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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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他要來給我補課啊！』
“今謠，都十點了，你快點起來，給對門送去我新烤的面包。”成微紫推開門，直接拉開了窗簾，陽光照了進來。
“我剛才看過手機了，才九點半。”唐今謠拽住被子把自己蒙了起來，聲音被蒙在裏面，撒嬌道：“媽，你就讓我再睡一會兒嘛。再說了，對門不是沒人嗎，給誰送去啊。”
“不行。這周新搬進來了一家人，媽媽準備今天請他們來家裏吃飯。”成微紫一把扯開她的被子一角，態度堅定，“唐今謠，你還想不想吃飯了。”
“想！”唐今謠騰的一下從床上坐起來，隨後看向成微紫，伸出食指擺了擺，笑了笑，“我就再睡十分鐘。”
五分鐘後，唐今謠穿戴整齊的出現在對門，上前敲了三下，很快舉止得體的往後退了兩步。
“誰——”門裏傳來一字清冽的少年音。
“您好，我是對門的，特意過來送東西的……”
她話還沒說完，門就開了。
看見那人的時候，唐今謠楞了一瞬，驚訝道：“怎麽是你？”
“……”
莊玊青壓根沒想回她，拿過她手裏的面包，長臂一收，作勢就要把門關上。
她見狀立即擡手抓住門邊，把門往外一拉，精心維持的淑女形象在頃刻間崩塌。
“餵，你怎麽不說謝謝啊，懂不懂禮貌。”
“不說謝謝的話，你要拿回去嗎？”莊玊青終於正眼看了她一瞬。
她被他問的一懵，吞吞吐吐道：“不，不可能的吧——”
“那不就得了。”
門關上了。
石化在門口的唐今謠：“……”
好想打他哦。
忍住，忍住，唐今謠。
他不值得。
她現在相信了。
他們之間，是孽緣。
白天的時候，唐今謠在自己的房間裏學習。
晚飯的時候，兩家人聚在了一起。
飯桌上，大人們聊的熱火朝天，唐今謠和莊玊青卻十分安靜，誰也沒有說話。
一上來，兩家母親就主動交代了孩子的學校和年級。
在發現兩個人是一所學校一個年級後，兩位母親相談甚歡，沒過多久，莊玊青的母親就提了建議。
“讓我們家玊青給你們家今謠講講題吧，他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這樣一來，他既能輔導今謠學習，還能少去外邊瞎轉悠。”
“那真是太謝謝了，我正為這孩子的學習問題頭疼來著呢。”
唐今謠和莊玊青還沒來得及拒絕，兩位母親直接一拍即合，決定了。
飯後，唐今謠房間裏，一盞燈亮著，兩個人並排坐著。
氣氛異常死寂。
莊玊青坐在唐今謠身邊，一手拄著臉，一邊悠哉的轉筆玩。
根本沒有跟她進行語言交流的想法。
還好今天早上把被子疊了，房間收拾了，不然今天可就丟人了。
這樣想著，唐今謠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落在莊玊青身上，她剛看他一眼，就被他發現了。
他眼神轉過來，冷淡垂眸，表情散漫，手中的筆垂直砸在桌面上：“看我做什麽，看書，自己做。”
唐今謠臉色微變，在直視他的眼後很快躲開了。
“……我不會。”
“一點都不會？”
“嗯。”
“不教。”
“……”
十分鐘過去了，唐今謠只能對著題幹發呆，一個字也沒寫上去。
然後，她慢慢拿出了語文練習冊。
唐今謠隨手翻了幾頁，卻發現幾乎每一頁都被她寫滿了，根本沒有她二次發揮的餘地。
下一刻，唐今謠懊惱的合上練習冊，單手捂住臉。
她忘記自己早就第一時間把語文作業寫完了。
真是出師不利。
唐今謠一手扣住練習冊，指尖在上面不安的敲了敲，她咬著唇，想著編個什麽理由讓莊玊青回去，還得讓媽媽相信。
畢竟才過了十分鐘。
裝肚子疼？
不行，不能認輸。
她怎麽能在莊玊青面前洩氣？輸人也不能輸陣。
唐今謠重新翻開了數學練習冊，拿著筆把題幹畫了一通。
然後，幹瞪眼。
她記得好像在輔導書上看過類似的題。
沒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她自己學。
唐今謠瞬間揚起鬥志，開始一頓的翻騰，找輔導書，卻怎麽都找不到。
她煩惱的用手捋了一下劉海，視線微擡，在莊玊青的手邊發現了那本書。
