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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回 夢珺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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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龍泉劍尖直沖眉心而來,慕雲松依舊身姿筆挺、不避不讓。

倒是眼前的聶家長子聶孝賢,趕忙拉住惱羞成的聶大學士:“父親,三思啊!”

“有什麽可思的?!”聶大學士聶志遠手握龍泉劍,氣得頜下三撇花白胡須都在顫動,“這混賬東西害死了我女兒、你妹妹,如今竟還有臉上門來!”

聶孝賢恨不能去捂自家老爹的嘴:再怎麽說,人家也是堂堂北靖王爺,您昔日的女婿,如假包換的皇親國戚還手握重兵,在燕北有“冷面閻王”之稱,豈容您這般冒犯?

但今日這位閻王的脾氣似乎出奇的好,面對暴跳如雷還要動手的前岳丈,也不過是垂首恭敬而立,抱拳作揖道:“聶大人息怒,對於夢珺當年事,晚輩亦傷懷不已,一直想當面向二老請罪。但晚輩今日冒昧前來,是來尋找夢珺生前的一件東西,或許與夢珺當年的死因有關,還請聶大人襄助。”

就在昨夜,蘇柒告訴他:當年蘇先生行刺老王爺慕玉棠致死,可能另有蹊蹺。

“蘇先生處事磊落,且自恃一身本事天下無雙,從來不屑用毒這等下三濫的勾當。且他曾親口跟我說,行刺老王爺當晚,他劍上無毒!”

但慕雲松記得清楚,那個中秋月圓之夜,蘇先生的一劍雖刺入老王爺慕玉棠的胸膛,但慕玉棠畢竟身經百戰,在最後關頭將身形移動寸許,避開了要害位置。

而事後亦經薛神醫證實,老王爺慕玉棠乃是中毒身亡,被蘇先生的劍刺穿的傷口處,被驗出見血封喉的劇毒埋廣!

這就古怪了……若蘇先生劍上無毒,那麽劇毒埋廣從何而來?

臨分別前,蘇柒又憶起一件事:“夢珺臨走前曾對我說,若有朝一日,王爺對當年先王的死因有疑慮,便去尋她寄回娘家的最後一封家信!”

慕雲松點頭應下,便匆匆與在暗處守候已久的夏恪調換了位置,再由夏恪故意發出些聲響,吸引大內侍衛尋來,他便趁亂潛出宮去。

經蘇柒最後一句提點,慕雲松方再度想起聶夢珺這個前妻。魅妖之事過後,他也曾為她懊惱自責過,但終收拾了對她為數不多的點滴記憶深深埋葬心底,從此再沒有憶起過她。

如今,驟然聽說夢珺走前這句古怪的囑托,仿佛早就料定了他遲早會對父王之死生疑一般,到讓慕雲松心生另一層揣測:

夢珺生前,是否知道些什麽?

出宮回到藏身地之後,慕雲松便始終在思索此事,順帶對當年夢珺之死也多了幾分質疑。

因他當年與夢珺成親後,感情確是冷淡,故而當年王府中人皆言夢珺是因郁郁寡歡而落下病來,因惱恨於他而執意要回娘家去,這才半道不幸罹難,他便悉數信了,且對此默默自責多年。

如今想來,聶夢珺身為京城的大家閨秀,自幼深受詩書禮儀教導,本就是淡漠內斂的性情,若因夫妻感情不和睦而郁郁寡歡可能,但因此落下病來,以致終日惶惶、茶飯不思幾乎瘦到脫形,最後甚至疑神疑鬼,狀如癲狂,這便有些不合理了。

更有甚者,若是思夫心切,聽聞自家相公即將凱旋歸來,理應因欣喜而好轉,但夢珺當年卻愈發惶恐,甚至不顧自己極虛弱的身體狀況,而執意要回京城去……與其說是與他置氣,倒更像是在躲他!

聶夢珺當年,究竟窺探、或是參與了怎樣不可告人的陰謀,才會猶如驚弓之鳥一般,不敢見他?

而這隱藏的陰謀,究竟是父王的死因,還是聶夢珺真正的死因?

“死因?你還敢提我閨女的死因?!”聶志遠被勾起了傷心往事,愈發悲憤交加,“我當年也是打聽過的!我女兒自打嫁給了你,你便對她不聞不問、冷淡至極,讓我女兒日日空房獨守!你一年裏有大半年在外打仗,留我家珺兒在家替你擔驚受怕,你卻只字片語都不曾給她!這樣的日子,與守活寡何異?!我家珺兒就是被你活活氣死的!接珺兒噩耗,我夫人悲痛欲絕,沒多久也郁郁而終!一家兩命,你還敢來跟我談死因?!”

“父親,慎言啊!”聶孝賢死死拉著又欲提劍往前沖的老爹,“珺兒是回京省親途中罹難,不能悉數怪在王爺頭上啊!”

北靖王敢公然現身京城聶府,想必是豁出去要跟皇帝翻臉……若真把這位閻王惹惱了,以咱們爺倆一對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您以為當真是他的對手?

