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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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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瘦巴巴的中年人。看到屋裏還有別人在,他先是一楞,然後很快認出潘妍來。

“小潘同志,你今天怎麽來了?這是你們帶來的蘋果嗎?”烏大哥手提著一個破破爛爛的塑料袋問道。

自從他進屋之後,二雲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他手上的袋子,潘妍見她可憐,便伸手從烏大哥手中拿過口袋。

“是我的帶來的,另外還有一袋,已經被大娘給收起來了。我剛剛看到倉庫,有點好奇,就進去瞧了瞧,把手裏的東西就落在倉庫裏了。還好你及時趕到,我這就幫你們洗水果去,咱們大家一起吃。”

潘妍不顧烏大哥的阻攔,帶著三個小姑娘來到廚房,洗好蘋果之後,給她們每人都挑了一個大的。

看著失而覆得的蘋果,二雲很是感激,眼圈紅紅地向潘妍小聲道謝。

三雲也很高興,不再是一副懟天懟地的模樣。

“潘阿姨,謝謝你,今天要不是你,我和大姐二姐都吃不到這麽好吃的蘋果。”

這其實就是市面上中等價位的普通蘋果而已,潘妍心中有些難受。她擦幹手,摸摸三雲的頭:“阿姨可以給你們送一年、兩年的東西,卻管不了你們一輩子。只有好好學習,努力走出這個家,才會過上好日子。”

三個孩子站成排,有的若有所思,有的茫然驚恐,有的眼睛亮了起來。

在回去的路上,邢藩不禁感慨:“真是沒想到,現在都快到二十一世紀二十年代了,在大城市郊區的村鎮上,居然還有人有這麽濃厚的封建傳統思想。那個小女孩將來會是個人物。哎,妍妍你們之前去走訪的時候,他家就是這個樣子嗎?我看你一點都不驚訝。”

潘妍搖搖頭:“他家我就去過兩次,當時是工作日,那幾個女孩子都在上學,沒有今天這種沖突。不過也沒什麽好驚訝的,這種事情多了,只有你這種成長經歷一帆風順的小仙男才會這麽單純。”

“你就會變著法子損我,什麽小仙男?別把我說得好像不知人間疾苦一樣。我只是第一次見到這麽真實的案例罷了。”

“我就在想啊,假如我爸媽當年不離婚的話,恐怕我就要過上一二三雲的生活了。而我不像大雲那麽豁達,沒有二雲的忍耐力,更沒有三雲的反抗意識,也許撐不住就自暴自棄學壞墮落了。你也就見不到現在的我了。”

趁著等紅燈的機會,邢藩騰出一只手來摸摸她的臉:“這麽說來,你還得感謝他們二老當年把你托付給外公外婆嘍?所以,要不要邀請他們來參加婚禮?你媽媽的病情還挺穩定的是嗎?”

“我在內心深處默默感激他們就可以了。至於病人,還是在家靜養比較好。”潘妍仔細想了想,無論從情感上還是理智上,她還是不願讓那兩個糟心的人在婚禮上出現。

她怕邢藩不死心,還要勸她和家人和解,決定閉目養神,不再接這個話題。結果在臨合眼的前一刻發現邢藩正在偷笑。

“好啊,你這個壞人,在給我布陷阱是嗎?”

“哈哈,別鬧,正開車呢。”

邢藩預訂的室外婚禮場地十分搶手,最開始的日期排到了一年之後。可巧潘妍她們在和工作人員交涉事項的時候,有一對情侶臨近婚期,家中出了變故,取消了酒席預約。於是這個空缺被她和邢藩抓住機會,填補了上去。

能夠名正言順地插隊固然令人欣喜,然而凡事有利就有弊,留給她們準備各項事宜的時間就被壓縮得很有限。

婚禮日期定在七月中旬,眼下已經到了六月末,潘妍覺得好像還有好多事情都沒來得及做,忙得焦頭爛額。可是邢藩仍不放過她,又提出了新花樣。

“你說,咱們讓燈泡和阿瓜給咱們遞戒指上臺怎麽樣?”

潘妍一聽這話,差點嘔血三升:“親愛的,咱們別異想天開了好不好。且不說賓客們有沒有意見,這兩個家夥一個倔一個傻,你讓它們給你遞戒指,它們就能乖乖聽話?你當它們是軍犬呀還是警犬?”

