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狐就這樣靜靜地在房裏等著他回來，趁空她仔細地看了這個房間，一張簡單的桌子，一張還算硬的床，一個簡陋的窗戶，四周墻壁上卻是掛滿了詩詞，還有一盆他剛剛買回來的牡丹花，剛來人間的她，對這些事物充滿了好奇。

不多一會兒，書生回來了，他隨意地洗了下臉，然後對著一臉茫然的藍狐，“現在已經三更了，準備睡覺吧！”

說完書生合衣躺下，藍狐在他身邊依偎著，將頭靠在他的懷裏，靜靜地盯著他，許久許久。

他是她見過的第一個人類，出於好奇，出於感恩，或者是別的，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份炙熱。

她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化成一個美麗的少女，和他在天山相遇，在醫館相聚，在農舍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沒有人的打擾，任何人都沒有，每天，他對著自己笑，然後在她的頭上插上一朵他親自采摘的牡丹花，天天如此美好！

可是夢是短暫的，也是殘酷的，天亮之後，她就要面對分離。書生抱著藍狐往北方走去，走時帶上了一顆她特別喜歡的牡丹花和一些野果，他們來到昨日相聚的地方，輕輕將她放在地上，“我不知道你家的具體位置，就先送你到這裏了，謝謝你幫我找到雪蓮，如果我今生有機會，一定會來看你的！到時希望我們繼續合作，你要等著我！”

藍狐低頭發出了一聲低鳴，如果能夠說話，她一定想說：“不要走！”可是她不能說話，怕嚇著他。只能用不舍的眼睛看著他，希望他能夠明白。

書生果然會意，微微一笑，“你屬於天山精靈，除非道法高深，否則不能在凡間呆太久，一定要記住我的話，好好照顧自己！咱們有緣再會！”可是這句有緣再會一等就是三千年。

然後他沒有帶半點留念地轉身，離開。

藍狐顛簸著後腳前進了幾步，看到他毅然沒有回頭的身影，不覺得暗然傷神，仰起頭，高昂起來。這裏面有不舍，有傷心，是哀鳴！

風雪又開始加劇，直吹得人心裏發涼，他就這樣消失在風雪中，沒有半點留念，卻讓一顆孤獨的心，從此有個期盼，有個念想。

藍狐跑回家，來到父母身邊，請求他們將自己變成人形，可是母親回道：“你的功力不足，就算化為人形，也如同癡傻一般，沒有思想，沒有記憶。”

藍狐不想忘記他，傷心地問要怎樣才能夠化為人形，而且永保記憶？

母親回道：“沒有別的辦法，只有終日苦練法術，直到小有成就，便可化為人形！”

於是藍狐在心裏暗下決心，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潛修法術。可是時間轉眼既逝，雪山百年如一日的景色，讓她忘記了光陰，待她能夠變成人形之時，人間已過百年。

她化為人形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人間，延著記憶中的路，帶著欣喜、憧憬還有全身使不完的勁，跑到他家，這時她才發覺自己都不知道他叫什麽，只能拿著他的畫像到處打聽，一個老者告訴她，書生已經過世許多年了！

這個消息就像一盆冰水，讓她從頭涼到了腳底。路邊的牡丹花仍然美艷，可是人已亡故。

曾經以為，化成人形就可以和你永遠在一起，可是錯了，我錯過了你生命中的所有光輝，如果可以，請給我一雙能夠看透人世的慧眼，我要去尋，去尋那個當年害怕寒冷的身影。

我知道世間有諸多無奈，縱使我踏遍千山萬水，那個熟悉的身影，再也沒有出現我的視線，我對著天空高昂，如果你也能夠聽見，請出現在我的視野裏，我將不再害怕，不會離開。

這是她第一次落淚，第一次哭泣，第一次絕望，第一次不知所措，第一次到了天涯海角，就這樣尋覓了一千年，終是沒有找到他，因為母親說過，人死之後有輪回。

她哭得很傷心，跑回去問母親，“他會投身在哪裏？”

母親道：“世間茫茫人海，找一個人難如登天，如果他與人有約，就算輪回幾世，也一定會赴當年之約。”

這是母親的借詞，因為母親不想她繼續再找下去，想把她留在身邊。

藍狐真的相信了，她來到雪山之巔，那個當年為他尋找雪蓮的地方，催起法力，化雪為冰，制作了一座巨大的冰雕寶殿，取名牡丹念，在牡丹念內種下了她對他的相思，牡丹。利用法術，讓殿內的牡丹花活了下來。這是她為他創造的奇怪，因為有一天，他會回來。

