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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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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年的征戰讓北漠民不聊生,怨聲載道,皇帝禦駕親征與其弟靖王大退敵軍,回來的卻只有靖王一人。世人皆傳靖王專政暴戾,霸著殿上寶座遲遲不肯歸政,那小皇帝戰戰兢兢當個傀儡,敢怒不敢言。

許沈璧跪在禦書房,與小皇帝對視了一眼,那小皇帝只十六七歲,年紀比自己還要小些,但那一眼卻深不見底,嚇得沈璧一身冷汗,默默的把頭埋好,心道,世人之話不能全信哪,這小皇帝絕不是個吃素的。

“許卿可知罪?”

“臣惶恐,不知何罪?”都說伴君如伴虎,思及此處,沈璧把頭埋得更低了。

那小皇帝從高處扔下數本奏折,散落一地,“自己看吧。”

沈璧跪著將奏折撿起來,真是巧了,都是最近拉攏自己卻被自己拒絕了的一些大臣,果然有權有勢的人看不慣你的時候,真是有千百個理由讓你混不下去。但看完沈璧心裏也有了數,皇帝心思深沈,看了這些奏折必然知道背後的事,否則此刻許沈璧就不是跪在禦書房,還是刑部大牢了。

“回皇上,臣冤枉,王大人說臣殿試造假,臣的狀元是皇上親封的,不敢作弊。李大人說臣貪汙黃金萬兩,臣更冤枉,臣在翰林院修書,無權無勢,誰會巴巴的送上黃金萬兩。趙大人說臣調戲民女,臣還是冤枉,臣在翰林院。。。”

“夠了!”沈璧乖乖的閉了嘴,又畢恭畢敬的跪好,“朕讓你在翰林院還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數月前,被皇帝欽點為狀元,沈璧對皇帝其實是心懷感激的,這也是為什麽他前後拒絕了那麽多大臣的原因,他想做個忠臣!

“朕相信你的為人,但朕身為皇帝也有諸多無奈。”

沈璧正聲,“臣,許沈璧,願為陛下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小皇帝上前扶起了沈璧。

沈璧出宮,回家收拾行李,回味著皇帝交給自己的第一個任務,到靖王身邊臥底。開什麽玩笑,那可是閻羅王啊,現在走人還來得及嗎?退一萬步,好,臥底就臥底,認了,但什麽身份不好,靖王府掌事?讓一個新科狀元去當王府的管家,這叫什麽事兒。。。

沈璧拎著所有的家當,揣著聖旨,進了王府的大門,卻正遇上靖王訓人。靖王不愧是皇帝的親叔叔,不僅眉眼間相似,周身的氣場都是同樣的瘆人,甚至還多了沙場上帶來的殺伐氣,聲音低沈,不容抗拒,端坐在那裏,三言兩語判了堂下之人的罪。跪著的人磕著頭,嘴裏喊著冤枉,王爺饒命。靖王擺擺手,並不多言,侍衛將人拖下去,那人見再無挽回的餘地,開始破口大罵,“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你遲早眾叛親離,不得善終!”咒罵聲中,被人挑斷了手筋腳筋,“你還不如殺了我!為什麽不直接給個痛快!啊!”

沈璧聽著慘叫聲,仿佛望見了自己的未來,縮在角落,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眾人都巋然不動,許沈璧畏畏縮縮的倒是順利引起了靖王的註意。

“你,”靖王望著許沈璧的方向,“上前來。”

沈璧暗道一聲糟糕,上前撲通一聲跪下,“微臣許沈璧,見過王爺。”

靖王打量了一番,對這位新科狀元並無印象,只知道今年的這位無官家背景,普普通通的一個窮苦書生出身,確實是皇帝可以用的人。只是靖王從前見慣了軍中五大三粗的將士們,後來見慣了朝堂上肥頭碩耳的達官顯貴們,這樣一看,面前之人真是清瘦的很,目光清澈,毫無城府,估計也難成大事。

“皇帝說你最近犯了事,被那些大臣們盯得緊,要到我這裏來避一避?”

