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不對，是仙！

“他們怎麽能亂傳謠言，這是造謠！”我拍案而起，強壓心中的怒火。

月境宮青華仙子本要攜玉漿獻給天後，一番道聽途說便信以為真，如今蒞臨瀛陽殿的目的便是向當事人求實。

青華於月境宮煉玉漿已有十幾萬年，青絲被銀簪所束，幹練不失柔美，眉若秀川，鐘靈毓秀。不過此時的她眼神犀利，眸光尖銳，手指擱在下巴下思忖著並沒有打消疑慮。

自我與她相識，她便一直是這般模樣，不弄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決不罷休。當初與她相識的時候就圖她能穩重些，沒想到物以類聚，一聽到關於我的事情便不加思考直接開口詢問，弄得我是措手不及。

“本來我是可以直接從月鏡宮到天後娘娘的婷韞殿，途中聽到有關於你的事情便原路折回還多走了些路程來找你。依我對你的了解，你是極有可能幹出這種事的。”

話說，是誰編出的這種事？還有青華的反應真是出乎意料般令我傷腦筋。青華是我年少時結交的好友，我喜歡她的沈穩與認真，尤其是她煉玉漿時候足夠專註。不過也就見過她煉過一次玉漿，那時候的我還是個孩童模樣與她還不相熟，爬到墻上觀察了她手上的動作好久也沒有看出個所以然來，被青華發現後施法從墻上拽了下來。我從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到她面前，仰頭同她對視，毫無畏懼之感，更多地張狂與不屑。事後，我才了解到玉漿的妙處，青華大人不記小人過贈了一小瓶玉漿，那滋味甚異。

之後的月境宮我壓根就沒進去過，但見青華的言行舉止似乎未曾改變終日守在其中，只覺是個清靜無聊之所罷。還不如我這瀛陽宮，所見之處皆是花木魚鳥，應有盡有，此處才應該是我閑散好動的仙子該待的地方。

“到底有沒有這麽一回事？”

如今青華正端坐在石凳上，而我可憐巴巴地站在她身邊，瀛陽殿的後花園應有盡有，也不乏那些樹精花靈，這一詢問，花園裏即刻有了動靜，不論與我關系是否親密的那些靈物皆豎起耳朵，只為獲取第一消息好大肆宣揚。

“快些實話實說！”

好似聽懂了她的話。嗳？好像是有那麽回事，但是好像又不是那麽回事。本仙子可是天界數一數二的乖巧聽話，再怎麽說，堂堂仙尊之女，我怎麽可能會幹那種有失身份的事？繼而，等她問道完後，連忙搖頭否認。

“他們可有人看見你去了神兵營了，你作何解釋？”青華將玉漿瓶墩放在石桌上，顯然一臉質疑。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我連忙坐她身邊，牽起她的手，抿緊唇，撲閃兩下睫毛，以極其無辜的眼神端視她，聲音洪亮道：“絕無此事，你且信我，我看人的眼勁極高，尤其是男子，怎麽可能會看上天兵？就算我看上天兵也絕無可能倒追，還做出那些荒唐事！”言畢，隨手拿起玉漿瓶，打量了起來，本來已經被說服的青華，臉色瞬間又沈了下去。

“這一小瓶玉漿得煉不少時間吧？”我感慨地吸了一長口氣，忍不住心裏話看向青華，青華手疾眼快一把奪過玉漿瓶，幸虧沒有被他人占為己有，尤其她面前的我。

“不長不短，正好六萬年！”說完朝我鄭重地頷首。

六萬年？！

我的仙齡也就四萬多一點點，憑什麽一個小小的玉漿都比我仙齡長。如此，倒要嘗嘗這六萬年的玉漿到底有多好喝，“看起來好好喝的樣子！”用最無賴的招，讓面前之人束手無策，心裏的算盤已經打響，我都已經想好要怎樣將這瓶玉漿珍藏了。

“不行，這可是獻給天後的玉漿，不能予你！”青華一口回絕，我一撅嘴她便心軟了，畢竟與本仙這般人當朋友，應該提前打好預防針，以免被我這無理取鬧搞瘋掉，她是深有體會的。

“你堂堂月鏡宮宮主，就這一瓶小小玉漿都不肯贈予我？”

青華打量了我片刻，緩緩道：“那你倒先說說你去那神兵營作甚？”

