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太太來時就想好了，這次一定要讓柳素娥見點血。

吳家如今這樣，都是柳素娥一手害的，她不能放過這個狠心的女人，絕對不能。

只是柳素娥也不是傻子，窮途末路之人，最是不要命。她既然敢出來見吳老太太，其實心裏早就提防著她了。

吳老太太簪子還沒紮到柳素娥的時候，她就已經很輕巧的閃在了一旁。

吳老太太撲了個空，一下撲在了對面的一張空桌子上，早有兩個小夥計沖過去一把按住了吳老太太，合力奪下了簪子。

只是奪下簪子的時候，吳老太太幾次掙紮，還破口大罵。

那兩個小夥計便也顧不上許多，連著打了吳老太太好幾個巴掌，吳老太太的手也撞在了桌角上，撞掉了一大塊油皮，血淋淋的嚇人。

張氏等人嚇出了一身冷汗，蒼白著臉色拉著柳素娥的手皺眉急道：“快讓我看看，沒傷著你吧？”

柳素娥心還砰砰亂跳，看一眼披頭散發的吳老太太，搖頭道：“我沒事，我早就防著她了。”

張氏等人聽了，這才放心。

吳老太太被兩個小夥計死死的按在桌子上，顏色蒼白，還在掙紮著罵道：“柳素娥你這個小賤人，你不得好死……”

“我今日殺不了你，還有來日……”

“只要我活著，就一定不會放過你……”

柳素娥撫一撫鬢角。往前幾步，靜靜盯著吳老太太看了半響，語氣淡淡道：“這些話我為何聽著這麽耳熟？”

吳老太太一楞。好像……

好像這些話是似曾相識……

吳老太太眉心倏然一跳，當日柳素娥帶著翠姑從吳家離開的時候，就說的這番話……

是啊，沒想到今時今日，她居然也說了這樣的話。

柳素娥冷冷看著吳老太太：“當日我說這些話的時候，也是你現在這樣的心情。你絕望，我比你更絕望。你恨我，我比你更恨你們吳家。”

她語調自始至終都在一個水平線上。聽不出波瀾，可又無端端讓覺得生寒，發怵。

吳老太太聽著，臉色更加慘白。竟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我在你們吳家四年，我自問沒有做過任何一件對不起你們的事情。可是你們呢？何曾有一日當我是吳家人？”

張氏聽著眼圈兒一下紅了起來，忍不住附在趙四娘的肩膀上哭了起來。

自己女兒吃的苦頭，也只有她這個當娘的最清楚。

吳老太太不言語，只深吸了一口氣，半響才道：“那是你自己不爭氣，你若早日給我生了大胖孫子，我又怎麽會看不上你？”

柳素娥搖頭，嘴角帶著嘲諷：“你真可悲。都到了這一步，你還拿這個來當借口，來掩飾你本就不善良的本質。”

她輕嘆一口。覺得實在沒有必要再和她說下去了：“罷了，事到如今，我只問你一句話。”

她目光帶著淩冽，死死盯著吳老太太。

吳老太太嘴唇顫了顫：“什麽話？”

柳素娥目光從她身上掃過，淡淡道：“我只問你，從此以後。你是想安安穩穩過日子，還是要一直這麽和我作對？”

“我……”吳老太太皺了眉。喃喃道：“……可是我心裏咽不下這口氣，也是你逼人太甚了。”

“那你就是要和我做對咯？”柳素娥目光並沒有從吳老太太身上移開，雙目似睜非睜，在吳老太太臉上端詳了許久：“非如此不可？”

柳素娥的話讓吳老太太心裏莫名害怕起來，她現在也說不好，到底還要不要尋仇了。

到底是她害了柳素娥，還是柳素娥害了他們吳家？

“素娥，和她廢什麽話，直接丟出去算了。”王二姐瞪了吳老太太一眼，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冷氣：“你們吳家人還真是個個的厚臉皮，一計不成又來一計，一個剛下了大獄，另外一個又接著來。佩服啊佩服，要是你們做生意有這點子毅力，你們家生意何至於那麽糟糕？”

吳老太太臉色愈白，眼神也暗淡了下來。

她到底歲數大了，再厲害的人，也有累的時候。

況且此事一開始就是他們吳家不對，欠了柳素娥的，現在細想，也不怪柳素娥會變了性子，會這麽狠毒。

若是換做是她，她可能比她還要狠毒百倍，千倍……

只是就這麽把吳家酒樓給她，她還是有些不甘心。

吳老太太略一沈吟，擡頭道：“我問你，你要了我們吳家的酒樓，將來可是有打算給我們翠姑？”

