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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孔雀綠旗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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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了四五天的天空終於放晴了, 但溫度驟降,北風吹得很急, 裸(露)在外的皮膚被風吹一會會就覺得要凍僵。Leo收緊了脖子上的圍巾, 戴著手套從車子上走了下來, 打開了箱櫃的櫃門,偌大的貨櫃中堆放了許多來自於全國各地不同品種的火腿、臘味以及一個長條形的木箱子。

木箱很大, 裏面還藏著一個水箱,Leo親眼見到畢方琴女士的助理穿著防護服將畢芳閣展廳內巨大水族箱中的的鮫人抱了出來放進了水箱裏, 水箱內的特殊液體可以保證屍身不腐、永葆千年。

Leo看著高大健壯、寒風中就穿一件褂子,露出長而卷曲的護胸毛的郭躍跳進了車廂內,蒲扇一樣的大手摸著木箱比劃著,準備找出一個合適的角度將箱子扛起來拿進客棧。

Leo提醒說:“箱子很重, 有三噸……多。”

好吧, 他的提醒是多餘的,壯如熊的郭躍已經把箱子扛了起來架在肩頭,拱著腰從貨櫃中挪了出來。

“嘭——”

從車子上跳下來的郭躍抖擻了一下身體, 扛著木箱子往裏面走,路過Leo的時候詫異地說:“你不是說很重嘛,不啊, 輕飄飄的。你說重,害我剛才使力太多, 扛的時候差點兒站不穩。”

“……”Leo楞楞地說:“哦,抱歉了,沒有想到你力氣這麽大。我傻了, 看你的身板壯碩如熊,就知道你力氣肯定很大。”

郭躍憨憨地一笑,“本來就是。”

不擋在客棧門口了,他扛著木箱子踏進了客棧,在Leo看來是踏進了虛空中。

哪怕被客棧老板帶著進入了一次客棧,讓Leo清楚明白客棧是真實存在的,可每次來到這邊,他依然覺得神奇,仿佛那次進去只不過是自己的臆想。

摘掉了右手的皮手套,Leo忍不住在口袋裏面掏藥罐子,倒出來兩粒扔進嘴巴裏幹嚼著吃掉。

“要不要給你倒杯水來,幹吃藥不舒服。”

Leo看過去,見到客棧裏面那個漂漂亮亮、文文弱弱的長頭發男生扛著一箱火腿跳下了車,一箱子裏面七條火腿,連箱子帶火腿二三百斤肯定是有的。

Leo扯了嘴角,覺得自己應該是露出了一個笑容,“沒事,不是藥,維c片,就是幹吃的。”醫生讓他緊張不安的時候就吃兩片,可以緩解一下情緒。

黃三尾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扛著木箱子輕輕松松地走進了客棧他,他的身後王樂彬瞪了Leo一眼,Leo莫名其妙的,他和這個大個子男生沒有過交集啊。

王樂彬表示,除了客棧裏面的人,Leo是頭一個得到黃三尾關心的,能不讓他在意嗎。

仔細看看,白面書生一個,弱了吧唧的風吹吹就會倒。提了兩大袋幹果的王樂彬擡頭挺胸繼續走自己的路,Leo與自己比,一點兒競爭力都沒有。

客棧員工進進出出間一貨箱的東西搬了進去,Leo站在原地已經凍成了棍棍,雙腳不斷地原地走動,但是冷風跗骨,別說運動帶來什麽暖意了,感覺身體裏原本的溫暖也被寒風漸漸帶走。

當最後一箱火腿搬了進去,Leo艱難地關上門準備上車走人的時候,客棧老板秦深走了出來,朝著Leo招招手,“你過來。”

“秦先生有什麽事情嗎?”關上門的Leo走了過去。

“有些事情要問你,隨我一起進客棧。”秦深抓住Leo的手,帶著人往客棧裏面走。

Leo用力地抽了一下鼻子,被冷風吹得面皮發白的他鼻涕都凍出來了。說話哆嗦,“我,我還有……事……”

