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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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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妄一路縱馬回了軍營, 燕王已與洪真促膝長談,眼下正與部下再談論行軍的計劃。

岑妄進了軍帳,幾人之間也只是互相點頭示意, 又接著繼續談論。

燕王是預備兵分二路,如今他們有了大阿王庭的確切位置,因此可以更從容點。

一隊負責正面奇襲, 另一隊則繞至後方斷大阿的後路, 務必要求一戰將大阿打得一蹶不振。

而奇襲這隊,由岑妄帶領, 後方那一隊,則由桑至領兵。

岑妄聽聞, 下意識掃了眼桑至, 燕王道:“岑妄, 你還有何意見?”

岑妄道:“沒有。”

燕王道:“那好,各位將領即刻回各自營地, 整頓兵馬, 務必在一個時辰後出征。”

竟是連天亮都等不得了, 岑妄想到寧蘿說要來送他, 也知道是不能的。但好在他分得清事情輕重緩急,也沒有太多爭論, 而是立刻回去收整兵馬。

這一仗, 打了三天有餘,錦端占據天時地利人和,直搗黃龍, 把毫無防備的大阿打得落花流水, 元氣大傷, 殺了可汗與王儲, 只剩下個小皇子被殘餘部族護送著往更西北處逃命去,這輩子想要卷土從來怕是難了的。

於是第四天,錦端兵□□旋,讓錦端人大出一口惡氣。

王妃在了解事情經過後便當機立斷,封鎖了所有的消息。這與岑妄最初的設想很不同,王妃認為流言傷人,而且流言一旦產生,便是大羅神仙來,也很難控制流言的走向,倒不如從源頭徹底堵死。

反正錦端出征在即,林深隨軍也不是不可以,戰場上刀劍無眼,他若是不幸犧牲了,也不算意外,既然能解釋他的忽然失蹤,又何必要與民眾一五一十地講清楚呢。

何況,寧蘿與岑妄之間的事是說不清楚的。

至於那夥計,本就不是林深所殺,要給他的家人交待,那個大阿人也盡夠了。

寧蘿聽了很是猶豫,道:“如此,林深豈不是白得了一個好名聲?他不配的。”

王妃道:“人都死了,一個虛名而已,談不上配還是不配。你要知道,死人是不會在乎這些的,只有活人才需要,阿蘿,你需要這個名聲。”

寧蘿抿住了唇,蹙起了眉頭,顯然並不是很認可這些的。

王妃輕柔笑道:“小傻瓜,性子不要這麽直嘛。照你說的,林深上輩子害得我沒了夫君,我該更恨他,更不想給他這個虛名,但我還是那句話,活著的人永遠比死人重要,而且今生林深不是還沒有來得及做什麽嗎?那上輩子的賬,就算不到現在的他頭上來。”

寧蘿聽出她的意有所指來,目光閃爍。

王妃拍拍她的肩膀。

這件事便這樣處理了,岑妄聽說好,也沒說不好,他同樣不喜歡林深,而且前世今生都有討厭他的理由,但若這樣方才可以將對寧蘿的傷害降到最低,他也不會阻止。

反而有一點很讓他在意,他道:“阿蘿她竟然把所有的事都與你說了?”

岑妄些許吃味。

王妃道:“講得比較簡略,誰能想到呢,我還等著我兒子跟我開口,沒成想,還要從前兒媳那兒聽到真相。”

她裝得更吃味,倒讓岑妄窘迫了起來:“母親不要再捉弄我了。”

王妃道:“好了,有件事要與你說,關於阿蘿的。”

岑妄下意識問道:“她出什麽事了?”

