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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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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柚羅這一睡就睡了一整天,甫睜開眼,就看到宋君瀾那張擔心的臉。

“柚羅,大夫說你是太過疲勞才會暈倒,現在好多了嗎? ”宋君瀾急切的問,無法忘懷她倒下時他所受到的強大沖擊,那幾乎快扯碎了他的心,他真痛恨自己讓她吃苦。

看他眉頭緊蹙,臉部線條也繃得冷硬,她伸手輕撫著他的臉,安慰道:“我不要緊……”當她的視線落在他纏著白布的肩頭時,不禁心疼的問:“倒是你的傷,還痛嗎?”

宋君瀾看她從昏迷前就一直惦著他的傷到現在,胸口郁悶得透不過氣。“別管我的傷,你只要別再在我面前暈倒就好了。”

接著,他倏地低頭吻了她,探進她櫻唇裏嘗著她的甘甜蜜津,仿佛只有這麽吻她才能確定她還好端端的。

辛柚羅幾乎快承受不住他的熱情,但受盡波折後的她卻格外貪求他溫暖的吻,她著迷的擡超雙手緊緊環抱住他的腰背回應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這個吻才結束,她已被吻得雙眼迷蒙、雙頰酡紅,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對了,這裏是……”她發現這並不是她的房間。

“這是向家。”她這一問,讓宋君瀾臉色驟變,要不是她暈倒了,向允懷說曹縣令或許會派人到她家裏找她,否則他也不可能帶她到向家避難。

辛柚羅接不上話,因為知道他和向家的關系,她可以理解他現在待在這裏有多麽不自在,他是為了她才勉強留下來的。

唉,她可以撫去他蹙攏的眉、冷硬的臉部線條,但他心裏的傷,她真不知道該怎麽替他撫平……

“吃粥吧。”宋君瀾顯然不想多談任何有關向家的事,徑自從桌上端起一碗由丫鬟送來的鮮魚粥,拿起湯匙舀了一匙,吹涼一點想餵她。

辛柚羅看他這動作,都難為情起來了。“我自己吃就好……”

“張口。”他卻將湯匙遞到她唇邊,要她聽話吃下。

她只好紅著臉讓他餵,當溫熱的魚粥滑入喉嚨時,甜蜜也湧上她心頭。“好好吃。”

他淡淡微笑,再舀了一口。“多吃一點。”

“你也吃嘛,要不那麽大一碗,我吃不完。”

宋君瀾拗不過她,只好自己先吃一口再餵她,一大碗鮮魚粥就這麽一起分食完了。看她吃飽後精神還不錯,他提出想先行離去的意思。

“你要去哪?你要把我丟下?!”辛柚羅震驚不已。

“不是的,我會來接你。”宋君瀾沈重地搖頭。他怎麽能待在向家?雖然他已經決定放下仇恨、忘記那個人,但這裏不是他能待的地方。

“可是外頭有很多官兵,躲在這裏是最安全的,你要上哪去?”她怎能讓他一個人又涉入險境?

咿呀--她問話的同時,門開了,原以為是向允懷來探視,卻意外看見一位樣貌斯文、面頰清瘦的老人。“向伯伯?”

這一脫口叫喚,突然變得她局促不安,他們父子將怎麽面對彼此?

向父待辛柚羅向來和藹可親,但這會兒神情卻很是激動,眼裏完全看不到她的人,只專註望著坐在床楊上的年輕男子。

是他吧?允懷說這個人認識玉梅……

他顫抖地問:“聽說你認識一個叫宋玉梅的女人,你知道她人在哪嗎?”這名字的主人,他已經找了許多年,一直在找……

宋君瀾註視著眼前的老人,一下便認出他,當年娘親臥病在榻他求救無門,只能無助看著娘親闔上眼的過往全都襲上腦門,成了一雙無形的厲爪撕裂著他的心,原來他說已經要放下仇恨其實並沒有,他只是在自欺欺人。

他也不明白,為何這樣一個狠心拋棄他娘的男人,會用這麽一雙苦苦冀盼的眼神望著他,怎麽可能……這人怎麽還會想找娘?