“可憐的,你一個普通人在寒風瑟瑟裏面站了這麽久能行嗎,剛才就喊你進來,你不肯。哈哈,凍感冒了別跟我家老章說工傷啊。”

Leo脫掉手套哆哆嗦嗦地從兜裏面拿出面紙擦鼻涕,搖著頭說:“不、不會的。”

秦深跨過了門檻,看他真當真了說道:“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啊,你別生病倒是真的,要是生病了,我們家老章就少了一個能幹的助理了。”

走進了客棧,舒適的溫度讓Leo覺得活了過來,他看到老板迎向秦先生,從他手上接過脫下來的羽絨服,面對秦先生時溫暖如春的視線掃向自己,頓時讓自己覺得如墜冰窖。

果然,老板的溫柔只是對特定的人。

跨進了院門,通向主體建築的小路上鋪著圓潤的鵝卵石,小路兩邊的院子開成了田地,種著各種各樣的瓜果蔬菜,紅潤飽滿的西紅柿掛在藤蔓上、旁邊長條的黃瓜頂上嫩黃的花朵還未掉落,綠色的茄子和紫色的茄子各種了兩排,成熟度不同的燈籠椒掛在枝頭,紅的、黃的、綠的,植物界的紅綠燈。

一窪韭菜割掉了一小片,旁邊種的草莓已經開出了白色的小花。

有個胖胖的男人蹲在地上摘著蔥,翠綠的蔥葉在和煦的風中微微晃動,蔥香味從割開的斷口中飄散出來,很正、很濃郁的味道。

Leo的視線掃過靠近屋檐的一個簡易竈臺,桶狀的竈臺上坐著個大大的鐵鍋,鐵鍋上蓋著一個木頭蓋子,裏面正煮著的東西,蒸汽頂得蓋子“噗噗噗”響,蒸汽趁著這個間隙飛了出來,煮玉米的香味讓這個冬日的早晨暖意洋洋。

站在老竈臺前的女人身材很棒,長發用一根筷子一樣的簪子團在腦袋上,藕粉色的毛線衣配深藍色的A字裙,襯得氣質溫婉的美女如水一般沈靜。她揭開了蓋子,蒸汽隨著滾沸的湯水飄動,玉米的香味更加濃了。

“五娘,玉米好了?”摘好蔥的仇寶成站了起來,抓著一把蔥問。

在Leo錯愕的目光中,五娘赤手探進滾燙的水裏面,掐了一下玉米感受著軟硬程度,“差不多了,我撈出來?”

“先放在鍋裏面悶一會兒,過個一刻鐘再拿,味道更好。”

“知道了。”五娘點點頭,用心記下仇寶成說的每一個小訣竅。

客棧內氛圍溫馨恬淡,難怪老板願意常住在這裏,就連他從踏進來這一刻開始,就想永遠住在這兒。Leo摘掉了圍巾、手套,跟在老板夫夫後面往大堂裏面走。

往前面走出去五六步,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兒從大堂裏走了出來,站在了門口。精致的面孔和章俟海的很相似,一雙杏眼水靈靈的,玉雪可愛、粉雕玉琢的小家夥就和他身上穿著的淺藍色睡衣上的卡通綿羊圖案一樣軟。

Leo知道這是自家老板的遺珠,相認的時間並不長,以前一直由秦先生撫養,喊秦先生爸爸、喊老板爹爹。

至於,為什麽老板的兒子會出現在紅葉鎮、為什麽由秦先生撫養,Leo理不清這裏面的關系,也不是他應該去理清的,只要用心記下這個孩子是老板的兒子就好。

Leo心裏面想什麽,身為老板的章俟海還真是不怎麽關心,只要員工踏實努力、好奇心少就行。他急走幾步,用手上秦深的衣服把兒子裹起來抱到手上,“丟丟怎麽這麽早醒了?”