沈璧一臉懵逼,皇帝是這麽跟王爺說的嗎,皇帝是怎麽想的,讓對手照拂自己的小兵,果然聖意難測,但也只能順水推舟,“懇求王爺收容。”

“可以。”沈璧立馬謝恩,王爺又加了一句,“想活命,就安分一點。老周帶他下去吧。”

沈璧在王府的日子過的其實並不舒適,成天見不到靖王,還要絞盡腦汁的向小皇帝匯報進展,另一方面還要提防著那些沒事找事的大臣們。尤其小皇帝再過半個月就成年了,歸政之事,靖王只字未提,小皇帝摸不透靖王所想,偏偏派過去的許沈璧,屁用沒有。被緊了緊弦的沈璧,這天從宮裏回了王府,決定打破僵局,硬著頭皮跟著王爺,“王爺,微臣在您府上住了有些時日了,王爺的大恩大德,臣無以為報,臣想著為您做些什麽。”

“噢,你會什麽?”

“琴棋書畫,劈柴挑水,按肩捏腿,端茶倒水。。。臣都可以。”

“如此甚好,那你去把柴房的柴都劈好。”

“啊?不是。。。”為什麽不按套路出牌。

“劈不完,晚飯就不用吃了。”

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沈璧,在柴房揮灑汗水。廚房的李嬸兒看的甚是滿意,多勤快的小夥子,越看越配我們家娟子。

“小夥子,歇會兒,喝口水吧。”

“不行啊,李嬸兒,王爺讓我把這些都劈完,劈不完,他會劈了我的。”

“呸呸,凈瞎說,王爺哪會劈人?”

“不不不,你們家王爺絕對是說一不二,眼神都有殺氣的人,上朝的時候,王爺咳一聲,別人連氣都不敢喘,整個大廳都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了。還有上次我親眼看見王爺挑了一個人的手筋腳筋,血流了一地。嘶,我連做了幾天的噩夢。”

“你說的是小周?仗著王爺對老周的情分,在王府橫行霸道,我就說遲早要出事,可不,前幾天跟幾個放高利貸的混混攪和在一起,幫人收債,聽說都鬧出人命了。要不是老周求情,王爺仁慈,換成其他的主子,怕是命都保不住咯。”

“真的?”

“我騙你做甚?快歇歇,看把我們女婿累的,先別忙了,給你下個面吃。”

“不用麻煩了,李嬸兒,”沈璧又想了想,“哎,不對,什麽女婿?”

“哎,不要害羞,我都問過老周了,你不是還沒成家嘛,我們家娟子水靈著呢!多少人上我家提親,我都沒答應。”

“李嬸兒,您就別拿我開玩笑了。我現在就想著建功立業光宗耀祖,沒想著兒女私情。”

“李嬸兒沒開玩笑,你可別跟我們王爺一樣。都三十好幾的人了,年輕的時候,俊得很,迷倒的姑娘也是一大堆啊,你看現在有誰敢來?”

“王爺位高權重,為何至今未成親?”

“誰知道呢?”

晚上,李嬸兒做好了晚飯,給王爺送過去的時候,順口便替自己未來女婿求了個情。靖王吃了兩口,放下筷子,心想小皇帝選的到底是個什麽人,沒什麽城府也就算了,竟還是個實心眼兒,果然難堪重任,餓死算了。心裏排編著,看到那小身板還在跟柴火較勁,想想還是收回了成命。

“謝王爺!”許沈璧放下柴刀的那一刻特別想直接坐在地上。那一頓晚飯吃的特別可口,那一晚睡的特別香。可惜第二天,渾身就跟灌了鐵水一般,洗臉都覺得費勁兒。但還是得滿臉腿上笑容去“監視”王爺的一舉一動。

跑去給王爺請安的時候,王爺正好在院子裏練劍,許沈璧是個文人,他不懂武,但看這靖王練劍,腦海裏卻飄著兩句話,感覺用來形容眼前人,再合適不過,“劍鋒如游龍,氣勢鎮山河。”感慨著,絲毫沒註意,一把劍已經駕在自己脖子上,等回過神,許沈璧嚇得要給跪下了。

“你來做什麽?”