王妃道:“沒出什麽事,只是作為母親,我得給你一句忠告,喜歡阿蘿不是件輕松的事,你現在抽身還……”她掃了眼岑妄的神色,“大約也來不及了。也罷,我把醜話說在前頭,讓你做好心理準備。”

岑妄道:“你說。”

王妃道:“你是久在軍營裏的,有沒有發現很多老兵都有些下意識的反應。譬如你不能從背後拍他的肩膀,否則他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身子就先給你來了一個過肩摔。”

岑妄道:“嗯。”

王妃道:“我覺得阿蘿的情況類似。她早些年被徐氏虐待,一方面讓她很渴望溫情,會奮不顧身抓住一絲暖意,但另一方面也讓她心生警惕,她會主動采取措施杜絕傷害她的事發生。就比如說你,你在上輩子傷害過她,所以她明知道上輩子的賬不能算到你頭上,也在相處後發現你與

她所想的不一樣,但因為她在你這兒受過傷害,所以她依然豎起渾身尖刺在防備你,可說到底,你給她受了多大的傷害?我倒不是說言語的傷害不是傷害,但相較於言語的傷害,她防備的姿態是否有些太過了?”

“這或許尚有辯解的餘地,但林深這件事,你就無法辯解了。阿蘿究竟愛不愛林深,我想,就算不愛,也是喜歡的,否則也不至於從上京跑來錦端找他,但是當她意識到林深是有害的,她依然可以不抱任何感情地站到了林深的對立面。試問,誰能做得到?”

岑妄艱澀道:“我也發現了,她很會壓制自己的情緒,大約是從前過得太苦了,發現情緒是很沒有用又很會拖累她的東西,所以才學會了壓制情緒,本能又理智地做出當下最符合她利益的行為。”

王妃嘆氣道:“所以你也是發現了的。既然如此,你也該明白,阿蘿渾身都是刺,你或許可以接近她,但真要軟化她,放下戒心,與你長久得近距離的相處,會很難很難。”

岑妄沒立刻回答這話。

想要寧蘿最後能接受他,岑妄想過,其實並不算難,寧蘿已經把她喜歡林深的緣由說得很清楚了,那些事,他也做得到。

可這也僅僅是接受他罷了,但真要寧蘿真正意義上地接納他,岑妄恐怕可能需要用一輩子去努力,到了最後也不一定能完成。

“但是,其實也沒有關系的。”岑妄自以為想得很明白了,“我和林深不一樣,我不會做傷害寧蘿的事,所以她沒有必要時常在我面前豎起尖刺,既然如此,那尖刺也就不存在了。”

王妃道:“你這與掩耳盜鈴有何區別?”

岑妄笑:“母親,從前還是你和我說的,做人難得糊塗,與人相愛更是如此,人心更有汙垢,要真是一毫一厘都算得清楚,那徹底完蛋,因此要糊塗。”

王妃嘆道:“你既然都這般講了,我還能說些什麽?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不管你了。”

等岑妄告辭離去後,王妃方才側過身,向著裏間道:“阿蘿,你可聽清楚了?現在還想走嗎?”

寧蘿慢慢地從裏間走了出來,低著頭,沒說話。

王妃道:“你覺得你和阿妄之間是一盤爛賬,算不清楚,也不適合在一起,須知阿妄根本不在意,他既然不在意,這盤賬,就不存在,你何必給自己背負這樣的重擔。”

寧蘿卻知道這件事不能這樣隨便應付過去就算了,王妃畢竟是站在岑妄的角度上考慮事情,若是兩方屈從,岑妄也勉強算有個圓滿了,但是寧蘿深知這是對岑妄的不負責,更是對自己的不負責。

許多事若是一味得裝聾作啞,反而會把尖刺越來越深地往肉裏按著。

因此寧蘿打定了註意,她要離開錦端。

自從大阿被打跑後的七八年,錦端城的人們生活得很是滋潤,吃吃茶,閑談些城裏的新鮮事。

春秋冬來的,這些新鮮事在她們嘴裏換來換去,只有一樣扆崋是不換的,那便是燕世子岑妄究竟何時可以成親的事。

這倒不是說岑妄一把年紀了,還未有心儀之人,其實她們很清楚,是有的。那便是醉仙樓的女掌櫃,只是這女掌櫃的生意做的似乎很大,一年四季,倒有兩季都不在錦端,實在沒什麽時間與岑妄相處。

