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夜半至拂曉，我們一直站在原地，各自思量著同一件事情。

夜風傳來悠悠清香，擡首才註意到梨樹竟悄然開了花，嬌嫩欲滴。不經意間暗暗瞥了他一眼，發現他也擡著頭看著那樹開得最繁盛的梨樹。

南淵宮裏仙侍往來者甚眾，看到我們皆畏首畏尾。一個是天帝，一個是魔主，得罪哪個都吃不了好果子，倒不如敬而遠之。

“滄笙，你想好了？”沈默許久的黑崽驀然出聲，我循聲而去，與他面對面對望著。

黑崽的眸色一斂，大步移步至我跟前，斟酌了許久，終是開口：“我也是。”

我等著他的答案，下一瞬，唇上被貼上許久未曾有過的柔軟。

身體微僵，瀲灩水眸怯生地與之對望，那雙幽暧的眼瞳將所有的疑慮皆擊垮打消，引領著我的視線和我的心。為他放下所有的防線，此刻，潰不成軍。青澀的回應和承接他試探的輕吻，步步深入，鼻息相間，極致纏綿。

在略帶著薄繭的指腹稍顯粗糲地反覆摩挲下，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氣息，清冷中帶著幾分隱約顯現的肆意，喉結翻滾之音異常清晰，若隱若現的松香怡心舒朗。修長綿軟的鬢發不經意地從耳後落下不偏不倚悉數落在他的手指關節處，餘光註意到後便隨手將鬢發捋至耳後。微微一蹭卻令他心生癢意，尤其是細碎的鬢發。為此狠狠扣住頭加深吻，想著日後他會像這般欺負我便有些後怕的咽了咽口水……

同黑崽在一起後，我多了個煩惱。稱呼太難改，看到灼灃與穹蘿就忍不住喚兄長和嫂嫂，可偏偏他們兩個正好是黑崽的父母，還有老爹是黑崽的叔公，我應該按照哪邊來？

宏槊宮的書房裏隨機挑了一本書看，發現裏面的書皆是我喜歡的類型。嚴重懷疑他提前就將裏面的書全部換掉好讓我一直待在此處。好深的心計！果然還得是他。

“沅圻這小子原來打的是這算盤！怪不得將我天緣閣的話本掏了個空，想來盡數都是供你樂呵。”

偷溜進天緣閣被月老抓包後敘舊時他便開始同我抱怨，他早就看出其中的端倪，只待我承認罷。

“之前陛下借話本也是為了你吧！天界之中誰會比你還喜歡我寫的話本？”反問中帶著十分肯定的語氣，他撚了撚手中的紅線，意猶未盡地微微搖頭。

“我掌管世間姻緣，唯有你倆的姻緣絲毫沒有入載。如今也好，由我親手給你們添上一筆，也算是你們的見證者。”

“那便多謝星君的好意！”

少時貪玩偷溜進天緣閣，聽聞月老星君的天緣閣包羅萬象，尤其世間所有的天緣都記載於此，一時好奇便趁著星君不在將天緣閣裏的天緣冊翻了個遍都沒有看到自己的名字，以為是自己看漏了專門翻閱了好幾遍，裏面不但沒有我亦沒有黑崽，直至星君歸來發現我。

當我將此事告訴他時，月老的訝異神色並不亞於我，於是他也將從未掛在心上的天緣冊翻了不下十遍，直呼奇事。他一直以為所有人的姻緣都盡在掌控，不料他自以為傲的天緣冊裏竟有漏洞。後來黑崽來此尋找我，星君一臉驚慌，我借機以自由出入天緣閣為條件答應星君保密，這萬年來也未提起過這事。

如今方得圓滿。

星君將姻緣筆喚出，親自在天緣冊上提上黑崽與我的名。一經天緣冊記載，便是天命所歸，無法更改。

“如今小仙也算作是為你們牽線搭橋的中間人了。”

“這可是六界獨一無二的美差事，以後說出去小仙臉上也跟著沾光。”

在筆下看著已經提好的名字暗暗激動而了許久，仙生時荒唐，如今入魔方才穩妥些。餘光驀然睨到熟悉的名字，上面記載的是：寘國護國將軍塞淵與寘國公主姜瑾之。一時激動，手指著他們的名字急切地詢問月老他們的情況。

“這應該是他們的第一世，我看看……”星君邊說邊施法，隨後映出的是他們的幻影。

看著熟悉的模樣淚眼甚為模糊。當初他們的悲劇歷歷在目，仿佛還在昨日刻在我的腦海。

“如今他們還在第九世。嘖，前八世竟然都沒有修成正果！”