“小的來,來報答王爺了。”

“今天是劈柴還是挑水?”

許沈璧皺著眉,小聲的說,“我會的,還有很多。。。你看院子裏的花草我都幫你重新打理了一番,西南角種了槐樹,來年春天就會開花,到時候讓李嬸兒摘了,做餅子。。。”許沈璧的聲音越說越小。

靖王看著這廝為難的樣子,忽然覺得今天天氣很好,心情不錯,“會下棋?”

“略知一二。”

“許公子不必謙虛。”

“不敢不敢。”

因為腰酸背痛,許沈璧坐的並不舒服,前後換了幾個坐姿,望著對面坐的如寒松一般穩重的王爺,動靜不敢弄得太大,小心翼翼的,這一局輸的毫無懸念。

“你果然沒有謙虛。”

“微臣甘拜下風。”

靖王只冷哼一聲,許沈璧心裏咯噔一下,立刻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許沈璧望著靖王的每一步,殺伐果斷,從不留後路,無論是對對手還是對自己,這樣的人,著實可怕。許沈璧的水平確實有限,雖然拼勁了全力,卻還是全線潰敗。

“你太過保守,年紀輕輕就如此瞻前顧後,畏畏縮縮,難堪大任哪。”

許沈璧內心苦笑,我又沒有後臺,要想活命,可不得小心謹慎嘛,但一局結束,卻不得不佩服靖王的手段,也佩服他識人的能力,“您從前也是這般教導陛下的嗎?”話說出口,王爺並未回答。許沈璧自知失言,連忙跪好,“臣口不擇言,請王爺責罰。”

就在許沈璧忐忑的等候靖王問罪的時候,錢將軍火急火燎的進來了,“王爺!王爺!大事不好了。薛兆那老賊。。。”話說出口,才發現房間裏還跪著一人,立馬住了口。

“你先下去吧。”

“謝王爺。”許沈璧若獲特赦,爬起來一溜煙就跑了,跑到半路,一想不對,剛剛錢將軍明明提到了薛兆,似是有什麽大事發生。皇上派自己過來,不就是為了這一刻嗎?便又躡手躡腳的折了回來,蹲在了墻角。

不敢離的太近,所以聽的不是很清楚,但隱約聽到薛兆,關外,起事。茲事體大,許沈璧不敢隨意猜測,便又躡手躡腳的離開了,還是等日後有了實質性的證據再向皇帝稟報吧。

“門口的小貓可是走了?”

“回王爺,剛走。”錢將軍望著門口,“王爺不怕他向聖上告密?”

“隨他去吧。”

“王爺,您。。。哎。。。”錢將軍欲言又止。

“將軍放心,我不會讓他壞了大事的,關外邊塞,你們做好布防,加強防備。薛丞相怕是要借外患除近憂。”

“是,末將領命。”

靖王扶起錢將軍,當年那一戰過後唯一跟自己回來的弟兄,一時感慨萬分,“這麽多年,辛苦你了。”

“末將不敢當,能看著王爺平平安安,末將心滿意足,弟兄們在天之靈也可以告慰了。”

靖王笑笑,這條用弟兄還有皇兄的鮮血換回來的命,茍活了這些年,真的活夠了,等到為小皇帝鏟除了最後一個威脅,便有臉去見皇兄了,到那時,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那邊靖王心裏已然釋懷,這廂許沈璧倒是陷入了糾結,到底是靖王要造反,還是薛丞相要造反?薛丞相那可是未來的國丈,沒到道理造反啊,那就是靖王要造反?算了,還是先提醒皇帝小心關外,這樣總沒錯。

沈璧前腳向皇帝傳了消息,後腳密探就進了靖王的書房,“他只說了關外之事,未提及何人?”

