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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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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次與偷襲納吉那次不同, 納吉是沒有防備,又輕看了寧蘿,才能讓寧蘿僥幸得手, 林深不同,林深知道了她的方法,兩人又做過夫妻, 因此對寧蘿的力氣有所了解。

於是一番纏鬥下, 就在馬蹄聲近到耳邊,火光把整個黑暗燒開時, 林深掐住寧蘿的脖子,把她從地上拖了起來。

他面對的是那一雙雙憤怒的目光。

林深笑了下, 看向其中最為憤怒, 還飽含擔憂的眼, 道:“岑妄,給我一匹馬, 不然我一定掐死她。”

岑妄沒有說話, 李枕先叫起來:“給大阿賣命, 威脅婦孺, 林深,你妄為漢人, 素日裏我當真錯看你了!”

林深沒有說話, 只是把寧蘿掐得更緊了,寧蘿說不出話來,因為沒有進的氣, 臉都憋到通紅了。

岑妄道:“給他馬。”

寧蘿掙紮了下, 似乎要說點什麽, 岑妄幾乎是厲聲喝道:“趕緊給馬!”

立刻有騎兵從馬上翻了下來, 拍了下馬臀,讓馬緩慢地往林深那兒走去,自己和同袍共乘一騎。

林深看著走近的馬,擡眼道:“你竟然也不討價還價一番,不怕你給了馬,我就能把她掐死嗎?”

岑妄道:“你不敢把她掐死,她死了,你就是活靶子,你賭不起。”

林深道:“那還給得這麽痛快?”

岑妄道:“嫌我給得痛快,就把馬還回來。”

林深沒說話,納吉再一次從地上爬了起來道:“林深,你還在廢話什麽,馬到手了,趕緊離開啊。”

林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明明他手裏還掐著寧蘿的脖頸,可是對上岑妄那雙又憤又擔憂的目光時,他還是翻起醋缸來了。

洪真說昨晚岑妄陪著寧蘿找了一個晚上的夥計,今天岑妄又這般快速地追趕上來,他們的關系竟然這麽好嗎?寧蘿可是一句都沒和他提過。

林深也知道這種時候想這些已經毫無意義了,可他就是沒有辦法控制自己去七想八想這些。

納吉見他還楞站著,急到要揪他了:“你還楞著幹什麽?為什麽只要一匹馬?我呢?”

林深看了眼納吉,對岑妄道:“我和你再做個交易。”

林深那一眼,讓納吉隱隱覺得不對,他不及細想,遵循本能,轉頭就要先占了馬趕緊跑。

岑妄擡手,立刻用弓弩手射中了他的腳,納吉慘叫了一聲,今晚第三次撲倒在地,這一次嘴裏罵的是林深。

岑妄道:“只是他的話,你和我還做不來交易。”

林深道:“我把大阿王庭的位置,和他們的兵防布置也告訴你,只要你同意放我和我的娘子離開。”

岑妄幾乎快要把韁繩攥斷,才能強迫著不去看寧蘿現在的處境,如今一聽林深的話,差點氣笑了起來:“原來林主簿還在乎你的娘子啊?”

林深淡淡的:“若我不這樣做,恐怕現在已死在你的刀刃下,再難與她廝守了,所以為了我們的長相守,她些微做出點犧牲也是可以的,當然,若世子爺決意不肯放過我,我們共赴黃泉,做一對絕命鴛鴦也是不錯的選擇。”

岑妄聽了這話,恨不得直接在林深的身上紮出幾個血洞來,但他知道越要緊的關頭,越是應當冷靜謹慎。

他道:“我可以與你做這個交易,只是已經有人把王庭的位置和兵防布置告訴了我,林主簿可能需要另尋交易的東西。”

林深不用細想便知道了:“是洪真?”

岑妄默認了這個答案。

納吉在地上罵漢人王八蛋,誰都沒理他。

林深自有一副算盤。

他覺得自己大抵是要死在這兒了。

即使還有寧蘿可以做人質,但林深見識過岑妄的騎術和箭法,他並不覺得自己可以在挾持了一個人的情況下能跑得過岑妄,就算岑妄怕傷及寧蘿不敢輕舉妄動,但馬總有累死跑不動的那一刻,偏偏王庭距離這兒還有兩三天的路程,他根本不可能讓馬一直連續不停地跑下去。

因此,最好的辦法是再和岑妄達成一個交易,一個能讓他覺得可以放自己一條生路的交易。

所以他打算用大阿的秘密去交換,這沒什麽不行的,他既不喜歡大阿,也不喜歡錦端,如洪真所說是一個兩頭都靠不著,沒了故鄉的人,因此他出賣任何一個都沒有問題。

可是,洪真已經先他一步把他最大的籌碼賣了,林深失去了這個籌碼,不知道自己該如何保住了性命。

就在他思考時,忽然腳尖傳來鉆心的疼痛,他倏然睜大眼,岑妄仍穩穩地握著韁繩坐在那兒,沒有發布命令,也對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沒有任何的意外。

反而是腳尖的疼痛更甚了,是寧蘿察覺到他疼痛的瞬間,那禁錮的力道松了開來,一直都沒有放棄掙紮的她尋準時機,擡腳狠狠地又往那根射過來的羽箭上一踩,林深徹底疼得受不住,寧蘿便趁機從他的臂彎了滑了出來。