……
還真是尋了個好位置。
唐今謠想都沒想直接伸手去夠那本書，不僅沒拿到，還差點碰到莊玊青的手背。
莊玊青冷著臉把手移開，神色沈了一分，落眸睨她。
“要拿什麽。”
四目相對的時候，唐今謠才發現兩人的距離是那樣的近，她瞬間蹙了下眉，閃電般將手縮了回去。
“你手邊的數學輔導書，謝謝。”
莊玊青瞟回去一眼，隨後，眉峰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
分明就是物理輔導書。
書都能認錯，可想而知她到底學沒學習。
他二話不說把那本物理輔導書放了過去，視線在她身上掃了一眼，餘光不經意間瞥過她唇角。
唐今謠盯著那本書咬著下唇，舌尖輕掠過唇面，嘗到了一絲血腥味。
她一邊沈思，一邊用手習慣性的掐了掐自己的臉。
不是這本。
難道她把數學輔導書借人了？不會啊，誰能管她借書，她可是吊車尾啊。
幾秒過後，莊玊青眼尾斜了她一眼，伸出胳膊就要趴在桌子上。
“二十分鐘後，叫我起來。”
唐今謠放下手中的筆，匪夷所思的看著他。
“不是吧，你要睡覺？”
“嗯。”他淡淡回答。
“在這兒？”唐今謠瞪大了眼，很認真的盯著他。
“怎麽，不行？”他滿不在乎的勾了勾唇，側過身來看她，似笑非笑的樣子。
“當然不行了！這可是我的房間，你怎麽能在我房間睡覺。”
說到最後，唐今謠站起了身，抱著雙臂嚇了逐客令：“要睡回你房間睡去，你就和我媽說你肚子疼，改天再來。”
他沈沈睇她一眼，反問道：“怎麽不說是你。”
唐今謠不想和他在這裏吵，聲音一大，就會被父母發現他們不和的事。
她索性就妥協了。
“好吧，那是我肚子疼，現在你可以走了吧。”
“不行——”誰知莊玊青別回視線，吊兒郎當的坐在椅子上，低眸轉筆，笑道：“比賽的事情，我們談一談。”
感情這小子安安靜靜的在這裏陪她坐了二十分鐘，是為了這件事。
她就知道他沒安好心。
哼——
唐今謠把椅子扯遠了些坐下，沖他假笑了一下，堅決道：“沒得商量。你要廢除文學社，那我也只能不厚道的讓你輸掉比賽了。”
唐今謠其實沒有真的要輸掉比賽。
她會靠自己的實力打敗莊玊青，而不是靠這樣的小手段。
可是沒辦法，看見莊玊青那張臉，她就想懟他。
“你要守住的東西，要靠你自己的本事。”莊玊青眉目低斂，沒正眼瞧她，“直到你改變主意為止，我會一直過來給你“補課”。”
說完，他直接起身離開，唐今謠也沒留他。
她巴不得莊玊青趕緊消失。
“玊青，這麽快就講完了？”聽到動靜，成微紫走過來，正好趕上莊玊青打開防盜門。
莊玊青禮貌的點了點頭，聲音溫和：“有東西忘拿了，我一會兒再回來。”
“好。”
十分鐘後，莊玊青拿著同款數學輔導書走了回來，來到唐今謠房間門外。
他敲了敲門，沒人回應。
幾秒後，他擰開門把，發現門沒有鎖。
莊玊青徑直走進去，看見唐今謠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
莊玊青隨手合上門，走回到桌前，“啪——”的一下把書扔在桌面上，自己跟著坐下。
唐今謠被嚇得一個激靈，趕緊坐起身，發現身邊有人後，她揉了揉眼睛，視線有些模糊。
“莊玊青？”她試探性的問了句，看清來人後，很快把腦袋縮了回來，連人帶椅後退了半步。
他怎麽又回來了。
而她桌面上，是一本嶄新的數學輔導書，摸上去的時候頁面都是涼的。
很明顯是從外邊拿回來的。
唐今謠翻了翻書，嘴角扯出詭異的弧度，盯著他發笑：“不是吧莊玊青，你特意給我買的？”
莊玊青挑了她一眼，喉嚨動了動，聲音清爽低沈：“不是。”
“哦——”
她把書合上，沒揭穿他的謊。
輔導書裏夾著一張小票，上面清晰寫著書店的名字、消費金額以及開票時間。
看不出來他還挺傲嬌的嘛。
“切，你自己教我不就得了，還借我什麽書。”唐今謠怔忪片刻，小心翼翼的翻開了書。
她說的是“借”，而非“送”。
“不教。”對方毫不留情的拒絕。
“知道了。”唐今謠擺擺手，看都不看他一眼，攆他走，“書我拿到了，你回去睡覺吧，咱倆誰也別礙誰的眼了。”
“不是你自己想睡覺？”他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好聽的聲音悠哉落下，帶著輕描淡寫的倦意。
被他提醒，唐今謠想起來剛才自己睡著了的事，撇了撇嘴，解釋道。
