得一陣恐慌。

他淡淡攏眉，不願多說什麽，起身欲走。

“嘖，你師父到底關不關切你啊？”淡月看到鏡中上孤的樣子，媚眼如絲看去了白桑。

狐多妖媚，何況他是九尾狐，便更是舉手投足都艷絕天下了，這跟他是男是女，是沒有關系的。

離他近了些，白桑看著那抹媚色，仍然對第一次見他時發生的事情存在心裏陰影，當即後退了一步，又說：“師父當然關切我！你們不懂我師父。”呃，雖然吧，自己也沒有很懂他。不過，他關切自己，自己是很肯定的！

白桑不理淡月，只朝師父看去，直到她看夠為止。

——當著他的面，她可不敢這樣看他啊！

諸人知道上孤特立獨行的性子，知道多說無益，看他要走，連連嘆氣。

最後是舞盈袖說了幾句話，安撫了大家，旋即跟著上孤出了客棧。

雪野靜謐，他們一前一後走著。

“上孤，你不會是要……”舞盈袖皺眉，“你是想一個人去？他們綁走白桑，沒準就是誘敵之計，是故意要引你前去的。”

“我自是要去的。事關小桑，以及……奈若。”上孤斂眸道，神色隱在夜色中，不見喜怒。

“奈若？他要覆活？他雖被稱為邪君，不過本身還是一個人，為何有這麽大能耐……”

舞盈袖還在絮絮說著，白桑卻已聽不見，她只看著那張熟悉了仰望了無數日夜的臉，喃喃道了一句：“師父……”

語罷，也不知是白桑念的這句話真的有效，還是她看著心愛師父的眼神實在是太炙熱了，白桑、奈若、淡月，三雙眼睛，眼睜睜看著，隔了那麽遠的距離，鏡子的上孤望過來了。他不僅望過來了，視線好像就是對上了白桑的。

“師父？！”白桑也驚訝，當即連著又喚了幾聲，卻沒看到上孤答話。想來，是他察覺到了妖邪之法，約莫感應到了白桑和淡月他們的存在，實則，卻是看不見她也聽不見她的。

“嘖，這上孤是不是真要修成佛了？這麽厲害？”淡月著實詫異，他朝奈若看去，卻看見半躺著的奈若瞥了一眼鏡中的上孤，又閉上眼睛緩緩笑了。

“魔尊何意？魔尊，你現在什麽力量都好沒有啊！他要是——你就真的不怕？”淡月若有所思地問了句。

“該來的，馬上就要來了。”奈若兀自勾唇。

之後，約莫是上孤施了佛咒，這鏡子的紅色淡去，已經失了法力。

白桑捧起鏡子搖了搖，本來還想再看師父幾眼的。

她哀嘆了一口氣，還想再搖鏡子，鏡子卻一下子被淡月搶走了。

“你——”白桑一臉不甘。

淡月卻是又給她施了咒法，然後把她扔給閉上眼睛的奈若。

“你身上的修為跟魔尊息息相關。”淡月這般說。

白桑正皺眉，就感到身後奈若的存在感又淡了些。

她雖也能感到他有實體，也是攬著自己的，不過他的身體幾乎沒有什麽重量。

奈若拉住她的手，好像源源不斷從她身上汲取著什麽，良久，他急促的呼吸才平緩了一些。

白桑倒也沒覺得什麽。首先，那些修為本就是他給她的。再來，那股邪氣倒是影響她的行動，從破陣比試、到和金綰畫比試等等場合，她的那些不好念想，她的心魔，怕是都跟奈若註入的修為、甚至他本人鎖在自己脖子前的魂魄脫不了幹系。如是一來，她反而是希望他把那些修為靈力全都收走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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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野。月光。二者構成一種奇異而寧靜的美麗。

覆雪的山脈在月色中起伏，近處的雪亮如月，遠一些的則淡如一縷水墨。

有劍破空而來，劍上負手而立，這便是上孤。他計算著妖界設下的結界，斂眸間見得不遠處一道亮影一閃即逝，便不遲疑地追了上去。

兩道光影你追我趕，在這天地間追逐。

不過，繞了一大圈，他們卻回了原處。

“呀呀呀累死了，不跑了！”被追之人收起扇子，落在山頂，然後就兀自坐了下來，微挑眉梢看向上孤。

上孤也收劍落下，看向來人，“你便是小桑口裏的那個‘書生’。”

絕對肯定的語氣，上孤不待他回答，又道：“你手上有天絕鈴。如今你前來，想是你也知道白桑被妖界抓了。你拿天絕鈴來換她？”

聽罷，書生撫掌而笑，“上孤，果然是上孤。不錯，所以啊，你可別攔著我。我是要救她去的。”

微微斂眸，上孤思忖了一下，道：“你既有如此本事，也該知道，奈若是想做什麽。”

“喲，你也猜到了？”書生眉毛挑得更厲害了，“他的覆活之術……”

“那個秘術，我也是無意中見過。不過這需要集齊五樣神器，利用金木水火土五種元素。這很不易。他之所以把那兩樣神器先讓修真門派拿去，一來，讓諸人放松警惕，二來，他有拿回它們的把握。”比如，針對長寂，他們派去了冷靜。上孤頓了頓，又道，“三來，這些神器在各界流轉許久，沾染了諸多妖邪之氣。他需得施下這樣的計謀，讓正派把這些神器凈化了，他再搶走。因為只有凈化後、有仙靈之氣的神器，才能幫助他恢覆真身。”

“不錯。”書生勾唇笑，“贖命鼎，九歌鎖，再加上這天絕鈴，他可以恢覆大半魔身。之後再尋得另外兩個神器，他便能成為真正的魔尊。”

“魔尊……他還真的是魔？”上孤微微皺眉，卻對於奈若的來歷，知道的依然不甚清楚。但眼下，尚有比查清他來歷更重要的事。

“所以，為了蒼生大義，你不讓他覆活？”書生哂笑，“你是不讓我把天絕鈴交出去？”

“他現在非魔身，只有魂魄勉強而生，我們只對付妖王淡月即可。”上孤道，“至於奈若，亦非要殺他。吾等只渡之向善。天絕鈴若成就他的魔性，便是不交為妙。”

“非也。”書生也不坐著了，站起來，搖搖頭，“這奈若啊，這一場局……布得太久了。你可知他的魂魄何以保存？他是借了魔族秘術凝魂術，白桑的凝玉戒指，便是收容他魂魄的最好神器。他把修為傳給她，靈魂得以依附她身上的邪術而活。不僅如此，他當年給她施下的，可不是什麽夫妻咒，他除了因為得到她的血，得以擁有和她一樣的特殊命格，而且，那個咒術，讓他們一損俱損。這天絕鈴若是不給他，他一縷孤魂在外，遲早會消失。那時候，白桑她……也將性命不保。”

言罷，書生看著上孤的樣子，揚眉笑了。“猶豫了嗎？可是我跟你不一樣，我不會猶豫。我會救她。這便去了。”

“小桑我自是要救。奈若雖為邪君，墜入魔道，至今卻也未犯下大錯，可以渡之。另外兩樣神器。我不會讓他得到。”如是一來，奈若尚不能真正成為魔尊。上孤這般道，祭劍而出，淩空而起。

“呵。你是為了一己私欲，單純地為了救白桑。還是真的想要普渡一個魔？你此番，救得出白桑，卻也可能成就禍害人世的魔尊。”書生瞇起眼睛，打開折扇，扇了兩下，置於腳下也騰空，卻不急追上上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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