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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回 吾心頭之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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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柒尚迷迷糊糊著,卻忽而被一只大手握在腰際,再用力一攬。

她方驚詫地張口喚了聲“啊”,兩片沾著酒氣的殷紅花瓣兒已被牢牢占據,紛亂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令蘇柒覺得頭腦愈發的昏沈起來。

她想要弄清楚,自己此番聲淚俱下的“求放過”究竟有沒有奏效,但近在咫尺的偉岸霸道男子讓她根本無法思量,只在迷迷糊糊間覺得自己被攬了腰打橫抱起,雲裏霧裏間已置身於賽夜叉那鴛鴦戲水的錦被之上。

許是酒意襲來,她覺得錦被上一雙交頸的雙鴛鴦十分好看,看得她不禁臉頰發燙起來。她索性臉紅心跳地挪開眼眸,卻見眼前那精壯結實的胸膛之上,那道熟悉的傷疤,曾經那般猙獰嚇人,如今只剩下一片淡淡的印記,倒平添幾分威武……

窗外一抹秋風驟起,吹動屋檐下的琉璃珠簾悅耳輕吟,鎏金瑞獸裏的裊裊檀煙婀娜多情,纏上了正兀自搖曳的羅紗帳,便再也分不清彼此。

羅紗帳裏,他垂眸望著她輕笑:“良辰美景奈何天,嗯?”

這王爺方說過自己是個武夫粗人,怎麽就吟起言情話本子裏的句子?

蘇柒迷迷糊糊地想,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他想要做什麽……

心裏驀地一驚:話本子裏的女主,遇到這樣關頭,都是怎麽說來著?

她張了張口,想要說“自重”“不要”,偏偏飲了許多酒依舊喉嚨發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下意識伸手去推,卻發現自己生不出一絲反抗的力氣。

見她忽而乖覺地放軟了身子,他俯下胸膛,卻對上他秋水瀲灩般的剪瞳,青澀得讓他不忍看。

索性用略帶薄繭的指節覆上她雙眸,在她耳邊沙啞呢喃:“小柒,為我痛一次罷!”

他聲音如陳年釀出的美酒,醇厚得令她熏染。她本就迷離,此時更添幾分醉意,懵懂間不知他所謂的痛,究竟有多痛……

未機細想,電光火石間,她驀地脊背僵直,渾身緊繃。

窗外,風卷珠簾,吹落黃花滿地。

蘇柒覺得煞是丟臉。

他口中的“痛”仿佛輕描淡寫,但鬼知道她究竟有多痛,簡直驚天地泣鬼神,時而抽泣嚶嚀時而大呼小叫,什麽“王爺饒命”、什麽“再不敢離家出走”、什麽“從此只聽王爺的話”,什麽“此生不相負”,多少喪權辱國羞死人的話,都糊裏糊塗地答應了下來。

最丟臉的是,他在千鈞一發的時刻,額頭抵著正大叫“王爺饒命”的她,沙啞問道:“你叫我什麽?”

“王爺……慕雲松……”她正忍無可忍,“蘇丸子……”

他故作生氣地加力,又好心提點:“你初次見我的時候,叫我什麽?”

蘇柒好不容易想了起來,“相……相公?”

他終於滿意了,寵溺地輕啄她唇角:“記住,此後餘生,你只能喚我相公。”

羞死人也……

蘇柒仰面躺在大紅的錦被上,聽著枕邊鳴金收兵的男人漸漸平緩的呼吸,忽然想到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王爺?”

她剛弱弱出口,錦被下的嬌臀上便被輕拍了一記:“叫我什麽?”

“……相公,”她依舊覺得羞澀別扭,“你……當真喜歡我?”

他聞言翻身:“是我表達得還不夠清楚?”

“不是不是!”她嚇壞了,忙不疊將自己縮成一團,“我……只是想確定一下,你……有多喜歡我?”

傻話……他卻忍不住眼角帶笑,在她耳垂上寵溺地輕咬一下,呢喃道:“普天之下,萬物如塵,唯汝是吾心頭之珠,滲吾之骨,融吾之血,斷斷割舍不得!”

蘇柒撇嘴:“這不是當年從話本子上抄來哄騙月璇璣的話,不走心!”

他輕笑:“當時,我也覺得這話酸得倒牙,可如今卻覺這話說得,實在不能再貼切。”

蘇柒咂摸了一陣,方品出他話中的深意,心中漸漸歡喜起來,歡喜之餘又有些憂慮:“那,赫連侯爺怎麽辦?”

提起赫連鈺,慕雲松眼眸頓時黯淡幾分:“你……放不下他?”

“什麽叫我放不下他?”蘇柒氣鼓鼓撐起身,“分明是你與他海誓山盟、伉儷情深啊!”

慕雲松瞪圓了一雙眼:“我何時與他海誓山盟?!”

“王妃娘娘生辰那晚,我在你書房外親耳聽到,你與他執手互許,你還有我,我還有你的!”

“誰跟他執手互許……”慕雲松忽然憶了起來,頓覺哭笑不得:敢情這丫頭一直以為,他與赫連鈺有斷袖之誼?!