幾乎是同時,岑妄擡手,一枚短箭從他的臂弩上射出,紮進了林深的身體裏,林深轟然倒地。

寧蘿原本還打算抽出林深別在腰後的匕首去捅他,現在反而被眼前的驟然巨變而嚇得原地楞住了,只見眼前血流成柱,只見林深一雙無法瞑目的眼一直看著她。

寧蘿驚得往後一退時,一雙大手把拎抱了起來,放在了馬上,她眼前是冷冰冰的屍體,身後卻是岑妄的懷抱,盔甲雖也冷硬,但因為岑妄的氣息在,所以顯得不那麽冰涼了。

岑妄沈聲道:“把林深就地掩埋,這個大阿人帶回去。”

納吉殺了錦端人,總要給錦端一個交待。

士兵都應了是,岑妄看了眼李枕,李枕會意,擺擺手:“去吧,這裏有我。”

於是岑妄一扯韁繩,帶著寧蘿一口氣跑了好幾裏地,等確認那邊看不見他們,也聽不見他們時,岑妄才慢慢停下來,讓馬緩緩地往前走。

而這之間,寧蘿都只是靜靜地坐著,一句話也沒有說。

岑妄道:“被嚇到了?”

寧蘿回過神,聲音有些苦澀:“有點,明明是認識了兩輩子的人,今天卻像是第一天認識他。”

岑妄還以為寧蘿是被屍體嚇到了,結果她竟然只是在想這個。

岑妄有些悶:“你也認識了我兩輩子,也不算了解我。”

寧蘿道:“那不一樣。”

“是啊,確實不一樣,畢竟林深是你真心喜歡過的人。”岑妄的聲音更悶了。

寧蘿聽出了他在吃味,可是她不知道該怎麽說話才好,若說要安慰,她自己也心情覆雜,沒有心思安慰別人,何況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件事說來還是她更難過些,也不知道岑妄在跟她爭個什麽勁。

她不說,岑妄的嘴巴就不停了,他把寧蘿離開後發生的事一一說來。

其實很簡單,洪真在把她綁了給林深送去後,就去找了官府自首了,縣令知道事關重大,不敢自專,忙告訴岑妄,岑妄也大吃一驚。

大家都不能理解一個漢人怎麽能幫大阿殘害同胞,但洪真卻與他講,他們這些漢人被抓去時年紀都很小,大阿一頓棍子一頓美味的培養他們,讓他們逐漸在成長過程中混亂起來。

他們記得那些家仇,可是卻模糊了國恨,他們不認可漢人的身份,但又不能被接納進大阿,為了能多要口羊肉吃,帳篷能多往裏面紮一紮,他們需要更迫切地把自己變成一個大阿人,於是逐漸的,家仇也變成了國恨,卻是對錦端的恨。

很奇異的轉變過程,洪真看出了岑妄的不理解,便道:“你只需要認識到,這個世界上存在著許多想要活下去的懦夫便可。”

因為懦弱,所以面對武力值更高的大阿,也不敢報覆,但又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家人死亡的事,於是他們移花接木般,把所有的仇恨都算到了錦端去,這樣換一個對象去恨,他們也就解脫了。

但洪真不是這樣的,他始終不曾找到這樣的解脫,反而因為在錦端生活久了,更認可自己身為漢人的身份。

他一直都希望找到一個能讓他背叛大阿的機會,可是過往林深藏得太深,很難讓他抓到把柄去揭穿林深,並且讓所有人都相信,錦端其實不是那麽安全。

所以洪真一直都在等。

寧蘿聽完也感慨,同樣的境遇,洪真與林深卻是不同的心思。

岑妄趁機道:“你瞧瞧洪真,再瞧瞧林深,可見林深心思黑暗,屬實不是好人。”

寧蘿白他:“他是大阿的探子,就不是什麽好東西,我明白,不用你一直強調。”

岑妄道:“那你現在心情能稍微好受些了嗎?”

寧蘿未答。

岑妄道:“你畢竟剛沒了丈夫,我也是死過娘子的人,因此也不是不能理解,所喜我有守孝的經驗,可以教教你,我們兩人,一個是鰥夫,一個是寡婦,正好多走動,多聊聊,才能讓自己不再積郁,早點從悲傷中走出來。”

寧蘿聽出他的心思,說白了,便是變著法子要見她。

寧蘿‘呸’了聲:“誰要給他守寡了?我給他守寡都是對不起我自己。”

岑妄道:“哦。”

簡簡單單的一個子,卻難掩高興。

岑妄道:“阿蘿,我明日便要出征了,你可以來送送我嗎?”

寧蘿詫異:“這樣快?”

岑妄道:“大阿那邊還不知道錦端的事,為了在他們察覺前又把王庭搬走,我們自然要盡快奇襲。”

寧蘿理解了。

岑妄道:“所以阿蘿,明日你可以來送我嗎?”

岑妄是要為國出征的,寧蘿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因此點頭同意了,岑妄高興了起來,小聲道:“我就知道,阿蘿你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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