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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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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蘿賃了一間小院。

小院不大, 但很夠她和喚月二人居住,於是兩人歡歡喜喜地搬了進去。

搬進去那天,桑蘿特意溫了點酒, 準備了些可口的飯菜,拉著喚月一起坐了下來,喚月做了一輩子的丫鬟, 正不知所措著, 就見桑蘿把那份寫了她名字的賣身契取了出來。

一瞬間,喚月的思緒便不能再平靜下去, 桑蘿只是把賣身契放在桌上的一會兒功夫,她的眼眶就紅了:“姑娘這是不要我了, 要把我放出去了嗎?”

桑蘿一聽就笑了:“什麽話, 我倘若不要你, 又何必租這樣的院子來浪費銀子?我只是想給你銷了奴籍,若你還想跟著我, 以後我們便以姐妹相稱。”

喚月瞪大了眼睛, 不可置信地看著桑蘿。

主子待奴婢再好, 也是主子心善, 是主子的恩典,哪有主子真的把奴婢當姐妹的。

桑蘿握著喚月的手款款道:“你我之間不必談主仆, 在桑府十四年裏, 你跟我吃了多少的苦頭,我早就不把你當奴婢看待了,你就是我唯一的親人, 我如今好容易得了自由, 能自己做主了, 哪有讓親人繼續做奴婢的道理?”

喚月就紅了眼眶, 低聲泣著。

桑蘿道:“喚月,這不只是我的新生,也是你的。”

桑蘿的想法是她要在錦端開一家酒樓。

她之前就在錦端開過羊肉湯鋪子,雖然只是小小的一間鋪子,但是她也是花了些心思的,潛心研究過錦端這兒的口味,也對各處街道的熱鬧程度有所了解,因此,這對她來說並不算是件難事。

如果這家酒樓真能開起來,那就會成為她生意的起點,等到日子再安穩些,桑蘿是有心再研究其他類型的鋪子,最好能把她的鋪子遍地開起來的。

桑蘿要做什麽,喚月自然是鼎力支持的,因此她們搬進小院後沒幾天,桑蘿就出門去看鋪子了,家裏一切由喚月照顧。

這日桑蘿回來,喚月便迎了上來,給她倒了杯涼茶,桑蘿眼尖,見半掩的廚房門扉間露出一掛粽子來,她心一動,側頭問喚月:“粽子是誰送來的?”

喚月方才想起道:“是隔壁的一個書生,好像叫林深?他見來了新鄰居,便拎了一提粽子來看望,說有白米粽,肉粽和蜜棗粽。”

她說著,便見桑蘿還抿著茶杯延的唇微微翹起,分明是一個笑,喚月頓了頓,恍恍惚惚間明白了什麽。

桑蘿道:“下午便不去了,我和你做些江米面糕給鄰居們送去吧,都說遠親不如近鄰,初來乍到的,也該拜訪一二。”

喚月倒也不戳穿她,只殷勤道:“家裏少些食材,我吃了午飯上街買去。”

桑蘿點點頭。

桑蘿家的炊煙才剛升起,那邊的院門就被人敲響了,喚月看著,於是桑蘿出去開門。

猝不及防的,她就這般與林深見了面。

林深還是記憶裏的林深,穿水藍色的直裰,用東坡巾束著發,清秀的眉毛下是一雙天然的笑眼,望之可親。

他見著桑蘿也是一楞,原本還撣著身上的灰塵,現在也慢慢站直了身子,過了好會兒,似乎也忘了原本是他來尋的桑蘿,只站在那兒撓了撓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還是桑蘿先笑問道:“想必你就是林深了?喚月與我說起過你,謝謝你的粽子,我們正在做江米面糕,也想請你進來坐坐,賞臉吃一個。”

林深更不好意思了,道:“姑娘客氣了。”

桑蘿便請他進去,林深也不是頭一次來了,送粽子來時喚月也請他進來吃過茶,當時還不覺得怎樣,可也不知怎麽,現在跟著桑蘿走,心裏倒是莫名的緊張,又有些好奇,仿佛警幻仙子帶著他游太虛幻境。

等落了座,桑蘿給他倒了茶後,林深才從那懵懂的情緒裏撤回了些體面的理智。

他不好意思道:“給姑娘添麻煩了,我原本來是想問問你們才剛住進來,有什麽是我可以幫忙的,喚月姑娘和我提過,廚房的窗戶似乎有些松動了,我倒是可以幫著修一修。”

桑蘿道:“寧蘿。”

林深訝異了一下。

寧蘿道:“我的名字。”

她舍棄了桑家女的身份,自然也不肯再冠桑姓,因此她索性隨了母親的姓氏,姓寧。

林深念了遍這名字,然後鄭重其事道:“我記住了。”

桑至是與王府一起啟程回錦端的。

他站在隊伍中央,看著隱入隊伍之中的岑妄的身影,微微有些楞神。

說實話,從岑妄找到他開始說桑蘿假死之事到現在,他都還沒有回過神。

桑蘿要假死脫出桑家女,王府兒媳的身份的事,讓桑至感到了由衷的胡鬧,他更不明白,桑蘿都這般胡鬧了,為何岑妄還要同意幫助她。

桑至拿了很多理由去說服岑妄,說著說著,他又漸漸憤怒了起來,因為桑蘿是他的孩子,她怎麽敢主意大到用假死與桑家劃清界限呢?