現在才八點剛過,孩子放周末,可以好好的睡一個懶覺。

丟丟打了個哈欠,靠在爹爹懷裏面摸著爸爸羽絨服帽子上的毛說:“睡不著了,就起來。咳咳……嗓子幹,難受。”

章俟海聽到孩子咳嗽,頓時緊張,用自己的額頭去碰丟丟的,還好,不燙。他的聲音溫柔如水,就像是生怕自己的聲音稍微大點兒就會影響到孩子,“寶貝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身上沒勁兒。”丟丟神情懨懨,精神不是很好。

秦深上手摸兒子的額頭,“不燙,估計昨天晚上在浴缸裏玩水,受涼感冒了。等會兒我給他沖泡一杯小兒感冒沖劑喝喝,今天多喝水。家裏面有梨子,爸爸給你燉個梨子吃,嗓子很快就不疼了。”

“嗯。”丟丟向爸爸伸出手,眼巴巴地看著爸爸。

爸爸哪怕兇了點兒,但是生病了,還是爸爸最重要。

章俟海把丟丟交到秦深的手上,不舍的表情裏面有些受傷、有些委屈,秦深伸出手安慰地拍拍他的頭。

看到這一幕,Leo感覺眼珠子要掉下來了,這還是他的老板,老板沒有雙胞胎兄弟吧?他的老板被人穿了?

“小孩子不舒服,找媽媽是很正常的事情。”大堂內,洪燁和孟彰神君正在吃早飯,見到這一幕,洪燁理所當然地說。

秦深:“……”好想打人啊。

打不過,秦深決定還是翻個白眼好了,“對啊,山神大人看來是深有感觸。”

洪燁咬斷口中的粉絲,鼓著腮幫子說:“龍寶寶的免疫力超強,不好意思,沒有機會給我感受過。”

秦深:“……”算了,不說了,心累。

秦深抱著丟丟到房間裏面去給他換衣服、洗漱,章俟海領著Leo進來讓他看擺放在大堂內的木箱。木箱頂板已經被撬開,露出裏面厚實的防震紙屑,其中一塊被撥開了一些,可以勉強看到玻璃水箱內的情況。

章俟海示意Leo從撥開的地方往裏面看,Leo疑惑,還是依言這麽做了,彎腰湊上去看了一眼便嚇得往後猛地倒退了好幾步,驚恐地瞪圓了眼睛,“我明、明明看著裝箱的,只有鮫人,沒有其他,沒有任何問題。”

“那肯定在你不註意的時候做了手腳。”

章俟海擡了一下下巴,讓Leo把所有的紙屑都清掃開,Leo壯著膽子用胳臂去掃,紙屑落在地上,紛飛中玻璃水箱內的情況徹底呈現在所有人面前。

美麗的鮫人緊閉著雙眼平臥在水箱中,神態並不安然,有淚珠在她的眼角凝結,充滿了哀傷。長長的魚尾在末端打彎,沒有了漂亮的尾翼,這樣的打彎並沒有多少美感,在場的各位只是感覺到殘忍,而不是什麽殘缺的美。

如果僅僅是如此,章俟海就不會將Leo喊進來了,因為在水箱中不是只有鮫人。

鶴發雞皮的老婦人緊緊地用雙臂擁抱住鮫人,試圖將鮫人攬進自己的懷裏,但她太老了,歲月帶走了她的容顏、她的健康和她年輕的身體,蒼老的身軀無法將年輕體壯的鮫人攬住,所以展現給眾人的只有別扭的緊貼和變態扭曲的占有欲。

隔著水箱,也能夠聞到裏面散發著濃濃陳腐的味道。

老婦人正是畢方琴,她身上穿著章俟海曾經見到過的孔雀綠繡大紅牡丹的旗袍,濃綠配艷紅,強烈的撞色在她活著的時候因為她渾然天成的貴氣和頤指氣使的神態顯得並不突兀。可人死如燈滅,那些氣質已經隨著死亡消失在了這具肉體中,濃烈的撞色沒有美感,像是一個幹癟的茄子放進了鎏金骨瓷盤裏面,只有突兀的違和感,剩下的大概也就是旗袍上巧奪天工的繡工讓人讚嘆一二了。

“呃,章俟海你什麽時候有了這個癖好,看起來好惡心。”吃完飯的洪燁走了過來,站在水箱旁邊面露厭惡地端詳,“這麽漂亮的鮫人被人類摧殘,喪心病狂哦,你看,尾端那個打彎是被人為打斷的啊。秦深弟弟的女朋友不是鮫人嘛,你弄來了這個也不怕鮫人生氣,他們最護短了。”

“就是為了小寧才把這個鮫人弄了過來。”章俟海簡短地將水箱中鮫人的始末說了出來,“有眼淚凝結,應該還活著?”

