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藍氏聽學正式開始，清瀾雖擔著客卿的名頭卻也無所事事整日閑逛，幾次路過蘭室時都能透過鏤空雕花的窗戶看見裏面正襟危坐的白衣少年束著長發和抹額，端坐在書案後，極雅極正，就是周身氣場冷若寒冰，而且時不時還會扭頭瞪一眼右後方的少年。

那少年正是魏無羨，被瞪了也不惱，反而還會興高采烈的擺擺手悄悄打招呼。

看的清瀾不禁莞爾。

這日清瀾照舊閑逛，剛逛到蘭室附近就聽到藍啟仁中氣十足的一聲怒吼，“你若是想到了，仙門百家就留你不得了。滾！”

能惹得一向被藍氏三千多條家規約束的藍啟仁破功罵滾，誰這麽囂張啊，清瀾感興趣的快走了幾步，果不其然，魏嬰施施然從蘭室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無所謂的道，“滾就滾了。”見著迎面走來的清瀾喜道，“清瀾姐姐。”

“你做了什麽啊，惹得藍老頭破功？”清瀾拍了拍魏無羨的肩膀，感興趣的問道。

“我也沒做什麽啊，不過是他問什麽我答什麽，他讓我滾我就滾了。”魏無羨聳聳肩，一副我很無辜的表情。

“我猜你答的肯定不是什麽好話。”清瀾笑嘻嘻一語指出問題所在。

“也沒有什麽啦，”魏無羨撓撓頭，“就是他問我，有一劊子手，父母妻兒俱全……”

他口才極好，幾句話就將事情經過交代了清楚，末了攤攤手嘆道，“他問我如何保證這些怨氣為我所用而不是戕害他人，我說尚未想到，他就讓我滾了。”

魏無羨記憶極好，描述起過程來口若懸河又神采飛揚，聽著他的描述，清瀾似乎真的就看到了剛才發生的一幕，不由得捧腹大笑，“你這麽說，藍老頭肯定氣死了。”

“反正怎麽答他都不滿意，索性說個痛快，而且我又沒罵他，老實答而已。”魏無羨一副我也沒辦法的樣子。

清瀾更是笑個不停，正在這時，蘭室又傳出藍啟仁暴怒的聲音，“魏無羨罰抄藍氏家規一千遍，藏書閣面壁，不抄完不許出來！”

清瀾和魏無羨俱是一楞，原來他們兩個邊走邊說，但是並未走遠，而魏無羨說到高興處聲音不自覺的就提高了幾倍，是以蘭室的一幹人等聽了個清清楚楚。

“啊？”魏無羨大驚，“一千遍？”說罷一臉哀怨的看向清瀾，“清瀾姐姐。”

“沒事，我幫你。”清瀾輕笑開口，安慰的拍了拍他。

誰料藍啟仁暴怒的聲音立刻傳來，“忘機，你去監督，任何人膽敢徇私舞弊，一並論處！”

“是，”藍湛清冷的聲音傳來。

完了，清瀾看了眼魏無羨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挑了挑眉，“羨羨，你節哀。”

……魏無羨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走吧。”藍忘機站在二人面前神色冷淡的開口。

“等等！”清瀾看著二人轉身要走的架勢突然開口道，然後揚聲對著蘭室道，“藍先生，我有疑。”

眾人似乎都大吃一驚，因為蘭室內傳出一陣吸氣聲，連藍忘機都奇怪看向她，魏無羨更是雙目大睜，一臉興趣的看向清瀾。

藍啟仁似乎沒想到竟然還有人敢反駁，霍然起身道，“你有何疑？”

清瀾笑笑邁步進了蘭室，魏無羨扯了扯藍忘機的袖子趕緊跟了上去。

“秦姑娘，雖說你是我藍氏客卿，而且修為高深，但是也請遵我藍氏規矩，切記慎言慎行。”藍啟仁似乎被氣急了，臉色鐵青，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

“好說”。清瀾淡淡一笑，“藍先生先勿動怒，聽我說完再發表看法不遲。”

藍啟仁坐回座位上，一副我看你還能說出什麽的架勢。

清瀾也不介意他的態度，站在室內中央神態自若的開口，“魏嬰剛剛態度卻有不敬，惹得先生動怒，被罰也是應該。”

