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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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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就是壇城傳媒的江記者吧?”一道含著笑意的女聲響起。

歐陽敏不知什麽時候也端著酒杯走了過來,此時正笑吟吟地看著他們幾人。

她在這短短幾分鐘內就查到了江南的底細,發現她只是給岑君拍攝紀錄片的記者後,才長出了一口氣。

唐興國聽到江南是記者,又隱約想起她在交流峰會上對岑君犀利的提問,再想到岑君剛剛默然不語的樣子,心中有數了。

他和藹地跟江南握了手,並遞了張名片過去,還稱讚她名字取得好。

江南有些受寵若驚,沒想到唐教授這樣的人物竟然如此平易近人。

岑君這時狀似不經意地插了一句:“你再努努力,爭取有天能給老師做個專訪,那也算是記者界的一個人物了。”

唐興國笑:“沒你說的那麽誇張。”

江南趕緊點頭:“嗯,我一定努力。”

唐興國也很配合地答應道:“不著急,日後有機會。”

歐陽敏看著他們三人一唱一和,內心剛熄滅的小火苗蹭地一下又竄上來了。

正在這時,A大那群校友也嘻嘻哈哈圍了過來。

都是資本圈和政壇裏的人物,聚到一起自然三句不離經濟。恰逢今年市場蕭條,話題就更多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時不時笑鬧一陣,很是歡快。

岑君即使丟在這樣光鮮的人堆裏,也依然是眾星拱月般的存在。

他始終面帶笑意,耐心解答著朋友們拋過來的問題。往往隨意的一句解釋,便令對方茅塞頓開,一臉佩服。

歐陽敏躋身人群中,於談笑間瞄了江南好幾眼,近距離地觀察下,更覺出她身上那股青春逼人的氣息。

自己年紀也不大,剛剛二十七歲,但站在江南身邊,竟生出些年華將逝的忿忿之感。

歐陽敏猜,江南這樣的女孩兒,最多不過二十出頭,空有一副好皮囊,沒什麽社會經驗,自然也沒什麽見地。

於是她心思一轉,拋磚引玉般地提出一個問題。

她轉向岑君,指尖摩挲著玻璃杯,笑道:“高遠上個月的投資月報很精彩,我特別喜歡岑總引用的那句‘永遠戰戰兢兢,永遠如履薄冰’,真是把投資人的心態描述得淋漓盡致呢。”

岑君與她在空中碰了個杯,朝四周做出一副委屈的神情,口中道:“你們看,歐陽又捧殺我。”

大家都笑了,好幾個人附和道:“月報確實精彩,我都看了好幾遍。”

歐陽敏心情大好,她覺得岑君對她還是跟別人不一樣的,語氣好像更親密一點,於是又說:“我哪裏敢捧殺岑總,這不還想向您和大家夥請教請教呢。我看您在月報裏提到您更註重相對收益,但我記得別的私募都是看重絕對收益的,這是為什麽呢?”

徐俊星插嘴道:“誒,這個問題問得好,我也正想問呢。我記得,絕對收益和相對收益是矛盾的吧?”

岑君笑而不語,任由這群人嘰嘰喳喳發表意見。

歐陽敏作勢捂了下耳朵,嬌笑道:“哎呀,你們一個一個來好吧,吵得我耳朵都痛了。”

於是,一圈人輪流表達了自己的看法。看法不盡相同,但聽起來各有各的道理。

很快,擊鼓傳花般,話頭遞到了江南右邊的男士。

下一個,就輪到她了。

江南感覺此刻的自己,特別像排排坐等待著站起來回答問題的高中生,只是她壓根不知道問題是什麽。

忐忑、慌張、無措……這些都不足以描述她的心情。

絕對收益是什麽?

相對收益又是什麽?

天吶,她一個文科生為什麽要站在一堆理科生裏面聽天書?!

但她好歹是記者,雖然還只是實習記者,怎麽說也該懂點金融知識吧。

江南琢磨著,是不是別的記者都知道這些呢。

緊張令她臉微微紅了,呼吸也有點急促,整理完裙擺的手放下時,不小心碰到了左側岑君的手背。

岑君突然朝她轉身,語氣溫柔:“可以幫我再拿一杯瑪格麗特來嗎?”

“瑪格麗特?”江南楞了一瞬,反應過來瑪格麗特大概是一種雞尾酒的名字吧。

“嗯,那邊,藍色的。”岑君幫她指明方向。

“好。”江南點頭,轉身逃離人群。

直到走出好幾步遠,她才恍然間意識到,岑君完全可以讓宴會廳的服務員幫他拿。

那他剛剛這麽做,是在幫她解圍嗎?

這麽多人這麽嘈雜的場合裏,他竟然註意到了她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尷尬。

江南心裏忽然有點暖,但她立刻又為岑君的行為找了一個更合理的解釋。

或許他是擔心自己給他丟臉吧,畢竟是他帶來的女伴呢。

江南其實不是個喜歡把人往壞處想的人,但對於岑君,她必須如此。

因為只有這樣,她才可以毫無愧疚地將他送進監獄,將他繩之以法。

此時的歐陽敏,嘴角一點點垂下來,心思已經飄遠。

她剛剛提出了一個精彩的問題,岑君也做了精彩的解答,他說:“高遠之所以更看重風險調整後的相對收益,是因為我們認為絕對收益是天經地義的,不需要特地去強調,我們要做的是怎樣比市場更好一點。短期來看,絕對收益確實與相對收益是矛盾的,但長期來看,相對收益做得好的私募,絕對收益也會很優異。”