宋君瀾的心中被疑惑占滿,情緒異常激動,這時,一雙沁涼的小手覆住了他。

是柚羅,她看出他的異樣,正一臉憂心的望著他。

他望向她,奇異的,焦躁萬分的情緒競因她迅速冷靜下來。方才他是怎麽了?

“我沒事。”他微笑回握她的手,緊緊的,像是把她當成他的浮木。然後,他目光坦直的面對眼前的老人,聽到自己語氣平穩道:“你為什麽會想找她?”

這一反問,向父臉上頓顯懊悔,“二十六年前我失去了她,以為她嫁人了,沒想到不是那麽回事……”說著,他發現眼前這年輕人愈看愈像她。

“你……你長得還真像玉梅,五官深邃漂亮……你是她兒子?”他臉色一變,又想起玉梅當年一個人離開時,疑似懷有身孕……他顫抖著嗓子問:“孩子,你幾歲了?你……是玉梅為我生下的兒子嗎?”

聽到向父的問話,宋君瀾一度差點情緒崩潰,幸好辛柚羅始終握著他的手,她一輕捏他的手心,他馬上冷靜了下來。

他深深吸了口氣道:“當初你嫌我娘是低賤的丫鬟才拋棄她,迎娶富商之女,讓她一個人含辛茹苦的把我養大,現在你才問我是不是你兒子,這對你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吧。”

這冷嘲熱諷的一串話間接證實向父的猜測,也讓他臉色慘淡不已,心裏很是痛楚。“你娘是這麽說我的嗎?說我嫌她低賤才拋棄她?也是,我們說好要一塊私奔的,但她卻被香荷給騙了,苦苦等不到我,自然是誤會我了……”

宋君瀾和辛柚羅聽得面面相覷,難不成這其中還有內幕?

“香荷是誰?”他馬上追問。

向父重重一嘆,目光幽遠的回溯著往事。“香荷她也是向家的丫鬟,跟你娘是好姊妹,在你太爺拆散我跟你娘、把你娘趕出向家後,都是靠著香荷暗中安排我們見面的,豈料,在我們決定私奔的那一夜,她背叛了我們,讓我們在不同的地方等待,最終兩人都沒等到對方。

“那一晚過後,我被你太爺關在房裏懲罰,在關了幾天後,他突然對我說,你娘拿了錢聽她叔叔嬸嬸的話,嫁到隔壁村去了……我當然不相信,還為此逃家跑去看,卻正巧看到她穿著大紅嫁衣上了花轎,手上還戴著我送給她的手環……”

說到這,向父苦笑了聲,嘲笑自己的愚昧,眼底也浮現哀傷。“當下我真的以為她背叛我嫁人了,賭氣之下,才會答應跟允懷他娘成親……”他頓了下,緩和了情緒再道:“一直到我成親的第三年,香荷爬上我的床被我拒絕,她惱羞成怒才說出真相,原來她早愛慕我許久,你太爺當年答應要讓她當我的妾,她才會幫忙拆散我和你娘,沒想到你太爺還沒兌現承諾就過世了……

“我也從中得知,你娘並沒有嫁到隔壁村,聽說她打死不嫁被關在柴房裏,我看到的那個新娘不是她,那手環是從她手上搶來讓人故意戴給我看的。後來,聽說她有孕在身,被她叔叔嬸嬸趕了出去……我什麽都不知道,竟誤會她改嫁別人,我真不能原諒我自己。”向父說得老淚縱橫,傷心欲絕。

辛柚羅跟著潸然落淚,明明不是她的事,她卻深刻的感受到哀感。

是老天爺在捉弄人嗎?君瀾的爹娘明明相愛著,卻被迫分開……

宋君瀾眼神空洞,完全無法承受這真相。那麽這些年來,他究竟在恨什麽?思念著這男人的娘親豈不是更冤?因為她到死都不知道,這男人並沒有拋棄她……

他語氣平板、毫無生氣的吐出這句話,“我娘她在十年前就過世了。”

“什麽?!”向父臉色沈痛,跟槍的往後一倒,狼狽的勉強扶住桌緣。“她……怎麽死的?”