“回王爺,是的。”

“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對了,查一查戶部吏部的幾位尚書,趙玥,王權歸,李斯。”

“是。”

又來議事的錢將軍百思不得其解。

“小皇帝如今將我視作心腹大患,有些話,從許沈璧的嘴裏說出來,和我告訴他,終是不一樣的。不過,許沈璧這小子倒不妄言,好好□□一番,將來不失為聖上的一大助力。”

靖王的一時興起,接下來的一個月倒是苦了許沈璧,每日天未亮要起來陪著王爺練武強身健體,白天面見群臣的時候,也被帶在身邊,時不時被點名,讓他發表見解一二,晚上好不容易想休息一下,被拉起來□□下棋。一天兩天還好,日子久了之後,許沈璧感覺永遠像睡不夠一般,早上練功的時候起不來,好不容易爬起來便打瞌睡便紮馬步,幾次差點栽在地上,虧得王爺眼疾手快,練射箭的時候,一個瞌睡,根根脫靶。白天議事更是被那些老東西們催眠得哈欠連天。靖王看著竟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恨不得十二個時辰看著這小子。

又一日上朝,李大人,趙大人,王大人相當有默契的彈劾了許沈璧。許沈璧睡眼惺忪,腦子轉的也比平時慢了幾分,等反應過來要為自己辯解的時候,竟是靖王站了出來,“王大人?您這官兒是用多少銀子捐出來的,可是要本王再幫你回憶回憶。李大人,去年戶部一共上繳國庫200石糧草,可是本王聽說各地方上繳足足有300石,你可有記起剩下100石的去向?還有你,趙大人,引川吳家可是在找他失散的女兒,不知您可有見過此女?諸位自己的事情都沒有管好,就來管本王的人,是誰借給你們的狗膽!”

殿上頓時靜的可以聽見針落地的聲音,那三人跪地求饒,瑟瑟發抖,許沈璧的瞌睡蟲也被嚇跑,瞬間清醒。

“陛下,這三人該如何定奪,本王相信,您自有分寸。”

“來人,將三人革職查辦,務必查明真相。”

退朝後,小皇帝依舊召見了許沈璧,兩人手談了一局,小皇帝以半子的優勢贏了這一局,末了,皇帝面色不善。

許沈璧有些納悶,明明贏了為何還不開心,難道覺得贏得太險了?

只聽的小皇帝沈聲說道,“許卿的棋風不似從前,落子之間倒是可以看見皇叔的影子。方才,朝堂之上,皇叔對許卿也是多有維護。許卿,如今,心歸何處啊?”

許沈璧一想,這誤會可大了,連忙跪下表忠心,“臣,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對天發誓,絕無二心!”

許沈璧戰戰兢兢哄好皇帝,回了王府,在府上待了半個多月,府裏的丫頭小廝跟沈璧都已相當熟絡,在眾人的指引下,許沈璧去了後院,卻發現靖王正優哉游哉的喝酒賞琴,真是氣不打一出來,可惜這兩個都是不能得罪的主兒,有什麽氣還得自己憋著。

“站住,會彈琴嗎?”

“我?”許沈璧望著自己身邊並無旁人,這話是對自己說的,沒錯了,“學過,技藝不精,不敢獻醜。”

“阮娘,你退下吧。”

許沈璧硬著頭皮奏了一曲《離騷》,這是當年先生逼著自己練的第一首曲子,也是自己唯一一首能順利談完的曲子了。

“空有其形,卻無靈魂,你還是過來喝酒吧,醉仙樓一年只售一次的竹青釀,老周可是排了好長的隊伍,今年還能夠喝上一次,足矣。”

許沈璧起身撫平衣袖,坐到石桌前,“這酒這麽珍貴,王爺舍得給微臣喝?”

“酒逢知己千杯少,可惜啊,”靖王端著杯子,嘆著氣,而後一飲而盡,“能同本王暢飲的人,都不在了。”

許沈璧聽著這話,只覺得忽然間有些心疼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人物,心疼完又有些心疼自己,真是可笑,最可憐的明明是自己啊,加在這兩個老虎之間,前後夾擊,左右不是人,“王爺說我技藝不精,想必王爺的琴技必是冠絕北漠!”