“不會的,到時候讓人牽著它們上臺就行,而且它們兩個哪有你說得那麽頑劣不堪?”邢藩又開始盲目樂觀。

“就算你要用小狗的話,折騰人家阿瓜幹嗎?還得把它從星城帶到省城去,你直接用二狗子不就好了?”

雖然燈泡也得坐車過去,但是它一向喜歡坐車兜風,從星城到省城只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這對它來說不算什麽。可是換成阿瓜的話,潘妍就不太確定了。它只去過隔壁市,也不知道它到時候會不會暈車。

“二狗子實在上不得臺面,平時遛狗的時候都不敢帶它去人多的地方。那家夥是人來瘋,放它進婚宴現場,我怕它控制不住自己。你去問問淩汀,看她方不方便將阿瓜帶過去。”

“你不用問她,我替她回答——不方便。”

邢藩憂郁地看著潘妍,逼得潘妍節節敗退。

“我去問,我去問還不行嗎?事先告訴你,別抱太大希望,小汀子可不像我這麽意志不堅定。哪怕我求她一年,她也不會做她不想做的事情。”

潘妍回到家後,將這個不合理的請求講給淩汀。

淩汀果然露出笑容:“你們倆真是夠了,我親自上陣做你的伴娘,我表哥是你們的伴郎,我的好朋友做你們的慶典主持人以及貼身化妝師。”

“小松和阿芙也是我的好朋友嘛。”潘妍小聲嘀咕著,隨後她看到淩汀投來威脅的眼神。

“您繼續,您繼續,我不該打斷您”潘妍賠笑道。

“現在你們又看上了我的狗,這到底是誰的婚禮?”淩汀總結過後,提出的質問擲地有聲。

潘妍羞愧地低下頭,這麽算起來,她和邢藩還真是有點過分,好像兩個資本家一樣,不停地壓榨著淩汀的剩餘價值。

“不過,這事想想還是挺有趣的。”

潘妍正在自責中,突然聽到淩汀這句話,她猛地擡起頭,驚訝地發現淩汀的眼中盡是憧憬。

“小汀子,你該不會是被氣得開始說反話了吧?”

“沒有,我還挺想看阿瓜穿件西服正裝的。不行,它太黑了,還是讓它反串穿婚紗比較好。讓燈泡穿西裝,你有沒有燈泡的身長尺寸?我出資來給它們倆置辦服裝。”

“你們一個一個的,都不正常。”潘妍看著直接進入操辦階段的淩汀,有點不敢接受這個事實。真看不出來,這家夥還有這種喜好。

“別廢話,快打電話問老邢,我這就去某寶上看看。”

潘妍無法反抗,不得不向邢藩報告了這個喜訊。邢藩得到了淩汀的支持,想法愈發天馬行空起來,在電話裏和淩汀談得熱火朝天。

“不是這個世界瘋了,就是我瘋了。”被迫接受這個事實的潘妍喃喃自語道。

☆、禮成

托漫天神佛的福,潘妍的婚禮沒有出現紕漏,也沒有節外生枝。順利舉辦,圓滿結束,著實令人感動。因此她對上蒼感激不盡。

她一度擔心過婚禮當天的天氣情況,也曾害怕燈泡、阿瓜兩狗大鬧婚宴現場。

在婚禮的前一晚,她還做了一個噩夢,當主持人林如松宣告新人交換戒指的時刻,小劉從天而降,把邢藩拖上小電驢之後便揚長而去。婚宴現場的賓客們紛紛喝彩鼓掌,為這對沖破世俗陳規的狗男女叫好。

氣得她淩晨三點從夢中驚醒,然後就再也沒能入睡。

第二天一早,為她化妝的化妝師姚斯芙一邊數落她,一邊用遮瑕霜在她的眼周塗了一層又一層。

所幸她之前的種種擔憂都是自尋煩惱,她和邢藩已經從省城回到星城。

由於兩個人的工作都比較忙。沒有請到婚假,蜜月旅行被迫推遲。因此她們決定在近期舉辦一場答謝宴,邀請在星城的朋友同事們前來參加。

本單位的同事們自然是要請的,那麽之前在政務大廳結識的人該怎麽辦呢?潘妍有些拿不定主意,她和其中的大部分人都不會有交集,這種禮尚往來的事情還是別用來打擾他們比較好。她考慮了一天,決定只邀請左櫻一人。

