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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情埋葬成陌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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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子蕭第一次命人大掃長依居。幾年的等待換就幾日的朝夕與共。他命仆人織錦繡衣,命人收拾了長依居最好的廊院供水梅居住。然水梅心裏除卻遠赴靈山看望兒子水穆白的丈夫阿冰和還未尋有半分蹤跡的女兒水朵朵以外,就再也裝不上任何一個人。盡管幾日醉意公子都是特殊的溫柔對待,她也視而不見。

這一天的早晨,齊子蕭終於持著竹簫走到了水梅的窗外,可惜瞥著裏間那個撐著右腮熟睡的女人,他一時擡高的腳又猶豫不決地瑟縮了回去。

很久以後,等著秋日的紅楓鋪滿在地,水梅才下意識地去到屋外。朝院裏走的時候,她便看見樹下立著的那個寂寞而又冷傲的背影。眼底的一抹微笑極盡淡漠。水梅來到齊子蕭的身後:“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麽憂傷的人?”齊子蕭轉過身,一臉勉強露出來的微笑:“沒有辦法,悲傷的曲調吹多了。”

“這些年我又練習了一支舞蹈。”水梅尷尬地垂首又擡起,“終於明白老天不讓我學會輕靈鶴的原因,其實是因為我月姬能力不行。”手撫上鬢發,“也許是老了,前幾次還差點扭傷腳。”

“你以前也說過練公主的舞很痛苦。”齊子蕭很有耐性,用種好奇的口吻打聽故事結局,“後來呢,失敗就再也沒練了麽?”水梅淡笑,良久靠在樹幹開口:“不,也練過。”想起又幸福地搖了搖頭,“不過後來有人跟我說,無論如何做回自己才是最幸福的。一味模仿,只能令自己更難堪。他總跟我說這樣的話。我覺得很溫暖。”說著水梅有些羞澀,臉上紅地令人羨慕。然而有人灼熱疼痛的目光定在水梅的身上。

都怪我,是我沒有好好珍惜你。齊子蕭回身閉著眼睛,默默地悲傷。然而那手上清晰紋路的指骨安握著的竹蕭卻似沁下淚來。水梅還是說了一句無情話:“這些太傷人的曲子還是不要彈了,你知道越彈越熟,忘不了,卻也得不到。還會傷了自己的心。你是齊國三公子,何必呢?”這一說齊子蕭便沒答話,隨口敷衍便是一句:“昨日我調好了琴弦。你許久沒彈了,不如陪我彈一曲可否?”

“這麽多年,我忘了。”水梅想繞過去,卻不經意間瞥到了齊子蕭星火暗滅的眼神,她想了想。眉心劃開了愁,笑著坐下,“我的技藝多是荒疏了,若是彈得不及你好,可別笑話。”齊子蕭凝緊地眉目因這一席話舒展了開:“好,我吹蕭陪你!”

“我們彈點什麽呢?”水梅撐著腮。

“奏一曲鸞和鳴。”

“鸞和鳴?”水梅之所以驚訝,遲遲沒有撥弄情弦的理由,是因為她知道只有相知相守的戀人才可以彈此天上曲,點墨濃情思。齊子蕭非她良人,何以違背阿冰共彈此曲?

“不行?”齊子蕭執著竹蕭於唇,見水梅絲毫未動,訝然道。“不,不是。”水梅拂開點在手指上的竹蕭,嘻笑道,“鸞和鳴這曲挺難的,我醞釀醞釀。”

十指輕撥銀弦,如雲流水。未彈琵琶先有情。這令水梅生出一種自我厭惡感。想當初醉春樓裏莫不是一支有情的曲子,一支有情的舞蹈,何以生出半生的困頓孤苦。

“你在想什麽?”曲罷,齊子蕭定著她。“這曲子太過嫻熟,時間也過得太快!”水梅撥了撥琴弦,隨即站了起來。

“我暫居此地會給你帶來困擾嗎?”齊子蕭迎上水梅的眼睛,只回了一個字。會。只是終究沒有說出口,那所謂的會是因為內心的情愫,而不是事情的繁瑣刁難。水梅只聽出表面意思,便抱歉回道:“對不起,給你添了麻煩,可是我沒有其他的人能求了。倘若我……尋到自己的女兒,我會立即離開。絕不再來相擾。”說著她又對著齊子蕭欠了欠身。

齊子蕭很有私心,為著水梅能夠多留幾日,以至於每天想著方兒地讓她快樂,便絲毫不提及尋女之事。

而另一邊的熹楓山莊,卻似雲裏霧裏。幾人的關系在林宇風的推波助瀾下變得一踏糊塗。就連府中的丫鬟都被譴走照顧夜婉去了。

先時夜婉憂心忡忡,而後收到來自楚夫易的信函時,人已信心十足。雖心知林宇風對自己有敵意,骨子裏一直偏心自己的佳妻。然而她覺得,這一場情深意長的故事倒是可以因為自己扭轉乾坤。

