罄竹又重新躍到屋頂上，就這樣她來回了三次，雅婷以為她用功過大，要休息一下，卻看到罄竹上來時的神情，仍是靜若如冰，飄然如仙，似乎只來回走了三步似的，雅婷心中不禁又對罄竹佩服了幾分。只是此刻西風漸起，吹得屋上兩位女子衣袂飄飄，仿如天空中的一抹飄絮，伴隨著風力活靈活現，真是美倫美幻，眾人從下面看上去，雖然素日就知道罄竹的冷美，而此刻卻還是要多看幾眼。秋風漸勝，雅婷身子不濟，感覺到全身的毛孔都在收縮，大風已經穿透了她的身體，血液開始放緩，但她並未因此而放棄，她看著罄竹，似乎這風力並不影響到她，自己又有何懼的。

龍守擡頭看著屋頂上的蒙面女子，雖然看不見臉色，但從她眼神中看到不半分害怕，是梧桐的恐高太誇張了，還是她天生就不怕高。不過想歸想，畢竟這事也沒有必要值得深究。

墨玉幫眾人倒滿酒後，優美的琴蕭聲上空飄來，眾人轉頭看著屋頂，只見雅婷座在屋脊上，七弦琴置於腳上，玉手正輕輕地撥動著琴弦，而罄竹站在屋頂的另一頭，輕握銀蕭，鳳眼望向浩瀚的天空，今天能夠聽到她的蕭聲，實屬難得，也許墨玉、雅婷、梧桐她們不知道，可是憫佑他們三兄弟實實徹徹地深有體會，曾經的她，是那麽的獨立寡言，拒人於千裏之外，語氣中透著冰冷，可是如今的她，至少今天，她臉上少了些許寒冰，願意用蕭聲向大家傳達她的心聲。

眾人在下面喝著酒，聽著優美的琴音，只聞那曲子時，身感翺翔於海闊天空之中，心情極為舒暢淋漓，隨著一個調子急轉直下，像置身於山泉流水之間，全身上下都浸泡在泉水之中溫柔舒暢，讓人不忍離開。突然一個調子驟然擡頭，曲調緊湊，像置身於鮮紅的沙場，帶著憤怒與哀傷拼命地撕殺著，撕喊著“啊！沖呀！”

龍守以前經常聽紫靜彈琴，離別後，每當他聽到琴音，他都會不自覺地想起紫靜，可這一次，他卻想起了遠在邊防的戰士，還有將軍，戰役已經停了六七年，現在他們應該不會遇到什麽麻煩吧？隨著琴音的變化，他又想了很多很多。

雅婷一邊彈奏著，一邊低頭看著下面的情況，見龍守怔怔地在哪裏想事情，一分神曲子彈錯了，還好罄竹相佐，雅婷歉意地看了眼罄竹，見她仍然是眼望遠方，似乎也在想著心事。

龍守聽到曲子似乎有些不對，擡頭望著她們二人，見雅婷正遙望著自己，眼角輕輕翹起，像是在對著自己微笑，龍守也回禮一笑，隨即又低頭想著自己的事情。

席上龍躍見龍守怔怔出神，以為他聽到琴聲後想起了紫靜，拍著他的肩膀道：“想多也無益，還不如陪兩個弟兄多喝幾盅！”

憫佑拿起龍守的酒盅，遞給他道：“大哥，今天是我們的結義之日，不如咱們來行酒令如何？”

龍守接過酒盅，爽朗地回道“好！誰輸了誰罰酒！”

於是他們並以龍守為首開始行起了酒令，期間輸的最多的就是梧桐，可是喝酒的卻是龍躍，龍躍對著梧桐哭道：“姐姐，你贏一次行不行！”梧桐爽快地回道：“你放心，總有一次我會贏的！”說完眾人一陣哄笑，後面憫佑與牧成仁也輸了幾次，被罰了幾盅，龍守看著不會喝酒的憫佑道：“多喝點，多喝點就會喝了！”每次喝完，憫佑都苦著一張臉，稱好辣好難喝，又惹得眾人一陣哄笑。而龍守喝時，則是大口大口地吞，憫佑看時羨慕不己。

琴聲還在繼續，過了緊湊的拼殺之後，便是以蕭聲為主調的淒涼，感嘆世間多變，人世無常，美人遲暮，英雄氣短，所有的悲觀離合。席上眾人都己有七八分醉意，牧成仁更是開始大舌頭起來：“你們不知道，我那師父無能的很，遇到妖孽都沒有辦法收伏，還好小道命大，遇到了神仙，神仙將小道救起，小道這輩子都不相信什麽師父了！”

罄竹雖然人在屋頂，但是對下面的話聽得一清二楚，見牧成仁開始說起胡話，鳳眼冷芒一閃，牧成仁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一個激靈人完全清醒過來，擡頭看著上面的罄竹，見她鳳目含霜，低下頭再也不敢多說一句。