還沒等她抽出時間來聯系左櫻,左櫻便給她打來電話。

“妍妍,你不厚道呀,怎麽連結婚都不告訴我一聲,我這還是從洪姝那裏得到的消息呢。”

潘妍連連賠罪:“抱歉了小櫻,我的婚禮地點在省城,就沒有折騰咱們星城本地的同事。本想等到辦答謝宴的時候再通知你們,剛要給你打電話就被你給搶先了。哎?原來你認識洪姝呀。”

“對啊,她是我的小學妹,我們一直都有聯系。”

“哈哈,這世界真小,我覺得我身邊的人都可以自動連結成網了。”

左櫻輕笑著,聽起來她賦閑在家過得很滋潤。

“對了,給你提個小建議,咱們說完話之後,你記得主動給呂哥打個電話請她參加答謝。他上午還問我知不知道你結婚的事情呢,你可別傷了老同志的心。”

潘妍聽完左櫻一席話,深深覺得自己對這些同事們還是不夠了解。她匆匆結束和左櫻的通話,飛快撥給呂柏方。

饒是她先聲奪人,一開口就誠摯地提出邀請,呂柏方大哥還是鬧了一些小情緒。潘妍擺事實講道理,連蒙帶騙地哄了他半天,終於讓呂哥開開心心地答應出席。

潘妍這邊剛剛確定下來答謝宴的賓客人數,那邊的扶貧工作組便接到新的要求。

由於某村貧困戶家的小孩子在暑假期間外出野浴,不幸遇難。上頭要求幫扶隊伍做好假期的安全教育工作,要讓孩子們度過一個安全健康,有教育意義的暑假。

潘妍她們負責的貧困戶中,只有烏家和陳家有青少年兒童,共有五個孩子,年齡從六歲到十五歲不等。

“咱們這是花著賣保險的力氣,幹著保安和保姆的活。”齊子盛一邊開車,一邊吐槽。

他似乎對小孩子們深惡痛絕,自身也散發著閑娃勿近的氣場,每次去烏家,都會把雷雷嚇得躲在他奶奶的身後。

潘妍故意嚇唬他:“小齊,我勸你別輕易開口預言,萬一不幸被你言中,讓咱們二十四小時貼身照顧那幾個孩子,我看你怎麽辦?”

齊子盛果然臉上變色,他強作鎮定:“沒關系,咱們只有烏家那一個男孩。我和苗哥對付個五歲的孩子根本不在話下,就是苦了潘妍姐你,四個女孩夠你受的。”

潘妍見他死死硬撐的樣子,十分想笑:“我那四個女孩都是乖巧聽話型的,可是小雷雷呢?哎呀,我就不說什麽了。”

苗進坐在副駕駛座位上哈哈大笑:“妍姐你別恐嚇他,我看你再講幾句,小齊就要恐婚恐育了。”

“哈哈,我有什麽好怕的,不就是一個小屁孩嗎?”齊子盛幹笑道。

他口中說著無所畏懼,然而當潘妍一行人抵達烏家,得知雷雷和烏老太太到鄰省走親戚的消息之後,齊子盛的緊張狀態瞬間消散,簡直是肉眼可見。

少了一個最不可控的因素,潘妍和苗進也很欣慰。但她們仍不敢掉以輕心,要來了這一老一小在外地的聯系方式,以便時刻了解這兩個人的實時動態。

潘妍拉過大雲,仔細叮囑了她一番,又給姐妹三人留下一摞書報雜志,才放心離開,前往隔壁陳家。

陳家常年只有一老一小在家:祖母和孫女。據說家裏大人犯了事,在監獄服刑,因此潘妍等人對這家的照顧也更加細致,探訪次數也更加頻繁。

陳奶奶見她們進院,樂得合不攏嘴:“哎呦,前天小何和小洪剛來過,今天你們也過來了。快坐會,大熱的天,我給你們倒水喝。”

潘妍忙扶住她:“奶奶你別忙了,我們也不是外人。對了,小玉呢,她在家嗎?上頭讓我們多多關註學生們在假期的人身安全,小玉雖然是大孩子了,也得多加註意才是。”