“我剛才那是不小心，再說了，我吃完飯後就想睡覺，不怪我。”
“所以睡到了學年倒數。”莊玊青不鹹不淡的應了句，面不改色的拆她的臺。
唐今謠沒說話，五分鐘後，把寫好的一道題推到莊玊青面前，語氣輕快。
“你看看我做的對不對。”
莊玊青只略微掃了眼，眉頭就蹙了起來，把她的本子丟了回去。
“第一步就錯了。”他的聲音沒什麽起伏，似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啊？不是吧，我照著書寫的啊。”唐今謠雙手捂著臉，垂頭喪氣道：“我是真的有好好做來著，一定是你坐在我身邊，影響我發揮了。”
他眼皮一顫，兩指叩了叩桌面，問她：“誰讓你照搬的。”
“我沒照搬啊，公式不一樣的。”她擡眸，撞進那雙沒什麽情緒的眸中。
莊玊青：“你照搬了例題數據。”
唐今謠：“……”
太丟人了。
[四]承接十八章
『怎麽他又給我補課啊！』
周末，唐今謠依舊坐在桌前——發呆。
而她身邊的莊玊青隨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百年法》上冊，擺在她面前晃了晃：“這本借我。”
“嗯。”唐今謠毫無靈魂的應了聲，眼睫都沒動一下。
莊玊青收了眼，剛翻開兩頁，一張格格不入的紙片從裏面露了出來。
紙的上方是一行字。
“國民在接受不老化處理的一百年後，必須放棄以生存權為首的所有基本人權。——《生存限制法》”
可紙片上的字卻更快占據了他的視線。
——莊玊青。
那是他的名字。
名字下方又是一行字。
——等我考進理實驗班，就要莊玊青好看！
三段毫無關聯的文字。
莊玊青斂了唇角，擡手把書合上，垂眸掃過她，悠悠問道：“哪道題不會。”
不問還好，這下唐今謠就跟洩了氣一樣，臉朝下倒在桌子上，聲音有氣無力的。
“都不會。”
“那就一道一道來。”他伸手去抽被她壓住的練習冊。
唐今謠快速轉頭看他，側臉躺在練習冊上，一臉警惕的看著他：“你不是說不教我的嗎，莫名其妙討好我，一定有所圖謀。”
練習冊剛被他抽出一半，又被壓住。
莊玊青撤回手，若有所思的睨著她：“你不學習，怎麽讓我好看。”
什麽？
這句話聽起來怎麽有點耳熟。
唐今謠動作敏捷的從書桌旁坐起，與莊玊青四目相對。
“你這是——”
他閉口不言，等著她下一句話。
只見她表情微妙的盯著他，忽然開始挽袖子：“在期待我跟你打一架嗎？”
莊玊青：“……”
他輕嗤了聲，直接抽出卷子擺在兩人中間，將筆遞到她面前：“把第一道題幹中有效信息畫出來。”
唐今謠低眼看著那根鉛筆，一聲不吭的接過來，轉頭去畫題幹。
結果，她餘光卻瞥見莊玊青手上一動，拿出眼鏡後帶上。
她筆上動作一緩，移眸看他：“你近視？”
“嗯。”他簡短應答。
“很嚴重嗎。”她有點擔心的看著他。
“沒有。”他推了下眼鏡，慢條斯理道：“這樣能和你保持距離。”
我又不會打你，你和我保持什麽距離！
為了產生美嗎？！
唐今謠一時被他的回答驚住了，冷著臉轉回去，嘴裏碎碎念道：“給許願講題也沒見你這麽多規矩。”
“算出來了？”那邊的人唐突來了句。
這麽短時間她怎麽可能算的出來。
給別人講題的時候那麽好耐心，一到她這裏就不肯分給她一點。
既然他這麽勉強為什麽還要來。
“選D。”她沒好氣道。
“什麽時候填空題也有選項了，你獨創的？”
“你厲害那你算！”唐今謠突然來了脾氣，直接把筆丟回他面前，“我要是真能這麽快算出來，還問你做什麽。”
他面無表情看著她：“我解給你看。”
“不用了。”她把椅子往邊上一扯。
莊玊青視線停住兩秒，目光疏淡看向她，語氣有些不近人情。
“為什麽生氣？”
唐今謠一瞬噎住。
……
對啊，她為什麽生氣？
這也太奇怪了吧。
“題太難了，我生自己的氣。”她眼睛不眨一下，一通胡扯。
他沈思兩秒，做了最後讓步：“我把公式寫出來，你再算算看。”
“嗯。”唐今謠巴不得這一頁趕緊翻過去，擡手拎出另一本練習冊，目光挪過去。
莊玊青也不看她，抽出另一張紙規整的寫公式：“以後有不會的題可以問——”
唐今謠聽見他聲音，目光唰的一下過去。
被她這麽盯著，他下一個字沒說出來，直接改口：“不會就百度，生氣也沒用。”
“好——”她一個字敷衍回答，慢慢翻開語文練習冊，從裏面抽出一張紙，遞過去。