聶孝賢一邊拉著自家老爹,一邊偷眼去看北靖王的反應,見他身側的拳頭驟然握緊,立時被嚇到,不管不顧地拉著自家老爹後撤,險些將老爺子拽倒在了地上。

但眼前的閻王只是擡手抱拳,躬身再拜道:“聶夫人不幸離世,晚輩深表哀悼。但關於夢珺當年,無論是氣死,還是罹難,晚輩與大人都想知道真相,故請大人暫消怒意,告知晚輩,夢珺逝前最後一封家書究竟何在?”

見這位北靖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聶致遠一通脾氣發罷,喘著粗氣一把將龍泉劍扔在地上,望他冷聲道:“你要找珺兒的家書?好,那家書就在後院珺兒的閨房裏!北靖王爺若有本事,自去取來!”

慕雲松沒料到聶致遠這般痛快松口,忙深深作揖道:“多謝聶大人!待晚輩查明夢珺的死因,自會給聶家一個交代!”

聶致遠冷笑道:“你且先看看,今日會不會把自己交代了罷!”

慕雲松拜罷,便轉身欲去聶夢珺的閨房尋找,熟料他方踏出門,便見四個聶家護院,手持碗口粗的長棍,齊齊向他招呼過來!

慕雲松下意識地擡臂去擋,打鬥間卻瞥見聶致遠遙遙投來的悲憤目光,忽然心中明悟,便垂手放棄抵抗,任由四棍重重落在自己肩背之上!

接連而來的重擊,讓他後背晃了晃,忙凝神運氣,腳下紮馬步,這才穩住了身形。

四個家丁一擊之下,見對方既不還手亦未倒下,倒有些不知所措,便擡眼去望自家老爺,見老爺毅然做了個手勢道:“繼續打!來人,給我狠狠地打!”

他一聲令下,便有更多護院執杖跑來,加入這場單方面的圍毆。

棍子如密集的雨點般,在慕雲松肩上、背上、臂上、腿上落下,讓那看似短暫的距離變得咫尺天涯。慕雲松卻只是咬牙握拳,一言不發地默默承受著酷刑,承受著聶家人沈重痛苦的怨念,拖著已被打到毫無知覺的雙腿,一步一步,緩緩向聶家後院走去。

“父親!”不遠處,聶孝賢已有些不忍看,“父親若恨北靖王,直接下令將他捉了交給皇上便是,何必這般侮辱作踐於他?”

“這是他應受的!”聶致遠冷聲道,望著在棍雨中勉力支撐著身形,一步步接近後院閨房的慕雲松,“我恨他,是因為他負了珺兒!但若將他交給了皇上,我大燕朝就當真完矣!”說罷,他又向聶孝賢吩咐,“囑咐下人都給我閉緊了嘴巴,今日所見所聞,不許透露一個字出去!”

聶孝賢忙稱“是”,出聲令家丁們住手,見慕雲松身上衣衫已被打得零落,渾身猶如淋過一場血雨,腳步亦有些不穩,卻強撐著再度向他父親行了一禮,方扶著墻壁喘息片刻,舉步進了夢珺生前的閨房。

這位北靖王,果然是鐵骨錚錚的硬漢。聶孝賢心中感慨,卻又疑惑:“父親,您說北靖王為何執意要尋珺兒生前的家信?那封信上究竟寫了些什麽?”

聽兒子問起,聶致遠面露古怪神情,卻據實以告:“珺兒寄來的最後一封家信,乃是無字的白紙一張!”

乾西殿內,蘇柒獨自坐在破敗的回廊上,感受落日餘暉帶來的最後一點溫暖,忽然便想起許多年前,與夏恪在珞珈山的後山上,七手八腳地刨開燒的滾燙的石塊,抓起燜得香甜流油的烤地瓜,想要迫不及待地下嘴又怕被燙著,只好一邊吹一邊漫不經心地擡頭,卻驀然望見遠處天邊,那一片瑰麗壯美的晚霞。

那時,尚且年幼的她被這美輪美奐的景象震驚了,站起身來指著西邊天空叫著:“師兄你快看!那一連片的雲彩,跟烤地瓜一個樣的好看!”

正狼吞虎咽的夏恪險些被她一句話噎死,沖她翻了翻白眼道:“就你這個措辭、這個審美、這個境界……也就一輩子在鄉野山間混罷,嫁不了什麽大戶人家了。”

小蘇柒彼時正是做公主夢的年紀,當即撇撇嘴不幹了:憑什麽我一句話,你就給我一輩子判死刑了?人家還想嫁翩翩佳公子、俊俏狀元郎呢好不好……

夏恪見小丫頭鼓著腮幫子,一雙大眼睛委屈地眨個不停,立時改口:“我錯了,我錯了!我師妹這般麗質天成,將來莫說什麽大戶人家,便是皇帝老子也要拜倒在你石榴裙下。”

說罷,連自己都覺得這話實在太假太敷衍,只得補上一句:“便是其他人有眼無珠看不上你,還有師兄我呢,我好歹也大戶人家的公子,虧不了你啊!”

說罷,不容小蘇柒質疑,便將她手裏的烤地瓜塞進她嘴裏:“快吃,一會兒被李嬸兒發現丟了地瓜,就不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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