靖王喝了些酒,來了興致,倒也不怪罪許沈璧說話陰陽怪氣,行至古琴前,擡手從琴弦上拂過,多久沒摸過琴了,十年,二十年,上次彈琴是在上戰場之前,而後戰場上奔波廝殺,官場上爾虞我詐,仿佛過完一生那麽久。坐定,琴音從指尖流出。

初始平和,漸轉激揚,金戈鐵馬,許沈璧聽著琴音,喝著酒,感覺已然身處戰場,周圍是戰士們在廝殺,刀光劍影在眼前閃過,但一切終究歸於平淡,淒涼。許沈璧聽著內心甚是不舒服,皺著眉,拍了拍胸口,那裏難受的緊,有一種想哭的感覺,果然是自己喝多了嗎?

一曲終了,靖王沈浸在方才的情緒中,難以自拔,許沈璧拍著手稱讚著,“好!好!好一曲《廣陵散》,在下認輸,先幹為敬!”

靖王起身,酒壺裏的酒已所剩無幾,“你喝多了。”

“我沒喝多!你們不要瞧不起我,我好得也是狀元好嗎?我知道,《廣陵散》嘛,不就是講聶政刺韓王。你說你彈什麽不好,非要彈這個!就不能彈一點和平的曲子嗎?比如,比如《高山流水》多好!”

“好。你先別喝了,等你酒醒了,再給你彈。”

“不,我要喝,你別拉著我,你說你一個高高在上的王爺對我那麽好幹嘛啊!你這樣,我很難做人哪!皇帝都覺得我被你收買了。”

靖王笑笑。

“你別笑,你說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離間我和皇上。”

“對,我是故意的,那你願意跟我還是跟那毫無實權的小皇帝?”

“一臣不事二主,這麽多年的聖賢書不能白讀。”

“聖賢書也教你要靈活變通,良禽擇木而棲,有些樹枝終是難成樹幹,最終難免雕零。”

“王爺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非要我明說嗎?後天便是小皇帝的成年禮,我會送他一份大禮!”

晚風吹過,涼意襲人,許沈璧的酒瞬間醒了一半,“為什麽要告訴我?”

“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如此而已。”靖王不在多說,轉身離開。

“收手吧,王爺,我會告訴聖上的,我一定會告訴聖上的!”喊話間,靖王已然走遠,許沈璧跌跌撞撞的想要進宮,酒意襲來,卻直接昏睡在半路,錢將軍將人扛了回來。

“王爺,您為什麽不告訴他實情”

“告訴他,薛丞相意預謀反,你覺得小皇帝會信他未來的丈人,還是我這個把持朝政,壓在他頭上多年的心腹大患。若他覺得我想造反,早作打算,加強防範,也可減少薛丞相幾分贏面。只是辛苦了你和諸位將士,我會盡力保你們周全。你,可有怨言?”

“末將絕無怨言。”

靖王拍了拍錢將軍的肩膀,一如當年初次相見。

“對了,吩咐李嬸兒明早給他準備一碗醒酒湯。”

次日,許沈璧帶著宿醉的頭痛,腦子裏亂成一團漿糊,理了半天思緒,發現那並不是做夢,連忙起身去尋王爺,可惜人已不在府中,只得進宮面聖,講明了來龍去脈,又回了王府。王府的小廝丫頭們一切照舊,沒有任何暴風雨來臨前的征兆。

“周叔,王爺呢?”

“王爺出去辦事了。”

“可有說是去哪裏?”

“未曾說,許公子可是有什麽急事?”

“有啊!你們王爺要造反了,我能不急嗎?”

“許公子!莫要胡說!這些年來,王爺每天為了政事起早貪黑,殫精竭慮,一心為了聖上著想。老奴是看著王爺長大的,王爺年少時,比你還皮,無拘無束的,哪受過這種苦。你可不要汙了王爺的名譽!”

“這種事,我怎麽可能胡說?是你們王爺親口跟我說的!你還是快帶著大家躲躲吧。聖上已經知道了,一定早有防範,王爺他,不會成功的。”

“許公子,虧得我們家王爺還幫你搜羅幾位尚書的罪證,你就是這樣報答王爺的?那幾個尚書可是薛丞相的左膀右臂,你知道王爺為了幫你費了多大的精力嗎?念你是客,我自不會怠慢,若是許公子依舊出言不遜,別怪老奴翻臉無情。”

“哎,你怎麽講不通呢,李嬸兒呢?我們得找到王爺阻止他呀!”

