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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回 聞君有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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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雲松將蘇柒安頓在臥房裏,又請了薛神醫來診視,聽說確無甚大礙才放下心來,親自替她在脖頸上的傷處敷了藥,又囑咐旌旗和紅纓兩個丫鬟好生照看,這才轉身往蘭心苑看慕雲萱去。

他前腳走,後腳便有人前來“探望”。

思音手中端著傷藥,阿比旦依舊托只水果盤,一前一後地進了臥房。

旌旗和紅纓雖性子憨厚老實,也深覺這二位來者不善,於是上前攔了攔,說王爺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蘇姑娘。

“你們倒是忠心得很。”思音沖她們笑道,眼中紫光閃爍,“只是你們忙碌了一天,已然很累了……”

她話音未落,兩個丫鬟便昏然倒地。

思音舉步跨過兩個丫鬟來到床榻前,盯著蘇柒一張蒼白的俏臉,若有所思問道:“就這麽個出身鄉野的瘋丫頭,究竟哪一點比我強?”

阿比旦吃顆棗子,實話實說:“人家比你年輕貌美。”

“膚淺。”思音冷嘲道,“在這深宅大院裏,憑借美色得寵的女子皆不長久,想要成為人上之人,靠的是身份和權謀。”

“終日裏爭來鬥去,累不累啊?”阿比旦深表不屑,“我只要有不老的美貌,能讓我中意的男人皆成為我的裙下之臣,便十分快活。”

思音眼角劃過一抹鄙夷:“如此良機,你還不動手?”

阿比旦撚顆葡萄悠悠道:“如此良機,你自己怎麽不動手?”

思音恨道:“這賤人身上有件辟邪的寶貝,與我十分的相克。”回想自己還虛弱不成人形時,曾不慎被那寶貝吸入囚禁了許多時日,險些連殘魂都凈化了去,實在是後怕不已。

想至此,她便向阿比旦諂媚道:“我知道你本事高超,只能讓這賤人死得神不知鬼不覺,事成之後,我便給你不老的傾世容顏,任由你為禍人間去!”

不老容顏的誘惑力實在太大,阿比旦輕易被蠱惑,放下手裏的杏子,手掌一翻,掌心便現出一枚晶瑩剔透的針來。

“我這冰魄銀針,乃是在天山萬年雪毒草中煉制,一旦刺入皮膚,瞬息間便可攻心催肺,無藥可救。”她將那冰魄銀針托在手心望著,猶如在凝視自己最心愛的寶貝,“更厲害的是,這針會自行化在人體內,事後根本無法查驗出來,可謂殺人於無形,神鬼不知。”

思音此時正值用人之際,便應景地讚她一句“果然厲害!那就事不宜遲,快快送這賤人上西天!”

阿比旦傲嬌一笑,纖纖玉指將銀針夾起,“刺她譚中穴,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

說罷,便要下手,卻在千鈞一發之際,聽到身後一個嘶啞冰冷的聲音:“你二人在這裏幹什麽?!”

二女身形一僵,阿比旦瞬間將銀針收入掌心,若無其事地撚起顆杏子放進嘴裏。

思音便躬身向慕雲松行禮道:“聽說蘇妹妹身體抱恙,我放心不下,便來看看,順便照顧一二。”

阿比旦立即附和:“我也是不放心,特別不放心。”

慕雲松垂眸望一眼睡倒在地的兩個丫鬟,又目光陰冷地在她二人臉上逡巡而過,“出去!沒我的命令,再不許進來!”

思音做個委屈狀:“王爺!我不過是想……”

卻被幾近暴走的男人一聲嘶吼:“滾!”

阿比旦“同情”得瞥一眼思音:看吧,你在人家心裏,就是這般地位。

思音被吼得不敢出聲,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只得低頭掩面快步出門去。

她悲憤難耐走得太慌張,險些撞進一個人懷裏。

“王妃!”徐凱伸手將她扶了一把,一臉關心問道:“王爺吼你了?”

他本有事來尋王爺,碰巧在門口聽見那一聲冰冷無情的“滾”。

思音憤恨地一把將他甩開:“你算什麽東西?!”說罷,便繞過徐凱離去。

阿比旦在她身後悠悠調侃:“某人自作多情嘍。”

徐凱被她調侃得一張臉都愈發黑了幾分,揶揄道:“你不要亂講。”

心中卻傷感地嘆了嘆:是啊,在她面前,我算什麽東西……

蘇柒在昏睡中,迷迷糊糊聽見耳邊有人在說“冰魄銀針”、“殺人於無形”什麽的,潛意識裏便覺一股凜然寒意,內心驟然緊張起來。

但覺心底有個聲音在焦急喚著:有人要殺你,你不能死!

