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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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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飄飛,古臺芳榭籠在一片朦朧之中,輕煙裊裊,似真亦幻。

今日是百裏笙娶妻的大日子。

孌姝雖然答應康雅不管百裏府的事情,但終歸放心不下,還是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百裏簫。

對於孌姝提議暗中打探新進門媳婦的事情,百裏簫自然是一百個讚成。

“我最喜歡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了!”

“……”孌姝捏了捏差點一巴掌拍上他腦袋的手,深吸了口氣。要不是看他那三腳貓的功夫還能派上用場,真想掐死他!怎麽好好的助人為樂到了他嘴裏就不倫不類,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走了,帶你去偷看新嫂子。”百裏簫拽著孌姝,腳底生風似的幾步飛上了百裏府的墻頭,然後回頭叮囑她,“跟緊我。”

孌姝點了點頭,不經意間看到百裏簫一身雨霧,襯著身後煙雨樓臺,如一幅寫意不盡的水墨畫,正待感嘆一句,就被那廝出口便煞風景的話澆了一頭冷水。

“這鬼天氣,下個雨跟下尿一樣,有一陣沒一陣的。”

孌姝直覺眼角抽搐得厲害,真想將百裏簫一腳踹下去了事。

翩翩公子,果然不是什麽人都能當的。

兩人一前一後由百裏府跟隔壁慕容府中間築起的高墻上慢慢挪過。墻壁不過與肩同寬,又經雨水沖刷,有些濕滑。百裏簫不時回頭叮囑:“小心別掉下去。”

語畢,孌姝腳底一滑,身子便向一邊歪去,心中直罵百裏簫烏鴉嘴。

百裏簫因著孌姝一邊的重量,一個趔趄雙腳一踩空,直直從墻頭上翻了下去。

孌姝緊拽著百裏簫的外袍衣擺不敢松手,可苦了百裏簫像個翻著肚皮的烏龜劃動著四肢,縱有本事也使不上,兩人掛在墻壁兩頭,像個褡褳。

這廂孌姝一邊鄙視自己雖是半妖,除了窺人隱私卻沒半點身手,一邊又怨怪這兩府間的隔墻未免高得太離譜,不知道是不是偷看新嫂子要遭報應了。

孌姝吊在半墻上,下邊就是慕容府的內院,不明情況,若是被當賊綁了可就鬧大了。

百裏簫還在琢磨著怎麽脫身把孌姝拉上去,卻聽“嗤啦”一聲,袍子從中間生生裂開。

“啊!”兩人齊齊驚叫,瓜熟蒂落般掉了下去。

咚咚兩聲悶響,驚了這靜謐的濛濛雨霧。

孌姝趴在一片青草地上,只覺兩只手臂又麻又痛,哼唧了半響才爬起來,急忙察看四處有無人在。

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一片青翠修竹,好不雅致。前方回廊出口處,一人靜坐在木質的輪椅上,天青色的衣袍上墨發傾瀉,清幽似水,仿佛專為等候這場煙雨。漆黑的眼眸直視著孌姝的方向,平靜無波,仿佛這個墻外來客掉進來的並不是他家的院子一樣。

旁邊的小幾上一盞紅泥小爐,爐上一盞青瓷茶釜,蒸騰的白霧裊裊融入濕潤的空氣裏,無蹤無跡。

孌姝杵在原地癡了片刻,見那人只是看著並不言語,回想方才自己的窘態,尷尬不已,頗有種叨擾仙人清修的錯覺。

正在此時,百裏簫飛身過來,扛起孌姝便走。那人也只是微微擡了擡眼瞼,看著百裏簫和孌姝幾個起落淡出視線。

離開兩府,尋到一處避雨處,百裏簫才捏著一把汗道:“嚇死我了,差點驚動府裏的人。”

孌姝回想方才,有點恍惚地問:“二哥,你可知剛才那個人是誰?”

“走得急了,沒看清,哪個?”

