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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胡將兩相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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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救出小姐,將軍必須立即回大漠!”非爾達達擡起頭來,誠懇地說。

烏那成爾將軍顯然不悅,想著努力這麽多年,才兜轉在了大齊。如今為了救一個可有可無的孩子,就必須犧牲多年的計劃,實在很不劃算。當下一絲不茍地捋著衣袖,道:“非爾達達,你知不知道就憑你剛剛說的這個想法,本將軍就可以治你死罪!”拿眼睛覷了覷,又厲聲道,“本將軍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你若說出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讓我開心,我既不治你罪,還會……呵呵,獎賞你。”

非爾達達聞言一怔,心裏面百轉千回,這大將軍哪裏都好,就是從不看重親人。烏那成爾渡渡本就是他的親生女兒,可還是不顧一切培養她,讓她成為細作,替他辦事。天底下怎麽會有如此心狠手辣的阿爹?

想了想,非爾達達嘆口氣,拱手道:“將軍,如果我們救下小姐卻不離去,勢必會引來更多懷疑的對象。也許就連達木將軍經營多年的客棧都保不了。敵人尚未除去,又暴露了自己的人。這可不是個劃算的買賣。”思了一瞬,接著道,“大齊聖上是以前我們遇見的最厲害的對手,而且他身邊形影不離的‘軍師’千面也是個不容小覷的人。如果在他們眼皮底下,救下小姐,還不撤退。恐怕想要走出大齊,也是癡心妄想啊!”

一聽到多年來,大齊將士傳揚的齊二公子,身體不自覺地僵硬了半晌。再想起昔日疆場上運籌帷幄的人,一時心寒了一半。

就這樣,烏那成爾將軍才沒有多想,便出口答應了非爾達達提出的要求。

而另一邊的天牢裏,阿妍也在慢悠悠地等待著。其實,關於烏那成爾將軍這樣的人,她多少能夠猜到,即便作為他的親生女兒,即便危險重重,她也不會得到半絲憐愛。可是她胸有成竹地只是他身邊一個一個忠實的副將,那些大半都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聽聞她被抓,必然會巧舌如簧,勸她爹前來相助。

呵呵,可真好笑。一個女兒如此信任一些陌生男人,也從不信她的親爹。都說血濃於水,那為何世上還會有這種淒涼之況?

外面鐵門有開鎖的聲音,很輕很輕,又極清脆。

有人來了麽,是打算來殺她的麽?阿妍抱著自己的雙腿,擠著眼睛朝往牢門那邊看。然後門外刺眼的光從外竄進來,照著牢房外的路。

“主……”阿妍剛想開口叫喚,卻又苦笑著搖了搖頭。他是我大漠的死對頭啊。於是直面看過去,冷漠開口道:“你來做什麽,難道還怕我這麽個小人逃出了你這個牢籠不成?”

“阿妍,主公來看看你。”只一聲開口,便開始錯愕,主公。死對頭之間的稱呼,再還沒暴露之前,一直這樣叫。再暴露之後,卻也只是烏那成爾渡渡那個近乎忘卻的身份了。

阿妍驚訝地站起來,看著千面,一言不發。

千面垂下眼眸,背過了身。他其實已經思考了好幾天。只要在押解的路上,隨意找個理由在中途將她放回大漠就行了,沒必要不顧多年情分,就將這個小娃娃殺了。國仇家恨這類覆雜的東西,讓一個小姑娘來承擔,實在是太殘酷了吧。

他,從來都是個瀟灑不受牽絆的人,到底是什麽改變了他的意志。

是那位哭著跪倒在地,死死拽著他錦袍的小人嗎?是那位講著生離死別,是非分明的女徒弟嗎?是那位可以正義凜然地說著‘無論如何,朋友就該真誠相待,無論如何,朋友就該互幫互助的水朵朵麽?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願意講出來。因為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他已經無可奈何地受了影響。

一向英明的他,竟然會想方設法保住自己的敵人,這簡直是一個奇跡。

“你是什麽意思?”像心中猛然點燃的火把,突然溫暖著阿妍的心。全身似沸騰了起來,她驚詫地睜著眼睛看著他。

她癡心妄想地認為,還可以回到當初,她癡心妄想地認為,還可以像以前那樣,親如一家。

只是千面的另外一句違心的話擊碎了她剛剛支撐起來的所有夢幻。

“什麽意思。當初你隱瞞自己的身份來到我大齊,三番四次想要刺殺我。如今你也活不了多久了。作為曾經的主公,有責任來看看自己的小婢女!”他背手將自己準備好的,裝有衣物和銀子的藍色包裹拿到身前,冷笑了兩聲,又道:“怎麽,連死都不註意一下自己大漠兒女的形象?”