“這什麽？”他問。
“你回去看，現在別打開。”
“你寫的？”
她搖了搖頭：“我班女生，八成是情書。知道你和我一起參加羽毛球比賽，托我轉交給你。”
他幹脆沒接這個話，把卷子推回她面前。
她接過去，聚精會神的拿筆算題。
莊玊青轉而把目光放在書櫃上，一本一本的看過去。
《傲慢與偏見》、《簡·愛》、《呼嘯山莊》、《波莉安娜》、《綠山墻安妮》、《巴黎聖母院》、《我們都是小孩子》……
這些書種類很多，除了中國名著、世界名著，還有許多《讀者》、《小讀者》這樣的雜志。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小本子摻雜在其中，他目光停留兩秒，不動聲色的移開。
幾分鐘後，唐今謠趴在桌子上，把卷子推過去，困惑的眼中帶了點期許：“你看看對不對。”
莊玊青正看著手邊的《百年法》，聞聲淡淡掃過來一眼：“寫下一道。”
“對了？”
“嗯。”
“看來我也沒有那麽笨嘛。”她開心的把卷子揪回去，拿起筆興致勃勃的寫第二道題。
幾分鐘後，她苦著一張臉，用筆敲了敲桌面。
莊玊青思緒再次被她打斷，索性放下書，視線慢慢飄過去，語氣寡淡：“又不會了？”
“嗯——”她長嘆出一口氣。
“算了——”他把椅子拽到她身邊，輕輕抽出她手中的筆，語氣涼涼的，“我講給你聽，你跟著思考。”
鉛筆從視線中被拿走，唐今謠目光一動，眼睛直直盯著他，透過眼鏡片去看那雙瞳眸，仿佛映了光一般，瞳色淺了些，格外惑人。
過了幾秒，她回過神來，發現兩個人的距離變得很近，連忙又把椅子往邊上一拽。
莊玊青不明所以偏眸看她，轉了下手中的筆，另一只手撫在頸上：“離那麽遠你看得清題幹是什麽？”
“看得清！”
“那你念給我聽。”
唐今謠：“……”
她扯了扯唇，試探著問他：“這回你不保持距離了？”
“怕你算不出又對自己發脾氣。”他一副認命的口吻。
唐今謠心中剛動蕩起一絲漣漪，半晌又聽那邊落下一句。
“給你解完了我也好解脫。”
解脫？
我家難道是煉獄嗎？
她偷偷翻了個白眼，不爭氣的把椅子搬回去，皮笑肉不笑：“你講，我聽。”
莊玊青攬回視線，沒管她那副虛偽的笑，三兩下在卷子上勾出輔助線來。
唐今謠強迫自己集中註意力，半分鐘沒到，就捂著嘴打了個哈欠。
眼眶一瞬泛了淺淚。
身邊的人用心解著題，絲毫沒留意她的這些小動作，等講完一道才偏頭看她。
帶了眼鏡後，他眼睛所到之處的視野變得十分清晰，一眼就看見了眼眶中的濕潤。
“困了？”他一針見血。
“沒有。”她果斷搖頭。
“困了就去睡。”莊玊青丟了筆，瞬間起身，雙手插兜，作勢就要走，“我明天再來。”
“你這就走了？”她也跟著他起身，語氣急切。
“不然呢？”他回看一眼，“留在這裏看你睡覺。”
“……”會不會說話啊你。
“趕緊走！”她下意識坐回去，明亮的眼盯著桌上的眼鏡盒，“別耽誤我睡覺。”
莊玊青“嘶——”了聲，不耐轉身回來，雙手仍插在兜裏，彎下身側頭看著她：“這回又是為了什麽生氣。
被他這樣靠近，她突然間呼吸頓住，趕緊別開眼，繃著僵硬的神情。
“沒生氣。”
“沒生氣就好。”他順些她的話說下去，直起身伸手把桌上的書放回去，又抽出一本，送到她眼前，“這本借我。”
她看不都看，回的爽快：“拿吧。”
待到莊玊青出去後，唐今謠這才松開一口氣，呼吸變得平穩起來。
她掐了掐自己的臉，目光再次游走到桌面上，看見眼鏡盒仍安靜的躺在桌面上。
……
這都能忘。
她走過去把眼鏡盒放到書櫃裏，剛轉身又突然間扭身回去。
《百年法》還好好的在這裏，那莊玊青拿走的是什麽？
唐今謠盯著書櫃裏的書發呆，嘴唇動了動，一時竟想不起來少了什麽。
莊玊青回到房間，把本子放在桌面上坐下。
他對著本子看了幾秒，低笑出兩聲，翻開本子。
這還是他第一次感覺到了學習的苦惱。
他還從沒給基礎差成這樣的人講過題。
輔導書上的解題過程大多被省略掉了，太基礎的東西，老師上課也是一筆帶過。
對於她這樣的學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步步拆解，讓她學會最基本的例題。
莊玊青從書桌隔層裏拿出一管筆，本子又翻了兩頁，正要往上寫題，忽的筆尖一停，輕蹙了下眉。
不是空白本。
這頁紙上落了幾行字，他擱下筆，一目十行看下去。
《心上沙》
一.