宋君瀾緩緩勾起嘲弄的唇角。“病死的。十年前我曾到向府攔下要出門的你,表明我是你的兒子,苦苦哀求你救我娘一命,但你看都不看我一眼,也不聽我說話就要下人趕我走,所以,我娘後來等不及我湊醫藥費請大夫就死了。”

向父眼神流露驚駭,不願相信自己會做出這麽殘酷的事。不可能的,他只要看到這張如此神似玉梅的臉,就不可能置之不理。

他仔細回想,到底哪個環節出了錯,接著瞠大了眼,難不成當時那少年是……

“那一年曾有個花娘帶著孩子來認我當爹想詐財,我以為你也是想藉此騙錢,便沒去多註意你,可是,我明明有囑咐下人給你些銀子……”

宋君瀾很詫異得到這樣的答案,他咬了咬牙憤恨道:“我沒拿到銀子。”就算是同情他,當他是乞丐來施舍都好,只要有銀子,他就能救娘了。

聽到這話,向父知道肯定是下人沒照他的吩咐做,萬般自責說:“玉梅,對不住,我居然沒能救你……”

宋君瀾望著這個為娘親哀痛的男人,看得出他的悲傷是出自於真情,本想走過去安慰,但跨出一步後,又退了回去。

為何他要這麽做?就算這男人不是存心辜負娘,他們這未曾謀面的父子之間也有二十五年的隔閡,兩人猶如陌生人,他何須去安慰一個陌生人?

辛柚羅將他的躊躇看在眼裏,為他著急起來。

他原先是想安慰他爹吧,怎麽又退回腳步?是打算拒絕這份父子溫情嗎?不,他們父子間並沒有仇恨啊,他應該要更果決的踏出步伐……

這時,向允懷突然踏進房裏,他早在外頭聽盡一切,表情有些覆雜。“爹,你們在說什麽?我跟這個人真的是兄弟嗎?”

“允懷……”向父沒想到他會聽見,被過世元配生下的兒子當面質問,還真難以啟齒,僵了一會兒才點頭承認。“對,允懷,他是你哥哥。”

他受到極大的震撼,一時難以接受。“爹,他是狐君,搶了日向堂好幾次,怎麽可能……”

宋君瀾望著同父異母的弟弟,本以為搶走他的貨物、他的新娘,現在再搶走他的父親,肯定會讓自己開心快活,但如今,卻覺得被蒙在鼓裏的他比自己更可鄰,和他娘一起受到父親的背叛。

原來並沒有人虧欠他。真切的體認到這事實,他曾有的埋怨都消失了,現在反倒是他欠了向允懷一個交代。

他望著向允懷,口氣有些生硬道:“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麽我專搶日向堂的貨物嗎?那是因為我嫉妒你。你這個天之驕子從沒有挨餓過、嘗過貧窮的滋味,我要報覆你,讓你的人生不那麽一帆風順,所以你盡管放心吧,我不屑你,根本不會想眼你當兄弟,也不會跟你爹相認的。”

是啊,別說這二十五年的隔閡,他可是萬惡的狐君,他們怎麽會接受他?

宋君瀾的自白不啻是道轟隆隆劈下的巨雷,震得向允懷答不出話,向父更是滿臉痛苦,不能接受這說法。

“說什麽傻話!爹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怎麽可以不認祖歸宗?”