梧桐一聽牧成仁說起了神仙，硬讓他帶她去見見神仙，牧成仁現成哪裏還敢提神仙二字，卻羞於說剛才自己是胡說，只有在哪裏低著頭任梧桐把他東搖西擺，龍躍一把將梧桐拉到自己的懷裏，“什麽神仙不神仙的，只是一些道士的吹捧自己罷了！”

梧桐推開他道：“你也醉了！”又轉頭看著罄竹，自言自語道：“神仙不就在這裏嗎？”

龍守和憫佑兩人因近日心情憂傷，經過酒精的作用後，更是愁上添愁，伴隨著憂怨的曲子，眉頭越蹙越緊。

墨玉看著憫佑的眉頭，知他又想起了父母，想要寬慰幾句，可是一轉眼看到龍守，心裏沒來由堵得慌，只有低下頭咬著嘴唇一言不發。

一曲終，罄竹轉頭看著下面的人，或喜或悲，九州呤就是這樣，各中滋味只有自己才能慢慢體會，她帶著雅婷跳了下來。

罄竹擡頭看了眼遠方的天空，此刻已是戌時將近，幾朵烏雲布滿天空，像是要下雨一般，罄竹從懷中拿出憫佑的鱗片，走到他面前伸手遞給他。憫佑發現上面的藍色突然消失了，詫異問道：“之前不是藍色的嗎？”

罄竹臉上淡淡的，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任何解釋，“東西總是會變的！”

牧成仁無意地看過去，在他的眼神接觸鱗片的那一剎那停住了，眼中滿是驚奇，卻又怕被罄竹看見，忙收回心事，只拿眼偷偷地瞄幾下。

憫佑接過鱗片，緊緊地握在手中。

罄竹接著說道：“今日是來向你們道別的！”

憫佑原本低落眼簾又擡了下來，凝視著罄竹道：“你要去哪裏？”眾人的目光也隨著憫佑停在罄竹的身上。

“從哪裏來就去哪裏！”

“到現在為止，我們都不知道你從哪裏來？”憫佑說出這句話時，他都覺得自己很好笑！

“……”換來的，卻是罄竹的沈默。

雅婷見罄竹不答，開口道：“罄竹姐姐，雖然我們相處的日子不長，可是我們能感覺得到你的身後有很多事情等著你去做，我們並不奢望能幫上你，但是朋友不分身份地位，我們真心的希望還能夠再見面，而且還要合奏更多更多的曲子！”

龍守接著道：“在你身上有很多我們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方，如果你不想讓我們知道，我們決不為難你！今後保重，如果有需要到我的地方，我還是那句話，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龍躍一改以往神色，道：“之前多有得罪，希望你不要掛在心上！”

罄竹眼露感激之色，這是她第一次在他們面前表現如此神情，也許她打算以後再也不見面了吧！說了很多很多“大恩不言謝，半月前多虧你們救了我，要不然我現在已經不在世上了，後來又因為誤會，傷了你們，實在慚愧！至於我來自哪裏，請恕我不能相告，今後若有緣再聚，此恩必報！”

說完她最後深深地看了眼憫佑，見他怔在那裏不知道要說什麽，然後一個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眾人看著她纖細的身影，孤獨地前行。

梧桐還在哪裏念叨：“仙女姐姐就這樣走啦！”

牧成仁追出兩步叫道：“神……”他忙捂嘴，改口道：“姑娘，你要去哪裏？”

罄竹走到門口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冷冷地道：“再不許跟著我！”她之前之所以留下來，是因為憫佑身上的那塊來歷不明的鱗片，如今鱗片被封，如果不出意外，暫時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危害，所以她可以放心地去尋找聖珠了。

眾人只好看著那青色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門口，憫佑心中不知為何空了許多，像是丟了什麽東西似的，傻傻地站在。手中的鱗片還殘留著她的體溫，只可惜這最好的餘溫也會隨著她的離開慢慢變冷。

如果有一天你心中突然空了，那就證明你生命中一件最重要的東西正離你而去，唯一的機會就是緊緊地抓住，不要讓它離開，可是憫佑面對罄竹，他真的強求不得，這二十六年以來，第一次有這麽強烈的空虛感。

眾人見罄竹離開，也就散了席，龍躍先帶著梧桐回家去照看母親，憫佑已與龍守約好明日見面去找元長史詢問當年之事，牧成仁也與眾人告別。墨玉見憫佑一臉失落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麽，走上前去勸慰道：“憫佑，她已經走了，可你還有很多事！”

憫佑擡起頭，看著滿天的烏雲，“是呀！她已經走了！”低下頭看著墨玉道：“你不用擔心我，明天我們就去找姨父。”

墨玉看著他振作的樣子，高興地點點頭。

雅婷看著憫佑的樣子，心中一悲，又看到墨玉的望著憫佑的眼神，突然心中一喜，這感情的事真是沒有辦法控制的。至於她今生今世還能否再遇到罄竹，她自己心裏也不清楚，這樣也好，姐姐就有機會和佑哥在一起了，雅婷獨自在心中盤算著。

人的願望總是美好的，可現實卻是殘酷的，唯一能夠做的，就是找一個依靠，彼此寬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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