直到大學畢業，徐夢都記得林路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穿著白色球衣的少年抱著籃球走到她的面前，他背對著陽光，汗水掛在他額角，白皙的面龐因剛才的激烈賽事而染上了一抹淺紅，微笑時嘴角冒出的小虎牙微微探出頭。只因一個背離陽光的笑容，周圍的一切都變成了背景板。
在一片燥熱的歡呼聲和尖叫聲中，她聽見一道清冷卻溫和的聲音說道：“你好，我是林路，喜歡徐夢，你呢？”
而後，整篇故事戛然而止，停在此處，沒有結尾。
他又往後翻了幾頁，發現基本都是有頭無尾的故事。
“摘抄本嗎？”莊玊青指尖在紙面上刮了刮，自顧自的說了句。
隨後他把這個紫色本子放在一邊，從隔層裏拿出一個薄本，握筆落字。
一道題都沒寫完，莊玊青耳畔就傳來了陣陣砰砰砰的敲門聲。
……
準確的說，更像是砸門。
他松開筆，不急不慢的走到防盜門處，清冷聲線降落：“誰——”
“是我，你把門打開。”
莊玊青含著眼眸開門，見她雙手局促不安的握著，一副慌亂緊張的表情，開口問：“什麽事。”
“那個……你剛才拿走的那個本子，能不能還我？”
唐今謠忍著悶氣靜候他說話，過了幾秒，只聽他緩緩說道：“摘抄本？”
“摘抄？啊對！”她雙手重重一拍，點頭如搗蒜，謊話信手拈來，“就是那個，你快點拿過來給我，急用。”
“知道了。”莊玊青此刻眉峰壓低，看向她的一雙眼睛聚起了隱隱泛著的銳利寒意，臉色在一剎那間變得更加暗沈，作勢就要把門關上。
唐今謠上手就去抓門，手差一點被門夾到。
他下意識的停下動作，身子往後退了一步，頓了一頓，身體側過半邊來，臉色嚴肅，眼中陡然閃過一絲銳利的光，沈聲陳訴著：“你還有什麽事？”
“就你自己一個人在家？”
“嗯，你要進來？”
他這句話猶如醍醐灌頂，唐今謠思忖兩秒後連忙松開手，後退著擺手拒絕：“不用了不用了。”
“晚了。”只聽莊玊青沈聲低語一句，眸色愈深起來，快速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門裏大力一拉。
下一刻，門被重重合上。
“你松開——”唐今謠話沒說完，莊玊青就已放開了手，端倪著看她。
“你，你看什麽！”她避開他的視線，眼神不安的游走，嘴上仍不饒人，“是你拽我進來的，又不是我要進來的。”
“你就站在這裏別動。”莊玊青很快抹去那道視線，轉身進入房間。
走出來的時候，他正拿著手機打電話，把本子放在鞋架上，走過去換鞋。
“你要出去？”她擡眸望著他。
莊玊青直接越過她面前，完全沒有應話的意思。
唐今謠：“……”你要不要這樣無視人啊，沒禮貌的家夥。
直到他推開門走出去，才舍得看了唐今謠一眼，微微把手機從耳旁挪走，面無表情看著她：“你打算一直呆在這裏？”
“……”唐今謠被氣的不想搭理他，拿著本子氣沖沖的走出去，幾步回到家中，“砰——”的一下把門關上。
唐今謠三兩下脫了鞋，光腳跳到床上，頭埋在枕頭裏，本子落在床邊。
氣死她了。
把人的心弄得一上一下的。
這個莊玊青，到底想要幹什麽。
想打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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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謠，都十點了，你快點起來，給對門送去我新烤的面包。”成微紫推開門，直接拉開了窗簾，陽光照了進來。
“我剛才看過手機了，才九點半。”唐今謠拽住被子把自己蒙了起來，聲音被蒙在裏面，撒嬌道：“媽，你就讓我再睡一會兒嘛。再說了，對門不是沒人嗎，給誰送去啊。”
“不行。這周新搬進來了一家人，媽媽準備今天請他們來家裏吃飯。”成微紫一把扯開她的被子一角，態度堅定，“唐今謠，你還想不想吃飯了。”
“想！”唐今謠騰的一下從床上坐起來，隨後看向成微紫，伸出食指擺了擺，笑了笑，“我就再睡十分鐘。”
五分鐘後，唐今謠穿戴整齊的出現在對門，上前敲了三下，很快舉止得體的往後退了兩步。
“誰——”門裏傳來一字清冽的少年音。
“您好，我是對門的，特意過來送東西的……”
她話還沒說完，門就開了。
看見那人的時候，唐今謠楞了一瞬，驚訝道：“怎麽是你？”
“……”
莊玊青壓根沒想回她，拿過她手裏的面包，長臂一收，作勢就要把門關上。
她見狀立即擡手抓住門邊，把門往外一拉，精心維持的淑女形象在頃刻間崩塌。
“餵，你怎麽不說謝謝啊，懂不懂禮貌。”
“不說謝謝的話，你要拿回去嗎？”莊玊青終於正眼看了她一瞬。
她被他問的一懵，吞吞吐吐道：“不，不可能的吧——”
“那不就得了。”
門關上了。
石化在門口的唐今謠：“……”
好想打他哦。
忍住，忍住，唐今謠。
他不值得。
她現在相信了。
他們之間，是孽緣。