藍啟仁臉色暫緩，魏無羨一副你在幹嘛的吃驚模樣。

“不過，”清瀾話音一轉，“魏嬰剛剛所說的利用怨氣之事，也並非無稽之談，怨氣確實可為人所利用。”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藍啟仁氣的用手指著清瀾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眾多仙門世家子弟也是議論紛紛，聶懷桑小聲對江澄說到，“怨氣如果可以利用，像我這種天資差的仿佛娘胎裏被狗啃過的，那可是一大喜訊啊，畢竟那怨氣都是兇煞厲鬼的，不用白不用。”說著竟流露出艷羨的神色來。

江澄瞪了他一眼道，“怨氣可以利用之事聞所未聞，你還是不要癡人說夢了。”

“沒聽過並不代表就沒有。”清瀾的耳力自然可以把眾人的議論聽個清楚，聞言繼續開口道，“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夫道者，有清有濁；有動有靜。天清地濁；天動地靜。男清女濁；男動女靜。降本流末，而生萬物。清者濁之源，動者靜之基。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善惡亦是道，所以靈氣可以利用，這怨氣自然也可利用。以劍入道可行，以刀入道，以武入道，以文入道，以佛入道，以丹入道皆可，不過是修煉法門不同而已。”

清瀾站在眾人間侃侃而談，神態自若而思路清晰，一股強大的信服感在眾人心頭升起，不由得靜靜思考她所說的聞所未聞之事。

“昔年伽藍星曾有一位先輩以藥師身份煉制出培元丹，以此入道，之後更是在修士修為期間就煉制出可以直接讓人結元嬰的破禁丹，可活死人肉白骨，助凡人一舉築基，讓修士直接結金丹，腹內自成元嬰。以草木丹藥都有如此奇效，怨靈煞氣又有何不能利用？”清瀾看著眾人輕聲反問。

眾人似乎被震到，蘭室一時間靜默無聲，許久，藍啟仁啞聲道，“那如何才能保證修煉怨氣之人神智清明而且怨氣不會戕害他人呢？”

得，剛剛問住魏嬰的問題。清瀾淺淺一笑，“這有何難？怨氣的可怕之處就在於容易使修煉者迷失心智，一旦道心有異即可神識受損，輕者道心有損，重者直接被怨氣吞噬，或爆體而亡或化身為魔。所以保持靈臺清明是重點，那麽在修煉者身上需有一件可以使人保持靈臺清明的寶器，這樣就可以化怨氣為靈力了。”

清瀾看了一圈，視線定格在藍忘機頭上的抹額上，“你們藍氏之人皆佩戴抹額，意為約束自我，而我觀你們的抹額上有靈力波動，想必就是一件低級的法器，加以煉制，其實就是可以保持靈臺清明的一件法器。”

“這麽說，”魏無羨聽的認真，腦子也反應極快，接話道，“如果藍湛，不是，我戴著藍湛的抹額就可化怨氣為靈力為自身所用了，而且還不會損傷自身，是這個意思麽？清瀾姐姐。”

“你！”藍忘機也聽得入神，沒想到會突然被提及，不由得怒瞪魏無羨一眼。

“確是如此。”清瀾點點頭。

“胡鬧！”藍啟仁突然暴怒，“抹額乃重要之物，豈能，豈能……”

“也可用其他方法，”清瀾見他氣自己以他家抹額舉例連忙轉移話題，“也可以有其他方法，比如可以煉制一件至陰的法器，用它來吸引儲存並且轉化怨氣，也不失為一種方法。怨氣不必儲存於丹田，自然就沒有走火入魔的隱患。

“這……”藍啟仁語塞，半晌澀聲道，“不過是些旁門左道，修道還是當以劍修為尊，更需腳踏實地，切勿貪圖捷徑，更不能走歪門邪道。”

