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也不知是聽聞冷夕顏受欺負還是真的信守承諾，當冷夕顏照舊來到前堂之時，顧凡已經斜躺在石階上百無聊賴地叼著一根狗尾巴草哼著小曲。

“你在等我？”冷夕顏走到他面前問道。

顧凡斜瞇著眼睛看著眼前這不識好歹的女子，一口將狗尾巴草吐掉，從石階上一躍而起，“你遲了，今天要練習夠時辰才行。”

冷夕顏疑惑地看了看天，“沒遲。”

“噗...”看她一臉認真地反駁，顧凡再也憋不住噴笑了出來，“比師傅遲了就是遲到。”他可是一執行完任務就趕回來教她。

熟知顧凡的無賴打趣，冷夕顏依然以沈默待之。

“哎，真是無趣。”顧凡搖頭晃腦地嘆息著，好看的桃花眼滿是笑意。

“今天，主上又給你布置新任務了？”顧凡看冷夕顏走到一旁樹立的十幾個木樁之中，頓時眼睛一亮湊上去問道。

“...嗯，要練木樁。”冷夕顏看著面前被打磨地光滑的木樁，心下再一次把鳳羽給問候了一遍，還真是一個錙銖必較的男人。

“嘖嘖，你說你到底做了什麽事情讓主上這麽折騰你？”顧凡雖說來離家堡只有幾年時間，不過對於離宸的性子還是了解幾分的，那樣冷情的人會采用如此有趣的懲罰方式倒真是不可思議。

冷夕顏搖搖頭，怎麽可能告訴他自己是因為嘲笑離宸不能行房才會遭到報覆。

從未習過武的冷夕顏只能看著隔壁木樁的男子的動作笨拙地學起來，不過一拳一腳砸在上面，饒是她松了幾分力氣也是敲得手腳發痛。

顧凡看著她忍痛的模樣，心下微微有些不舒服，卻也只能無奈站在一邊看她執行命令。

不過冷夕顏看著看著就呆站著沒有了動作。

顧凡看她的眼光黏在隔壁裸著上身的男子身上，心頭那股煩悶更甚，禁不住輕咳了幾聲提醒：“咳咳，專心練習。”

這邊冷夕顏卻不僅沒有幡然醒悟，反倒是走到人家師兄跟前，“這位師兄，可否聽我一言？”

男子聞言停下動作，上身爆發的肌肉上滿是汗珠，充滿了異性的強烈氣息，“不知冷姑娘有何指教？”他自己認得近來聲名鵲起的冷夕顏，心下對於她那一手神乎其神的醫術也是心下暗自佩服的。

“夕顏沒有練過武功，指教談不上，敢問師兄是不是近來覺得四肢僵硬，習武之時覺得有所阻塞？”

男子一楞，瞪大了眼睛道：“你怎麽知道？”他一驚，連尊稱都忘了。

顧凡就站在一邊看著，眼中也滿是好奇。要知道這習武之人各憑本事，大部分外家弟子只能靠自己的勤奮去克服習武的難關，為了掩飾短板，這習武中的瓶頸更是藏得深之又深。

她，又是如何知曉的？

冷夕顏不知道兩人心中的驚疑，仍舊平淡道：“方才我在一邊看你練習，招式套路嫻熟，想是長年堅持，不過過猶不及，你身上的肌肉量訓練太過發達，反而成為了練功的阻力。”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男子將她口中之言咀嚼再三，最後才恍然大悟地喃喃自語。想到自己起早貪黑，一根筋沖到底的蠻勁，黝黑的方正大臉上不禁訕訕一紅，撓著頭不好意思道：“依姑娘的意思，我這練來練去也沒個章法，可有什麽好法子改善？”

冷夕顏欣賞刻苦努力的人，“師兄可聽過‘剛柔並濟’之理，絕對的力量固然是好，但只有恰到好處的運用才是正道。建議師兄間斷地進行力量訓練，可以選用長劍作為兵器練習，拉伸肌肉。”

男子被冷夕顏冷靜專業的詞匯弄得一楞一楞的，聽到她讓自己用當兵器更是不好意思地撓著頭，“用劍當兵器？我這大老粗看著怕不合適，不過既然冷姑娘這麽說，就試試吧，呵呵，謝謝。”

“師兄只需花上一個月的時間，便能見到效果。”冷夕顏看著這面相憨厚的男子，倒是真的想助他一把。

待男子走遠，顧凡才趕緊湊上來，一臉驚奇道：“當真這樣便能解決問題？”他想象著男子執劍的模樣，就像是男人拿著繡花針一般。

“嗯。”在這點上，冷夕顏還是信心的。

不過看著面前的木樁，冷夕顏面色嚴肅地轉向顧凡道：“你還是教我金針刺穴吧。”

