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達眉毛微不可查的動了動：“若是他從此肯洗心革面，我當哥哥的，自然不會虧待他。可若是他還執迷不悟，非要和秦家表妹攪和在一處，那就不能怪我。”

趙明達立場很堅定。

除非趙明千和秦木青那賤人斷的一幹二凈，否則他不可能再管趙明千的事情，因為不值得。

滿氏咬了咬唇，十分爽利道：“就這麽說定了，我會讓千兒和那賤人斷的一幹二凈。”想了想，她又眼中藏毒道：“只是這賤人實在惡毒。”她自嘲一聲，道：“雖然我也算不得什麽好人，只是也見不得這樣兩面三刀，背後戳刀子的人。若是有機會，還是不要讓她好過的好。”

滿氏心中深恨此人，恨不得那刀子不是戳在柳素娥身上，而是戳在秦木青身上才好。

趙明達不置可否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此事您就不必管了，我自有我的計較。”

滿氏聽了，便也不再提。趙明達的為人處事她是極了解的，他說他處理，別人就算再左右他，也是無法左右的。

這也是她這麽多年來耿耿於懷的事情，他永遠也不能成了她的人，不能被她用。

趙明達話頭一頓，半響才道：“只是你的事情……”

滿氏知道他要說什麽，不由苦笑一聲，淒然如風雨中打殘的蝶兒一般：“我是咎由自取，沒有怨恨，沒有不甘。”

這是她此刻的心境。

到了這一步，她才覺得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是那麽的無趣和可笑。可恨明白過來的時候，卻身陷牢獄，再無贖罪的機會了。

她仰頭長嘆：“方才嬌兒說了，說柳素娥不追究我，你代我謝謝她，也代我向她賠個不是。今生我對她做的孽，我是還不清了，只盼著你娶了她後，能好好過日子，好好待她，替我這個當嫡母的彌補彌補吧……”

“好了，你去吧！”她微微一笑，很坦然的看著趙明達：“謝謝你還能來看我。”

趙明達心中滋味難辨，立了半響，方轉身而去。走了幾步，他忍不住又回頭去看，陰暗的角落裏，只有一個漆黑的影子，孤獨，絕望，無助……

嘴唇微微動了動：“父親……父親也很擔心您。所以您要好好的，二弟還沒成家立業，您總要保重身子等到那一天才好。”

言畢，他不敢再看滿氏的眼睛，加快了腳步走了出去。

黑暗，沈寂，孤獨，悔恨……

一瞬間爆發的哭泣聲，像是無數個虛浮的泡沫，在整個密閉的空間內散開，久久不去……

“大哥，怎麽樣了？”趙玉嬌等的心焦，急忙跑過來拉住了趙明達的手：“母親和你說什麽了？她……她有沒有想不開。”

趙明達抿了抿唇，擡手輕輕摸了摸趙玉嬌的頭發，溫聲道：“放心吧，她很好。她還等著你以後嫁人呢，不會有事的。”

趙玉嬌臉一紅，卻又有些難過：“那她還能出來嗎？”

“出不來咱們也可以來看她，你說對不對？”

他像是小時候安慰趙玉嬌一般，低低道：“走吧，咱們回去。這裏的一切我都打點好了，不會有事。”

趙玉嬌聽著趙明達的話，莫名的心安：“好。”

二人一同回了趙府。

趙老爺子問了牢裏的情況，趙明達也沒有隱瞞，一一稟明。

他道：“我已經問了羅縣丞那邊的意思，縣丞大人說了，只要柳家人不主動提告，就會判母親十年的監禁。”

“十年……”趙老爺子身子往身後的圈椅上頹了頹：“十年……人都老了。”

“可總好過喪命。”趙明達捏了捏掌心，沈聲道：“就這個結果，還是因為素娥大度，不提告求來的。”

“可也是十年啊。”趙明千皺眉嘶吼了一聲，似乎還有些不滿：“羅縣丞那老東西，不就是想要銀子嗎？咱家不是有銀子嗎？為何不送……”

“銀子？”趙明達氣的吐血，咬牙道：“你真以為有了銀子就能為所欲為？就像你找程三那樣，花幾個銀子就能了事？”

他帶了幾分嘲諷意味：“你去吧，你把這趙家都送給羅縣丞試試看。”

“二哥，你可真是糊塗。”趙玉嬌也氣的罵了一句，咬唇道：“大哥都辦不了的事情，你就能耐了？”

趙明千縮了脖子，還有些不服氣，低低嘟囔道：“一定是你們舍不得用銀子……”

話還未說完，趙老爺子一把抄起桌上的一個青瓷茶碗就沖趙明千的身上砸了過來。

茶碗子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趙明千的身上，滾燙的茶水登時燙的他叫爹叫娘的亂喊了幾嗓子，整個人也跳著腳：“燙死了，燙死了……”