“我能夠感受到微弱的生命氣息,不過我對這種感覺不準的。孟彰你過來看看,這個鮫人還活著不。”洪燁朝孟彰招招手,讓他過來。

孟彰神君走到水箱附近,看了一眼便說:“活著,但鮫珠碎了,能不能醒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真的嗎?”有個人從樓梯那邊沖了過來,藍月兒下樓的時候看到擺放在大堂中間的水箱,也聽到了章俟海說的始末。

當聽到青龍神君說,水箱中的鮫人還活著,藍月兒激動地沖了出來,祈求地看著青龍神君,“神君,我姑姑還活著是嗎?能不能救救我姑姑。”

青龍神君的眼神淡漠疏離,與好打不平、仗劍江湖的熱血白虎不同,他顯得更加清冷無情,凡塵生命於他而言如同過往雲煙,藍月兒哭得傷心,但他很難被這種傷感感染到。

冷眼看著激動的藍月兒,等她情緒平覆了才淡淡開口,“問你父親。”

藍月兒擦掉臉上的淚水,心情平覆的她緩緩點頭,“謝謝神君,我這就打電話給爸爸。”

忍痛看了一眼水箱中沈睡的鮫人,藍月兒在男朋友的陪伴下到一邊打電話,海中沒有信號,她是打給岸邊的族人的,讓族人去通知父親。淚水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慢慢往下滴落,藍月兒靠在男朋友的懷裏面小聲啜泣,哭個不停。

姑姑很溫柔,小時候一直抱著她給她講故事,柔軟的聲音送進自己甜甜的夢鄉,伴隨年幼的她不斷長大。

後來,姑姑愛上了陸地上的男人,隨他遠離家鄉,再也沒有回來,夢裏面再也沒有了溫柔的聲音。藍月兒為什麽說服父親要到岸上上學、為什麽執意要和林曉寧在一起,姑姑對她的影響很大。

聽到女朋友的低訴,林曉寧說話的聲音都結巴了,“你、你姑姑五十年前上的岸,你姑姑還在海裏面的時候你就出生了。月、月牙兒,你、你多大了?”

“五十六。”藍月兒被林曉寧張口結石的樣子逗得破涕為笑,哀傷暫時掩下。

林曉寧驚愕了,“你身份證是22。”

藍月兒嗔怪,“寫實際年齡,學校怕不是要瘋。”

“那我和阿姨談戀愛。”林曉寧咂摸了一下,感嘆。

藍月兒也回過味來了,揪住林曉寧的耳朵,“你嫌棄我老?”鮫人壽長五百,她五十六,還是個寶寶。

林曉寧告饒,“哪兒敢啊,我的姑奶奶。”

“嗯?”

“瞧我這張嘴。”林曉寧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哪兒敢啊,我的寶貝。”

被林曉寧弄了這麽一出,藍月兒是真的不再難過了。松開了林曉寧的耳朵,擦掉臉上的淚水,姑姑的鮫珠還在,就肯定有辦法喚醒她。

林曉寧見女朋友不再難過,松了一口氣。

藍劍鷹過來還要一段時間,鮫人的事情暫放在一邊,秦深讓郭躍把水箱搬到了空的地方不占著大堂的位置。將丟丟放到靠窗的地方,和龍龍一起做作業,孩子喉嚨疼不想吃早飯,秦深就去廚房裏給他熬點兒稠稠的小米粥,再做一個冰糖燉梨子,挖空了梨核後填上百合、貝母粉、枸杞。