“林宇風,我魏如蓮從不做虧本的買賣!”十指緊握朱紅的柱子,眼神裏一如橫掃而過的白霧。

林宇風對大嫂夜婉的寵溺她都看在眼裏,她雖然心裏並不相信,但這種寵溺地次數一多,對她疏遠的程度一深。情緒上不受點波折那是不可能的。

“這件事夫人怎麽想的?”暗黑色的袍子拂過水朵朵的臉。墨離停在身畔:“夫人,莊主深明大義,你不要受奸人所騙。”水朵朵知其安慰,也揉了揉眼睛:“怎麽會,我可是打不死的朵朵,夜婉以為死纏著小風,小風就一定會娶她麽?”自顧自地念叨了會兒,兩人便往亭閣走。

亭閣上,林宇風喜笑顏開,對站立一旁的子鷹吩咐道:“交代你的事,辦好了嗎?”聽著身後有音,他繃著額頭,“向下邊的人說,我林宇風當迎娶夜婉為妻。”鐺鐺兩聲,水朵朵踉蹌退後,頭上的珠飾碰到廊柱上,連續幾聲叮嚀。饒是墨離跟著她,才不至於被自己相公的話激倒在地。

“莊主,是夫人。”林宇風的嘴角一抿,嚴肅道:“我們回房吧!”

“夫人,夫人!”步子在三寸的地方停下來,可以聽見墨離的呼喚聲。朵朵暈倒了。可他沒有轉身,隱忍的悲傷在拳頭緊握的支持下迅速消失在了拐角。

“夫人,夫人。”墨離握著水朵朵冰涼的手,“你醒醒。朵朵,你醒醒。”水朵朵地艱難地半睜著眼,晦澀一笑。她的手在擡到墨離的臉頰時,只喚了聲,小風,小風。墨離的神色震撼了幾秒,看著左右言它的水朵朵,終於一咬唇便飛奔至了屋。

莊中大夫請來也有好段時辰,夜婉也是在這個時候進來的。“來,拿著這個單子去開藥。”大夫將藥單遞到墨離的手裏,板著臉說,“快一點。”墨離沈默不動,目光糾纏在一旁靜坐的夜婉身上。

夜婉拂了拂茶杯,暗笑道:“怎麽,你認為我會對你家夫人不利?”墨離循規蹈矩,心雖如此,口上卻並不造次:“屬下,屬下不敢。”

“那你還不去,想看著朵朵有事嗎?”墨離望著床畔痛苦不堪的水朵朵,無可奈何地提步出去了。夜婉再怎麽受寵,也萬不會在這樣的關頭對朵朵下毒手。墨離這樣安慰自己。

房間裏,坐於一旁的大夫又把了把水朵朵的脈,眼眸深重,凝成了一個小點,接著又拂了拂胡須,用力搖了搖頭。

“怎麽回事?”夜婉飲了口茶,問大夫。大夫走過來,傾身回道:“只怕……夫人是有喜了!”夜婉砰一聲放下茶杯,突然大笑道:“很好很好,真是天助我也。”她那深恨地目光定在水朵朵的臉上,“你不是一直想害我的孩子麽,今天我也讓你嘗嘗這個滋味。”一旁的大夫,跟著一滯。

“你抖什麽?”夜婉笑,“你當知道,莊主此番心系於我,要娶我為妻。若你不願聽我吩咐,到時候……”她摩梭著自己的指甲,“我成了正夫人時,就是你歸天之日。”老大夫全身嚇出冷汗,趕緊雙膝跪地求饒道:“老奴願聽大夫人差譴。”

“你起來吧!”大汗淋漓的老太夫拂著老腰站起來。“你盡可放心,你為醫者。醫者仁心,這我是知道的,所以你不必如此。我不會讓你害人,我只要……”一招手上,老大夫附耳過去。

林宇風得知水朵朵生病的消息,面上凝重如劃不開的黑霧,形色匆匆邁步至屋。老大夫還沒離開,墨離也已經持著藥回來了。只是聞知莊主進屋,便沒下定決心進去。

“她有什麽妨礙?”老大夫畢恭畢敬地回道:“夫人偶感風寒,略有不適。”

“那便好,你好生照顧她。”林宇風松了一口氣,袖子一拂,決絕離去。老大夫本心生困惑,想著莊主對夫人一往情深,但看此時光景,方知大夫人夜婉說得沒錯。莊主林宇風早已移情別戀於她,對這小夫人的愛已經時不如初了。

床上的人瑟縮了腿,撐著腮起來,揉了揉太陽穴,有氣無力地問:“適才……是誰來看過我?”老大夫拱手道:“是莊主。”

“小風,小風他來……看我。”水朵朵有些驚喜若狂,說著便要掀被下床。老大夫於心不忍,攔住她:“夫人要照顧好身體,肚子裏的孩子會吃不消的。”

“孩子?你說我有孩子了?”水朵朵興奮無常。她躺在床上,覺得勝利的旗幟就在不遠處。先時相公迷茫,不知如何應對,然而此時有了孩子,一向深情的小風應當會更偏向自己一些吧。