白天的時候，唐今謠在自己的房間裏學習。
晚飯的時候，兩家人聚在了一起。
飯桌上，大人們聊的熱火朝天，唐今謠和莊玊青卻十分安靜，誰也沒有說話。
一上來，兩家母親就主動交代了孩子的學校和年級。
在發現兩個人是一所學校一個年級後，兩位母親相談甚歡，沒過多久，莊玊青的母親就提了建議。
“讓我們家玊青給你們家今謠講講題吧，他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這樣一來，他既能輔導今謠學習，還能少去外邊瞎轉悠。”
“那真是太謝謝了，我正為這孩子的學習問題頭疼來著呢。”
唐今謠和莊玊青還沒來得及拒絕，兩位母親直接一拍即合，決定了。
飯後，唐今謠房間裏，一盞燈亮著，兩個人並排坐著。
氣氛異常死寂。
莊玊青坐在唐今謠身邊，一手拄著臉，一邊悠哉的轉筆玩。
根本沒有跟她進行語言交流的想法。
還好今天早上把被子疊了，房間收拾了，不然今天可就丟人了。
這樣想著，唐今謠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落在莊玊青身上，她剛看他一眼，就被他發現了。
他眼神轉過來，冷淡垂眸，表情散漫，手中的筆垂直砸在桌面上：“看我做什麽，看書，自己做。”
唐今謠臉色微變，在直視他的眼後很快躲開了。
“……我不會。”
“一點都不會？”
“嗯。”
“不教。”
“……”
十分鐘過去了，唐今謠只能對著題幹發呆，一個字也沒寫上去。
然後，她慢慢拿出了語文練習冊。
唐今謠隨手翻了幾頁，卻發現幾乎每一頁都被她寫滿了，根本沒有她二次發揮的餘地。
下一刻，唐今謠懊惱的合上練習冊，單手捂住臉。
她忘記自己早就第一時間把語文作業寫完了。
真是出師不利。
唐今謠一手扣住練習冊，指尖在上面不安的敲了敲，她咬著唇，想著編個什麽理由讓莊玊青回去，還得讓媽媽相信。
畢竟才過了十分鐘。
裝肚子疼？
不行，不能認輸。
她怎麽能在莊玊青面前洩氣？輸人也不能輸陣。
唐今謠重新翻開了數學練習冊，拿著筆把題幹畫了一通。
然後，幹瞪眼。
她記得好像在輔導書上看過類似的題。
沒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她自己學。
唐今謠瞬間揚起鬥志，開始一頓的翻騰，找輔導書，卻怎麽都找不到。
她煩惱的用手捋了一下劉海，視線微擡，在莊玊青的手邊發現了那本書。
……
還真是尋了個好位置。
唐今謠想都沒想直接伸手去夠那本書，不僅沒拿到，還差點碰到莊玊青的手背。
莊玊青冷著臉把手移開，神色沈了一分，落眸睨她。
“要拿什麽。”
四目相對的時候，唐今謠才發現兩人的距離是那樣的近，她瞬間蹙了下眉，閃電般將手縮了回去。
“你手邊的數學輔導書，謝謝。”
莊玊青瞟回去一眼，隨後，眉峰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
分明就是物理輔導書。
書都能認錯，可想而知她到底學沒學習。
他二話不說把那本物理輔導書放了過去，視線在她身上掃了一眼，餘光不經意間瞥過她唇角。
唐今謠盯著那本書咬著下唇，舌尖輕掠過唇面，嘗到了一絲血腥味。
她一邊沈思，一邊用手習慣性的掐了掐自己的臉。
不是這本。
難道她把數學輔導書借人了？不會啊，誰能管她借書，她可是吊車尾啊。
幾秒過後，莊玊青眼尾斜了她一眼，伸出胳膊就要趴在桌子上。
“二十分鐘後，叫我起來。”
唐今謠放下手中的筆，匪夷所思的看著他。
“不是吧，你要睡覺？”
“嗯。”他淡淡回答。
“在這兒？”唐今謠瞪大了眼，很認真的盯著他。
“怎麽，不行？”他滿不在乎的勾了勾唇，側過身來看她，似笑非笑的樣子。
“當然不行了！這可是我的房間，你怎麽能在我房間睡覺。”
說到最後，唐今謠站起了身，抱著雙臂嚇了逐客令：“要睡回你房間睡去，你就和我媽說你肚子疼，改天再來。”
他沈沈睇她一眼，反問道：“怎麽不說是你。”
唐今謠不想和他在這裏吵，聲音一大，就會被父母發現他們不和的事。
她索性就妥協了。
“好吧，那是我肚子疼，現在你可以走了吧。”
“不行——”誰知莊玊青別回視線，吊兒郎當的坐在椅子上，低眸轉筆，笑道：“比賽的事情，我們談一談。”
感情這小子安安靜靜的在這裏陪她坐了二十分鐘，是為了這件事。
她就知道他沒安好心。
哼——
唐今謠把椅子扯遠了些坐下，沖他假笑了一下，堅決道：“沒得商量。你要廢除文學社，那我也只能不厚道的讓你輸掉比賽了。”
唐今謠其實沒有真的要輸掉比賽。
她會靠自己的實力打敗莊玊青，而不是靠這樣的小手段。
可是沒辦法，看見莊玊青那張臉，她就想懟他。
“你要守住的東西，要靠你自己的本事。”莊玊青眉目低斂，沒正眼瞧她，“直到你改變主意為止，我會一直過來給你“補課”。”
說完，他直接起身離開，唐今謠也沒留他。
她巴不得莊玊青趕緊消失。