“這是什麽?”阿妍垂頭瞪著那個鼓鼓的藍色包裹,好奇地問,“你為什麽要拿給我東西,你知道的,我是你敵人,遲早都是殺你的人!”

千面捋袖轉過了身,他的嘴唇扯出一絲得意的笑:“要殺我,你還嫩了點。你爹烏那成爾將軍與我多次對陣,可都是手下敗將!”

要殺我,你還嫩了點!

這句話像沖破黑色蒼穹的閃電,劈開了一束光芒,繪成了一絲希望。

牢房內,阿妍蜷腿坐在地上,眼睛發亮地望著被打開的藍色包裹,裏面的荷包與自己之前的一模一樣,不過,唯獨多了純白的銀兩。

除此之外,還有兩件她平日最喜愛的胡衣。胡衣的裙擺上還綴著精心別致的小鈴鐺。

像風中搖曳不止的風鈴,搖晃起來,更像大漠深處傳來的陣陣駝鈴聲。

那是她想念已久的故鄉的味道。

就在這個特別地不能再特別的時日裏,她看見了它們。

從來不曾有過的感覺,從胸腔裏彌漫出來。

可是,這明明是敵人送進來地,親自拿給她的東西啊!為什麽?為什麽?阿妍突然很想知道,他剛剛明明說地那般絕情。

要殺我,你還嫩了點。是啊,她已經記不清有多少穿著夜行衣,蒙著面。拿著那把尖銳地不能再尖銳的胡刀,悄悄地,小心翼翼地,全神貫註地摸進他的房裏,揮出那把致命的一刀,狠狠地,毫不猶豫地朝著那人歇息的地方刺下去。

多麽用力地一刀,那絲綢做的被褥,裏面潔白的棉花被掀了出來,在房裏肆無忌憚地滿天飛舞,就像與眾不同的蒲公英,被風吹了,它們也開始飄了,飄到遙遠的地方,然後慢慢墜落,墜落……

她是如此對待她的敵人。

可在那個時刻,她的敵人是如此對待她!

她信任的,她依賴的,在最關鍵的時刻,還是傷了她。

她仇恨的,她對付的,在最關鍵的時刻,卻是溫暖了她。

她那樣對蘭姑,蘭姑那樣對她!她那樣對千面,千面那樣對她!這個世界,到底什麽是好,什麽是不好?對和錯,真和假會以怎樣的方式來演繹?

她從小習武跌倒在地上,連大聲哭出來,都不敢。她從小渴盼著自己的阿爹能慈祥地把她抱在馬上,然後快快樂樂地飛奔,這些都沒有。每每看到鄰居家的阿爹阿娘把自己的女兒視為掌上明珠的時候。她就在想,為什麽自己從來也沒有這樣的經歷。難道是因為自己不配來到這個世上?

不配來到這個世上麽?好危險的想法,好令人窒息的想法!

“傻孩子,不要忘了阿娘給你說過的。無論如何,都得聽阿爹的話,都得保護自己的阿爹啊!”她阿娘每每痛苦流涕就要拉著她的小手,嘴裏一遍一遍地重覆這句話。

聽阿爹的話,保護自己的阿爹,像一根馬鞭,在歲月的風雨中抽打。

她很小,可是,她成為了符合他標準的人。

她視他為自己的阿爹,他視她為自己的殺手,一個可以給大齊致命一擊的細作!

心底有無數次在哭泣,阿娘,你為什麽要早早離開我呢,我真的好累好累啊!我也是個有血有肉的孩子啊!

心底有無數次在質疑,阿娘,我力量如此之小,該如何去保護他,我為什麽要保護一個討厭我,折磨我的人呢,為什麽呢?

心底有無數次在希望,阿娘,如果……如果上天再給我們一次機會,請讓我代替你去到那個陰暗的角落吧,不要怨恨我,你愛的男人,我真的……真的‘保護’不起啊!窗外,明亮的天空漸漸被黑暗侵蝕,只是不遠的角落還有稀疏的星子努力耀著點點的光芒……

也許,對阿妍來說,這是一個希望。一切,只在明天!