以前小丟丟感冒咳嗽了,這麽吃上兩個,嗓子就會好很多。

“咳咳。”

孩子擡起小手捂著嘴巴,咳嗽了兩聲,低頭繼續寫作業,章俟海在一邊心疼地雙眉緊緊蹙起,“丟丟。”

“嗯?咳咳。”丟丟擡起頭看爹爹,因為不舒服,眼睛水潤潤的、微微發紅。

章俟海彎腰摟過孩子,“作業我們明天再做好嗎,今天好好休息休息。寶貝不舒服,就不要一直做作業,可以放一放。”

丟丟很有計劃性,什麽時候做做專業、什麽時候玩,在心裏面都有一本賬。每周六起來後玩一會兒就是他做作業的時間,雷打不動的。

“咳咳。”丟丟靠在爹爹的懷裏面,握著筆的小手緊了緊,皺著小眉頭正在權衡思考,想著是休息還是按照計劃把作業做了。

如果秦深在,肯定會說都是章俟海害的,讓丟丟這一點這麽像他。

“丟丟你不舒服,作業可以明天做啦,我也不做。”龍龍豪爽地扔掉鉛筆,氣概非凡地拍著胸口,“我陪你,我們明天一起做。”

離得不遠的洪燁扶額,他兒子是巴不得不做作業。

“咳咳。”喉嚨癢癢,忍不住想要咳嗽,可是咳嗽多了又覺得胸口疼,丟丟靠在爹爹身上,扔掉了手上的筆,小手攬上爹爹的肩膀,“嗯,咳咳,明天再做。”

章俟海的手穿過丟丟的膝蓋窩,索性把兒子抱起來放在大腿上,摟進懷裏, “今天就好好休息。”

“嗯。”

“耶!”龍龍激動地扔掉筆,恨不得繞著客棧狂跑一圈,“太好了,不用寫作業,哈哈,要是每天都這樣就好了。”

龍龍最討厭寫作業,要不是丟丟拉著自己一起做,他早就把書包扔飛掉了。

“咳咳!”這是洪燁提醒兒子收斂點兒。

龍龍縮了肩膀,踮著腳走回了桌子,側頭趴在上面,咧嘴偷偷地朝著丟丟笑。

丟丟抿嘴笑了,他的小臉上有些紅,身子有些虛弱,但是被爹爹抱在懷裏面很安全、很舒服。

到下午,丟丟的感冒嚴重了,小家夥有些低燒,青龍神君妙手也無法讓這種小毛小病立刻消失,這是考驗和提高孩子免疫力的時候,不能夠每一次感冒發燒就打針掛水,抗生素等外來手段用多了,孩子的免疫力經受不住考驗,很容易被打倒。

吃了青龍神君開的藥,丟丟迷迷糊糊地要睡覺了。

“爸爸。”生病了,丟丟就非常黏著爸爸,不讓他走。

秦深躺在孩子的身邊,手在他的身上輕輕地拍著,俯身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下,“爸爸不走,丟丟睡吧。”

“嗯。”丟丟往爸爸的身邊挪了一下,貼著爸爸,閉上了眼睛,呼吸變得平順,慢慢睡著了。

等孩子徹底睡著了,秦深躡手躡腳地從床上起來,有一點點聲音發出來就停下來觀察一下孩子。

悄聲地推開門,秦深給躺在床上的白虎神君使了個眼色,白虎點點頭,在被子上幾乎無聲地走到丟丟身邊,趴下來守著。

秦深合上門,轉身站起來對上章俟海擔憂、問詢的視線,點點頭說:“孩子睡了,放心吧,小孩子磕磕碰碰,生些小毛小病是正常的事情。章先生,你別這麽緊張啊。”

丟丟不舒服後,章俟海的眉頭就沒有松開過,恨不得坐在房間裏面守著孩子一動不動。

秦深沒允許,推著章俟海往外走,“走吧走吧,章先生以後經歷的事情還要多呢,你別緊張的心臟都要停跳了。孩子要學會堅強,在不斷地成長,你就要跟著不斷調整自己。”