他冷漠的看著眼前的老人。“你沒聽清楚嗎?我是狐君,是日向堂的敵人。”

向父搖了搖頭,沖動地向前握住他的手。“就算是狐君又怎樣?你是玉梅的兒子,會這麽做肯定有你的理由,而且我也聽說了,狐君是義盜不是嗎?我相信你是個好孩子,你就回來吧,爹會好好補償你的。”

宋君瀾怔忡地盯著覆在他手上那雙滿是皺紋的手。這人為何不鄙視他、批評他的作為?這樣他才能更理直氣壯的揮開這雙手啊。“有意義嗎?我們之間是那麽的生疏,好好過自己的生活不是比較輕松?”

“有意義的。你都可以不當狐君,鼓起勇氣去尋找另一條生路了,為何不試著和你爹重新開始?就算生疏又怎樣?你們是血脈相連的父子,肯定能找到最好的相處方式,而且,我相信你娘一定也很希望你能跟你爹相認。”辛柚羅忍不住插話。

一直像個旁觀者守在他身邊的她,清楚看見了他對親情的期待與退縮,她想為他做些什麽,想拉他一把。

宋君瀾看她說得激動,一張粉臉紅撲撲的,不禁回想起兒時娘總愛說他長得太像她了,如果他能像他爹該有多好,那麽,她就能借著他的臉思念他爹了。

娘是如此深愛著這男人,在九泉之下,肯定也是盼望著他們父子能相認吧……

向父見他沒響應,以為他無動於衷:心急的把小兒子拉來幫忙。“允懷,快要你大哥回到向家認祖歸宗,他是你哥哥啊……”

向允懷仍處於震驚之中,無法相信自己和他竟是親兄弟的事實。

“對了,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宋君瀾。”他忡怔回道,在看到父親一遍逼開心的念著他的名字時,他心底的某處也塌了軟了,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辛柚羅捏了捏他的手臂,微笑的傳遞給他鼓勵的眼神。

他胸口湧上一陣暖流,在一記深呼吸後,重新面對他的父親。“我願意認祖歸宗……可是,曹縣令在通緝我,我會連累你的……”

聽到他願意認祖歸宗,向父自足欣喜若狂,轉頭希冀的看著小兒於,“允懷,你一定有法於幫你大哥的,對吧? ”

向允懷在父親的苦苦請求下終於回過神,恢覆了平時的沈穩鎮定,也在極短的時間內想到解決的法子。

“曹縣令做過的缺德事不少,肯定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弊端,只要一件件的挖出來,逼他認罪,他就無法為所欲為了。”

當然,他也考慮過現實面,曹縣令若追查到是他救了宋君瀾和辛柚羅,定不會放過他,因此他不能坐以待斃,得先出手將曹縣令的勢力和官位連根拔起才行。

宋君瀾沒想到他會想出先發制人這一招,還真有點欽佩他。

察覺到投來的視線,向允懷平靜的回望。“你呢?想幫忙嗎?要是傷勢太重沒辦法幫忙,也不用勉強。”

他楞住,沒想過自己竟會有要和他通力合作的一天,一時很難適應。

“君瀾!”辛柚羅看他沈默不語,拉了拉他的袖袍。有過一次前車之鑒,她還真擔心他和向大哥會一言口不合的打起來。

雖然前嫌盡釋,但鬥了多年,宋君瀾還是本能的想和向允懷分出高下。

他是絕不會輸給他的。

宋君瀾高傲的擡起下巴道:“我能做的事可多了,我可是你口中的狐君,有什麽事難得倒我?”

***

曹縣令除了強娶民女、苛征稅收外,四年前還挪用朝廷提撥下來建造路橋的工程款享樂,導致路橋在偷工減料下承受不住水災的摧殘而斷裂,慘死三十多餘人,當然,在有人頂罪下,他完全幸免於難。