“玊青，這麽快就講完了？”聽到動靜，成微紫走過來，正好趕上莊玊青打開防盜門。
莊玊青禮貌的點了點頭，聲音溫和：“有東西忘拿了，我一會兒再回來。”
“好。”
十分鐘後，莊玊青拿著同款數學輔導書走了回來，來到唐今謠房間門外。
他敲了敲門，沒人回應。
幾秒後，他擰開門把，發現門沒有鎖。
莊玊青徑直走進去，看見唐今謠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
莊玊青隨手合上門，走回到桌前，“啪——”的一下把書扔在桌面上，自己跟著坐下。
唐今謠被嚇得一個激靈，趕緊坐起身，發現身邊有人後，她揉了揉眼睛，視線有些模糊。
“莊玊青？”她試探性的問了句，看清來人後，很快把腦袋縮了回來，連人帶椅後退了半步。
他怎麽又回來了。
而她桌面上，是一本嶄新的數學輔導書，摸上去的時候頁面都是涼的。
很明顯是從外邊拿回來的。
唐今謠翻了翻書，嘴角扯出詭異的弧度，盯著他發笑：“不是吧莊玊青，你特意給我買的？”
莊玊青挑了她一眼，喉嚨動了動，聲音清爽低沈：“不是。”
“哦——”
她把書合上，沒揭穿他的謊。
輔導書裏夾著一張小票，上面清晰寫著書店的名字、消費金額以及開票時間。
看不出來他還挺傲嬌的嘛。
“切，你自己教我不就得了，還借我什麽書。”唐今謠怔忪片刻，小心翼翼的翻開了書。
她說的是“借”，而非“送”。
“不教。”對方毫不留情的拒絕。
“知道了。”唐今謠擺擺手，看都不看他一眼，攆他走，“書我拿到了，你回去睡覺吧，咱倆誰也別礙誰的眼了。”
“不是你自己想睡覺？”他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好聽的聲音悠哉落下，帶著輕描淡寫的倦意。
被他提醒，唐今謠想起來剛才自己睡著了的事，撇了撇嘴，解釋道。
“我剛才那是不小心，再說了，我吃完飯後就想睡覺，不怪我。”
“所以睡到了學年倒數。”莊玊青不鹹不淡的應了句，面不改色的拆她的臺。
唐今謠沒說話，五分鐘後，把寫好的一道題推到莊玊青面前，語氣輕快。
“你看看我做的對不對。”
莊玊青只略微掃了眼，眉頭就蹙了起來，把她的本子丟了回去。
“第一步就錯了。”他的聲音沒什麽起伏，似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啊？不是吧，我照著書寫的啊。”唐今謠雙手捂著臉，垂頭喪氣道：“我是真的有好好做來著，一定是你坐在我身邊，影響我發揮了。”
他眼皮一顫，兩指叩了叩桌面，問她：“誰讓你照搬的。”
“我沒照搬啊，公式不一樣的。”她擡眸，撞進那雙沒什麽情緒的眸中。
莊玊青：“你照搬了例題數據。”
唐今謠：“……”
太丟人了。
[四]承接十八章
『怎麽他又給我補課啊！』
周末，唐今謠依舊坐在桌前——發呆。
而她身邊的莊玊青隨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百年法》上冊，擺在她面前晃了晃：“這本借我。”
“嗯。”唐今謠毫無靈魂的應了聲，眼睫都沒動一下。
莊玊青收了眼，剛翻開兩頁，一張格格不入的紙片從裏面露了出來。
紙的上方是一行字。
“國民在接受不老化處理的一百年後，必須放棄以生存權為首的所有基本人權。——《生存限制法》”
可紙片上的字卻更快占據了他的視線。
——莊玊青。
那是他的名字。
名字下方又是一行字。
——等我考進理實驗班，就要莊玊青好看！
三段毫無關聯的文字。
莊玊青斂了唇角，擡手把書合上，垂眸掃過她，悠悠問道：“哪道題不會。”
不問還好，這下唐今謠就跟洩了氣一樣，臉朝下倒在桌子上，聲音有氣無力的。
“都不會。”
“那就一道一道來。”他伸手去抽被她壓住的練習冊。
唐今謠快速轉頭看他，側臉躺在練習冊上，一臉警惕的看著他：“你不是說不教我的嗎，莫名其妙討好我，一定有所圖謀。”
練習冊剛被他抽出一半，又被壓住。
莊玊青撤回手，若有所思的睨著她：“你不學習，怎麽讓我好看。”
什麽？
這句話聽起來怎麽有點耳熟。
唐今謠動作敏捷的從書桌旁坐起，與莊玊青四目相對。
“你這是——”
他閉口不言，等著她下一句話。
只見她表情微妙的盯著他，忽然開始挽袖子：“在期待我跟你打一架嗎？”
莊玊青：“……”
他輕嗤了聲，直接抽出卷子擺在兩人中間，將筆遞到她面前：“把第一道題幹中有效信息畫出來。”
唐今謠低眼看著那根鉛筆，一聲不吭的接過來，轉頭去畫題幹。
結果，她餘光卻瞥見莊玊青手上一動，拿出眼鏡後帶上。
她筆上動作一緩，移眸看他：“你近視？”
“嗯。”他簡短應答。
“很嚴重嗎。”她有點擔心的看著他。
“沒有。”他推了下眼鏡，慢條斯理道：“這樣能和你保持距離。”
我又不會打你，你和我保持什麽距離！
為了產生美嗎？！
唐今謠一時被他的回答驚住了，冷著臉轉回去，嘴裏碎碎念道：“給許願講題也沒見你這麽多規矩。”
