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顏，身體好些了嗎？”這日冷夕顏身體剛好，來到前堂之時便見到久候多日的顧凡。

“嗯，已無大礙。”修養了幾日，冷夕顏的身體已恢覆過來，只是內傷不易好，還不能妄動內力，“這短時間還不能練功，今日是過來通知顧大哥一聲。”她也是聽前來探病的雲珊說顧凡一直在前堂等她，所以才剛好便來了這裏。

“沒事便好，多養些日子，還有...”顧凡話音一頓，看著冷夕顏素淡的臉，原本要說的話在口中打轉，突然有些猶豫了起來，“最近有些什麽不好的流言，不必在意。”

冷夕顏一楞，半天才意會到對方的意思，心下一暖，揚起一抹淺笑道：“我明白。”那日的事情怕是讓眾人都印象深刻，方才一路走來，眾人怪異的神色她也看在眼裏，早已習慣的她並沒有太放在心上。不過顧凡這一句話，卻讓她感到分外開心，讓她意識到這世上還有人是站在她這邊的。當然，其中還包括‘他’。

那日寬闊溫暖的擁抱，堅定的話語，如今想來還令她別扭感動。原來那般心機深沈的人也會有那樣暖心的一面，還有那句卸下她心防的答案，就像是銘刻進了她的腦海中，再也揮之不去。

“冷姑娘。”正當楞神的時候，背後傳來一名男子粗獷的聲音，冷夕顏一回頭，竟是前些日子站在隔壁練習木樁的師兄。只是一段時日不見，男子身材卻顯然抽高了不少，不再那般肌肉發達，肌理漸漸拉長好看了許多。

“李雄。”顧凡倒是先一步打了招呼，拳頭輕輕打在對方的胸膛上，笑罵道：“你小子又跑哪去了，想登門謝謝你那天前來報信也找不到人。”

報信？冷夕顏心思一動，便知道顧凡所指的是那天雷錦刁難她的事情。想不到是李雄去報信才救了自己，想到這裏，嘴角不禁抹上一絲溫度，“多謝師兄相救。”

那李雄也是老實人，當下連連擺手道：“不，不，哪裏是我救的，我也就是沒本事，才跑去找了堡主跟顧堂主。這段時日怕雷小師妹找我麻煩，才接了任務一直在外頭。”

“你小子原來是怕這個。”顧凡哥倆好地攔住他的肩膀，一臉不羈道：“你救了夕顏，這雷錦要是敢趁機報覆，我可饒不了她。”

聞言，李雄傻呵呵地撓頭笑了起來，“呵呵，顧堂主跟冷姑娘感情真好。”

“...”

“...”

顧凡同冷夕顏皆是轉過頭去，心下尷尬不已。

夜幕降臨，冷夕顏點著燈籠，看著面前緊閉的房門，下意識地理了理身上的秋衣，等反應過來才無奈搖頭暗罵自己昏了頭。

“堡主。”昏黃的燭光下，冷夕顏站在房中，低垂著眉眼。

“嗯，等一下。”而鳳羽坐在書案後，正在細細批著文書，認真的眉眼在光暈中漸漸柔和下來，棱角分明的臉被模糊了輪廓，唯有那雙深邃明亮的眸子散布著點點星光，煞是好看。

鳳羽擡眸，便見到一向冷淡自持的人兒竟是破天荒盯著自己發起呆了。他眉眼一挑，莫不是被燒壞了腦子？

冷夕顏被這別有深意的眼神一驚才趕忙收住了視線，“咳咳，是不是可以進行檢查了？”

“嗯。”鳳羽點頭，起身走向燃著燭火的桌旁，修長的手指自動地發解著腰帶，外衣，裏衣，褲子...

原本是慣例的檢查，但今夜的冷夕顏卻覺得分外不自在，本該是習以為常的人體如今在她眼中好似變了樣，搞得她趕緊移開視線，耳畔染了一抹紅暈。這樣的閃躲，自然逃不過鳳羽的眼睛。

深邃的眸子微瞇，看著面前低垂的頭顱，喉間翻滾了一下，“若是時機合適，便盡快取出蠱蟲，朕須得盡快回京。”

冷夕顏心下一震，低垂的眼簾下眸色有一瞬間的黯淡。他自稱‘朕’。對啊，他是一國之君，這裏終究不是他待的地方，總是要回去的。皇城才是他真正的家，那裏有權勢，有地位，有後宮三千...她抿著唇，心下莫名泛酸。

“再過半月，月圓之時陰氣重，蠱蟲的動作會更明顯一些。”這樣她的把握才會大些。

“那便讓肖奇過來助你，今夜就到這裏吧，朕還有公務。”說完，便又穿戴好衣衫，自顧自回到書案之後辦公。

冷夕顏抿了抿唇，沒有再看向對方，直到大門再次關上才恍然地覆上心口，那裏微微泛疼，疼得她眼眶都有些紅了。

呵呵...無聲地揚起嘴角，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那人那般作為，便是發現了她的心思，不給她言謝的機會，不給她舊事重提的機會，直截了當地在彼此間劃下一道界線，那是一道她無法逾越的鴻溝。