於是,向允懷找上當時頂罪入獄的那人家屬,他的家人皆為兒子抱不平,指證歷歷兒子是受到曹縣令的脅迫才答應頂罪的。

但,捉到這把柄還不夠,必須還得找更強、更嚴重,連他的靠山都保不住的弊端,免得春風吹又生,幾年後曹縣令又再度作威作福。

這時候宋君瀾出馬了,他和阿智等人負責輪流盯著曹縣令的動向,費了一番工夫終於被他們捉到狐貍尾巴,曹縣令競和販賣私鹽的頭子勾結,牟取暴利。

販賣私鹽,逃避繳納沈重的鹽稅獲利可是重罪,若能上報,曹縣令這下想翻身都不可能了,因此,他們兄弟分工合作找起證據,也找上準備辭宮返鄉的鄧師爺。

宋君瀾對鄧師爺是心存感激的,要不是鄧師爺的幫忙,他和辛柚羅也無法順利脫困,所以他想救鄧師爺,讓鄧師爺逃過這樁私鹽案別受波及,當然,前提是鄧師爺必須要與他合作,幫忙找出曹縣令販賣私鹽的證據。

由於鄧師爺也不希望看到更多百姓受害,很快便答應和他合作,只是宋君瀾和向允懷也擔心他們找齊證據呈上去,可能會反被左相一派的人吃案,功虧一簣。

但也許是老天爺想幫他們一把,沒多久便傳出左相因錯判國事而惹皇上震怒的事,所有朝中忍耐左相囂張作風已久的臣子們紛紛趁機扯他後腿,將他過去做下的一件件不得見光的骯臟事全呈給皇上。

想當然耳,曹縣令與人勾結販賣私鹽一事爆出,自身難保的左相也保不了他,甚至還有人拿這件事來質詢左相是否有包庇,非得鬧到讓左相垮臺,再無翻身機會為止。

而在各方證據確鑿的情況下,刑部便派官兵至曹縣令的府邸押羈他,早一步接到探子通知的曹縣令正在收拾家當,顧不得妻子和幾名美妾都還在睡夢中就想連夜逃走。

他從金庫裏拿出一疊疊銀票,心想得帶多一點才有辦法東山再起,可沒一會又頓了下,像想到什麽似的槌胸。舅舅都失勢了,他要怎麽東山再起?

可惡!他怎會那麽倒黴的被揭發販賣私鹽的事,他的不幸都是從未君瀾和辛柚羅被救走後開始蛇。

聽他的屬下說,當時真是活見鬼了,他們兩人竟是被戴著狐君面具的人救走,但他壓根想不到那個假冒狐君的人是誰。

至於最初調查到他販賣私鹽的人,似乎是向允懷底下的人,他不明白,他跟向家無冤無仇,還曾經幫忙找過辛柚羅,為什麽向允懷要捅他一刀?

而不只是向允懷扯他後腿,連鄧師爺也背叛了他,競在辭宮前一天挾帶他販賣私鹽的賬冊離開,就是那本冊子將他的罪行全數揭露,沒有起死回生的餘地。

這些可恨的人,遲早有天他會找他們覆仇的!

什麽影子?處在盛怒中的曹縣令怱地瞄到左側有道影子閃過,登時雞皮疙瘩爬滿了手臂。他好像看到一道人影……還是鬼?

冷不防地,一張銀色狐貍面具臉孔從屋梁上倒吊突然乍現在他面前,嚇得他往後一退,手上的包袱咱地落了地。

“還記得我嗎?”來人躍下身站定,面具下抿緊的唇微掀,吐出冰冷的音調,令原本就微帶寒氣的夜更冷了幾分。

曹縣令瞪大眼,結巴了,“狐、狐君?!”這人定怎麽進來的?不對,他怎能怕了這人?他深深吸了口氣,逞勇道:“宋君瀾,你竟敢自己送上門?來人啊,快進來捉人!”