章俟海長嘆了一聲,用力地抹了一把臉,“我會的。”

“這就是了。”

孩子在不斷成長,家長也跟著成長,每個人都在長大,要用堅韌的心和柔軟的情一起面對未來的不可知。

客棧大堂裏頭,Leo還沒有走,老板沒有讓他離開前,他就想在客棧裏面多賴一會兒,這邊給人的感受實在是太舒服了,讓人不舍得離開。

“你穿這麽多不熱?”王樂彬抱著一個籮筐,把切了一刀僅僅是蒂頭連在一起的茄子拿出去到院子裏面曬,經過Leo這邊的時候詫異地問他。

Leo擦著額頭上不斷冒出來的汗水,看看王樂彬身上的短袖,突然就為自己為什麽這麽熱找到了原因,客棧裏面溫度適宜,根本不需要他穿多少衣服啊。

脫掉了厚厚的羽絨服外套露出裏面的羊毛衫,抓著下擺把套頭的羊毛衫脫掉裏面還有一件襯衣,襯衣解開的話,裏面還有一件秋衣。不過,在大堂脫到這兒就夠了,再脫就要耍流氓了,問了守在吧臺這兒的六娘廁所在哪裏,他擦著額頭上的汗按照指點的方向走。

終於把汗濕的秋衣秋褲脫掉,僅僅穿著襯衣、長褲在客棧裏面就非常舒服。

長籲了一口氣,Leo拿著折疊整齊的秋衣秋褲回到位置上,將它們包裹進羊毛衫裏頭,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客棧裏面的茶水很簡單,要麽是菊花枸杞泡茶、要麽就是普通的綠茶泡水,要覆雜也沒有,畢竟不是每個客人過來都有幸喝到仇寶成做的水果茶的,時間不湊巧,那就沒有辦法。

待在客棧裏面,不做什麽,只是簡單的坐坐、刷刷手機、站起來走走,就覺得精神飽滿、身體舒適。不想看手機的Leo喝了一杯水之後站了起來,溜溜達達到外面屋檐下,看著王樂彬和黃三尾將剖開的茄子挨個放在竹簾上曬。

客棧新鮮蔬菜豐富,仇寶成就經常想著做一些調整,比如曬幹、腌制、做泡菜等等。院子裏面的茄子豐收,綠色的長條茄子種的要比紫色的多很多,收獲起來後仇寶成就和五娘一起在綠茄子上切了一刀,送到太陽底下曬幹,茄子幹用來煮紅燒肉、燉魚和鰻魚幹紅燒等等,和新鮮吃著是完全不同的風味。

Leo是農村出來的孩子,看到他們這麽做,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小時候,看得津津有味。

曬完了一筐茄子的黃三尾站了起來,長發高高地束在腦後,用一圈火紅色毛茸茸的發圈紮著,紅色的發圈是王樂彬送給他的,映襯得巴掌大的小臉更加白皙。他的眼尾上翹,大大的眼角銳化了棱角,不是攻擊性較強的狐貍眼,而是內斂怯弱的鳳眼,眼珠子黑而明亮,當盯著某樣事物看的時候,好奇與不好意思一探究竟的羞澀並存。

Leo註意到了黃三尾的視線,禮貌地問:“有什麽事情嗎?”

黃三尾腮幫子鼓動了一下,給自己加了加油,他問:“你是外國人嗎?”

“嗯?為什麽這麽說?”

“你有個外國名字。”黃三尾說。

撩動了一下黃三尾的發絲,將他的註意力吸引到自己的身上,迎著黃三尾疑惑的眼神王樂彬給他解釋,“他是大企業的員工,一般這種企業裏面都喜歡趕個時髦,帶上外國字,顯得自己特別精英。”

Leo莫名覺得王樂彬對自己有些敵意,現在明白了,這是因為小男朋友的註意力放到自己身上吃醋了啊。過來人過來人,他和女朋友談戀愛的時候也是如此,凡是雄性生物靠近她半步,防狼雷達就會開啟。

盡管理解王樂彬的做法,Leo還是要給自己正名的,“不是為了追逐洋氣,我的中文名字不是很好記,所以用字母。”

“那你叫什麽?”這個引起了黃三尾的好奇。

Leo說:“叫劉奇。”

“這不是很普通嗎,劉奇?”