當時，潛入神兵營當然不是因為看上哪個天兵，而是看上了天兵的神槍，那槍可是萬年鄞靈石打磨，天兵人手一把，我一路摸爬滾打進神兵營就想著得到那把神槍，準備仔細端詳來的，卻不料因為仙齡不夠，寶物沒到手，身份反倒被無情揭穿，只好悻悻地離開，為此，暗自氣憤了好一陣。可是，這種事情是隨便說出來給天界打趣的嗎？天界稍微年長些的仙人什麽東西沒見識過，若是知曉了這事，可不笑掉大牙，顧及顏面，我是絕對不會透露一絲一毫的，就算面前的人是她也不行。

心中不斷盤算，終歸是想好了理由。是時候展現一下如何一本正經忽悠天仙，我做好開嗓後，從石凳上站起，拍拍青華的肩頭，隨後，抿抿唇，雙眸直盯著她，一本正經道:“你應識得沅圻那黑崽吧？”之前從老爹那裏得知沅圻真身乃是一條黑龍，“黑崽”便一直出現在我腦海揮之不去。此後，黑崽便是我對他獨一的稱謂。

青華眉頭一緊，臉上顯出不解的神色，緩緩開口詢問道：“這又關沅圻殿下何事？該不會是你信口胡謅誆騙於我吧？”可對上我那嚴肅的神情，也不像說胡話，“你繼續？”

頓時，我長舒一口氣，繼續佯裝深沈的模樣，道：“你也知曉那黑崽長我九萬多歲，我雖作為他的小姑姑，可他私底下卻沒把我放在眼裏，於是我暗暗發誓決定定要奪回做姑姑的顏面。”

“要讓他知道，輩分是不可逾越的，姑姑永遠都是姑姑，侄兒就是侄兒。我去神兵營也是為了找幾個天兵支應我，等那黑崽欺負我時，我也有人幫襯，不至於丟了威風。也不曉得是哪位仙人造謠說我愛慕天兵，還幹出那等荒唐事，我真真是無辜得緊。”

把沅圻推出去，應該便不會有什麽大的意外，畢竟誰敢在他眼皮下說壞話呢，得罪他也便是得罪天帝，得罪了天帝長兄還能在天界混下去？而且我這說的天花亂墜，應該不會有人不信吧？

青華暫且信我這套言辭，為了堅定這套說法，我心下一狠，咬了咬唇，拍著胸脯保證，一本正經道：“我說的皆是實話。”

此話一出，青華也是從半疑半信轉為徹底相信。

這番說辭可得感謝月老送的話本子。

我那伊寧閣裏要數最多的便是話本，隔三差五隔壁天緣閣裏的月老星君便托身邊的小仙童把話本送到我手中，為了不辜負他的這份善意，也為了能夠多了解一下六界之事，終究是一字不落地看完了，憑借多年的經驗總結，編出一個像樣的理由毫不費力。

玉漿到我手裏，青華只好再回趟月境宮，早早將新玉漿交到天後手中。送她走後，我大搖大擺地回到後花園，坐到老爹給我打造的專屬琉璃秋千上，打開玉漿瓶，鼻間從中嗅到一股淡淡清香，這一聞，便神清氣爽，要是喝下去，可不得仙力大增，這可比那鄞靈石好多了，果然是個好東西。不費吹灰之力能得到這寶物，可得好好感謝我這機智的小腦瓜。可得把它收好了，關好瓶蓋，放進衣袖裏，繼續打起瞌睡，補眠。

……

在瀛陽殿的大殿裏，迎面撞見郗卣。

“小滄笙，可要下界逛逛？”郗卣問道。

“聽說新開了家酒樓，我們去坐坐？”

瀛陽殿裏與我玩得最好便是郗卣，他乃是老爹的坐騎朱雀神君，身姿俊逸，眉清目秀，墨絲白簪，明明與老爹差不了多少。

可這青絲與老爹的暮雪相比，有時候我便在想我會不會是郗卣的孩子，因為他是坐騎怕照顧不好便交給老爹撫養，可終歸是多想，我怎麽可能不是老爹的孩兒。

聽郗卣說，娘親是老爹此生摯愛，可娘親與老爹卻沒能抵過天劫，被硬生生拆散，娘親羽化，而老爹遵從娘親遺言，一直陪在我身邊。在郗卣的嘴裏，娘親乃是遺世獨立，絕倫清美之貌，粉妝似玉琢，稚齒婑媠，靡顏膩理，貌似輕雲蔽月，身姿若流風回雪。