但,萬籟俱寂的深夜裏,除了他的嘶吼聲外,什麽都沒聽到。

怎麽回事?守在金庫外的人呢?曹縣令心裏不禁發毛。

“他們都被我的人解決了。”宋君瀾隱隱扯起笑弧,透出邪惡的笑意。

解決?曹縣令心臟一跳。“你、你到底做了什麽?”他得快點逃了,絕不能待在這地方受這人的威脅。

宋君瀾向前一跨,一腳踩上他腳邊那只繡著全線的華美包袱,被塞得飽滿的包袱頓時被重重踩扁,他見狀忍下住吞了口口水。

“怎麽不說你做了什麽?競狠心到想置我跟柚羅於死地?”冰冷的音調飄蕩在森冷的空氣中,那雙狐貍眼更加淩厲地鎖住他。

曹縣令心驚膽戰的往後退,砰的一聲背脊緊貼到櫃子,沒有退路了。“是我不對,我不敢了……”

宋君瀾輕輕地微揚唇,語氣令人毛骨悚然地回道:“來不及了,有人不會放過你,大概再兩刻鐘,就會有官兵來捉你了。”

他瞠大眼。“你怎麽知道?難不成你……”跟向允懷連手了?

有可能嗎?要不然他真的想不出向允懷捉他把柄的原因,只是宋君瀾劫定了辛柚羅,照理說向允懷應該很痛恨宋君瀾才對,這兩人怎麽可能連手?等等,他好像漏掉什麽……

他倒抽了口氣,倏地想起向允懷最近向辛家提親,對象卻是辛柚羅的堂姊,難不成……是這層關系讓兩人連手的?

宋君瀾看得出曹縣令在想什麽,他一點都不想解釋。

“我會把字寫漂亮一點的。”他再度開口,語氣和緩許多,但曹縣令卻因為這句話臉色刷地慘白。

他不想再經歷被脫光光示眾的惡夢了!

“不!別這樣,官兵就要來了,狐君大爺你就放了我一馬吧……”他擠出討好的笑,心裏可恨得牙癢癢,知道宋君瀾不可能放他走,他得自己想法子逃出金庫。

看到右邊矮桌上有只花瓶,他立刻沖上前雙手抱起花瓶,轉身朝宋君瀾砸去。

“咦?”動不了,怎麽不能動了?

他狡詐的心思完全逃不過宋君瀾的利眸,動作更快的點下他的穴道,讓他扛著花瓶罰站。“你不是要我放你一馬嗎?你這又是在做什麽? ”

曹縣令腦門一麻,背脊冷汗直流。可惡!他競鬥輸了他,官兵就要來了……

“我方才胡塗了,拜托你放了我--”

咻、咻!

他身上的衣服三兩下便被宋君瀾的劍砍成破布,只剩下一件遮身的褻褲。

接著宋君瀾取出隨身帶來的筆硯,悠閑的磨起墨來,在他肥膩的肚腹上寫下一行漂亮的字跡。

我要立志做好人。

曹縣令打死都不想被來捕拿的官兵看到他身上的這行字,連聲求饒,“狐君大爺,拜托你大人有大量的放過我……”

宋君瀾冷眼瞪他。“閉嘴!還是你希望我讓你有講不完的話?”

想到秦慕被丟在衙門前時自言自語說個不停的蠢樣,他嚇得立即閉上嘴。

嗤笑了聲,宋君瀾打量著這滿室的金銀財寶,其中有一格櫃子裏裝著的是一顆顆珠圓玉潤的珍珠,吸引住他的目光。

“一旦你被判刑,這些寶物都會被充公,不如送我,讓我幫你做點善事吧。”

只要你放過我,要多少都給你!曹縣令不敢出聲,用眼神乞求著表示。

但,宋君瀾就只拿了那幾顆珍珠,其它的都沒碰。

“來了……”他聽見靠近府邸的馬蹄聲,而後摘下了面具。這,是他最後一次當狐君了。

“拜托你放我走……”曹縣令也聽到聲音了,忍不住開口求情,眼淚還沒用的直流而出。販賣私鹽可是大罪,要是被官兵帶走,他不知自己會有什麽下場。

然而迎向他的,只有一張擱在地上的狐君面具,宋君瀾早縱身跳出窗戶,不見人影。

***

十日後,曹縣令被判終生監禁,得被送去邊疆的蠻荒之地銬上腳鏍做苦工一輩子,對他來說,這是比死還痛苦的罪刑,而其它涉案人也都被判監禁流放等輕重不一的刑罰,唯有鄧師爺成為這樁案件的秘密證人,協助取得曹縣令犯罪的證據,因此幸運的逃過一劫。