我有些哽咽，“那有沒有什麽辦法讓他們……讓他們在一起？”

“呵，滄笙仙認識他們？”

怎麽會不認識呢！

月老星君將手中的天緣筆擱置在半空中，凝視著我，看著我頷首，星君略微思忖後，“小仙執月老官銜便是為世間男女牽線續緣，自是不會拒絕。小仙心軟，斷然不會讓有情人所念為空，他們遇見你也是幸運。不過，像這種類似的事件每日至少上萬，小仙難以盡數保證一個不漏，所以才會導致世間少數有情人未能相守。”

“原來竟是這樣。這麽說來，你也不像那般不務正業的仙！”

我一直以為月老星君算是個較為輕松的官，沒想到也這般不容易。

“其實這活可一點都不輕松，要不，你來為他們想個故事讓他們相遇？試試？”

月老有一項很累卻極其重要的活計便是寫出世間各種情愛之事，不必特別具體只需將大致的故事寫好任憑其發展最後再為其所在的璇璣柱牽上紅線便可。

“我？”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星君，只見眼前出現天緣筆和天箋。

“你也算是得小仙真傳了，看了那麽多的話本照理是能寫出一段纏綿悱惻的愛戀來的。今日讓你嘗試一下當月老的滋味，就當是你這麽些年看我話本的獎勵了。”

當初的塞淵在處理與公主的情感時一直處於隱忍，而公主也因為身不由己一對有情人生生別離。當初的我無法改變他們的處境，如今機會就在面前，月老既將他們之間的故事交給我來，我就必須將他們寫到一起，以圓他們九世姻緣。我做事一直都是隨性而為，正因如此才能與月老混在一起。

“這一次就讓他們在一起吧！那我就在上面寫個引子，之後你來填補！”

握上姻緣筆，思忖周詳後才提筆於天箋之上：

睢昭三十五年，姜王朝公主瑾之奉詔命至塞邊洄朝和親。姜王年近六十膝下唯有一女剛至十八，姜洄聯姻，瑾之至洄國同洄國剛及三十的王子淵成親，之後夫妻兩人至姜國，瑾之即王位，由王子淵入贅姜國為王夫，兩人可以共商國家大事。老姜王此番用意無不是在為瑾之精打細算，擁有洄國的支持，在朝堂上的她才能夠游刃有餘。

洄淵同洄凜乃是一母同胞，兄友弟恭，未來洄凜登基為洄王，姜洄關系只會親上加親。

和親路遇塵卷風，公主同和親隊伍分散，輾轉來到洄國，女扮男裝邂逅了四處游歷還未收到和親消息的洄淵，兩人一見如故，同行前往洄都。

得知聖旨後洄淵抵制和親，連夜出逃。瑾之與洄淵兩人都沒有說出彼此的身份，瑾之也沒有說出自己是女兒身。其實洄淵第一次在邊城相識便知曉她是女子，特意在飲食住宿上有所避嫌。瑾之的善良果敢吸引了洄淵的目光，對弱小施予援手、解救誤入紅樓的良家女子。最重要的是，他們兩人也算是同病相憐，都被家裏安排了婚姻，有一段未曾見過面的姻緣，而且更巧的是他們兩人對於這段婚姻都感到深惡痛絕。

朝夕相處，洄淵心動。

瑾之以江之自居，洄淵以塞淵自居，兩人之間的神秘與真誠亦是心動所在，好奇造就悸動。

後，大批在外搜尋瑾之的姜國士兵找到了她。老姜王重病急尋在外和親的瑾之回國，瑾之最小便與老姜王親，為父侍疾責無旁貸。同洄淵匆匆告別後，瑾之踏上歸國之路。

她知曉十分有八分老姜王是在誆騙自己，但是自己還是不放心地奔回了宮。半月後，整裝後繼續前往洄國和親，去與從未見過的未婚夫婿成親……

天箋上被寫得密密麻麻，字體雋秀不失逍遙，星君狠狠誇揚了我，激動地想將我收入他麾下做自己未來的接班人。

“暫時還沒有這個想法。”

直接拒絕將星君的希冀全部打散，繼續補刀道：“廢好些功夫才寫了這一個，顯而易見幾十萬年來世間情緣都是由你書寫，可想而知你手就沒有停下過。我還真是好奇你的手到底是如何挺過來的？”說著目不轉睛盯著月老的手看，細看也沒有什麽特殊之處，瞥見月老原本熱絡的臉瞬間整個垮掉，讓人忍俊不禁，只聽到星君沈沈道：“小仙就不該提！都怪這張嘴，它沒事逞個什麽強！”何嘗又不是咬牙切齒道出的話語，細細品來也只是微微嗔怪罷了。