這番話獲得了在場眾人的一致誇讚。

但歐陽敏一句也沒聽進去,她的餘光始終註意著走開的江南。

岑君的校友們見江南走遠,這才拍著他肩膀調侃起來,笑他怎麽轉性了,竟然還帶了女伴過來,老實交待兩人是什麽關系。

岑君被一群人圍攻,也不解釋,只是低頭含笑,看上去心情不錯。

於是男士們膽子大起來,越發變本加厲,問他什麽時候有好消息,結婚可別忘了通知老朋友。

歐陽敏眼見他們越說越離譜,語氣不善插嘴道:“你們不要鬧他了,岑總都懶得理你們了。江記者看起來不懂金融,她和岑總怎麽會是一路人,結婚過日子還是得找個有共同話題的。”

都是A大校友,多少知道歐陽敏的心思,男士們對視一眼不說話了。

眾人都以為岑君會一如既往地沈默著,將這個話題就這麽蓋過去。卻沒想到他擡起頭來,揚了一下眉頭,淡淡道:“不懂也沒關系,采訪才是她的主職。”

徐俊星大大咧咧慣了,繼續拱火道:“這就對了,一個家只需要有一個人懂就行了,兩個人容易吵起來,是吧?”

岑君笑了一下,把杯子裏的殘酒一飲而盡,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這種沈默,與其說是默認他同意這番話,不如說是他默認兩人的關系。

這下,所有人都心裏有數了。

歐陽敏也把手裏的半杯酒一飲而盡,表情難掩酸澀。她看著岑君放下杯子,朝角落裏的江南走去。而後者還站在酒桌前琢磨到底哪杯是瑪格麗特。

一個連雞尾酒都不認識的女孩,除了年輕,到底哪點比自己好?

她想不通。

岑君走過去,板著臉對江南說了句什麽,江南低頭有些窘迫的樣子。

岑君又指了指桌上的藍色飲料,示意她嘗嘗。江南搖頭,岑君自己端起喝了一口。

江南擡頭,看他一眼,才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口,剛入口便一臉嫌棄地吐了下舌頭,最終還是苦著臉咽了下去。

岑君臉上浮過一抹惡作劇得逞的笑容,很快便消失了。

他拿走女孩兒手上的酒,給她換了杯漂亮的果汁。

歐陽敏忽然覺得心裏一痛,她認識岑君七八年了,喜歡他也七八年了,可以說是一見鐘情。旁人或許沒那麽了解,她卻最清楚。

岑君這人跟別人是反著的,他對所有人都溫言善語,笑容滿面,但那恰恰是距離的體現。能讓他板著臉發脾氣鬧情緒的人,才是真正被他接納進內心的人。

在這之前,沒有一個女人能做到這個地步。

即使是自己,曾經被他當做女伴帶去宴會,也僅僅是出於社交需要。

當有人問起他們的關系時,他會毫不猶豫地出言澄清。

但今天,她親眼看到,岑君給了這個女孩兒從來沒有過的親昵和偏愛。

只是以一種包裝起來的,不易被察覺的方式。

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向思雨在打王者,陳素和王薇薇大概還在圖書館學習。

江南匆匆洗漱卸妝之後,便開始用筆記本剪素材。

宴會上的岑君很耀眼,貢獻了不少金句和流光溢彩的畫面。但她更喜歡他離開時在車後座上蹙眉沈思的鏡頭,有一種繁華落盡後的悵然。

她覺得這部紀錄片應該要全方位多角度地呈現岑君的世界,不只有光鮮靚麗的成功的令人羨慕的一面,也應該有寂寂無聞的艱辛的發人深省的一面。

剪輯時,江南再次註意到畫面裏的歐陽敏,她是那麽的成熟自信、大方得體,擁有自己最羨慕的事業有成的女強人的所有特質。

點開百度百科才知道,歐陽敏是泰姆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長。

好厲害啊,江南嘆道。

只有她這樣的女人才配站在岑君身邊吧。

坐在一旁的向思雨正在等待覆活,聽到她碎碎念,覺得這個公司名字有點兒耳熟,想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泰姆科技?不就是潘悅她爸那個公司嗎,聽說挺牛的,她爸擱那任副總呢。”

“是嘛……”江南應了一聲。

向思雨又道:“據說曾昱博也去泰姆上班了,這下好,兩人估計能天天膩在一起你儂我儂了。”

說完做了個抖雞皮疙瘩的動作,自己先笑了。

江南也笑了一下,不是裝的。

她想通了,她覺得自己應該要往前走了。

曾昱博能去大公司發展,她真心地為他高興。

同是窮人家出來的孩子,她祝福他前程似錦、燦爛光明。

江南剪完視頻,打算搜索點學習資料,晚宴上的事還縈繞在她心頭,令她有些沮喪。

用老師的話講,她那看似柔弱的身體裏其實是有股韌勁的,像野草一樣蓬勃。

越是不懂的東西,她越是想盡全力去鉆,哪怕比別人多熬幾個通宵,她也要學明白學透徹。

所以,她能越過重重阻礙一步一步走出大山,也是性格使然。

網上的資料零零碎碎不成體系,她正愁著呢,工作郵箱裏收到一封郵件。

發自Evan,主題是“高遠內部培訓教程參考書籍和資料”,附件是一個壓縮文件,整整2G。

真是解了燃眉之急啊。

向思雨路過時瞟了一眼她的桌面,驚呼:“這些全都要學?我靠,資本家也太沒人性了吧!加班就算了,還布置作業!”

江南憋著笑,附和道:“是啊,資本家就是這樣割韭菜的啦……”

資本家真的沒人性嗎?

她想起岑君今天幫她擋酒的場面,一時也答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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