這個謠必須澄清……他索性摟過她光裸的肩,將她按在自己胸口,艱難地開啟那段從不願觸及的回憶:

“你知道,我與赫連鈺自幼一起長大,是結義兄弟。其實,當年結義之時,我們是兄弟三人。

按年紀排長幼,我行二,赫連鈺行三,我們的義兄長我半歲,名叫長勝。

長勝亦出身行伍世家,我們的父輩皆是燕北軍領袖,又是攜手征戰沙場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是以三家交情深厚。我們三人自幼一同在校場上摸爬滾打,學習騎射武藝在一處,研習兵法列陣在一處,惹是生非、比武打架被老子罰也在一處。

長勝自幼生得結實魁梧,力大無窮,又為人敦厚老實,每每被我和赫連鈺算計,即便不是他的錯處也常常替我們挨罰,偏他極有長兄之風,即便背黑鍋也從無怨言。”

蘇柒伏在他胸前,聽他娓娓道來,想象不出這位殺伐果斷的王爺,也曾有過年少頑皮輕狂,惹了事需要人庇護的時候。

然慕雲松講述至此,忽然口氣一轉:“不曾想到,在我和長勝十六那年,發生了一場始料未及的變故。

長勝的父親,被人指認通敵叛國,向韃靼部私售軍火,且人證物證確鑿。”慕雲松忽而胸膛起伏得厲害,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我曾對你說過,大燕律中,能判滿門抄斬的罪過不過兩種,其中一種,便是叛國!”

蘇柒聽得後頸一陣發涼。驀地攥住了他的手,“所以,長勝他……”

她說著,想要擡眼去看他,卻被他用手撫在腦後,重新按在了他胸膛之上,但他糟亂的呼吸,已給了她答案。

“事發之時,我正被父王派去大同衛剿寇歷練,待我得到消息,快馬加鞭星夜趕回,見到的,已是長勝家一片燒焦的斷壁殘垣,和城外的一片青冢……”

蘇柒覺得一陣深深的哀傷溢滿了心肺,也忽然明白,她那晚看到,慕雲松藏在書房暗格中的靈位……“所以,你一直在偷偷的祭奠長勝?”

“是。”他深吸一口氣,略略平緩了些,“按律,通敵叛國乃是罪大惡極,罪人伏誅後置於亂葬崗,不得立碑設靈。但我不信長勝他……

長勝歿後,我曾與我父王有過激烈的沖突,之後許多年皆不和睦。我為了排遣心中苦悶,連年帶兵南征北戰,寧可在沙場上搏命也不願回到廣寧,回到北靖王府,直至那年,我父王遇刺身亡,又令我悔恨不已。”

蘇柒一動不動地伏著,感受男人胸膛中奔湧而過的悲傷,原來她眼中堅毅凜然、刀槍不入的王爺,也曾有過這般撕心裂肺的悲傷過往。

“所以,那晚赫連侯爺說‘你還有我’,是為了寬慰於你?”蘇柒發自肺腑地嘆自己的癡傻,“原來,自始至終,都是我弄錯了。”

一步錯,步步錯,她的一意執念,將他推得越來越遠。

“那索性說說你與赫連鈺,你說他與你有救命之恩,你為報恩,將比命還重要的東西給了他,可是要以身相許?”

蘇柒簡直哭笑不得:“其實,那時我以為你二人是真心相愛,於是痛下決心,要成全你們……”

話未說完,唇上便被輕咬一口,眼前的男人咬牙切齒:“再敢說爺喜歡男人,我就……”忽而眼眸一亮,“所以,你所謂比命還重要的,是……”

蘇柒咬著腫痛的嘴唇哼哼:“是只專愛咬人的大尾巴狼!”

眼前的男人卻是明明白白的歡喜,歡喜得簡直不知如何是好,捧著她出水芙蓉似的臉兒一陣亂親,淺淺的胡渣蹭得她酥癢不已,拼命想躲又躲不開,氣鼓鼓地抱怨:“大色狼!就愛欺負人!”

“你說什麽就是什麽罷。”他毫不在意,“我只後悔,沒有早欺負了你,今後要加倍地找補回來。”

這話說得,何其嚇人……蘇柒感受到這男人明顯有重整旗鼓再上陣的意思,嚇得將自己緊緊抱成個團兒,口中慌亂道:“我……我困了……要睡了……”

她本想佯裝打個呵欠,熟料呵欠一出口,覺得自己這小身板兒被一通折騰下來,也真是又酸又痛,乏累至極。

慕雲松自然知道她身子骨尚嫩,此事不能操之過急,便伸手從背後抱住她,將她脆生生的脊骨抵在他胸前,柔聲道:“睡罷,我守著你。”

蘇柒眼皮漸沈,朦朧間又聽他在耳邊問:“我只是好奇,赫連鈺何時救過你的命?”

蘇柒閉著眼眸答道:“我十歲那年吧,隆冬時節在山中追雪兔,不慎失足滑落斷崖,千鈞一發之際被一男子抓住,將我拉了上來。他那時蒙著防雪的面巾,我未能看見他相貌,只無意間看見他右胸口上紋著一只黑色龍獸,可不就是赫連侯爺……”

她越說越小聲,終迷迷糊糊睡去,至於慕雲松在聽完她的講述後,摟著她說了句什麽,她已全然沒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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