這一睡便是大半個時辰,醒來的時候已經深夜了,墨離站在門口。

腦子迷迷糊糊不知所以,水朵朵只笑:“墨離,你相信嗎?我可以挽回小風的心了?”墨離的眼角低了低,他並不想多說話,只覺得整個心都在痛。

“我,我有孩子了,墨離!”水朵朵捂著肚子,激動地說。墨離先時已聽老大夫說過,水朵朵是偶感風寒。此時聽著朵朵自稱有身孕的消息,他有些驚訝。

“既然有了身孕,就要好好照顧自己。別再去那陰森的地方坐著了。”墨離關切地去給水朵朵掖被子。

她點了點頭,就地縮進了被窩。那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星星一樣放出璀璨的光。墨離想,也許是因為這幾日的憂愁,才迫得朵朵生出這個想頭。

太盼望有樣東西能夠拉回曾經的愛情,所以糊裏糊塗自我欺騙。墨離有些心疼,只是不願拆穿朵朵,怕她好不容易駐起的美夢就這樣破碎掉。

“墨離,你說我會生個男孩還是女孩?”水朵朵精神大好,甜美地沖他笑著。“無論男孩女孩,莊主都會歡喜的。”墨離輕輕回答,“如果是我,男孩女孩我都會喜歡。”水朵朵握著墨離的手,嘟囔:“要不等我孩子生下來,你做他幹爹。有這麽寵人的幹爹,寶寶一定高興。”說著就微微合上了眼睛。只剩下身旁的墨離低聲苦笑:“朵朵,如果你某一天真的有孩子了,無論如何,我都會寵著他們。把所有想要給你的,都給他們。”

到底是怨這些話太感人,還是怨躺在床的人心無旁騖。無從說起。因為那對象至始至終都沒有聽見。

水朵朵已經睡著了。但是,沒聽見也是好的。懷著身孕的女人聽到“如果”這個假設,又會做何感想呢?懷疑,還是質疑?

大開的房門,一雙眸子也是落寞分明。樹後的林宇風背著身,覷見房裏的那一幕,只低著聲吩咐道:“子鷹,我們回去罷!”

“可是,夫人她?”子鷹為了朋友兩肋插刀,“墨離是和我們一起長大的,莊主,你該相信他。他知你對夫人情深,不會在這個時候趁人之危的。”

“我知道。”林宇風側身望了房裏的墨離一眼,“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在讓我做那個決定之前能夠安心。有人無怨無悔地照顧朵朵,最好不過了。”一斂眉,擡步離去,“這一次我一定要同他拼一拼。”

“這次他會來嗎?”子鷹疑惑道,“據屬下得知,楚夫易不是一個那麽在乎女人的太子。”林宇風笑:“對,可我也知,凡是屬於他的東西,被人輕易奪走就是一種恥辱。我相信,這一次,他一定會來。”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迷途的人永遠為出口而憂慮。如林宇風,如水朵朵,如魏如蓮……

“夫人,你?”墨離聽見動靜,忙睜眼去看。只見得水朵朵身著艷麗的長裙,珠釵耳飾樣樣不落。

“夫人一貫樸素,今次為何這身打扮?”墨離抱臂,盯著正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的水朵朵。

“墨離,你說我打扮成這樣好看嗎?”水朵朵施施然地站起來,對著墨離轉了兩個圈,才不好意思地嘀咕,“一會兒,我要去把自己的那個好消息告訴小風去。”她說話的時候,臉頰已經緋紅一片。墨離不想讓她失望,只是輕聲應和:“屬下想,莊主聽見夫人的好消息,一定會很高興的。”

“我也這樣想!”水朵朵點頭,放下木梳。剛至門坎,便道,“可我還沒吃飯呢。不行,得先吃點,餓著孩子總不大好。”墨離拿著劍,回應道:“那好,夫人且先坐著,屬下這就去給你做。”

“嗯。”水朵朵點頭,可心已經按耐不住飛了。她自言自語:“寶寶,你知道嗎,要不是為了你,我就可以直接去找他了。”她枕在書桌上,朱紅色的嘴唇稱得她如雪的肌膚也跟著跳動起來。

才一小盹兒,墨離已經進來了。熱氣騰騰的紅豆米粥,正好迎合了水朵朵的口味。

“呵呵,屬下剛出去一會兒,夫人就忍不住打起盹兒來。”墨離靠著墻壁笑。

“這……精神所需,精神所需。”水朵朵對墻角的墨離擺擺手,接著面對紅豆粥,一副享受的表情,“嗯,光看著。味道就不錯!”

“夫人喜歡就好!”墨離回答。

喜歡就好。他高興,因為是自己做的。他本想說,可是他不願令她察覺,從而尷尬,進而形同陌路。

愛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有時要比去愛一個人難得多。去愛,並不代表無果。可愛著不愛的,註定是一場無果的單相思。即便哪天太陽真的打西邊出來,也會遭遇重重坎坷,過程無法想象。

像墨離,這把打磨的劍,永遠只在刀鞘裏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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