“不是,是叫劉奇。”

“……這個覆雜了,你姓叫?!”王樂彬反應了過來,“這個姓好特殊。”

“是啊。”Leo用“現在你們明白了吧”的眼神看著二人,“你的反應速度挺快的,最快的還是我的女朋友,哈哈,我第一次自我介紹的時候她就準確地說出了我的姓。”

王樂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異地戀?還是在同一個城市啊?”

沒有等到Leo的答覆,王樂彬看Leo瞪大了眼睛、驚恐萬分地看著門口,他也轉身順著對方的視線看了過去,哦,有客人來了。

新來的客人穿一身孔雀綠繡大紅牡丹的旗袍,開高叉的緊身旗袍將她的玲瓏有致的身材包裹得盡顯無疑,腳上一雙足有14公分高的黑色高跟鞋穩穩地踩在地上,隨著每一次走動,鮮紅色的鞋底就會若隱若現,仿佛腳踩紅蓮業火緩緩而來。

旗袍前後擺隨著動走路優雅地飛起,上面栩栩如生的牡丹花如同迎著風傲然枝頭。

從旗袍上將視線落在女人的臉上,上翹的丹鳳冷漠無半點兒溫度,鮮艷的紅唇卻勾著一個隱隱的弧度,像是在嘲諷世間的一切。

擡頭昂首、下巴微微勾起,有著深入骨髓的貴氣和不可一世之感,這個世界上,只有她在乎的才會讓她多看一眼。

波浪的卷發在身後自然披散,女人的視線在王樂彬三人身上淡淡地掃過,沒有任何停留,他們只是無關緊要的人,不值得她的任何關註。

走進了大堂,女人看到從裏屋走出來的章俟海,紅唇微啟,說:“我就知道,你不簡單。”

章俟海微楞之後,也笑了,“很高興再見到你,畢方琴女士。”

外面Leo已經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身孔雀綠繡大紅牡丹的旗袍在腦海中不斷浮現,手哆哆嗦嗦地往兜裏面掏,掏了半天反應過來他把外套脫掉了,藥瓶子在外衣口袋裏面。

王樂彬“嘖嘖”了兩聲,扔了一個茄子給Leo,“吃個茄子壓壓驚吧,大驚小怪的,還想在客棧裏面待著,嚇不死你哦。”還是他淡定,見到客棧這麽多神奇之處也沒有哆嗦過。

……才怪呢。

離體的生魂反應遲鈍、情感錯亂,害怕是什麽,那時候的他是不知道的。生魂歸位再回到客棧,害怕的情緒回來,他見到了一系列的事情著實緊張了許久,只是沒有表現出來,都是白天時候假裝無所謂、晚上一個人躲在被窩裏面哆嗦。

哆嗦哆嗦,就慢慢不再害怕了。

拍拍手站直了身子,王樂彬嘀咕,“這是個新死鬼吧,執念夠深,挺厲害啊,能夠找到客棧來。”

大堂裏面,畢方琴女士正在辦理住店手續,她很冷靜,來到客棧、見到章俟海之後沒有索要鮫人,而是直接要求住店。

秦深登記的時候暗暗地想,新死又能夠找到客棧的她,執念不可謂不深。

“姓名,地址。”

“畢方琴,地址……”畢方琴神情怪異地看了秦深一眼,說:“和平路1號。”

秦深放下了筆,“女士,客棧做登記是很嚴肅的事情,不要開玩笑。”

畢方琴怔了一下,隨即冷冷一笑,“我像是在開玩笑嗎,我的身體不就是在這裏。”