此時,曹縣令坐在囚車上,被積怨已深的百姓們猛扔石子,他緊閉雙目,似乎是早認了命,沒發怒更沒閃開石子,任人砸得流下一道道血跡。

宋君瀾和辛柚羅不忍看下去,默默從圍觀的人群中退出,他們不知道被關在囚車裏的曹縣令有沒有悔不當初,但對於曾經幫助過他們的人,他們務必要親自拜訪一趟。

兩人搭著馬車來到一處簡陋破爛的宅院,這是小寶他家,這家人日子並不好過,所以他們特地帶謝禮來答謝救命之恩,想當然耳,淳樸的楊氏夫妻拒絕了,兩人費了不少唇舌才讓他們收下。

用過楊大叔招待的烤山羊肉後,他們來到後院,看到小寶的姊姊忙著晾衣服,小寶則和隔壁家的孩子在玩彈珠。

“小寶!”宋君瀾輕喚了他一聲。

“哥哥,你找我?”小寶興奮的朝他跑來。

宋君瀾揉了揉他的頭,遞給他一個小荷包。“這個給你。”

“這是什麽?”小寶掏出來看,一顆顆白玉圓潤的珠子好漂亮。

“彈珠。”宋君瀾隨口說。

小寶信以為真,開心得不得了。“好漂亮的彈珠。謝謝哥哥,我要拿去給小春他們看。”

辛柚羅在小寶跑走後,斜睨起他,“那明明是珍珠吧?”

“我說彈珠就是彈珠。”宋君瀾堅持道。楊大叔夫妻決計不會收下這昂貴的珍珠,不如就送給小寶吧,也許日後對他們的家計會有什麽幫助。

似乎猜出他的心思,她淡淡一笑,愈來愈覺得這男人外表剛冷,內心卻柔軟善良。

她的思緒飄遠,腦海浮現了最初自己坐在花轎裏,被他臉上戴著的狐貍面具嚇得瞠目結舌、無法動彈的回憶。

如今一路走來,她很慶幸遇上他,被他劫走了自己的一顆芳心,因為如果不是他,終其一生她都不會懂什麽是獨一無二、不可被取代的珍貴情感。

他是她的良人啊。

她衷心這麽認為,也有預感和他成親後,她會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看什麽?”宋君瀾覷了她一眼。

“你會緊張嗎?”辛柚羅突然粲笑的問他。

“什麽?”

“過幾天你就要上我家提親了,會緊張嗎? ”

看出她是故意問的,他嘴硬的回道:“不會。”

她不相信。“騙人,你見到我爹都說不好話,提親時怎麽會不緊張……”

宋君瀾想起兩天前去拜見她爹娘的事,胃又隱隱發疼著。

那天她娘待他很客氣,但她爹可不給他好臉色看,從頭到尾都板著臉,讓他尷尬得連話都說得有些結巴,後來還是在知道他跟向家的關系後,靠著他爹的幫襯,她爹才勉為其難的同意他的提親。

是的,她爹並不是認同他這個人,而是因為他是向家長子,才給他一個機會,所以他發誓要做得更好、再好一點,總有一天,一定要讓她爹打心底認同他。

“君瀾,你真的都不緊張嗎?”辛柚羅不放棄地追問,仿佛看見他這個大男人手忙腳亂是件有趣的事。

“完全不會。”宋君瀾非常有氣魄的否認,打死他都不會說自己很緊張。

尾 聲

在曹縣令被判終生監禁後,那個聲名大噪、世人褒貶不一的狐君也消失了,雖然不再有狐君打劫商隊的事傳出,但在貧民區裏,還是時常聽說有人在空蕩的米缸裏找到錢袋,狐君的傳奇依然存在某些人心中。

向家和辛家的婚禮也隆重地辦了,還是辛家堂姊妹一起嫁入向家,這教人十分詫異,辛家的大小姐不是被狐君劫親了,向允懷竟還有雅量接納,而且連辛家的堂小姐都要一塊娶進門?