“混賬東西，你死了倒是不可惜，可惜了我的一個茶碗子。”

趙老爺子說話喘著粗氣，氣道：“滾，給我滾出去……”

趙明千撇了撇嘴，恨道：“滾就滾……”一面扭頭跑了出去。

氣的趙老爺子又是一陣咳嗽：“滾，滾的遠遠的。”

趙明千忙給趙玉嬌使了個眼色，趙玉嬌上去勸趙老爺子，等趙老爺子氣稍微消了些，這才道：“母親想見見二哥。”

趙老爺子臉色頹然，嘆氣道：“這樣的逆子，見什麽見，當初就不該生了他。”

話雖如此，他還是讓趙玉嬌去找趙明千，讓趙明千去見見滿氏。

畢竟滿氏就這麽一個兒子，再不爭氣，也是她的孩子，她想見見也是人之常情。

趙玉嬌走後，趙老爺子就哀嘆聲不斷：“你和柳素娥的事情，你想怎麽辦？”

趙老爺子揉了揉眉心，嘴唇輕輕動了動，半響才道：“從前是我們趙家對不住她，若是你們是真心的，我也不反對了。”

不反對了？

耽誤了這麽久，這會子才說不反對了？

難道非要一場變故之後，才能看透這些虛名？

趙明達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只是覺得人的心真是好覆雜好覆雜。

從前不是看不上嗎？這會子一個一個的跳出來說不反對了。

那吃的苦，受過的罪呢？這些又該和誰清算？

見趙明達不說話，趙老爺子也是若有所思，半響才沈著臉道：“柳家那邊，我會親自去一趟。我知道這件事情是他們的心結，對我們來說，又何嘗不是心結？”

他語氣帶著蒼老，看著趙明達道：“……人這一輩子，從來就沒有容易的事，更沒有一帆風順的事情。走過了，經歷過了，你才能知道其中滋味。”

趙明達搖了搖頭：“那就非要用這麽慘痛的代價嗎？”

趙老爺子面色如水，再沒有說話。

…………

再說滿氏這邊，等了許久，才等來了趙明千。

趙明千是不敢來見他母親的，因為他幹的事情，實在是丟人現眼。

不過他拗不過趙玉嬌，只好來了這一趟。

他來的時候滿氏已經換了地方，趙明達打點的很好，這一次換的地方很幹凈，晌午的時候還能有陽光透進來，空氣也不再那麽汙濁。

吃的飯菜也好了很多，還能看見葷腥。

不過趙明千看到這樣的環境，還是著實的震驚了一番，顫抖著聲音道：“母親，您就住這樣的地方？這就是趙明達口中的打點了？”

他憤怒，羞辱，捏緊了拳頭道：“他分明是去騙父親，分明是報覆。”

“糊塗。”滿氏心中一冷，嘆氣道：“我是蹲大獄的，你以為我是來享受的不成？這樣的地方，不知比方才的地方要好出多少來，你還不知足？”

她進來以後唯一很明確的一個道理就是，人不能不知足。

只有知足，才會無欲無求，才能安然度日。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所以她不能讓她的兒子再走她的老路。

她半蹲在牢房門口，擡手握住了趙明千的手，心中雖然難過的要命，但是她並沒有流淚，只是嚴肅道：“千兒，你好好聽娘說。今天娘說的話，你必須給我牢記在心裏，刻在骨頭上，不能忘記，知道了嗎？”

趙明千跪在了對面的地上，眼圈兒有些發紅。

不管他多不好，這個始終是他的母親。他點頭：“您說，我聽著呢，我記著呢！”

這一刻像是生離死別一般，絞的滿氏心裏發疼。她捏了捏趙明千的手，一字一句道：“從今天開始，你不能再和你大哥作對了，更不能和秦木青那小賤人有來往，你記住了嗎？”

對於秦木青，趙明千現在真的是已經死心了。

一個要設圈套陷害他的女人，他又何必心裏念著她，想著她？

只是要他不和趙明達作對，他還真有些做不到。

他垂著眼瞼，半響不說話。

滿氏急了，怒聲道：“你聽見我說的了沒有？從前是我不對，讓你和你大哥有隔閡。可你大哥始終是趙家人，趙家往後還要靠著他”她頓一頓，很認真道：“當然，也包括你。”

“可是母親，我也想有我的事業……”

“你的事業？你的事業就是胡吃海喝？就是聽信一個小賤人的讒言？”滿氏眼內冒火，氣道：“你放心，你要是做好了，你大哥也不會虧待你的。他也算是我養大的人，我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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