藍狐就這樣一邊照看著花朵，一邊修練，等著他的到來。時光並不會因為她的執念，而稍顯停留，她這一等又是兩千年。

在這兩千年間，她的父母升了天，因為父母是上一代狐王，自己順理成章地做了狐族的王，法術也在日漸精進，手下也有好幾個小狐貍成了仙得了道，可是她為了他，毅然放棄了成仙的機會，她知道，也相信，那個書生一定會再回來。

她仍然是在每個日出時分，飄上牡丹念殿頂，癡癡地坐在哪裏，搖望遠方。

就在幾年前，她依然是這樣默默地等候著，卻沒有料到蜮帝的猴王找到了自己，要求她帶領著狐族，加入蜮帝的妖界。她本不同意，可是猴王抓住了幾百只小狐貍，這時她才發現，因為等他，自己卻遺忘了身邊的同類，變得一無所有。

她為了保住他們，答應了猴王的要求，從此她離開了雪山，來到了蜮帝洞府，對他的思念也在一點一點減少。因為她此刻，要把全部的身心，放在狐族身上。

三千年，轉眼即逝，可他卻未出現，就在她以為，自己不會再想起他時，那次任務中，他的身影又闖進了自己的視線。望著他一身正氣，手中仙劍壓在蛇王頭頂上那一刻起，她知道，這輩子，他們都不可能再一起。

三千年的癡候，終是換來今天刀劍相向的局面，當時她很想哭，卻發現自己的眼睛在這三千年中已經流幹。

他就是八仙之一的純陽真人，呂洞賓。

一場回憶仿佛又是一次旅行，將這三千年所發生的一切悲，一切喜和一切願通通都過了一遍，對於他的相思之情，不減反增，就像著了魔一樣，明明知道生生世世都不可能在一起，卻偏偏忍不住要去想。

她慢慢地睜開眼睛，看著這個巨大的鎮妖洞，各色仙法將她包圍著，以防止她逃脫，至從前幾天東華帝君將她封印在這裏，她就沒有想過會有機會出去。她覺得這樣也好，不再受蜮帝的控制，就讓她帶著對他的思念，永遠沈靜下去，不死不悔。

可是她卻沒有想到，幾天後，東華帝君又來了，他懸浮在鎮妖位外，看著被封印的自己，眼中閃過一絲不易查覺的情緒。

狐王擡頭看著他，還不等他說話，自己就先發話了，“帝君，你不用白費力氣了，聖珠的事情，小妖是不會說的。”

東華帝君含蓄一笑，走進了鎮妖位，平靜地道：“有些事情你不說，並不代表著別人不知道。這三千年來，你放棄過成仙三次，為了什麽，你心裏最清楚，本君也不糊塗。”

這一語，正中狐王心裏，一股莫名的傷心湧了上來，強壓著心頭的情緒，回道：“帝君知道又如何？難道可以改變歷史，讓那場機遇重演，難道能夠打破天規。”

“有些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你與他的相遇本來就是一件再平凡不過的事情，他救你，完全是出於你幫他的感恩，並沒有多於的情緒在裏面。可是你卻要將此事牽掛千年，本君雖了解狐的本性，也知道他是你命中見到的第一人，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緣分固然美好，結局卻念人心傷，如果你再不放下，日後必有大劫。”

“三千年，多少個日日夜夜，每一天對於小妖來說都是一場大劫，日後的劫難又算得了什麽？”

“三千年確實很長，可是那都是你的事情，後面的劫難，不是你能夠控制的，他關系到你的整個狐族的生存。”

“說到底，帝君是想問小妖聖珠在哪兒？不管接下來你用什麽方法，小妖是不會說的。”

“你們藍狐一族屬天山之靈，本性善良，得道升仙者也頗多，可是狐族到了你這一代，就因為你整日思念那人，導致對狐族的統治松懈，才讓妖界有機可乘，導致整個狐族都要受到牽連，更有可能因為此事，後續升仙者將會大大減少，你為你們的狐子狐孫想過沒有？”

“他們連命都快保不住，又怎會想著升仙。”

“仙界統治六界也不下億萬年，上古大神，法力無邊者比比皆是，可是你們妖界有多少人，而我天兵就有百萬之眾，足可以將妖界踏為平地。如果本君猜得沒錯，你們最高統領至今也不是二郎神或九天玄女的對手，你跟著他，也就只能短暫地保住他們的性命，仙界遲早會找到那個地方，到時恐怕是生靈塗炭，群妖遭殃，你又如何作想？難道是跟著他們同歸於盡，就這樣去面對把大任交給你的父母。”

“你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狐王閉上眼睛，因為她擔心的事情，全被他說了出來。

“如果你想保住你整個狐族，令他們免受戰亂之苦，本君有一計，可以幫你。”

狐王睜開眼，此時此刻，她自己都不知道要不要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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