當然不是了,向允懷娶的是辛蓮恩,辛柚羅嫁的是另一個人,據說是從小體弱多病,一直住在山上調養身子最近才返家的向家長子向君瀾。

向君瀾這人可令人欽佩了,竟無視於世俗眼光,執意迎娶弟弟沒娶成的未婚妻辛柚羅,還完全不在意她過去的傳聞,對她是百般疼惜愛護,讓不少待嫁姑娘都非常羨慕她的幸運。

而且按照常理,身為長兄的他該是繼承日向堂的第一人選,但他卻舍棄了,與友人另外合夥開了家“辛記”,經營手法與日向堂大不相同,他會體恤窮人而提供分期的收款方式,且貨物質量佳,非常受到百姓的青睞,在商場上,辛記可說是一匹黑馬。

人們有所不知的是,辛記背後其實有貴人相肋,慶王爺曾被向君瀾救過一命,一直感念在心想報恩,費了好大的工夫才找到他,但向君瀾不願接受重金謝禮,慶王爺只好成為辛記的合夥人,投註大量資金讚助,讓辛記可以不受盈虧影響的繼續照顧窮人。

就在辛記開張的半年後,向君瀾夫妻相偕來到一處工地。

“就是這裏了,地很大,可以蓋間很大的醫館。”向君瀾道,這麽多年了,他終於實現開醫館的心願。

讓爹來幫你實現心願吧,你什麽都不要,這是爹唯一能為你做的。你能等,但窮人定不能等的,醫館早一天建好對他們也是好事。

於是,他被說服了,爹一得到他的同意很快便買下這塊地,等找好工人後就能開工了。他很期待醫館建成的那天。

辛柚羅也覺得這塊地選得真好,不在熱鬧的大街上,但也不偏僻,還在貧民區附近,百姓看病很方便。

“君瀾,你不後悔你放棄的嗎?”

向君瀾知道她想問的,答道:“不會,日向堂是允懷努力掙來的,不是我的,我不能搶。”

父親曾問過他願不願到日向堂工作,當時堂裏就有人謠傳著,他將取代向允懷成為日向堂的新當家。

他從沒有這念頭,為了不讓人多說閑話,也不想給向允懷帶來困擾,於是他拒絕了父親,按照原定計劃和胡賓等人合夥開了辛記。

“我爹就是欣賞你這骨氣。”辛柚羅聞言微笑道。

“他欣賞我?他是討厭我吧。”向君瀾苦笑,辛記剛開張時,岳父對他可是很不諒解,也不看好他,還三番兩次到店裏批評他不會做生意。

“怎麽會?爹看不上眼的人,他才懶得說話呢,何況是三天兩頭到店裏找你麻煩,爹肯定有他的想法。”辛柚羅看得比他透徹,為他加油打氣。

“說的也是。我得好好努力,讓他更認同我。”向君瀾點點頭。平心而論,岳父的批評不是沒道理,也教會他許多做生意的竅門,這點他是該感謝岳父。

當然了,他和岳父的感情就算日後變好,應該不會互相噓寒問暖吧……他無法想象那畫面,太不自在了。

倒是他跟他爹,相處得很融洽,會一塊下棋喝酒,談些父子間的心事,他很慶幸當初自己有勇敢跨出這一步。

始料未及的還有上回他和爹一塊喝酒時,允懷也加入了,這還是頭一遭,由於柚羅和蓮恩這對堂姊妹的幫忙,允懷和他的關系也有相當大的改善,只是,他們還是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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