氣惱是一方面，喜悅亦是一方面。畢竟白撿空閑誰會不喜歡，一直守在天緣閣裏絞盡腦汁地拼湊情緣這種日子是夠嗆，不過這活他幹了這麽多些年早已經習慣並且還自覺甚為偉大。

男女之事是最為常見也是最重要的，處理不當造成世人遺憾影響生氣折損壽命不說入黃泉時他還要遭受那些個不知名的唾罵。幸好他這月老處之多年牽的紅線不在少數，這才獲了個美名供世人稱讚。

“稟魔主，守在蒼玄的魔兵近日來接二連三的失蹤，情況每況愈下，屬下無能，未能查到蛛絲馬跡！”

蒼玄是魔界防備最為嚴密之地，挑選的魔兵皆是良將，都是經過四大長老嚴格挑選的。蒼玄是魔界魔力最為濃郁之處，非魔界之人逗留於此過久便會被魔氣腐蝕產生窒息灼燒之感，卻為魔界能人素愛聚集之地。

將此事稟告給我的正是齊衎。擎宮裏，我沈思了許久，做事不留痕跡才正是可怕之處。

陌回請令讓他親自去看看究竟是何人在裝神弄鬼，齊衎出聲阻止：“此去亦是徒勞。主上，屬下親自查探過，無解。”

“竟敢在主上眼皮下做出這等事，很明顯是赤裸裸的挑釁。若是將罪魁禍首逮住，請主上將他賜給屬下，屬下將他帶回魔邸自有法子對他，定讓他賓至如歸。”

陌回魔邸我大抵是聽說過的，有去無回是正常的。裏面的毒花毒草不計其數更不要說他自己搗鼓的那些毒性更甚的東西，若是以精氣為引，藥性更著。

“無故攻擊魔兵此事不容小覷。辛苦齊長老特意跑一趟，此事堪稱棘手，我來查便可。”

這也算是魔界私事不宜大肆宣揚，於是乎，我帶著析影來至蒼玄。蒼玄長街瘡痍冷冽，冷清淒然，是日光最為薄弱之地，陰暗是常事。

“我們該如何查起？”

“等，等他再次出手！”

析影一知半解地看著我，“為何不阻止？”

“打草驚蛇嗎？我們現下的行蹤說不定已經被掌握了，還不如靜觀其變。以不變應萬變，這才是上上策。”

之前在齊衎留影石記錄的事情定然也與此有關。那些仙族極大可能都是焚月偽造出來的，所出的招式皆是仙族裏上乘的招式但都不精，甚至有些急於求成。當初交給他心法裏就有附有上乘仙術，所以他是世間第一個將妖法與仙術都學得精通的第一人。

俗話說：“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若真是焚月，也只有讓我親自動手清理門戶。

果不其然，只過了半日，蒼玄一處有莫名駐守的魔兵悉數失蹤。消息還算靈通，我和析影第一時間趕到現場。

“此處還真是一絲痕跡都沒有，就連打鬥痕跡都被抹去了。”

“哦？你再說一遍！”

正當陷入僵團時，析影無心一句令我恍然大悟，析影眼眸一深，緩緩道：“打鬥痕跡被抹去了。”

“對，就是這句。他們之間定然發生過打鬥，隨後將痕跡抹去。可見他們越是掩飾就說明此處更有詭異！”

“他們也可以使用迷香，你怎麽這麽篤定他們之間發生過打鬥呢？”

“迷香比痕跡更難處理，像我們不過半炷香便會趕到此處，迷香的功效雖強但是後勁的味道不易消散，若是細察定然會暴露他們。不過看情況他們之間是沒有發生打鬥的，說明他們是被施了定身咒帶走的。”

一番分析，我知道妖界是非去不可了。

析影不太理解，明明還在處理魔兵消失之事怎有產生了去妖界的想法。

“要人。”

僅二字，頓挫有力，中氣十足。析影二話未說，一轉身緋紅的赤光刺眼過後顯現真身於半空展翼清鳴。待鳴聲停下，丹絨披風隨手一抖，順著風向飄在半空，雙臂展開脫離地面飛向半空，緋紅的緊扣袖口在白皙的手背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的亮眼。暮下一抹紅，艷逸絕塵，紅妝花顏清而不妖，星河生慚，斂容正色。

以此讓我親自找上門，焚月耍得這些伎倆我還是能看清的。至妖界後直接前往妖宮，有幸來過幾次妖界，幾次的體驗感都不太好。

這次，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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