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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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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江海州不知道付寬是什麽時候走的,他渾渾噩噩還以為是在做夢,是自己喝多了。

小東西,長能耐了,敢和自己說分手。

江海州把韓奕趕走,他本想把人打一頓,但就算打死也沒用,付寬也看不見。

他坐在窗臺看了一晚上小區的燈,天氣已經很涼了。

很快就會進入十二月,今晚怕是這鎮子裏的最後一場雨。

初雪將至。

江海州電腦再次被人侵入,只有四個字鮮紅的字。

——你欺負他。

江海州心想,可不是麽,這場景要是自己看到,估計早就震怒了。

可付寬還寬容的聽自己解釋,還對自己抱有希望,試圖讓自己帶他走。

江海州想,他是不是把付寬最後一絲盼頭給掐滅了。

他不知道那孩子是用什麽方法,擔了多大風險跑出來找他的,但他沒能給付寬任何承諾和表情,沒能給付寬任何的安全感。

他真他娘是個畜生。

小東西肯定特別恨自己。

天亮了。

窗臺的煙灰缸堆了滿滿的煙頭煙蒂,江海州揉揉眼,拿起手機翻出了一個號碼。

“餵,常叔,上次您說的去x大實習的事兒,我考慮好了。”

……

付寬那天從江海州家出去沒有直接回家,他問甄赤玄哪裏能搞到打耳孔的東西,甄赤玄給他打開一扇電動門銷了監控,偷了一個打孔器,當然,給攤位放了對應的錢。

甄赤玄沒問他突然打耳孔做什麽,也沒問他和江海州都說了什麽,但付寬自從出了江海州家門,就一直沒笑過。

以前特別怕疼的付寬那天直接就對著商場的鏡子自己給自己左耳垂上畫了一個小黑點,打了一個洞。

“哥。”

“嗯。”

“我要走了。”付寬說。

“去市裏?”

“不。”付寬說:“去京都。”

甄赤玄一楞。

……

三天後。

付寬坐在趙歡開的車裏,他坐在後座,摸了摸左耳垂,上面已經有了一個小銀圈,不明顯,被黑色的碎發遮住,一個小鑰匙掛在上面。

那個盒子也一並被他放在了行李箱裏帶走了。

空中飄灑著晶瑩的小雪,鋪在地上一層,溫度太低,很快結成了霜。

漫天毛絨絨的白。

他最後回頭看了眼熟悉的小鎮,這個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幾乎承載了他所有童年少年的回憶。

如今,就要和一切說再見了。

還有那個人。

媽媽怕他還和過去牽扯不清,搜遍了他所有的東西,他沒拿甄赤玄給他的手機,沒有任何通訊設備。

甄赤玄說會找到他,找他很容易,讓他別擔心。

原本趙歡打算帶他去市裏,是他自己要去的京都,那裏不比市裏,坐動車都要六七個小時。

付寬想,既然已經說分手了,就斷的幹凈一點,離那人遠一點,再遠一點,就不會時時刻刻都想著回去看他。

在京都上學沒那麽容易,趙歡運作了一個多月,等付寬正式上學的時候,也快要放寒假了。

他便直接打算開學再去,上半年學直接高考。

年前的時候他爸媽見了一面,聊了什麽他不知道,但那之後他和他媽媽就住進了京都兩室一廳的大房子裏,在市中心,著實不便宜。

趙歡說這是那個便宜爸欠他們娘倆的,付寬有些想見他爸一面,被趙歡阻止了。

“沒什麽好見的,當初他說了不想管你,那就一直都別管,做人就要黑白分明,從一而終。”

他想,大概他像媽媽,黑白分明,從一而終。

一旦打算放棄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大年三十。

“寬寬,媽去看餃子好了沒,你去冰箱把果汁拿出來!”

“好哦。”

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來,電視裏放著央視春晚。

付寬坐在沙發上倒了兩杯果汁。

“你病還沒好,別光著腳走。”

“嗯。”

“想要什麽新年禮物?”趙歡問他。

付寬搖搖頭,他沒什麽想要的。

“前幾天15歲的時候生日禮物都沒要。”趙歡說:“新年禮物也不要?”

付寬笑了笑,“能讓我,看看新、新年祝福嗎?”

趙歡頓了下,最終還是沒說什麽,“好,手機在媽媽那個白色的包裏,一會兒你充上電就能看了。”

“嗯。”

付寬乖乖把飯吃完了,

手機開機的時候,他攥了攥手心,出了點汗,潮乎乎的。

沒什麽期待,也沒有欣喜,想的是把收尾工作做好,這樣才能幹幹凈凈,無牽無掛。

短信企鵝和微信裏都有不少消息,同學大多都知道他轉學了,怪他為什麽不做個告別。

他以前的同桌楚九臯,熱心腸的姐姐徐雯,還有那個新同桌李論。

李論給他發了很多消息,問他去哪了,以後還能不能聯系,他動了動手指,沒回覆。

給楚九臯和徐雯他們發了新年祝福,告訴他們自己目前不能隨意玩手機,零花錢也看的緊,不方便自己買,短期內可能沒辦法聯系。

他給甄赤玄發了一條新年祝福,那邊告訴他已經在京都找好房子搬了進去,離大學城和他家都很近,有事隨時找他。

付寬有一個很荒唐的想法,既然甄赤玄有實力在京都住下來,為什麽一直窩在那個小鎮呢?是……為了自己嗎?