秦深皺起了眉頭,如果這麽說也能夠說得通,但他為什麽覺得怪怪的。做登記的時候擡起眉眼掃了一眼孤高不可一世的畢方琴,沒有再說什麽,落筆寫下了地址。

大堂裏面,畢方琴女士辦理住店手續,她很冷靜,來到客棧、見到章俟海之後沒有索要鮫人,而是直接住店。

畢方琴拿了鑰匙沒有去房間,而是在大堂內隨意找了一張椅子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條斯理地喝了起來,喝了一口擰眉,指著六娘吩咐:“茶水太差,換好茶。”

六娘翻了個白眼,“脾氣夠大啊,當這邊是什麽,讓你隨便指使的啊。敢指著姑奶奶的鼻子給你換水,再去練練吧。”

聽了這話,畢方琴柳眉蹙得更緊,“一個鄉下客棧的服務員,拿什麽跟我叫囂,真是不知所謂。”

“喲,還當自己是房間頤指氣使、前呼後擁的大小姐,都來望鄉客棧了,認清事實吧。”六娘嘲諷了一句,不屑於繼續搭理畢方琴,繼續揮動手中的針線開始刺繡。

畢方琴恍惚了一瞬,身死之後化成鬼混,她聽其他死鬼說,她頭七未過,還是新魂,能夠凝聚成型仗著的不過是執念。心中對藍水靈的愛是腦海中唯一明晰的情緒,渾渾噩噩來到客棧,落座之後看著這個地方,總覺得有些熟悉。

一瞬間的恍惚過後,畢方琴恢覆了不可一世的做派,高昂的頭顱不再垂下半分,不過也不再要求換上好茶好水,一壺菊花枸杞水不斷地續杯喝著。

身體本能地知道什麽地對它最好,客棧的茶水富含靈氣,新死不夠凝實的魂體可借此變得更加穩固。

畢方琴不開宗明義地說明自己的來意,章俟海也不可能上趕著去問你是不是為了鮫人,所以她就待在那邊喝茶吧,失去了身前的所有,客棧裏面可沒有人捧著她。

畢方琴來了沒有多久,緊趕慢趕的藍劍鷹來了,他接到了消息就帶著族人過來,他全力以赴地速度沒有幾個族人能夠趕得上,因此最先進客棧的人是他,至於其他族人還在後面趕著,需要一段時間。

藍劍鷹這回是變了人形從客棧正門口走進來的,手上的巨大三叉戟威猛赫赫,鷹目圓瞪,頗有些“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淩厲氣勢。

“爸爸!”知道爸爸要來了就等在外面的藍月兒見到藍劍鷹撲了上去,“我見到姑姑了!”

藍劍鷹抓著女兒的胳臂急迫地問:“你姑姑怎麽樣,她現在在哪裏?”

藍月兒吃疼地叫了一聲,藍劍鷹知道自己魯莽弄疼了女兒,連忙把手松開。

藍月兒揉著胳臂說:“爸爸,你別激動,姑姑不是很好,她的鮫珠碎了,處於沈睡中,正在客棧裏面。爸爸,你答應我一定要冷靜,見到了姑姑絕對不要發怒。”

女兒這麽說,藍劍鷹的心往下面沈了沈,面上越發的冷靜沈著,握著三叉戟的手緊了緊,他對女兒說:“爸爸知道該怎麽做,月牙兒你放心。”

身為族長多年,早就將年輕時的魯莽沖動埋在了心底最深處。一步一個重重的腳印走向秦深,就像是將自己所有的憤怒和沖動留在了身後,走到秦深面前時,他已經是那個沈著冷靜、理性睿智的鮫人藍氏一族的族長,而非痛失妹妹的兄長。

左手握拳置於心臟前,這是鮫人一族最尊貴的禮儀,藍劍鷹說:“謝謝秦老板仗義出手,找到了我的妹妹,藍劍鷹銘感於心,謝謝。”

秦深避讓了半身,可不敢受了林曉寧未來老丈人的禮,這位要是見到了自己親妹妹現在的摸樣,估計就不怎麽想感謝地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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