深秋夜涼，一道單薄的影子慢慢順著來時的方向蹣跚地走去，直到她拐進那間竹屋，身後那抹修長的身影才消失在原地。

那日之後，冷夕顏便再也沒有出現在鳳羽面前，日常的檢查也都移交到了肖奇的手上，那鶴發童顏的老頭瞧著兩人這番動作，半響也只能嘆一口氣不再言語。

半月之後，冷夕顏與肖奇合力，順利取出了鳳羽體內的蠱蟲。事後想想，冷夕顏覺得那是她這輩子做過最緊張的手術，不為其他，只為在意。

鳳羽蠱毒一除，江湖上傳出離宸出關，大批武林世家，武林好漢都紛紛上門送禮恭賀。一時間離家堡又是一番門庭若市，而冷夕顏卻日日躲在藥廬之中，鮮少出門。

這日，手下人尋上門來，喚她去中堂。中堂一向是會客之處，這中堂她也是未曾去過，懷著滿腹疑惑，她帶上面紗出了門。既然容貌已經暴露，她也不再往臉上塗抹膩人的脂粉，索性出門便帶上面紗，也圖個方便。

中堂大廳雕花大梁，朱紅漆柱，壁畫紅毯，門前石獅碩大威武，倒是比後堂來得氣派許多。

冷夕顏到的時候，廳中已經聚集了許多人，鳳羽端坐在主位，肖奇在一側，顧凡、雲珊、衛陽也在廳中。而另一方賓客也是來勢眾多，門人弟子皆是白袍，數十人站在一名老者跟少女的身後，那老者駐顏有術，乍看過去竟是看不出年歲，聽聲音才斷得出是個老年人，而少女相貌姣好，膚如白芷，眉眼之間隱隱有一個清冷的傲氣，配上一襲白袍宛若天仙。

“見過堡主。”冷夕顏只對堂上鳳羽行了禮，之後便靜默在廳中聽候吩咐，眉眼不高不低，卻連鳳羽一眼都未曾看。

“這便是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能夠氣死回身的神醫？”一旁老者顯然是個急性子，沒等主人介紹便打量起了冷夕顏。

“嗯，歐陽家主所要見之人，便是面前這位冷夕顏。”鳳羽應答，冷夕顏這才知道是這名老者要見她。

肖奇呵呵笑了起來，聲音中不乏驕傲道：“歐陽老頭，可別小瞧了女娃，她可是個天縱奇材，老朽可是服氣得起。”

冷夕顏面紗之下嘴角微揚，知道肖奇這是給她撐面子，這才款款向老者施禮：“見過歐陽家主。”

這回倒是老者身旁的少女的站出來，聲音清清冷冷，空靈好聽，“我聽聞你將衛堂主開膛破肚？”

開膛破肚？冷夕顏一楞，沒想到自己的開胸手術被人傳成了這般屠夫作為，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

“只是束手無策才冒險一試，運氣好些罷了。”冷夕顏說的是實話，可聽到的人卻不是這般認為。

“你不必客套，能夠將衛堂主救回，必是不凡。方才你不在，衛堂主不願讓我們查看當日留下的傷口，既然你來了，便算是有個見證。”歐陽蘭絲毫沒有為客之意，說出的話也是毫不客氣。

卻不知這歐陽世家乃江湖第一大醫藥世家，任你武功高強，權勢傾天，也有個頭疼腦熱，受傷中毒的時候，得罪了歐陽世家，便意味著得罪了天下大半的大夫，故而誰都得給幾分薄面。

不過這些冷夕顏卻是不知，她心下不悅，“這位姑娘說笑，衛堂主身為男子，又有家室，想必當眾寬衣於禮不合。”

在場熟知冷夕顏聞言都不由一楞，心下樂呵起來，這一貫沈默的人爆發起來也是威力巨大啊。

歐陽蘭卻是俏臉一紅，隨即想到對方是在給自己找難堪，臉色頓時難堪了起來。

歐陽家主歐陽明峰這時候站出來說話了，“醫者眼中傷者為大，哪裏來的男女之別，想必當時冷姑娘為衛堂主療傷也是如此。”

一句話倒是堵住了冷夕顏的嘴，她抿了抿唇，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好了，衛陽。”一直沒有開口的鳳羽這才打斷兩人，示意衛陽上前。

冷夕顏心下一楞，敢情剛才是自己是給當槍使了。

衛陽此時也是大方上前，當眾便解開了外衣裏衣，把胸口那道十來公分長的傷疤現了出來。

歐陽明峰跟歐陽蘭這才湊向前去查看，一看傷口不似作假，一時間驚得說不出話來。歐陽明峰更是號了衛陽的脈搏，查看了他的胸口。

方才雲淡風輕稍顯傲慢的老臉此刻驚訝到幾近失神，口中喃喃道：“竟是在受到如此重創後恢覆過來，還如此迅速。不可能，就算是大羅神仙，也不可能這樣快。”

得不到答案，那歐陽明峰這才看向一旁的冷夕顏，看上去不過二八年華，當真有如此能力，“敢問冷姑娘是如何醫治？”

冷夕顏可以明白同為醫者對於醫術的追求，倒也沒有絲毫隱瞞，“當日衛堂主被人震裂了心肺，體內積血壓迫了心脈跟呼吸，我開胸排除積血，用針線修補了心肺。”

短短幾言簡潔直接，卻是驚得歐陽世家眾人倒抽一口冷氣。開胸排血，針線修補內臟！這在當世是多麽驚世駭俗的事情，而且事後還能活命，當真是妙手回春，當得起氣死回生的名頭。

“不知冷姑娘能否再施展一次醫術？”歐陽蘭在一旁突然開口道。

再一次進行手術？冷夕顏皺眉，沒有病人，哪裏需要手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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