“...噗哈哈...”看冷夕顏頂著張正經的臉說出這般逃避的話，差點笑得顧凡在地上打滾。

於是顧凡拿出一本入門的內功心法，開始教導冷夕顏氣沈丹田，引氣入指。

晚上照常去給鳳羽檢查身體的時候，對方在瞧見她手臂上的淤青時似笑非笑問道：“怎麽，習武可是辛苦？”

“還行。”冷夕顏自然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不過是想要提醒他適可而止。

“那從明日開始，你便跟著顧凡學吧。”一錘定音，終於結束了冷夕顏艱辛的習武之路。

冷夕顏瞧見對方在昏黃燈光之下淺色的薄唇，皺著眉思索再三還是從包袱中拿出一個瓷瓶，“這是我自己調配的止痛散，效果沒有罌粟好，但是不會上癮。從今天開始，你不可以再服用罌粟。”

“...”鳳羽看著桌上的瓷瓶，神色又是冷冰冰的，好似戒掉毒癮不是一件大事般淡淡點頭。

“這幾日夜裏我都會守在這裏。”冷夕顏知道鳳羽不止要克服毒癮，更要忍受蠱蟲肆虐的痛苦，剛開始怕他撐不下去。

鳳羽沒有拒絕，當夜便吩咐人在房內為冷夕顏布置了小床，並且封鎖了消息。

當夜無風無月，繁星點點懸掛在空中，光亮照不進後院。三更剛過，對面床鋪上一聲悶哼驚醒了淺眠的冷夕顏。

點亮油燈走近床鋪，素白帷帳內陷入昏睡的鳳羽周身大汗淋漓，牙關緊咬，顯然正在經歷著巨大的痛苦。

入睡之前，是冷夕顏給他喝了蒙汗藥跟止痛散，把他手腳鎖進了鐵鏈。她見識過戒毒所裏因為解毒而自殘尋死的犯人，也了解戒毒的過程必定是痛苦萬分。

而床鋪中陷入沈睡的人還在下意識運功抵抗體內的蠱毒，原本白皙的臉上越發慘白，在昏黃的燈光之下宛如死人。盡管身體跟精神正在承受著劇烈的痛苦，鐵鏈仍是紋絲不動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所有痛苦呻吟也盡數被咽下肚中，鳳羽只是握緊了拳頭，咬緊牙關在熬過疼痛。

冷夕顏知道止痛散的威力在戒毒初期的效果甚微，卻沒想到竟是這般疼痛不堪。更加心驚的是，鳳羽竟能隱忍到如此地步。

黑夜像是被痛苦無限拉長，等到天方肚白的時候，鳳羽的氣息才漸漸平穩下來，真正陷入了沈睡。

聽著那一聲聲綿長的呼吸，懸在心口的大石終於落下，冷夕顏這才發現自己站了一夜，身上酸痛冰冷得很。她出門打了熱水回來給鳳羽擦開身體，換上衣服，解開束縛，這才回到自己的小床，一躺下便直接昏睡了過去。

直到日上三竿，熾熱的光線照進眼皮，冷夕顏才幽幽轉醒。空蕩蕩的屋頂上只有橫梁跟琉璃瓦，讓她一時間還沒適應過來。

“醒了便起來吃早飯。”低沈磁性的聲音在另一邊響起，冷夕顏心下一驚便坐了起來。

這才看到鳳羽神色淡淡坐在桌邊，一邊用著早飯，一邊看著她。

冷夕顏這才想起昨夜之事，由於小床布置得簡陋，坐在桌邊的人對她的睡相一覽無餘。活了三十歲，冷夕顏第一次感到臉紅，也不知道自己睡相是不是很糟糕。

不過下一秒，鳳羽的一句話便讓她更加想找條地縫鉆下去。

某人吃著早飯面無表情道：“謝謝你昨夜幫我換衣服。”

...

空氣中靜默得可怕，冷夕顏木著臉不知該作何反應。現在想想才覺得做有些過了，鳳羽又不是全身癱瘓，她怎麽就連護工的活兒都給幹了。

“我去洗漱。”說完，便下床直接奔向了自己的草廬。

看著那落荒而逃的背影，鳳羽勾勾唇，心情大好。

下午才出現的在前堂的冷夕顏自然是遭到顧凡的一頓好說，不過看她臉上濃重的疲憊之色，也不忍太過責怪，“你這是半夜幹什麽偷雞摸狗的勾當去了？”

“沒有，只是拾掇草藥晚了。”冷夕顏搖搖頭，自然不會把鳳羽中蠱毒的事情告訴顧凡。他是離家堡的堡主，若是讓江湖上的人知道他出事，怕是離家堡難有安寧。

不過待到晚上，冷夕顏踱著腳步走到後院的時候，一向平靜無波的心湖竟現出了一絲猶豫，想到昨夜還有早上的事情，總覺得耳根子發熱。

她細細掐著自己的脈搏，發現竟是有些加快，趕緊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半響，才輕輕推開面前的那扇門。

寂靜的後院之中，一個暗影呆楞在原地許久，最後才悄然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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