孌姝翻了個白眼,想了下,道:“他好像腿腳不方便。”

“那可能是慕容岳吧。不過沒聽說慕容岳腿腳不好啊,那天我還見他在鋪子裏巡察,四肢健全的,雖然不至於活蹦亂跳。難不成近日才瘸了?”

孌姝連忙捂住百裏簫的烏鴉嘴,不叫他繼續說下去。

以前聽百裏簫說起過,慕容岳的外公慕容澤曾位居太傅,當今聖上還是太子時亦曾是太傅門生,後來慕容澤辭官歸田,慕容家便不再與政治為伍。聖上尊其為師之德,又念其勞苦半生忠心為國,只餘慕容岳一個外孫,遂格外關照此家。外人道來,都說是太傅後裔,頗有幾分權威。所以慕容家後來轉而經商直逼京師商賈大戶百裏家,這身份的影響不可或缺,而慕容岳年輕有為便也傳為佳話,只可惜因娘胎裏帶下來的體弱多病,鮮少出戶,因而多了層神秘感。

再來聽二叔講過,她的父母似乎與慕容岳的父母有過一段交集,具體如何二叔也沒說,她每每問起,二叔總是閉口不談。這樣真是叫人越發好奇了。

“原來他就是慕容岳啊。”孌姝不由嘖嘖稱奇,真不愧是高官之後,氣質逼人吶。轉而又有些疑惑,慕容岳是慕容太傅的外孫,卻隨了慕容的姓氏,難不成他父親也姓慕容? “二哥,慕容岳的爹……”

話還沒說完就換來百裏簫一頓吼:“慕容岳的爹跟你有毛關系?!”還一臉神往的樣子,真不知道那白面小子哪裏好了!

“你吃火藥了?吼這麽大聲。”

“你才吃火藥了!你全家都吃火藥了!”

孌姝掏了掏被吼得發癢的耳朵,心道:我全家還不是包括你麽。

“走了!送你回去先!”

“哦。”孌姝見他橫眉豎眼的樣子,完全不理解百裏簫另類的護妹心切,乖乖拍了拍身上的泥汙站起來,“哎喲。”

“怎麽了?”百裏簫聽見叫喚,走出兩步又一步跨了回來。

“腳疼。”說罷,孌姝捂起耳朵,以防百裏簫的暴吼。

百裏簫瞧她那小動作,真沒氣歪了嘴。轉過身半蹲下來,咬牙切齒地說:“上來!”

孌姝歡歡喜喜地撲到百裏簫背上,手一收腿一擡,開始拍馬屁:“還是二哥最好,京師再難找出這樣可靠貼心的了。”

一句話說得百裏簫心裏飄飄忽忽的,差點沒踩水溝裏去。

孌姝忍俊不禁,伸手去揪他耳朵,擡頭望見前方,陡然楞住。

雨霧中迎面而來的男子一身明亮的月牙白,劍眉星目,透著超出年紀的嚴肅與沈穩,正是近來京師人們熱議的百裏笙。

只是此刻,他不是該在百裏府宴請賓客麽?孌姝心中疑惑。

“大大大、大哥?!”

不說百裏笙此番出現的時間地點都不對,就其如父親一般不茍言笑又沈穩的性情,也是讓百裏簫敬怕各三分,這不期而遇著實讓他驚了一跳,說話都不利索了。

百裏笙見他神情慌張,偏頭看了眼他身後,道:“又闖什麽禍了?”