翠姑身上流著吳家的血，不管她柳素娥承認不承認，她都是吳家的孩子。

若是將來將酒樓給了翠姑，倒也罷了，她這個老婆子，也算認栽。

可她若是不留給翠姑呢？

柳素娥還年輕，還要嫁人，還要生子的，將來翠姑又該怎麽辦？

柳素娥沒想到這個時候吳老太太還會想起翠姑來……

果然是自私啊！

在吳家的時候，翠姑是一顆沒人愛的草。現在這個時候，她把翠姑當救命稻草了。

“真沒想到，你還記得我們翠姑啊！我以為你忘了。”柳素娥睨一眼吳老太太。

吳老太太立刻垂了頭。

“翠姑是我的女兒，我自然是不會虧待她的。”柳素娥語調堅定，一字一句道：“這些事情，真不勞你費心。”

吳老太太知道柳素娥的脾氣，她說了會善待翠姑，就一定能做到。

想著她再這樣鬧下去，酒樓也不可能再回到她手裏。心便也一層層灰敗了下去。

既然現在的一切都改變不了了，她還鬧騰個什麽勁？

吳老太太咬一咬牙，長嘆一口。像是耗盡心力一般：“罷了罷了，只要你以後善待我們翠姑，我……我便再也不找你的麻煩了。”

她不知道這句話她是如何說出來的，可是一旦從口中說出來，心似乎也輕了幾分。

她目光落在柳素娥身上，眼中盡是覆雜的意味，如此看了良久。她才道：“柳家和吳家的恩恩怨怨，就此了結。”

了結？

眾人面面相覷。看著吳老太太，似乎都有些不信。

張氏更是挑眉道：“真……真能了結？你真的不鬧了？”

她實在是被鬧怕了。

好好過日子怎麽就這麽難……

這一次吳老太太眼神堅定了起來，長嘆一聲。

那嘆息裏有不甘心，也有哀怨。還有恨，可更多的是看破……

“不鬧了……我也累了……”吳老太太臉色在糊著高麗紙的窗戶投進的亮光下沒有絲毫的生氣，一面看一眼柳素娥，眼底有淡淡的祈求：“翠姑……以後我可以去看看翠姑嗎？”

這些日子的變故她也看透了，兒子又能如何？關鍵時刻誰都指望不上。

柳素娥看她一眼，並不說話。

翠姑並不想見到她這個奶奶，而且她也不完全信任吳老太太。

她的信任感早被吳家人和趙家人消磨殆盡了。

“我能去看看翠姑嗎？我……我想我的孫女了。”吳老太太眼角有眼淚滾落，這一刻，她確實無助的像個孩子。

悔過了嗎？

柳素娥看不透。她不能拿翠姑的安全去賭任何籌碼。

“翠姑還太小，若是大一點，她自己願意。到時候你在來看吧！”柳素娥沒完全拒絕，卻也沒有給她機會馬上來看翠姑。

翠姑長大，五歲算長大，十五歲也算長大，到時候看他們吳家人的表現再做定論。

不待吳老太太開口說話，柳素娥揚一揚手：“好了。送吳老太太回去吧！”她看一眼吳老太太，淡淡道：“我們還要做生意。實在不便再留。至於你說過的話，我記住了，我說過的話，也請你記住。”

“只要你不來鬧事，我也會相安無事，從此咱們陽關大道兩邊走。”柳素娥聲音一淩：“可若是你不守約定，那你也休怪我不仁義。”

言畢，自顧自的從吳老太太身邊走了過去。

吳老太太沈默了半響，回頭看了一眼柳素娥：“你等一下。”

柳素娥駐足回身看著她。

吳老太太緩步走過去，那兩個小夥計怕她還要傷害柳素娥，忙追過去要按住她。

柳素娥卻擺了擺手，主動走了過來。

這個時候的吳老太太不堪一擊，她是不怕的。

吳老太太沖著柳素娥輕輕一笑：“你倒是膽子大，你就不怕我再殺你一次？”

“我能躲你一次，我就能躲你第二次。”柳素娥聲音四平八穩，沒有一絲絲的波瀾。

這一刻，吳老太太是真後悔。

這麽厲害一個兒媳婦，她怎麽就放她走了呢？

她皺了皺眉，伸著脖子在柳素娥耳畔道：“小心趙家，小心趙夫人，小心她身邊的丫頭。”

柳素娥一楞，看了吳老太太一眼。

吳老太太面上淡淡的，輕聲道：“你不用謝我，也不必懷疑。婆媳四年，我沒有對你好過一日，這……這提醒便算是我對你的補償吧！只是翠姑，你一定要對她好一點。”