但岑妄似乎也不著急,春冬時,女掌櫃不在錦端,他便幫忙照看酒樓的生意,等夏秋時她回來,他便時常去酒樓蹭個便飯。

有時候飯後能看到他們沿街閑聊,有替岑妄著急的街坊鄰居問女掌櫃,究竟什麽時候肯嫁給岑妄。

那掌櫃還抿著唇笑呢,岑妄就像生怕她被欺負了一樣,道:“還早呢,不著急。”

見他都不著急了,旁人再急下去就顯得更像是個太監了,因此都不說話了。

如此過了四五年,正值壯年的燕王以邊疆安穩,不想看倒黴兒子在眼前晃得心煩為由,一腳把他踹出了王府,此後兩年,錦端的人就再也沒有見著岑妄了。

他們和王妃問起,王妃也就笑笑:“年輕人,總要多出去走走看,見一見世面的。”

“可是世子還沒有成親啊?他一直不成親,我們以後就要沒了燕王了。”

王妃道:“會成親的,會成親的。”

連說兩句,聽起來倒不像是保證,反而有幾分敷衍的意思在裏面。

百姓們再一次大失所望。

可等到第九年,事情似乎變得有所不一樣了。

先是一輛馬車低調地進了城門,繼而那車裏傳出來嬰孩的哭聲,怎樣都哄不好,那嬰孩的哭聲便這樣不低調地一路飄進了王府。

大家陡然睜大了眼,不過一會兒,就把王府圍了起來,打聽是否是王府添了新丁。

不一時,便有王府管家出來分撒紅雞蛋,來散喜氣。

接了紅雞蛋的百姓喜氣洋洋地問:“那可是世子爺的孩子?”

王府管家笑著點頭。

百姓們就更高興了,又問道:“世子妃是誰?”

有人緊接著問:“可是那個女掌櫃?”

王府管家拿著空了的竹簍,笑意就更深了:“除了她,還能有誰?”

百姓們這才心滿意足地散去了。

王府門口的紅雞蛋整整發了三天才作罷。

王府裏的新手父母也哄嬰孩哄了三天,哄得都要頭疼欲裂了,實在想不通這孩子怎麽這會哭,而且一哭就要半日,怎麽也停不下來。

岑妄愁眉苦臉的:“這究竟是像誰的性子?我和你可都不是愛哭的人。”

寧蘿攤在美人榻上,也被弄得沒有了脾氣:“不如想個法子,重新把他塞回我肚子裏算了。”

岑妄道:“怎麽塞得回去?”他走過來,與寧蘿咬耳朵,“不如依我之前說的,把小哭鬼扔在家裏,折磨他爺爺奶奶去,我們自個兒繼續游山玩水去。”

寧蘿推他一把:“去,有你這般當父親的嗎?”

說話間,孩子又哭了,岑妄只能耷拉著眉眼,一副飽受折磨的模樣,重新抱起嬰孩哄著。

寧蘿坐在一旁看得發笑。

若是九年前的她,是絕對想不到現在的日子,可當它切切實實地發生了,寧蘿又覺得似乎本該如此,就像這九年,她漸漸習慣了岑妄的陪伴,也終於認清了一個事實,如果上輩子都無法甩

開一個人,那這輩子自然也就無法徹底甩開了。

上輩子的事,真如一盤亂賬,寧蘿再也沒和岑妄提起,有時候岑妄旁敲側擊,還想問問當年寧蘿是怎麽捅殺了他的事,寧蘿都搖頭不肯說。

她總說,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吧,要忘記傷疤的方法,就是假裝不存在。

岑妄總說她這樣的心態並不好,但寧蘿實在沒有辦法,她只有努力把自己當作一個沒有過往的人,才能勉強維持住當前的平靜生活。

可是每當夜深時,寧蘿總會被若有似無的夢境纏繞,而在她完全清醒之前,岑妄的懷抱必然已經先到了。

他附在她耳邊,輕聲道:“別難過了,我在這兒呢。”

寧蘿知道,他永遠都會在她身邊陪著她,因此在他懷裏尋個舒適的位置,又安然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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