桑至憤怒道:“就是哪咤,要和李靖斷絕父子關系,也知道要把血肉還給父母,為什麽?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她的每一樣都是我給她的,這是生恩,非剔骨割肉而還不清的!”

岑妄一聲不吭地坐在對面,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到喉嚨都啞了,最後卻只得了桑至這樣的回答,眼看著桑至越發情緒上頭,就要沖出去把桑蘿押回來關起來教訓了,岑妄只覺得無力。

他看著桑至紅脹的臉,閉了閉眼,似乎現在坐在桑至眼前的是桑蘿,而不是他。

岑妄驟然起身,凳子在地上劃過刺耳的聲響讓桑至下意識地停住,有些猶豫,有些瑟縮地看過來,岑妄方才嘲諷一笑,怎麽可能是桑蘿呢。

若真是桑蘿在此處,桑至才不會有所忌憚。

他跨步出門,桑至當自己太過激動,言語間得罪了岑妄,因此想追上去解釋一番,卻見岑妄去而覆返,只是手裏多了個大木匣子。

即使木匣子合得密不透風,但桑至依然聞到了那熟悉的血腥氣味,他正了正,目光更是不可思議。

岑妄把木匣子放在桌上,直接把它打開了,裏面赫然是一個婦人的頭顱,便是桑至見了,一聲驚呼也卡在了喉嚨裏,不敢出聲。

因為那是徐氏的頭顱。

岑妄道:“阿蘿不願見血腥,我便沒有帶回去讓她過眼,想著桑叔叔你與徐氏畢竟夫妻一場,那就勞你將這頭顱下葬就好了。”

桑至盯著那頭顱看了半晌,方才意識到岑妄今日來,不是說情,而是以世子的身份強壓他,是他誤會了意思,方才這般沒大沒小地與岑妄說了那麽多話。

桑至明白了後,忙改了口,從之前的百般不同意變成了現在的殷勤,岑妄覺得沒趣,敷衍幾句就回了王府。

王妃不知道他是如何勸服了桑至,但啟程之日遙遙看見了桑至,便與丫鬟感嘆了一句:“這世上做錯事的人很多,但往往是願意懺悔的人最受煎熬。”

丫鬟聽不懂,只能用些‘惡有惡報’安慰王妃,王妃搖搖頭,把車簾放下了。

王府的隊伍在路上走了近一個月。

等回到錦端後,一切都忙碌了起來,離開這樣久,王府裏有大把的事等王妃去處理,軍營了也有大把的政務等著王爺和岑妄。

如岑妄所想般,到了錦端,大家各有忙處,原先還聚著的人氣也都散了,沒人還會特意提起桑蘿。

岑妄也不敢提起桑蘿,他甚至連上街都不敢,就算要去,也是匆匆而過,盡管錦端那樣大,

岑妄也覺得他與桑蘿這般無緣無份的,當是遇不上了的,可是他就怕遇見了怎麽辦?

他不敢想遇見了桑蘿後,桑蘿的模樣。

縱然岑妄希望現在的桑蘿是笑著的,是幸福的,可是又害怕看到她的笑容,她的幸福。

他更害怕看到桑蘿的身邊站著林深。

所喜,他要守孝,因此有了正大光明不上街的理由,於是他越發保守起來,除了要去軍營外,平日一概不出門。

岑妄離了錦端這樣久,他的部下其實都在等著給他叫桌席面去接風洗塵,可岑妄一概都拒了,倒鬧得他們面面相覷,不明所以地尋了李枕來問。

“世子爺究竟怎麽回事?我們也都知道他新娶的娘子沒了,可是他們新婚也沒多久,按理來說沒什麽感情,傷心幾日便好了,怎麽這樣久了還郁郁寡歡的?”

李枕的神色一言難盡起來:“還傷心幾日就好了?你們的小將軍可是個大情種,要給他的夫

人守孝三年呢!”

部下一片嘩然。

他們都是男人,都不能理解這樣的行為,一下子就嚷嚷開了:“自古只有女人為男人守孝三年,守節一生的事,小將軍這是做什麽?把自己當女人了?我們可還指望著小將軍帶我們再打勝仗呢,他可不能做娘炮。”

李枕見這話說得越來越不像樣,心道,你們小將軍還做過更加驚世駭俗的事,這算什麽?也就錦端離得遠,你們還不知道他‘不行’的事。

他揮揮手,把這群人都趕開了:“這話在我面前說說尚可,可別去世子爺面前說,不然他會覺得你們在褻瀆他的感情,要跟你們翻臉的。”

一把大老粗們不懂這個,嘀嘀咕咕著‘小將軍莫不是被狐貍精勾了魂’散開了,可惜他們的嗓門大,隔了些距離,李枕還聽到人在說‘早說了要帶小將軍先開個葷的,葷開多了,知道女人就這麽回事,才不至於這樣在女人身上栽跟頭。’繼而抱怨聲四起,都是在互相埋怨對方沒有成功讓岑妄開葷的。

李枕:“……”

他嘆氣轉頭,就看到一道水藍色的身影,他提起笑打了聲招呼:“林深。”

林深不過是個小小主簿,論理也不該入李枕的眼,但他脾氣實在好,人品各方面都在軍營裏出了名的,因此李枕願意高看他。

李枕笑道:“要不要和我去喝酒?”

真是可憐他,岑妄萎靡不振,想文文氣氣吃個酒都找不到陪的人,只能找一點也不熟的林深。

林深卻道:“不了,今天答應了人要帶她去吃錦端的燒烤,我不能爽約。”

李枕想想也是,便讓林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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