聽他的描述我也能大致勾勒我娘親的模樣。郗卣屢次誇我這幅皮囊定然是照著我娘親的模子刻畫出的，兩人極其相似，言畢，我都會暗自拍拍胸脯，幸虧沒照我爹長相發展啊，不然後果不堪設想，我可不想以後有頭銀絲。我可是女仙，怎麽能像老爹一般呢？

而且聽他誇娘親其實也就是變相誇我長得花容月貌，閉月羞花，這也是喜歡與他相交成好友的原因之一，我們的關系就像是下界所說的忘年之交。

“下界有何好玩的東西？叔父，你能否有空的時候多讀幾卷書？提高眼界，整日就想著吃喝玩樂，這樣可不好。”

“嗯，小滄笙說得對！我即刻便前往書房研修！”

聽到如此回答，我心底一笑，頓時松了一口氣，郗卣轉身，果不其然，是主人。隨即行禮，浮陽微微頷首，隨後瞥向我。

“老爹！”我擡起右臂招手，笑意蕩漾。一般老爹沈默寡言，定然是看破一切，而他這人最喜看破不說破，我只好將手放下，訕笑。

“主人，那我便去書房了！”郗卣走得時候不忘多看我幾眼，我偏頭向他做出口型“等我訊號”。郗卣接受到後朝我使了個眼色，隨後便悻悻地離開。

我有些疑慮，於是道:“老爹，你今日不是去南天境交修嗎？怎麽歸來這麽早？”

我話語中的交修便是老爹至南天境同泊苜仙尊聊心道之法，兩人是多年好友，以至於每年老爹都會抽上幾日去南天境。

年少不經事時，我倒是經常去南天境游玩，稱泊苜一聲叔父，記憶中泊苜總是一襲藍衫，道骨仙風，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老爹身邊好友皆是駐顏有術，唯獨他蒼顏白發，我曾追問過老爹數次，他皆含糊不清，說不出個理所當然來。

隨著我年歲漸長，心智成熟，加之月老神君的話本切實吊我胃口，令我對下界之事更加好奇，於是南天境便去的次數愈發得少，渴望於下界之事。

“本準備在南天境待上幾日，沒想到在途中遇到沅圻那小子。”

“這才得知，近期妖界蠢蠢欲動，繼位妖王焚月不顧仙妖盟約私下與魔界勾結欲有叛亂之心，攪亂六界。於是乎，我便半路返回去天定殿與灼灃小酌了幾杯順便提了幾嘴。”浮陽隨手摸了一把白須，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對於六界事我其實是知之甚少，雖有月老神君的畫本在手，可那裏皆是些六界內的愛恨糾葛，對於老爹所說的那些從未提及半分。

“那灼灃兄長可想好應對的辦法？”

老爹搖頭，“未曾，此事不太好應對，可我看他有意願把這事交給沅圻解決。”

“沅圻啊，那估計此事懸！”聽到沅圻，我脫口道。

“此話怎講？”老爹反問道。

“小黑崽他修為較淺，我是他怕去了妖界吃虧！再者說，他畢竟也是天帝之子，若是擺不平此事，那天界之中未免有仙嚼舌根，我是怕他承受不住那些流言蜚語。”

我說的這番話也是經過深思熟慮分析的，沅圻仙齡僅有十三萬歲，話本上的妖王皆是皓首蒼顏，根基深厚，妖力是妖界最強大的，往往是一段故事中的惡人。

再怎麽說，沅圻那黑崽也只是那妖王生命中的一小段，下界有句俗話，姜還是老的辣。可老爹卻然與我持不同觀點。

“沅圻自萬歲生辰時上南天境拜泊苜為師，由泊苜點化，雖說仙齡不大，沒經過仙劫，但他悟性極高，讓他去擺平此事是對其的一種磨煉，也是看他是否有資格應碧芩劫，繼天帝之位！”

老爹的話我零零散散地聽了個六成，終是點頭，果然還是仙尊講得有理。

想起與郗卣之約，不敢稍逾約，低眸看向右腕上的澍沫珠，左手示指與擘指相觸，將左手擱在澍沫珠四周，倏忽，赤光肆溢，一道赤光直直沖向天巔。

這是我與郗卣之間的訊號，若是見到我施的這一仙法他便要到曄星臺同我一同下界，在曄星臺沒等到郗卣卻見到了我口中的黑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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