百裏簫支吾著不答話,卻是轉移話題道:“大哥你不是該……怎麽從外面回來?”雙手又不著痕跡地將孌姝往回緊了緊。

孌姝就幹脆一頭杵在百裏簫肩頸窩,大氣不吭一聲,只露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瓜。

百裏笙眼神一黯,神情頗為疲累,語氣也不甚在意:“這便回去了。”說罷越過百裏簫他們,像是沒看見孌姝一般,並不過問。

“大哥……”

“你也早點回府,免得被奶奶念叨。”百裏笙回頭叮囑了一句,便游魂似的去了。

孌姝這才將頭擡起來,偷偷望了一眼那偉岸的身影被重重雨霧隱沒,更摟緊了百裏簫的脖子。

百裏府,徐氏,到底是怎樣一個存在……以徐氏的刁鉆刻薄,若是某一天知道還有她這麽個半妖孫女,怕是會鬧得天翻地覆吧。

折騰一番,新嫂子未見成,百裏簫卻被禁了足。徐氏的理由無非是嫌百裏簫不顧家中兄長娶妻之喜,擅自外出不歸。

孌姝不禁冷笑,百裏府中,除了她徐氏覺得有喜,其餘人何喜之有?

可不管怎麽樣,妻也娶了,人盡皆知,流言也還在一天一個版本地傳著。

康雅好幾日沒去慈安堂了,百裏簫也難得沒來聒噪,孌姝依舊每日悠閑自在,卻總感覺缺了什麽。每夜的夢境恍如前塵入夢,心中卻是愈來愈迷惘。

漫不經心地翻著整理了好幾次的包袱,孌姝想著尋個時間跟二叔他們告個別,到外面溜達溜達。

忽聽柴扉響動,孌姝扭頭由窗口望去,臉色驟變。

百裏簫扒著老舊的柴扉,面色煞白,對著孌姝呲牙,不知是在笑還是給疼的,“幾日不見如隔三秋啊妹子,想死——”

孌姝顧不上聽他貧嘴,一把將人揪過來馱肩膀上往屋裏挪。

百裏簫見她額上也是急出了一層汗,不忍道:“不過挨了幾下,我皮糙肉厚的不打緊。”

孌姝聽完卻是狠狠瞪了他一眼,氣道:“你是鐵打的不成!那老不死的下手會分輕重麽!”

百裏簫小聲嘀咕:“我還沒說是奶奶打的……”

剛嘀咕完就被孌姝一聲吼:“這還用你說!除了那個老不死的誰會下手這麽重!”二叔打歸打,可是從來都是撿肉多處叫皮肉上疼兩下也就是了,哪像那老不死的,也不知用什麽東西盡往人身上招呼,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連嬸嬸都沒幸免過。

孌姝取了藥酒繃帶,掀開百裏簫背後的衣衫,只見背上淤青一片,條條都是手腕粗的紅痕,霎時憤恨不已,險些給氣得掉下眼淚來。

“那老不死的打你你就不知道躲麽!你平時那點機靈勁兒哪兒去了?”孌姝嘴上數落著,擦藥的手勁兒卻是極輕,留意著百裏簫嘶嘶的吸氣聲。

百裏簫疼得呲牙咧嘴,但聽又一聲柴扉響,一攏衣衫刺溜就往床底鉆。誰叫老爹自幼就叮囑他凡事警醒,萬不能再讓旁人知曉孌姝的存在,這十幾年都是如此草木皆兵,都成習慣了。

進門的男子一身絳紫衣袍,深沈內斂。雖值不惑之年,卻是滿面風霜,鬢已斑白。

孌姝叫了聲“二叔”,迎了出去。

百裏舜進門便看見正對的屋裏從床下鉆出來的百裏簫,心中頓時安定下來,平息了下呼吸道:“想來你二哥除了你這裏也別無去處了,你嬸嬸倒多心了。背上的傷……”

“怕是要好一些時日才能好。她不是一天到晚念叨百裏家後嗣麽,下手卻如此不分輕重!”

百裏舜知道孌姝素來不待見徐氏,多說無益,從袖中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瓷瓶,道:“這藥化瘀止痛最有效,這兩日你二哥就拖你照顧了,我自會尋個說法安撫府中。”說罷看了眼始終低頭不語的百裏簫,搖了搖頭。

孌姝站在門口,目送百裏舜下山。

夏日的蒼翠映著百裏舜日漸佝僂的背影,孌姝忽然覺得,百裏府這樣錦衣玉食的商賈大戶,也不盡然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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