她驀地睜開了眼,看到的卻是一雙柔情眷眷的眼眸。

在這溫柔如水的目光包圍下,蘇柒但覺這一夜裏受過的所有緊張、恐懼、無助、委屈的情愫一齊湧上來,堵在胸口難受不已,索性扯住他的衣襟“哇”地哭了出來。

他鮮見她如此崩潰的時候,心疼得什麽都顧不得,只手忙腳亂地將她摟在懷裏,一下下輕撫著她的背哄著“沒事了,都過去了”。

蘇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許久才抽抽噎噎地止住,胡亂用他的衣袖抹著眼淚鼻涕,問道:“萱兒怎麽樣了?”

“她沒事,只是中了迷香,再睡一陣就會醒過來。”慕雲松愛憐地替她撫著哭亂了的額發,突然想起個關竅,問道:“你怎麽知道,萱兒陷在福臨客棧裏?”

蘇柒暗忖,總不能告訴你,是旺財李錦的功勞,想了想,便謹慎答到:“是夏恪向我透露了消息。”

夏三公子……慕雲松對此人雖沒什麽好印象,但今晚前來送信之人,十有八九也是他派來,“此人倒還有幾分良心。”

說到良心,蘇柒突然想起件極重要的事,扯著慕雲松的衣襟焦急道:“萱兒……萱兒是被她哥哥送到雲公子那兒去的!”

慕雲松立時蹙眉問:“你說什麽?!”

“雲公子醉酒時說的,我聽得真真切切、一清二楚!”回想起與雲公子在臥房裏的生死一線,蘇柒依舊覺得膽寒,“他說,將萱兒送來是為了表示忠心,可是……究竟是你們兄弟中的哪一個,做下這般殘忍的事?!”

她努力回憶著自己昨日裏聽到看到的種種,忽然想到一大早喝羊湯時無意間撞見的“奸情”,忍不住大叫道:“是三爺!三爺昨日去過福臨客棧!”

“你別大聲嚷嚷。”慕雲松皺眉道,“茲事體大,不能憑主觀臆斷。”

“你不信我?”他這不溫不火的態度,令蘇柒著實詫異,“你妹妹遭人陷害,險些受辱,你當大哥的不替她報仇?”

慕雲松在心底暗嘆:能救出來已是萬幸,聽說這丫頭還捅了那人一刀,居然還想著報仇,“我已然下令,今晚之事,不許任何人向萱兒提起。”經歷了這樣的劫難,不知道總歸是好的。

“你……”蘇柒忽覺有些不認識眼前這男人:昔日那個將蛋黃公子揍得一蹶不振的人哪去了?那個將位高權重的老太監幾乎打出了餡兒的丸子哪去了?

看她滿臉的失望樣子,慕雲松終究於心不忍,安慰道:“你放心,此事我不會置之不理,待我查證清楚,定會給你和萱兒一個交代。”

又是這番說詞!蘇柒忍不住冷嘲:“我記得,當年怨靈蓮香之事,王爺也曾說要給我和萱兒個交代,到如今大半年過去,敢問王爺的交代在哪裏?哦,還有你與聶大小姐之事,王爺也應給我個交代,敢問交代又在哪裏?”

她一聲聲質問著,突然就懂了,苦澀笑道:“在王爺眼裏,只有所謂的家宅安寧,而在這樣的幌子下,究竟委屈了誰、犧牲了誰,其實你根本不在乎!”

她這話說得十分紮心,慕雲松忍不住分辨:“世家門第,主仆上下幾百口人,哪能事事分明,誰家沒幾筆糊塗賬?你出身山野,不懂得其中的關竅而已!”

蘇柒立刻反唇相譏:“王爺這是嫌棄我出身低微了?是,我一個鄉野村婦,哪裏懂得王府大宅裏的經營之道?比不得你那世家貴女出身的聶王妃,自幼便懂得左右逢源!”

慕雲松不禁哼道:“這一點上,你確是不如她!”

蘇柒不過說句氣話,此刻卻真的快要被他氣哭了。見他亦憤憤然地起身,背對著她再不多看一眼,這才想起,如今的慕雲松,有個明媒正娶的北靖王妃聶夢珺,已不再是她蘇柒的相公。

早已對他死了心,此刻又何必心存僥幸?蘇柒啊蘇柒,你真是自取其辱。

她在心底狠狠地嘲笑著自己,嘲笑罷反倒多了幾分勇氣,望著他的背影道:“我說過,不會讓王爺為難,是我錯了。”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將一腔酸楚的淚水強制遣返,“抱歉,打擾了。”

打擾了你的家宅安寧,打擾了你的夫妻團圓,終是我錯了。

她這過分乖覺的態度,倒讓慕雲松有些意外:這丫頭倔強到死的性子,何時變得如此通情達理?

但她願意低頭,他心頭的一股怒氣也消散許多,剛要回頭再哄一哄她,卻見徐凱在門口探頭探腦,努力用口型表達著:“王爺,要事!”

經今晚這一場風波,他本就有許多善後事宜要處理,只向蘇柒交代一句:“你且好好休息,等我回來再說。”便匆匆出門走了。

在那決絕的背影不見的剎那,蘇柒眼眶中蘊著的淚水,終是止不住地淌了下來。

聞君有兩意,特來相決絕。王爺,慕雲松,我不會再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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