阿妍感覺到,自己已經被捆綁上了一輛馬車。因為眼睛被黑布蒙著,所以多多少少看不真切。只聽得耳畔響起了一陣一陣達達的馬蹄聲。並且周遭搖搖晃晃地,偶爾車窗的簾子飄起來,還會有不大不小的風拂進來,吹在她的右半邊臉上。

駕車的小廝似乎也不是尋常人。阿妍豎起耳朵,只聽得有兩人在交談。

一人聲音有點沙啞,倒像一個老頭子,另一人聲音渾厚有力,是一位極有幹勁的小夥子。

“叔,你說,我們主公是怎麽想的,竟然千方百計保護一個來自大漠的奸細!他腦子是不是糊塗啦!”這坐在一旁的小夥子開口道。

“胡言亂語,主公這叫深明大義。主子做的事往往越不合常理的越是有道理。你難道不知,車中的這個女娃娃是誰?”駕車的老者一邊駕著馬車,一邊回過頭問身旁的小夥子。

小夥子撓頭道:“我只是聽說,她是主公深夜抓到的大漠奸細,叫什麽烏那成爾渡渡來著?”

“哎,你說的只是她現在的身份。實際上她叫阿妍,以前我們不是總在主公身邊看見一個手執長鞭,身穿胡衣的小女孩兒嘛?”駕車老者想了想,笑問道,“你且說說,我們主公究竟是怎個意思?”

小夥子不好意思地咧嘴道:“叔,您直接告訴我吧,我實在猜不出來。”

“我怎麽有你這個笨侄子。”嘆口氣,實話道來,“當然是我們主公難忘舊情,所以覺得跟了多年的女娃娃,還是不要那麽草草結束了她的性命要好!”駕車老者深思熟慮,看著小夥子,顯出一絲狠色,“你不知道,我們的主公從來都是心狠手辣,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敵人的。何況還是個大漠的奸細?想當年讓我們殺一個舞姬,主公可還是下的殺令。雖然當時主公是聽從二公子的話,可要是主公自己不也是這麽想的,又怎麽會那麽盡心盡責呢?”

“所以,叔,你的意思是,主公要利用這個女孩子放長線吊大魚?”小夥子開口猜測道,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老者制止。他伸出食指往嘴唇一放,小聲道:“你這笨孩子,說話小聲點,可別讓車裏的那位聽見了,否則我們叔侄倆可闖了大禍啦!”

兩叔侄在外你問我答的說著,阿妍在車內猶如被閃電劈了一下。原還以為千面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如今想來,卻與他阿爹一樣心狠歹毒。心中一急,不知不覺地就用內力將捆綁的繩子掙脫了開來,解開了縛眼的黑布。

她匍匐著身子,將包裹輕輕地系在身上。然後握拳輕輕地敲了一下馬車。

“等一下,什麽聲音?”駕車的老者問,“侄子,掀簾看一下。”這小夥子點了點頭,手指還沒夠到簾子,鼻子上就被人打了一拳,立時鼻孔出血,暈了過去,摔在了大道上。

駕車的老者,見狀,本想抽出腰間兵器,不想身後阿妍猛地踢了一腳馬屁股,馬兒吃痛,哀嚎地奔了起來。在這樣迅猛快捷的奔勢下,老者摔將下馬,再回頭看去,那馬車已經掉轉過頭,往來時方向奔去了。

料想老者是習武之人,追上馬車應該不會費多大的功夫。但見自己的侄子鼻孔流血不止,摔在地時,一動不動。又害怕其傷勢。於是惱怒地摘下帽子,口頭罵了句:“他奶奶的,我管那女娃作什麽?,她的生死與我何幹,我們大齊將士有多少死在他們胡人的鐵蹄之下。”老者蹲坐下來,再也不看那輛遠去的馬車。

而疾馳回去的阿妍並不知道,她的胡人兄弟姐妹們正在往千面府邸聚攏,只為了查出她的容身之地,最好就是將她救出來。

她自己萬萬沒有料到,再她快要得救的時候,自己卻在去胡的道路上,種種是非全然不知。

她以為自己絕對跑不了,正如那老者所說,一個奸細怎麽可能會被自己的敵人輕而易舉地放了呢。也許真的是利用她放長線吊大魚吧。

千面的屬下都知他們主公的往日作風,但並沒有料到其實歲月的洗滌已經讓曾經那位心狠手辣的主子猶豫了,動搖了。放走阿妍,是他好不容易才作出的決定,也許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生命有多麽地脆弱。