他不敢多想,趕緊匆匆回覆之後關掉了甄赤玄的窗口。

自己這邊是剪不斷理還亂,就不能再給別人徒添煩惱。

最後,付寬停在了江海州那。

他看著99+的消息,垂下了眼。

不知道這兩個月以來,江海州給他發了多少消息,都發了什麽。他不敢看,怕自己忍不住回去找。

找了又能怎麽樣,江海州和那個男生挺般配的,比自己強,兩個人躺在床上的樣子好搭,幹柴烈火,那男的也是真喜歡江海州,照顧人的時候眼神和動作都那麽小心翼翼,做不得假。所以不是做戲,是真的。做戲沒這麽全套,全到沒人看的時候還在演。

所以,雖然不想面對,事實就是這麽殘酷——江海州不要自己了。

之前他做過無數次這種假設,等真的來臨時,他發現自己沒有任何辦法。

他連挽留競爭甚至撒潑發脾氣的機會都沒有。

是他先走的,分手是他提的,江海州那種人被人甩了,沒找自己麻煩沒恨自己就不錯了。

恨,付寬問自己,恨不恨。

還是恨的,他很想問清楚,為什麽就不帶自己離開?只要兩個人在一起,還有什麽難關是過不了的?

為什麽就偏偏在那個時候,在自己最難受最無助最孤立無援的時候,拋棄自己,一句承諾都不給自己。

他江海州對人好的時候是真好,一旦不好了,雷霆萬鈞,無懈可擊。

想到這,他笑了笑,眼神冷了下來。

既然如此,你痛快我也行個痛快,早斷早落得個幹凈利落,他長得像姑娘,又不是真姑娘,學不來姑娘的委婉哀怨。

看了一會兒手機屏幕,把這個人屏蔽,刪除,設置拒絕添加好友。徹底拉黑。

包括那些短信,他也一條都沒看。這個電話卡也不要了。

付寬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變得這麽狠。

摸了摸耳朵,那裏在打完耳洞之後太早換掉了粗耳釘,傷口一直流膿發炎,直到現在都沒好。

但是那個小鑰匙他死活都沒摘下來過,寧可每天拿著酒精碘伏消毒。

人不是他的,念想還是。他總得留點什麽自己活過的證明。

就當最後給自己犯賤的權利。

畢竟,小鎮住了十幾年,最後的印象卻都不如那兩個月來的真實深刻。

可再深刻也只是曾經,煙消雲散罷了。

他希望自己能忘了,不在乎了,別一直忘不掉這個人,有些傷隨著時間的流逝會愈合,有些卻會越來越深,腐爛發臭,最後可能真的就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付寬把手機送了回去。

回到臥室,站在窗前望著外面的萬家燈火和高空中源源不斷的煙花,他拿出一盒煙來。

神秘花園,是江海州常抽的那個牌子。

嘖,到處都是他的影子。

你看這個人,他都已經從自己的世界抽離出去了,還是不肯放過自己,總能帶給自己很多磨滅不了的東西。

這是一款細煙,長得特別漂亮,江海州拿在手裏的時候姿勢特別性感騷氣,很符合他這個人。

不想了。

他看著煙一點點燃燒,騰空生起的煙霧就好像那些過往,一起進入心肺,隨後消散成煙,肉眼不可見。

“新年快樂,祝你幸福。”他輕聲道。

……

十五歲生日的前一晚,距離新年還有不到半個月。

付寬在甄赤玄的幫助下偷偷跑出來,要回到那鎮子看江海州。

大冬天的,北方下著厚厚的雪,他從車裏下來,凍得哆哆嗦嗦去江海州家。

家裏沒人。

他茫然的站在江海州家門口,鵝毛大雪飄在身上,很快就積了一層,化雪後的涼意凍得他牙齒打顫。

好在甄赤玄消息通,很快打聽到江海州在醫院,他嚇一跳,以為出了什麽事,又趕緊去了醫院。

雪天路滑,車子又慢,下車時他跑的著急還摔了好幾跤,灰頭土臉渾身都是雪泥。

醫生說江海州酒喝得太多,胃出血,拉的急診。

他慌裏慌張的去病床門口,到了又站住腳。

他看到那個叫韓奕的男生在給江海州餵粥。

江海州瘦了很多,卻沒他想象中的頹廢,樣子還是那麽好看,笑起來的時候讓人心都跟著悸動。

興許不是悸動,付寬摸了摸胸口,是疼的。

原來,他對著別人也能笑的這麽好看啊。

付寬在門口站了半個小時,轉頭離開。

臘月的風雪很冷很硬,他走出醫院門口,發現臉上一片冰涼,他一摸,眼淚已經在臉上結了冰碴。

太冷了。

他望著漆黑的沒有星月的天空,自己的月亮不見了。

他去哪了呢?已經跑到別的宇宙去了嗎?

那之後他生了一場重感冒,發燒久居不退,差點患上腦炎,輸液小半個月才好,直到新年伊始,他最後的思念隨著病一起消失,對這個人徹底斷了念想。

到底是不能自欺欺人,十五歲,之前就讓一切都過去吧。

他拿出記錄著和江海州點點滴滴的筆記本,幾次想把它燒掉,最後還是沒能忍下心,壓在了箱子底下。

“付寬。”他對自己說:“從現在開始,你再也,不準哭了。”

下卷·又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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