陳奶奶遲疑了一會:“小玉去前院幫黃大嫂子看孩子去了。”

潘妍好生納悶,小玉是個勤奮努力的孩子,一邊照顧奶奶,一邊用功讀書。九月份開學,她就該讀初三了。按她的性格,即便是放假在家,也會抱著書本預習功課。這會居然會跑去幫別人帶孩子,可真是有點不像她。

苗進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猶豫了一下,然後問陳奶奶:“您家最近是出了什麽事情嗎?有困難一定要告訴我們。”

“沒什麽事情,就是還黃大嫂子一個人情。”陳奶奶低頭不敢與她們對視,就連齊子盛這楞頭青都看出來她不對勁。

“陳奶奶,你們是缺錢了吧?你們把扶貧款都花到什麽地方去了?”齊子盛頗有些不依不饒地追問著。

苗進和潘妍本該阻止他,但他們心中也有疑惑。陳奶奶的臉在他們的註視下慢慢脹紅。

“你把這些東西都給我,我不向你追究錢的事,可是你不能拿著這些到處去張貼……”

“你別管我的事。”

潘妍等人聽到爭吵聲,齊齊向門口望去,只見小玉扯著一個中年男人的衣袖,又是著急又是憤怒。

“你還想再進監獄嗎?爸!”

小玉一聲大吼,讓潘妍明白了這個中年人的身份。苗進和齊子盛正要去門口幫小玉的忙,聽到這話也楞在半路。

小玉拖著她爸爸進門,一擡頭看到院子中多出的幾個人,眼中瞬間流露出一股絕望的神色。

陳奶奶忙過去打圓場:“小玉啊,這些叔叔阿姨來看你了,快來陪著說說話。”

說完之後她伸手拉拉自己的兒子,示意他和自己走。

小玉的爸爸一甩衣袖,手中的幾張傳單灑到地上。潘妍離得近,便彎腰幫忙拾起。

蓮花寶座上坐著一個中年男人。

潘妍一楞,隨即小時候的恐怖記憶浮上心頭,她驚訝地擡起眼,正好與小玉的爸爸四目相對。他陰著臉,從潘妍手中搶過傳單,順手還把她推倒在地上,一轉身進了屋。

“潘阿姨!”

“妍姐!”

小玉和苗進一起跑過來將她扶起。

“陳永富,你這個混蛋玩意,我怎麽生下你這麽個東西!”陳奶奶氣得直抹眼淚。

“我好像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標語。”苗進望著陳永富的背影,喃喃自語道。

“你一點都沒看錯。”潘妍沒好氣地拍打著身上的塵土,轉向小玉:“他就是因為信那個才被關進去的吧?”

“不僅信,還瘋狂傳播,我媽媽喝農藥自殺都沒能讓他回心轉意。李XX這個王八蛋,把我們一家拆散了,都他麽的毀了!”

一向溫和禮貌的小玉突然歇斯底裏起來,將院子中曬著熱水的水盆統統踢翻在地。

潘妍也不知道該怎麽勸小玉才好。如果自己的家人是這種狂熱分子,想來她也會瘋的。

“小玉,他是什麽時候出獄的?”苗進問道。

“昨天,一出來就開工了,印了好幾口袋的宣傳畫。執著吧?虔誠吧?我上學要用的錢都被他花光了。”小玉仰頭流著淚,氣憤地回答。

“我艹,那都是國家撥下來的扶貧的錢,哪能用來幹這個?”齊子盛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開始痛罵陳永富。

“不是不是,還有一部分錢是前幾天小何科長給小玉買學習資料的錢。可不全是國家的錢啊。”陳奶奶急忙澄清道。

“可是……唉……”苗進欲言又止,很是為難地看看潘妍,潘妍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兩個人面面相覷。

還好小玉沒有讓大家憂愁太久,她掏出陳奶奶的老年機——這手機還是苗進送給老人家的——開始撥打電話。

“餵,是公安局嗎?我要舉報有人非法印刷反動讀物,並且試圖傳播,地點是在蝦爬子村……”

潘妍被這孩子大義滅親的覺悟和行動力驚呆了。

小玉一邊小聲說話一邊走到院子門口,將大門上了鎖。

她放下電話:“叔叔阿姨們對不起,請你們稍等一會,我怕他逃走,再去禍害其他人。你們在這幫我和奶奶守著他,等警察來了以後,也請你們幫忙做個證人。”

