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夜風颯颯吹過山間樹林叢生的小徑，卷起一絲濃郁的血腥味令人遍體生寒，偶爾灑進樹梢間的月光可以清晰看到一行人自上而下在靜謐中的急性，手中兵刃寒芒似霜。

終於到達一處山坳處，瞧見前頭火光點點，馬匹與腳步的聲響近在咫尺，方才見到隱隱綽綽的人影，青龍獨眼中布滿血絲，攥著手中的大刀青筋暴起，“給我殺！”

話音剛落，身後早已按耐不住的弟兄轟地一聲全部湧上前去。

“什麽人？”為首給縣太爺牽著馬的士兵只來得及說這一句，下一刻便被大刀攔腰斬斷了身體。鮮血濃郁的味道像是一劑火藥瞬間點燃了所有人心中的慌亂與憤怒。

“殺！”手起刀落之間，這些山賊猙獰的面容分外可怖，而那被嚇傻的縣太爺被拉下馬，剛看沖到眼前的青龍，忙道：“青龍，這是怎麽回事？”

“不殺你，難祭我死去的弟兄。”說完，青龍大刀自上而下，鮮血四濺，縣太爺來不及閉上眼睛便已經腦袋搬家。

官兵見到縣太爺身死都楞在原地，這才意識到情況失控。夜色漸濃，靜謐的山中此刻只有微弱的火光可見到浸入泥土的猩紅，而所有人都在混戰中失去了理智，只知道用手中鮮血來警醒自己。

雙方人馬隨著時間的消逝越來越少，直到有一方的人馬全部倒下。而青龍看著四周躺滿的兄弟與官兵的屍體，冷卻下來的腦袋陷入剎那間的空白。他怎麽也想不明白事情為何在一夜之間全變了樣，更加不願意去想其中可能存在的種種。

那一臉的木然直到一個魁梧偉岸的人影舉著火把映入眼簾，電光火石之間，他的臉色由白轉青，又由青轉白，恍然過後，手中的大刀驟然猶如千斤重一般，沈重得令他指尖都發顫。

“全部都是你幹的，不，你沒那個腦子，是白旭，是白旭...”渾身血汙的青龍站在血泊之中，全身上下刀傷無數，但他卻恍若未聞，只是盯著白大虎的目光中有著前所未有的狠戾。

白大虎也是被他這一眼唬得差點站不住腳，這一退差點撞到身後的冷夕顏，火光之後，她那張清冷的臉令青龍身形一頓，待想清楚她的身份之後竟是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居然是你！”

“青龍。”這是冷夕顏頭一回與他正面交鋒，一襲潔白的紫衣與滿身狼不的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薄如蟬翼的唇瓣輕啟之間，清亮冷冽的聲音傳進每個人的耳中，“你輸了。”

聞言，對面的人手中大刀一顫，想他一生好強鬥狠，最後竟還是敗了，還是敗在一個乳臭未幹的姑娘身上，太多的不甘心在喉頭上下翻滾，末了居然噴出一口血，本就重傷受創的身體轟然倒地。

堂堂青龍寨的寨主，便自然死了。

白虎寨的弟兄都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他們自己也不是什麽善男信女，青龍的下場也只是成王敗寇罷了。視線不由得都集中到那一襲紫衣身上，陰影中單薄得可怕的身子如今在他們心中變得無比高大。今天這一戰，他們不費一兵一卒，殲滅了整個青龍寨，全因為有她。

“啊！殺人了！”冷夕顏跟白大虎領著人剛走到青龍寨的門口，還沒讓人清理戰場，斜邊裏便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

眉頭一皺，冷夕顏擡眼便見到角落裏幾個瑟瑟發抖的女子眼神驚恐地看著地上的屍體。

“不是讓你們下山嗎，怎麽還在這裏？”她走過去，眼神有意無意地掃視一圈，正好與一雙明亮的視線相接，便又立刻錯開來，距離那時候已經過了幾個時辰，怎麽這幾個人就呆在這裏不走？

“冷、冷姑娘，我們，我們迷路了，不敢下山。”其中年長的一名女子抖著聲音回答，神情中隱隱帶著懇切，“能不能帶我們下山？”

聞言，冷夕顏只覺得有些麻煩，卻也沒有辦法真正放著她們不管，只能領著她們進寨子跟白旭匯合。

“冷姑娘，人都在這裏了。”白旭換了一身儒衣，上前一步與冷夕顏說話，視線在看到旁邊幾個女子時候微微有些驚訝，卻也沒有多問什麽。

冷夕顏點點頭，看著一整個後院都綁著老弱婦孺，這些人都是傍晚時被她用藥放倒的，也省得有她們在礙手礙腳。

“這些人，不知道姑娘想作何處置？”白旭搖著扇子，悠閑地站在一邊，狀若無意地問道。

是放了？還是殺了？冷夕顏自然聽出他話中之意。她看著滿院子的人，原本打定的主意事到如今卻是吐不出口。她一開始便是一個醫生，治病救人作為己任，後來在鬼宮被迫吸人功力，破了殺戒，北辰一戰更是為了肅清宮闈，手上沾了不少鮮血，甚至今夜一場腥風血雨，她都已經可以冷心冷情面對。

但擺在面前的卻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婦孺。

白大虎看出她的不忍，上前就想給她一個臺階，“所謂禍不及妻女，我看還是...”