言畢，吳老太太整了整頭發衣裳，轉身離去。

柳素娥還有些發楞，呆呆的看著吳老太太出了門，直到馬兒嘶鳴一聲，她才回過神來。

這是，了結了？

真了結了？

食客們還在竊竊私語，柳素娥想著這些日子菜館子一直不太平，給顧客們也帶來了不便，不由揚眉道：“今日讓眾位受驚了，現在你們桌上的飯菜酒水，就算我請客了，各位一定要吃好喝好。”

柳素娥的慷慨立刻換來了一陣喝彩，方才的不快馬上一掃而光。

柳素娥松一口氣。張氏追過來問道：“她都說了些啥？沒為難你吧？”

柳素娥看一眼張氏緊張的臉，輕輕一笑道：“她都這個樣子了，還能怎麽為難我？”

張氏想想也是。方才吳老太太也傷的不輕。

這是也是她自作自受，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來為難人。

要是不為難柳素娥，吳家也好好的。

自作孽不可活啊……

張氏一聲嘆息：“那她都說啥了？”

柳素娥也不瞞著，悄悄將方才吳老太太說的話和張氏說了。

張氏聽了微微皺起了眉頭，遲疑道：“她怎麽這麽好的心來提醒你，這裏頭是不是有啥害人的？”

柳素娥倒是並不這麽覺得。

吳老太太的人她還是有幾分了解。她今天能說出這些話來，八成心裏也是後悔了。後悔當日放她和翠姑從吳家離開。後悔不該讓周如花進門。

而且吳老太太現在也意識到了，她才是翠姑的娘，而翠姑也是半個吳家人。與其讓別人家得意，還不如讓翠姑的娘得意。

所以她的話應該沒什麽壞處。而且滿氏確實也需要提防。

滿氏是個心高氣傲的人，並不容易對付，她也不容易就這麽放棄。兩人之間，勢必還會有一場惡戰。

所以，練好廚藝才是關鍵。

“娘，您就別想了，我心裏自有計較。只要從此以後吳家人再不來找我的晦氣就行了，我便也能與他們相安無事。”

化幹戈為玉帛那是不可能的，至少應該井水不犯河水才對。

張氏想了想。也沒什麽好說的，只能點了點頭，但是還不忘提醒一句道：“翠姑是絕對不能讓他們吳家人見的。我不同意。”

“知道……”柳素娥輕輕一笑，進了廚房幹活。

趙明達得知消息後，急忙來看柳素娥。

柳素娥看著他滿眼的焦急，只淡淡道：“我沒事，她又不是猛獸，還能吃了我不成？”

趙明達卻一臉嚴肅。冷著臉道：“這種時候，你應該派人去叫我的。萬一要是出了什麽事情，你說，你讓我……”

他一個大男人，黑漆漆的眸子就那麽無助的看著她，仿佛一個不小心，她就會消失不見一般。

柳素娥忽然就覺得心疼不已，她的安慰，她不該如此輕描淡寫的。

至少在他面前不該如此……

“對不起。”柳素娥很果決的先道了歉，既然相愛，她就絕對不讓他難過：“我以後一定會先去派人告訴你的，你放心吧！”

她想個十分懂事的小姑娘一般，嘻嘻一笑，向他保證道：“真的，我一定去告訴你，好不好？”

趙明達臉色這才好看了些，眼底透著溫柔，嘆息一聲道：“你呀……我真不知道該拿你怎麽辦……”

許多時候，只要一面對她，他的一切原則，似乎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她一笑，他心底就會開出花兒，她一哭，他就會跟著下雨……

長這麽大，他何時會被一個女人的情緒左右成這樣？

柳素娥聽他這麽說，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入了肚裏，他不生氣就好。

“對了，她走的時候還說……”柳素娥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和趙明達說？不過她很快就果決的說了出來：“要我防著趙家，防著你嫡母，防著秋紅。”

趙明達眉頭緊皺，微微沈吟片刻：“看樣子她來鬧事，這當中也有緣故才對。”

柳素娥也這麽覺得。

其實就吳老太太來說，她就算再氣，估計也不會跑來和她鬧事。畢竟她那麽大年紀的人了，也是要臉面的。

除非……

除非有人挑唆她。

她方才又提到了秋紅，看來這個秋紅應該是去了吳家才對。

“秋紅很厲害嗎？”柳素娥撇了撇，她還記得秋紅看趙明達的眼神，情意綿綿的……

“我看她對你倒是很不錯呢！”柳素娥語調帶著三分醋意。

趙明達卻有些遲鈍，搖頭道：“你別胡說，她不過是個婢子罷了！至於她厲害不厲害，你應該想想她是誰的人。”

柳素娥為他的遲鈍撇了撇嘴。不以為然道：“那我只好奉陪咯，看看她們還能想出什麽怪招來。”