潘妍和苗進默默點頭答應,就連齊子盛也沒多嘴說話。

陳奶奶在一旁老淚縱橫:“作孽呀,真是作孽呀。”她口中不停地重覆著這句話。

小玉走過去抱著她:“奶奶,你別可憐他,他這人已經改不了了。監獄都沒能改造他,咱倆也沒法感化他,不能讓他把咱倆今後的日子給毀了……”

不久之後,派出所的警察便帶著陳永富離開了陳家小院,那家夥直到上警車的那一刻,口中還大聲叫著“那啥大法好” 。簡直是無藥可救。

潘妍等人終於可以離開,臨走之前,苗進擔心小玉的學費問題,提出要幫她申請一部分資金。

結果被小玉斷然拒絕,她堅持要在假期做兼職帶孩子來賺錢。苗進拗不過她,只好再三囑咐她註意安全。

在回去的路上,三個人都很沈默。“蟹腳害人”這四個字在潘妍的心中升起,久久不能消散。

☆、叫小櫻的不是萌神就是狠角色

雖說小玉的遭遇令人感慨,但是潘妍並沒有太多時間去替她煩惱。旁人的日子,不便入戲太深,不僅於當事人無益,對自己更是一種靈魂上的折磨。

“妍妍,你發什麽呆,這幾位好像是你的同事吧,快去打招呼。”

邢藩站在她的身邊,面帶笑容地向來人問好,同時輕輕敲她的後背。

潘妍這才意識到,這是在答謝宴的門口。她忙收起一臉呆滯,迎著單位的幾位科長走上前去,笑著接受大家的祝福。

經由婚宴的洗禮,面對這種場合,潘妍已經可以做到從容淡定,她和邢藩端著泛著酒氣的純凈水挨桌敬去。

只是可憐了替他們端托盤的淩汀,她被托盤裏故意灑入的白酒熏得反應遲鈍,宴會一結束,她便匆匆忙忙離場,連午飯都沒有胃口吃。

潘妍本想跟著去瞧瞧她,可是還有幾個家住外地的大學同學等著去車站,潘妍只能請林如松送淩汀回家。

從火車站回來的路上,潘妍仍在擔心淩汀。就在她急匆匆趕向公交車站的時候,她卻在路邊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哎?小櫻,你怎麽還沒回家,還想回去和我再吃一場嗎?”

潘妍今天忙得暈頭轉向,根本不知道左櫻是什麽時候從答謝宴上離開的。但是這都下午三點鐘了,左櫻不回家,卻坐在路邊的長椅上休息,真是令人奇怪。

“天氣好呀,我想曬曬太陽。”

潘妍擡頭看天,八月初的驕陽能讓人脫一層皮,她剛剛奔波了一大圈,全靠遮陽傘以及路邊的樹蔭救命。她驚訝地看看左櫻,那家夥居然是一臉幸福的表情。

“你是多久沒到室外來了,居然這麽渴望陽光?”潘妍走得累了,索性也在左櫻身邊坐下,落座之後卻被她手裏的東西嚇了一跳。

“好好的,你拿水果刀幹嗎?”潘妍盯著左櫻看了好一會,確定她的情緒十分穩定,一切表現和平時沒有兩樣,才敢開口問她。

“拿水果刀自然是為了吃水果了。”左櫻從包裏掏出一個蘋果,在潘妍的眼前晃了晃。

潘妍咽了一口口水,她十分確定自己不是被蘋果誘出了饞蟲,而是被左櫻這看似平常的態度嚇得提心吊膽。

潘妍環顧四周,這裏是火車站附近,很是繁華,不是商場就是寫字樓,還有一家幼兒園。

等等,幼兒園?

“小櫻,無論你心裏怎麽難過,事情總會有解決的辦法。你千萬要冷靜,好不好?”潘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時刻關註著左櫻的每一個動作,生怕她一個想不開就報覆社會。

“我知道你一定想歪了,你的想象力一向豐富,不過我哪有那麽喪心病狂?”左櫻一手拋著蘋果,一手像轉筆一樣轉著未出鞘的小水果刀,一點都沒有嗜血殺人狂的氣息。

然而潘妍不敢信她,現在是三點多,再過一會就是幼兒園放學的時間。左櫻要是沒什麽想法,怎麽可能選擇這個時段,跑到離家好幾公裏外的地方來吸汽車尾氣呢?