“大當家的。”話還沒說完，一邊的白旭便涼涼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話。

他就是要看她如何決定。

正當她犯難的當口，突然感覺到旁邊一個身影猛然向她撲過來，敢想擡掌向那人拍去，豈料那人擋在自己身前，身形一頓，接著便是一生悶哼。

而幾乎是在身前人倒下的那一瞬間，冷夕顏掌心一轉，毫不留情一掌便朝對方打過去。

“啊！”兒童稚嫩刺耳的慘叫令她心頭一顫，慌忙擡眸看過去，被自己一掌拍在幾米開外地上的赫然是一個十來歲的孩童。而她剛才那一掌，拍在毫無內力的孩子身上，竟是瞬間便震斷了他的心脈。

大羅神仙，也無力再救。

“把人帶下去療傷。”她將方才擋在自己身前的女子交給無畏，神色平靜地好像方才什麽都沒發生一般。

“冷姑娘，你看這...”白旭狀若無奈地指了指一院子的俘虜，還是在提醒她下決定。

冰冷的視線定格在他的臉上，驚得白旭當下神色一僵，故而訕訕摸著鼻子退到一邊。她幽深不見底的眸光緩緩掃過昏睡中的人，薄唇抿得死緊，隱隱在火光中變成一道堅韌的弧度。

從懷中拿出一瓶藥粉，接著今夜難得的東風，輕輕一層薄紗般的粉末散在空中，落在昏迷中的人身上口鼻之中，她負手轉身，慢步走出山寨，清冷寡淡的聲音幽幽傳進白旭的耳中，“半個時辰之後，把人，都埋了吧。”

白旭手中搖扇動作一頓，他閉了閉幹澀的雙眸，將放在她身上的視線收回，心下覆雜難明。做下這樣的決定，怕是心裏難受得很吧。不然，那雙運籌帷幄的手不會那般顫抖。

夜風拂過她三尺青絲，拂過她蒼白的唇瓣，拂過她明眸中蜿蜒而下的兩行清淚。她不怪白旭，不怪任何人，這條路自始自終都是她自己選擇的。而這樣的選擇，在往後，怕是只多不少，若她無法做到斬草除根，終有一日這些人的下場便是自己的歸宿。

她想，自己終會習慣這個江湖。

秋雨醒過來已經是受傷後的第三天，由於身子骨弱，一開始的受傷不重演變成高燒不退，才折騰成如今的瘦骨如柴。但當她看見自己身處的木頭屋子之時，心下卻是欣喜的。

她睜著大而明亮的雙面，慘白不掩嬌美的小臉上揚起一抹笑靨，而這一笑也正好落入剛剛踏進門口的冷夕顏眼中，更加堅定了之前自己的猜想。

給秋雨把完脈，冷夕顏坐在床邊的木樁上沒有說話，而秋雨也是同樣沈默不語，兩人便這樣一坐一躺，靜默著。

終於，在確定冷夕顏沒有開口意思之時，秋雨率先沈不住氣道：“我想留在你身邊。”

冷夕顏沒有好奇，也沒有疑惑，只是單純地問著：“為何？”

沒有得到答案，秋雨搖搖頭，“我為你擋的這一刀是你欠我的，當作補償，讓我留在你身邊。”

你欠我的，所以讓我留在你身邊。

這話說得很是無禮，冷夕顏也有千百個理由拒絕她。但她最終只是淺笑著拉了拉她身上的被子，起身離開木頭屋，臨走前留下一句，“我很快離開，不會浪費時間等你。”

床上的人兒一楞，隨後臉上那抹笑容越來越大。

而冷夕顏卻並非真因為愧疚留下她，真正令她受到觸動的是那句‘讓我留在你身邊’。前面三十年的人生中，從未有一個人長久停留在她的生命中，更沒有人願意主動靠近她，而那眸子清亮的女子的一句話，卻是令她心生暖意的。

三天的時間裏，青龍寨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冷夕顏得到了白虎寨的古玩，狠狠在吳庸那裏賺了一筆之後便心生去意。

選在天氣清爽的早上，當她收拾完包袱，走出房門之時，門外儒衣淡雅，面容卻截然不同的人一句話徹底止住了她的腳步。

“白旭代表白虎寨，從今往後願歸入冷姑娘麾下，聽候差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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