清瀾撇撇嘴，一副“你要非這麽說我也沒辦法”的表情。

眾世家子弟諾諾應是，但還是有許多人目光灼灼的盯著清瀾，對她剛才所說的事驚嘆萬分。

“叔父所說極是，修道需腳踏實地，切勿貪圖捷徑，”藍曦臣的聲音從後面傳了進來，想來是有人向他稟報了清瀾和藍啟仁在蘭室論辯一事，趕來解圍的。

他儀態從容的對著藍啟仁施了一禮，見藍啟仁臉色緩和了一些後又笑道，“不過清瀾姑娘所講的這些也有道理，尤其是丹道和煉器一說，即可自成一派，又可兼做輔修，對我們劍修也是大有裨益的。”

見眾人齊齊點頭，藍啟仁也未加反對後，藍曦臣面向眾人揚聲道，“我今日即正式宣布，藍氏聽學加入丹修和煉器課程，而此課程的執教長老就是藍氏客卿秦清瀾姑娘，此次課程采取自願原則，各位可以自行決斷是否修這兩門課程。”

“是”，眾世家弟子齊齊應道，有幾個人甚至當場就表明立場，願意參與此次增修課程。所以清瀾這個閑散客卿終於有了用武之地，執教長老上任走起。

因著溫晁一事和反駁藍啟仁一事，眾仙門子弟原本對清瀾多有敬畏，初次上課一個個正襟危坐，腰板筆直的竟然比上藍啟仁的課還要認真有禮，但是一堂課上下來，眾人對清瀾的印象就大有改觀。

清瀾講課沒有課本，所有的知識皆是口述而來，因為煉器需要準備一些物品，所以先開設了丹道。

丹道所涉知識甚廣，小到草木藥物屬性，大到丹方配置，清瀾張口既來，所屬知識點分毫不差，而且清瀾不是幹巴巴的講知識，而是把每個知識點都暗含到故事中，通過一個個事例分析來引起學生註意，通過分析討論讓他們熟記知識。

清瀾講課深入淺出，故事曲折，敘述風趣，眾門生聽的是如癡如醉，連藍曦臣在聽了一次後都忍不住成了名旁聽生，學子們往往一堂課結束還是意猶未盡，課後還會針對內容討論不斷。

開始因為猶豫而沒有加入的學子們聽了他們的討論後大感興趣，也報名其中，聽課的隊伍不斷擴大，甚至藍氏的一些內門弟子也紛紛加入了其中，蘭室坐不下後幹脆在院子裏也擺滿了書案，書案擺不下後姑蘇藍氏的蘭室就出現了驚人的一幕，廊下，柱子上，房檐上，甚至樹上，只要是能停留的地方，紛紛擠滿了人。

藍啟仁初聞之下曾經大斥眾人有失雅正，一時間被罰抄家規者人數眾多，但是罰歸罰，到清瀾上課的時候還是該上樹的上樹，該上房的上房，久而久之藍啟仁也麻木了，尤其在聽了一次清瀾的課後，藍老先生雖然沒有露出任何讚賞之色，但是終歸不再提眾人罰抄家規之事了，算是默認了眾人的失禮行為。

藍曦臣聽聞煉丹和煉器物件準備齊全後特來找清瀾，正好就碰到了散學的弟子們，眾人一邊討論著課堂上的事情，一邊往外走，竟然沒幾個人註意到了藍曦臣的到來，可見討論有多麽的專註，還是藍忘機率先發現了他，對著他施禮到，“兄長。”

藍忘機一說話，魏無羨等人也發現了藍曦臣，連忙趕過來見禮，清瀾也笑著來到眾人面前。

“可是我讓你收集的藥材到了？”這些天藍曦臣一直在督促藥材的收集，是以清瀾見他面有喜色立刻猜到是準備好了。

“不錯，清瀾姑娘可要去看看？”藍曦臣淺笑回答。

“好啊好啊，”清瀾大喜，“這樣就可以煉更多的丹藥了。”

魏無羨也想跟上，誰知被藍忘機一把攔住，冷聲道，“你的一千遍家規還未抄完，隨我去藏書閣。”

……魏無羨無語，看了看離開的清瀾和藍曦臣，再看看冷著面的藍忘機，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但是他眼睛一轉，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咧嘴一笑，“去去，當然要去，今天是抄書最後一天了，當然要去了。”

藍忘機冷冷撇了一眼道，“跟上”。

作者有話要說：  特別不喜歡藍老頭說羨羨“罔顧人倫”，所以呀，護短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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