左櫻看到潘妍的身體仍是繃得緊緊,笑著指指腳下:“我還穿著高跟鞋呢,行動不便。你放心好了,如果我有什麽異常舉動,你隨時都可以把我按下來。”

“什麽?你真的會有所舉動嗎?”潘妍選擇性過濾掉了左櫻話中的安撫信息:“小櫻,你聽我一句勸。你現在的生活是好多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你千萬要珍惜,千萬別做傻事。別放棄這麽幸福的生活,你想想你老公,想想你爸媽,他們都那麽愛你。”

“你的話越說越奇怪。妍妍,你去扶貧之後怎麽變得這麽多愁善感悲天憫人了呢?”

左櫻正說著,馬路對面突然響起悠揚的音樂聲,原來是到了幼兒園放學的時間。許多家長們從路邊停著的車中走出來,擠到幼兒園的大門口,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潘妍一時分了心,當她回過神來,看向左櫻的時候,只見那把小水果刀已經出鞘,此時正搭在蘋果上。而她本人的目光卻是盯著幼兒園的門口,似乎是在尋找什麽人。

“你放心,我就坐在這,哪裏也不去。”

潘妍聽到左櫻輕快的聲音傳來,好像她正在海邊的沙灘上度假一樣悠閑。

“你最好離我遠一點,別讓人看到我和你在一起。”左櫻突然坐直了身體。

潘妍只恨自己沒有隨身攜帶膠水,將二人牢牢粘在一起,哪裏敢離開她。

她的目標到底是誰?潘妍緊張地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結果發現一個身穿粉紅色蓬蓬連衣裙的小女孩。那孩子大概四五歲大,蹦蹦跳跳地跑出來,乳燕投林一般地撲到一名中老年婦女的懷中。

那位大姐看著十分眼熟,潘妍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她。她牽著小女孩的手,神色慌張地向四處張望著,看到左櫻之後,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左櫻笑著向那女人揮了揮蘋果,然後低下頭開始給蘋果削皮。

那女人如同見了惡鬼一樣,掏出電話,一邊撥號,一邊拉著小女孩迅速走遠。

“啊,我想起來她是誰了!”潘妍終於如夢初醒:“這不是柳宗平老兄的愛人嗎?那個小孩子是他的孫女吧?”

左櫻微微一笑,點點頭,剛要說話,包裏的電話便響起來。她拿出手機一看,笑容更加燦爛了。她將手機拿給潘妍看,果不其然,是柳宗平打來的。

左櫻接通電話,保持沈默。幾秒鐘之後,電話另一頭的柳宗平便沈不住氣,氣急敗壞地吼著,聲音極大,潘妍在旁聽得清清楚楚。

“左櫻,我警告你,你不要惹事情,小心我讓你在星城待不下去!”

“柳哥,你的話我可聽不懂。好端端的,你為什麽要威脅我?你已經把我趕出單位了,現在還想把我趕出星城是嗎?”

左櫻削蘋果的技術不太好。果肉被她削得坑坑窪窪的。

“你別在那給我裝傻,你是盯上我們了是吧?換了兩個幼兒園你都找得到。對小孩下手你算什麽能耐?有本事你沖我來呀!”

左櫻的表情沒有任何波動:“您這話可就不對了。我盯著誰了?對誰下手了?你要指控我也得有證據吧。我無非是賦閑在家,無所事事,每天在街上亂逛而已。偶遇幾次你的家人就把你給緊張成這個樣子。您這有點像是被害妄想癥,要不要去醫院看一下?”

柳宗平在電話那頭氣得直喘粗氣:“每天帶著一把刀在路上瞎晃,在學校門口逗留,你這種人就是破壞社會安定團結的危險分子!”