他在府邸嘆氣大功告成,可以輕松一會兒時,卻不知危險已經向自己靠近。

烏那成爾將軍率眾夜襲千面府邸。

沒有顏照將軍的羽林軍,沒有若幹身形矯健的護衛。空落落的府邸只有他,只有蘭姑,只有他不會武功的女徒兒水朵朵。而烏那成爾將軍所帶的全是訓練有素的大漠勇士。

深夜裏,千面,聽見了細碎卻整齊的腳步聲,然後他出門望見不遠處的走廊,不遠處的院落站滿了他昔日對手的將士。

這些將士腰上配著彎刀,手上拿著弓弩,背上插著長箭。有的躍在房檐上,有的圍在院落。

有個呼啦啦揮著大鐵鏈的肥胖勇士,在他的面前,用此兵器殺死了他的一名家丁。鮮血從那人的嘴裏,鼻孔裏,耳朵裏冒出來,顯然已經傷及肺腑,一錘斃命了。

“哈哈,我們可是老對手了,你這是出門相迎嘛?”烏那成爾將軍開口道。

“是啊,按理說。我原不該來迎接你這位手下敗將的,只是想起我們爭鬥多年,不來‘迎接’實在有失身份!”千面冷笑兩聲,自己搬了一把板凳坐著,看向甲胄在身的烏那成爾將軍道,“就是不知將軍深夜到訪,究竟所為何事,一番大動幹戈,殘害我家仆,究竟作何道理?”

此話聽來,原就有譏諷之意,加之千面語氣冷漠,又顯出語氣裏的嗔怪和憤怒。

“哦,我大漠勇士練練手而已。不想你的家丁如此不濟,就這麽輕輕一下就一命嗚呼了!”烏那成爾將軍視人命為草芥,聽得千面心下憤怒不已。

於是曲肘從袖中取出帶毒的飛鏢,往那揮錘殘害他家丁的勇士擲去。登時那勇士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細細看去,只見得他嘴唇發紫,儼然是中毒身亡。

烏那成爾將軍身後一眾勇士同時拔出彎刀,井然有序地聚上前來,看著自己殘死的同伴,惱怒地叫囂。

那目光充滿了仇恨。千面知道,全是從骨子裏激發出來的憎惡。他統領大齊羽林軍那麽多年,這些目光已經根深蒂固地紮在了他的心上。

烏那成爾將軍伸手一揮,身後叫囂的聲音壓低下來。他冷眸笑道:“千面公子跟當年一樣。”擡眼瞧了瞧斃命的家丁,又瞧了瞧斃命的勇士,然後直視千面道,“一點兒虧都不願意吃!”

“今夜來我府邸,恐怕不是來跟我說這些無聊的吧?”千面道。

“我不遠萬裏來你大齊,必定有重要的事。”烏那成爾將軍含糊道,“你把我的渡渡究竟綁到哪裏去了?”

“渡渡?將軍是說阿妍。你若真是她爹,真的關心她,為何派她來齊作個細作!”頓了頓,繼續道,“將軍,你該知道,我的本事!”

“什麽阿妍?你還不快快把我的渡渡交出來!”望了望四周,發現太過直接的逼問還不如巧言暗示道,“你覺得今晚,你還能逃出去嗎?這裏裏裏外外都是我大漠男兒。想要逃出去,可是癡心妄想。”

“將軍,真就那麽確定?”千面拍了拍手,房檐上的數名黑衣蒙面殺手跳將出來,扭斷了多名手持弓弩的大漠勇士的脖子。真真使了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妙計!

原來,千面在發現有人進府時,早已飛鴿傳書給了最近西柳街的齊三公子齊子蕭前來相助。那些悄然而至的殺手,就是齊子蕭的人。

“怎麽回事?你……你哪裏來的救兵?”烏那成爾將軍眼見被千面手下包圍,心下又是困惑又是緊張。

原本齊子蕭所派之人就只有二十幾位,遠遠不及烏那成爾將軍的幾百人。但千面足智多謀,給面前的敵人唱了一回空城計。

“哦,竟然我有救兵!救兵,為什麽是這個說法了?”千面更進一步,激怒道,“將軍怎麽不說這是本公子精心為你準備的呢?或者我在府裏品茗專等你來呢?”

“將軍,不要著急。切莫上了他的當啊。如若真的萬事俱備。為何不盡快將我們就地正法,這分明是他在聲東擊西。他是想要拖延時間,等到救兵前來!”副將非爾達達勸說道,“將軍,我們趕快去救小姐吧,當日那個叫朵朵的女孩兒寫明了地址的。”

千面暗叫不好,朵朵她,她怎麽引來了這些人呢?廊角外,蘭姑疾步趕將出來,手持長劍,護在千面的身前,“主公,你快走,這裏蘭姑先撐著。”

“蘭姑,不用擔心,他們跑不了的!”千面的眼神裏殺氣騰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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