可惜找到天黑,都未見王爺的身影,王府的人像是被王爺灌了迷藥似的,一個個都覺得自家王爺是個大聖人。許沈璧在王爺的臥室門口一直等到睡著都未見人影,再睜眼天已微亮。錢將軍被靖王使喚,偷偷回來給李嬸兒交待備好許沈璧的早餐,一定要勸他吃下。在門口守了一宿的許沈璧腦海中似有什麽東西閃過,卻沒有辦法抓住,總覺得處處都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到底哪裏不對。

李嬸兒端著早飯過來的時候,正遇上急匆匆出門的許沈璧,楞是沒喊住。

許沈璧自然是坐不住的,成人禮在日出之時準時舉行,看看天色,估計大家都已入場,火急火燎的趕往宮裏,太陽已經出來了,儀式已經開始,許沈璧直接跑了起來,來不及了,來不及了!許沈璧第一次後悔每天早上練武的時候偷懶,應該認真一點,那現在就可以快一點,再快一點!

等到許沈璧費了半條命跑到承乾廣場的時候,現場已是一片狼藉,士兵在四處廝殺,沈璧隨手撿了塊盾牌,護著自己朝主位接近,聖上王爺薛丞相,至少有一個在那裏。終於越來越近,看到薛丞相領著一堆人圍堵靖王的時候,所有的念頭都抓住了,薛丞相謀反,然後一切的一切都解釋通了。

那個高高在上望著底下廝殺的少年,才是真正的贏家,他知道薛丞相要謀反,他知道那三個彈劾他的尚書都是薛丞相的人,他也知道靖王這些年的付出,但是靖王畢竟是壓在他頭上的,靖王一天不除,這個少年皇帝就一天沒有出頭之日,就算靖王歸了政,文武百官又有誰會服他。

所以,他利用這三個人的彈劾,逼著沈璧去靖王身邊臥底;他利用沈璧的臥底,迷惑了靖王,讓他心目中樹立了小皇帝弱者的形象,以為要除去丞相,自己不得不親自出手;他利用靖王除了薛兆的左膀右臂;最後再利用靖王給予薛兆最後一擊。最終,他只要說一句,靖王與薛兆帶兵入禁區,意預謀反,將兩人的殘兵拿下,一切就都塵埃落定。

想通了一切,許沈璧忽然覺得自己萬分的可笑,什麽狀元,什麽忠臣,也許從那個時候起,小皇帝就在計劃今天的這一幕吧,不,也許更早。只是可憐了靖王殫精竭慮了這些年,卻落個如此下場。

雖然,許沈璧並不會什麽武功,但他實在無法做到眼睜睜看著靖王被亂刀砍死,咬著牙沖了上,順便幫王爺格開了一刀。

“你怎麽在這兒?”靖王轉頭望向身邊的人。

“王爺,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你沒吃早飯?”

“啊?啥?現在是早飯的問題嗎?王爺你搞清楚重點啊!”

“重點就是,吃了早飯的你,應該能躺在床上,睡到明天!”

“幸虧我沒吃。”

靖王本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眼下突然沖進來這小子,靖王開始思考退路,如何護許沈璧的安全,畢竟這個少年並不欠任何人,沒理由把命搭在這裏。

丞相一方的勢力不容小覷,否則靖王也不會等到今天才收拾這一局。這一仗打的異常艱難,薛兆被當場剿殺,靖王大傷小傷無數,還剩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小皇帝終於開口,禁軍出洞,將剩下的人悉數俘虜。

許沈璧也受了重傷,等再次醒過來之時,發現小皇帝竟在屋內,連忙起身。小皇帝很是客氣,連忙稱,“愛卿不必多禮,愛卿此番立了大功,可有想好要什麽賞賜?”

“臣說什麽陛下都會答應嗎?”

“愛卿只管開口便是!”