“您可別汙蔑我,我只不過是去超市購物,逛累了就在路邊歇歇腳。水果刀又不是管制刀具,超市裏可以賣,我就可以買。而且我也沒有每天都攜帶刀具上街,就這一次不巧被你太太瞧見了。可我是今天剛剛買來的,超市小票我還留著呢,您這麽冤枉我,我可真是寒心呀。”

柳宗平那頭久久沒有傳來聲音。

左櫻等了半天,遺憾地掛斷電話:“既然前領導有指示,那我就從善如流,以後不帶水果刀出門就是。妍妍,你也別再為我擔心了。”

潘妍算是看清楚了左櫻的心理戰術,對她的擔憂瞬間消散:“小櫻,你真是太狠了。”

“現在你相信我了吧,我不會做傷害自己、傷害別人、危害社會的事情。”左櫻將蘋果一分為二,分給潘妍半個。

潘妍嚼著蘋果,略有些同情柳宗平。不過轉念一想,誰讓這老哥做事不厚道呢?活該受些心理摧殘。都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他既然做了虧心事,那麽就該過上幾天惶惶不可終日的生活。

“你打算這麽嚇他到什麽時候?”潘妍問道。

左櫻擡頭望天:“不瞞你說,我之前一直想讓他給我道歉。可是後來一想,道歉也沒有用,我那幾個月的孕吐終究是白白受苦了,所以就幹脆讓他也難過起來。不過現在看到他提心吊膽的樣子,我也沒有多高興,這事情就到此為止了。從今天開始,這老家夥就正式滾出我的生活。”

“謝天謝地,你終於放下了。”

自打左櫻出事以來,這是她第一次明確就此事表態。潘妍大大松了一口氣。剛剛有那麽一刻,她是真的害怕以後要在監獄裏才能見到左櫻了。

她們倆在路邊吃完蘋果,潘妍將左櫻送回家。然後她又匆匆趕去淩汀那,確認她一切都好之後,才拖著疲憊的身體挪回到自己的小窩。回去之後她和邢藩只說了幾句話,就迷迷糊糊地昏睡過去,連晚飯都沒來得及吃。

第二天,潘妍來到單位,正準備收拾行裝去蝦爬子村探訪貧困戶。這時何清圓接到一個電話,結束通話之後,他臉上的神情變幻不定,煞是精彩。

“妍妍,你把東西放下吧,今天咱們不去婁家了。”

“怎麽了?他家又說不用咱們幫忙?”潘妍不解地把入秋的衣物放到一邊。

這戶姓婁的人家是兩個殘疾人,一個是視力障礙,另一個則是行動不便,平日裏極少對扶貧組提出要求。

據說當初把他們列為扶貧對象的時候,那對中年夫妻還強烈推托來著,只是他們實在是沒有什麽勞動能力,沒有經濟來源,任何人看到他們的情況都會將其列入其中。

那兩人似乎格外安貧樂道,潘妍她們扶貧之時也特別幸福。無論怎樣行事,那兩個人都滿意都配合,簡直是佛系貧困戶的典範。

不過潘妍她們也不會因為幫扶對象好說話就降低標準,仍保持著每周兩次的探訪頻率,雖然有些時候僅是在他們家中坐幾分鐘,但這也是表達心意的一種形式。眼下婁大哥他們拒絕接受幫助,反讓人感到有些失落。

“嘿,要是都像他家這樣該多好,老烏家就不行,那老太太的事太多。”齊子盛在一旁插話,神色很是痛苦。

前陣子他去幫忙照看雷雷,被烏老太太追著罵了一下午。

“那是因為你看孩子的方法太粗暴了,怎麽能把人家孩子拴在秋千上蕩了一個小時呢?”洪姝無情地揭露齊子盛的罪行。

齊子盛差點跳起來,十分激動:“他磨著我給他做秋千,我做了兩個小時才做好,只讓他玩一個小時怎麽了?”

洪姝不理他,坐在電腦前開始做自己的本職工作。

何清圓越過氣得抓狂的齊子盛,走到潘妍身邊,小聲說道:“婁家夫妻兩個被警察給逮捕了。”

“什麽什麽?他倆犯了什麽罪?”齊子盛捕捉到這條重要的信息,立刻將與洪姝吵架的事情拋到腦後。

潘妍和何清圓好笑地看著他。

“他們參與藏毒、販毒。重量不小,可以判死刑的那種。”

何清圓的話讓潘妍驚掉了下巴。事實上不僅僅是她,齊子盛長大了嘴巴,像是在聽天方夜譚一樣。洪姝手中的鉛筆“啪”地掉到了地上。

“太魔幻了,我從沒想過咱們身邊會有毒品這種東西存在。”潘妍夢游一般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毒品藏在哪裏了?”