不過她心裏還是有些擔心的，畢竟十天後就是比賽了。

這十天太關鍵了。天知道會發生什麽。

“對了，你母親那邊可好？”柳素娥忽然想起趙明達的生母劉姨娘來。

這一段日子，她總是做一些養生的膳食給劉姨娘，上次趙明達說，劉姨娘的身子已經好了許多，心情也開朗了起來。

雖然劉姨娘和柳素娥還沒見過年，可劉娘娘卻托趙明達給她送來了繡好的帕子。

不得不說劉姨娘的女紅做的很好。繡工十分的精湛。

送給她的帕子上繡著出水芙蓉，那芙蓉簡直像是活了一般。在碧波蕩漾間靜靜開放。

單單看看這帕子，就能看出劉姨娘一定是一個蘭心慧質的女子，否則滿氏也不可能嫉妒成那樣，非要把她給弄進田莊子不可。

提起劉姨娘。趙明達眼角眉梢都是笑容：“她好多了，這也多虧了你的藥膳。”

“這沒什麽，只要對她的身體有好處就行。”柳素娥微微一想。

過兩天就是比賽了，到時候劉姨娘那邊誰去照應？

柳素娥也不知怎麽的，忽然就覺得劉姨娘其實應該和趙明達在一起才對。

這樣母子分開算怎麽回事？

若是有人使絆子，把劉姨娘給拘起來要挾趙明達怎麽辦？

這些事情柳素娥從前還真是沒想過，可經歷了最近的事情以後，她忽然就覺得她的眼界似乎又寬了些，想的也多了。

眼下局勢這麽緊張。要是滿氏對劉姨娘……

柳素娥想到此，忽然就一身的冷汗：“你還是早些把你娘接過來吧”

“接我娘過來？”趙明達黑漆漆的目光一閃，只一瞬他就明白過來。

眼下局勢緊張。確實很多事情他沒有考慮周全。

“*莊有我的人，你放心吧，我嫡母那邊，她是動不了我母親的。”趙明達的聲音十分沈穩，透著讓人信服的堅毅。

他在趙家這麽多年也不是白混的，香滿樓有他的人。趙府有他的人，田莊子裏也有他的人。

田莊子裏的人都是會功夫的。一直護著他母親的周全。

“哦”柳素娥松了一口氣：“我就是怕……”

她的心思實在不好說破。

畢竟這也算是趙家的家事，她還沒和趙明達成親，她實在不好多說什麽。

趙明達知道她的為人，只是輕嘆一口，看著她道：“是你想多了，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介意。”

想一想又很真誠道：“因為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好。”

柳素娥看著他的眉眼，忽然就心裏一暖，覺得有他在身邊是真的好。

“我只是怕你嫡母會對你母親下手，若是她抓了你母親來要挾你，到時候你該怎麽辦？”柳素娥抿了抿唇，把話都說開了。

趙明達看著她，輕輕一笑，帶著幾分安撫意味：“你別怕，我會安排好的。這幾天吳家酒樓那邊我也不去收拾了，還是等著你參加完比賽再說吧！”

孰輕孰重他懂。

太心急也未必是好事。

“我會每日陪著你，你安心吧！”趙明達的笑意更深，像是一縷陽光，暖暖的。

柳素娥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只能順從的點了點頭。

心裏卻暗暗下決心，這次比賽，一定要拿個名次回來，否則實在是辜負他了。

往後的這幾日，趙明達果然是寸步不離的守著柳素娥。店裏的食材都是他親自把關，來請柳素娥的人，也是他親自把關。

比賽用的佐料，柳素娥都拜托給了婁月華。

婁月華知道這次趙家也要參賽，所以她格外用心，給柳素娥的佐料都是準備的最好的……

滿氏那邊也是厲兵秣馬，嚴陣以待。

她去看過趙明千，趙明千確實是很上進在學酒樓的事情，柳掌櫃也教的很盡心。

她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怎麽忽然就改變主意要忘了秦木青，但是眼下看來，他確實是忘記了。

既然趙明千不提，那她也就不再追究，只一心撲在了這次的比賽上。

不過她對吳老太太卻十分的失望。

本以為她怎麽也會去找柳素娥鬧上三四場的，沒想到只鬧了一場，就偃旗息鼓的回家去了。

這個人的戰鬥力還真是弱……

指望不上便指望不上吧，反正她還有大招，到時候她就不信柳素娥能無動於衷……

杜家那邊同樣也開始準備起來，成風也是做足了功夫，為了這一次的比賽，他也精挑細選了一個團隊，分工大致和柳素娥的很相似。

基本上比賽的人的套路都差不多。

不過杜玉還是看杜天很緊，生怕他和柳素娥接觸，說了不該說的。

這個節骨眼上，任何風浪都不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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