許沈璧艱難的坐起身,在床上跪了下來,“臣不要任何賞賜,只求皇上留靖王一命。”

“愛卿的忠心,終究還是跑到皇叔身上去了。”

許沈璧彎下腰,重重的磕了個頭,“若皇上答應臣的要求,臣便帶靖王遠走他鄉,此生再不踏進皇城一步。”

“好,好,好得很!你們一個個的都向著那個活死人!”

許沈璧並不作聲,只默默的等候皇帝的回答。

半晌,“你帶他走吧。”

“謝皇上隆恩,祝皇上千秋萬代,盛世開泰。”

出了房門,皇帝身邊的近臣忍不住問,“陛下,您就這樣放靖王走了”

“怎麽,朕做的決定,你也有異議?”

“陛下息怒,老奴不敢!”

誰都不知道,小皇帝不久前剛見過靖王。

“皇叔,侄兒來看你了。”

靖王被關在大牢,身上的傷勢沒有能及時的醫治,睜著眼睛都覺得費力,更別提說話了,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想知道許沈璧是否安好,張了張嘴,發不出任何聲音。

“你是想問許卿吧?你放心,有你拼死護著,並不嚴重,人馬上就要醒了。”

知道許沈璧沒有大礙,靖王便了無牽掛,閉著眼睛,等著呼出最後一口氣。

看著曾經威風不可一世的男人,如今躺在自己腳下,奄奄一息,小皇帝內心五味陳雜,這些年若沒有皇叔護著,可能真的無法走到今天。但,他永遠無法忘記父皇出征,自己滿心歡喜的等待,卻等到父皇馬革裹屍還的場景,他永遠無法原諒眼前這個人,“對,我永遠無法原諒你!我知道,你死了,對我是一種解脫,對你又何嘗不是呢!解脫了。”小皇帝似是在說服自己,出了牢門依舊一遍遍重覆著。

小皇帝終於還是信守了承諾,在朝堂上宣布了靖王不治身亡的消息,念及這麽多年的功勞苦勞,禍不及親族,王府充公,家眷遣散。

許沈璧暗中轉移了靖王,尋了醫師。但靖王所有的計劃都已完成,了無牽掛,生無可戀,並不配合治療,他要有力氣拿刀的話,估計早就自我了斷了。

許沈璧耐心的勸導著,絮絮叨叨的說著以前的事,“王爺,您的王府被沖公了。不過,等你好了,我們可以在我老家再買一個差不多的院子,我們那裏地皮可比皇城便宜多了。我們還在院子裏種上槐樹,我都跟李嬸兒說好了,對了,李嬸兒周叔都追過來了。你快點好起來,以後早上仍舊教我練功,晚上教我下棋,我保證,我再也不偷懶,再也不打瞌睡了,你醒一醒。對對,你還可以教我彈琴,你不是嫌棄我彈琴不行嗎?那你起來教我啊!”

靖王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如同快燃盡的油燈,隨時都有被風吹滅的可能。許沈璧自己的身子也沒調理好,連日照顧靖王,郁結於心,坐在床邊吐了口血就昏了過去。

屋內頓時亂成一鍋粥,李嬸兒忍不住就哭了出來,“這可憐的娃,我們家王爺要再不醒過來,小許怕是要跟著去了。”你說倒也神奇,李嬸兒這哭了一個時辰到比許沈璧講幾天都有用。靖王竟然睜開了眼,後面幾天漸漸好轉,然後能開口說話,“許沈璧呢?”

李嬸兒一聽,又忍不住,轉過身偷偷抹眼淚。

“怎麽回事,難道他已經?”

“沒有,沒有,許公子好著呢,我就是看王爺能說話了,太激動了。”

片刻,許沈璧被人喊了進來,忘了一眼靖王,“能說話了就好,我還以為我拿狀元的身份以及我以後的官途,換了個活死人呢。你得趕快好起來,這些你得賠我!”

床上那人靜靜地看著許沈璧,珍重的說了一聲,“好。”

廣陵一響成絕唱,世間不覆有靖王;

湖光山色一散人,正是當時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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