“就在他們家的雞窩下方,有個地窖。”

“我記得我有一次要幫他們打掃雞窩,婁大嫂拖著一條瘸腿硬生生地把我給攔下來了,原來是內有乾坤啊。”潘妍仍有些不敢相信這一事實。自己居然曾經離毒品那麽近,想一想都毛骨悚然。

“難怪他們對扶貧下發的財物一點都不感興趣,我剛聽小範說,他們已經從事犯罪活動四五年了,是他們弟弟給牽的線,真是深藏不露呀。”何清圓也很有些恍惚,似是在回憶過去反常的事情。

潘妍一直以為自己生活的環境很安全,從網上看到的新聞畢竟隔了一根網線,好像是另一個次元發生的事情。

經過最近幾次的事情她才發現,生活遠不像她想象的那麽簡單。

現在看來,自己曾經遇到的各種小困難簡直是不值得一提,真是要時刻保持一顆感恩的心才對。

感謝那些在明裏暗裏,為她提供幫助,為她遮風擋雨的人,看似平凡的生活才是最幸福的。

☆、兩道杠,新希望

潘妍直到九月份才有時間休婚假,盼望了許久的假期真正到來之後,她反而有些無所適從。

和邢藩外出游玩倒是省心,可她總覺得提不起精神,每日昏昏沈沈的,又不好表露出來,只能強撐著身體,陪邢藩東奔西跑。

後來還是邢藩看出她的狀態不對,提前結束了行程,打道回府。回到家後,他給醫院的同事們打了許多咨詢電話,然後於某一日神秘兮兮地將一個長條小盒子放在洗手間裏。

潘妍手握驗孕棒,看著兩道杠,心中百感交集,談不上驚喜,但也沒有恐慌。

“這東西準不準?要不要再去醫院做個B超,正好今早還沒吃早飯呢。”

她向陷入紅色警戒狀態的邢藩提出建議,邢藩二話沒說,立刻載著她直奔醫院。

在等待結果的時候,邢藩一直有些忐忑不安。

“唉,我真不該給你買感冒藥,哪知道懷孕初期的癥狀和感冒那麽像。”

潘妍被他煩得肝火旺盛:“我和你說過八百次了,那顆藥卡在我的嗓子處,咽不下去,我就把藥吐出來了。咱們結婚之後,我連維生素都沒敢亂補過,更別說其他的藥了。”

“可是藥還是沾到喉嚨了。”

“燈哥你夠了,那藥是膠囊,膠囊還沒化開就被我吐出來了,根本沒有侵入我身體的機會好嗎?你有點職業醫生的素養行不行?”

潘妍受夠了他的神經質:“我去找小松,看她有沒有空,你在這等結果吧。”

“別,別,我還是跟在你身邊吧。一會報告單出來之後,我讓他們給我打電話。”

看著化身狗皮膏藥的邢藩,潘妍認命地挽起他,去等電梯。

“舊社會都說母憑子貴,我看你的封建思想就很濃厚麽。我現在真是疑似懷孕,你對我的態度就和從前大不相同。真是讓我懷疑,你到底是看重我,還是看重孩子。”潘妍酸溜溜地打擊邢藩。

“瞧你說的,你們兩個現在是一體的,我關心其中之一就是關心全部。而且我當然更看重眼前看得見摸得著的你嘛,至於那小家夥,不過是個胚胎而已,孰輕孰重不是很明顯嗎?”

邢藩口中義正言辭,眼睛卻盯著潘妍的小腹,不肯移開,頗為打臉。

不過看在他還算會說話的份上,潘妍便寬宏大量地不和他計較這些細節,來到林如松的辦公室。

林如松像是剛從手術臺下來,疲憊不堪的樣子。她見潘妍進來,精神一振:“妍妍,你的蜜月旅行這麽快就結束了?怎麽回來這麽早?你來這幹什麽?”

“來做個身體檢查。”潘妍折騰了一上午,有點累,便在林如松的椅子上坐下。

林如松直接質問邢藩:“你是怎麽照顧你老婆的?出門半個月而已,就到做檢查的地步,今後這半輩子可怎麽辦?”

“你這不分青紅皂白就發作的性子什麽時候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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