“算出來了？”那邊的人唐突來了句。
這麽短時間她怎麽可能算的出來。
給別人講題的時候那麽好耐心，一到她這裏就不肯分給她一點。
既然他這麽勉強為什麽還要來。
“選D。”她沒好氣道。
“什麽時候填空題也有選項了，你獨創的？”
“你厲害那你算！”唐今謠突然來了脾氣，直接把筆丟回他面前，“我要是真能這麽快算出來，還問你做什麽。”
他面無表情看著她：“我解給你看。”
“不用了。”她把椅子往邊上一扯。
莊玊青視線停住兩秒，目光疏淡看向她，語氣有些不近人情。
“為什麽生氣？”
唐今謠一瞬噎住。
……
對啊，她為什麽生氣？
這也太奇怪了吧。
“題太難了，我生自己的氣。”她眼睛不眨一下，一通胡扯。
他沈思兩秒，做了最後讓步：“我把公式寫出來，你再算算看。”
“嗯。”唐今謠巴不得這一頁趕緊翻過去，擡手拎出另一本練習冊，目光挪過去。
莊玊青也不看她，抽出另一張紙規整的寫公式：“以後有不會的題可以問——”
唐今謠聽見他聲音，目光唰的一下過去。
被她這麽盯著，他下一個字沒說出來，直接改口：“不會就百度，生氣也沒用。”
“好——”她一個字敷衍回答，慢慢翻開語文練習冊，從裏面抽出一張紙，遞過去。
“這什麽？”他問。
“你回去看，現在別打開。”
“你寫的？”
她搖了搖頭：“我班女生，八成是情書。知道你和我一起參加羽毛球比賽，托我轉交給你。”
他幹脆沒接這個話，把卷子推回她面前。
她接過去，聚精會神的拿筆算題。
莊玊青轉而把目光放在書櫃上，一本一本的看過去。
《傲慢與偏見》、《簡·愛》、《呼嘯山莊》、《波莉安娜》、《綠山墻安妮》、《巴黎聖母院》、《我們都是小孩子》……
這些書種類很多，除了中國名著、世界名著，還有許多《讀者》、《小讀者》這樣的雜志。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小本子摻雜在其中，他目光停留兩秒，不動聲色的移開。
幾分鐘後，唐今謠趴在桌子上，把卷子推過去，困惑的眼中帶了點期許：“你看看對不對。”
莊玊青正看著手邊的《百年法》，聞聲淡淡掃過來一眼：“寫下一道。”
“對了？”
“嗯。”
“看來我也沒有那麽笨嘛。”她開心的把卷子揪回去，拿起筆興致勃勃的寫第二道題。
幾分鐘後，她苦著一張臉，用筆敲了敲桌面。
莊玊青思緒再次被她打斷，索性放下書，視線慢慢飄過去，語氣寡淡：“又不會了？”
“嗯——”她長嘆出一口氣。
“算了——”他把椅子拽到她身邊，輕輕抽出她手中的筆，語氣涼涼的，“我講給你聽，你跟著思考。”
鉛筆從視線中被拿走，唐今謠目光一動，眼睛直直盯著他，透過眼鏡片去看那雙瞳眸，仿佛映了光一般，瞳色淺了些，格外惑人。
過了幾秒，她回過神來，發現兩個人的距離變得很近，連忙又把椅子往邊上一拽。
莊玊青不明所以偏眸看她，轉了下手中的筆，另一只手撫在頸上：“離那麽遠你看得清題幹是什麽？”
“看得清！”
“那你念給我聽。”
唐今謠：“……”
她扯了扯唇，試探著問他：“這回你不保持距離了？”
“怕你算不出又對自己發脾氣。”他一副認命的口吻。
唐今謠心中剛動蕩起一絲漣漪，半晌又聽那邊落下一句。
“給你解完了我也好解脫。”
解脫？
我家難道是煉獄嗎？
她偷偷翻了個白眼，不爭氣的把椅子搬回去，皮笑肉不笑：“你講，我聽。”
莊玊青攬回視線，沒管她那副虛偽的笑，三兩下在卷子上勾出輔助線來。
唐今謠強迫自己集中註意力，半分鐘沒到，就捂著嘴打了個哈欠。
眼眶一瞬泛了淺淚。
身邊的人用心解著題，絲毫沒留意她的這些小動作，等講完一道才偏頭看她。
帶了眼鏡後，他眼睛所到之處的視野變得十分清晰，一眼就看見了眼眶中的濕潤。
“困了？”他一針見血。
“沒有。”她果斷搖頭。
“困了就去睡。”莊玊青丟了筆，瞬間起身，雙手插兜，作勢就要走，“我明天再來。”
“你這就走了？”她也跟著他起身，語氣急切。
“不然呢？”他回看一眼，“留在這裏看你睡覺。”
“……”會不會說話啊你。
“趕緊走！”她下意識坐回去，明亮的眼盯著桌上的眼鏡盒，“別耽誤我睡覺。”
莊玊青“嘶——”了聲，不耐轉身回來，雙手仍插在兜裏，彎下身側頭看著她：“這回又是為了什麽生氣。
被他這樣靠近，她突然間呼吸頓住，趕緊別開眼，繃著僵硬的神情。
“沒生氣。”
“沒生氣就好。”他順些她的話說下去，直起身伸手把桌上的書放回去，又抽出一本，送到她眼前，“這本借我。”
她看不都看，回的爽快：“拿吧。”
待到莊玊青出去後，唐今謠這才松開一口氣，呼吸變得平穩起來。
她掐了掐自己的臉，目光再次游走到桌面上，看見眼鏡盒仍安靜的躺在桌面上。
……
這都能忘。
她走過去把眼鏡盒放到書櫃裏，剛轉身又突然間扭身回去。
《百年法》還好好的在這裏，那莊玊青拿走的是什麽？
唐今謠盯著書櫃裏的書發呆，嘴唇動了動，一時竟想不起來少了什麽。
莊玊青回到房間，把本子放在桌面上坐下。
他對著本子看了幾秒，低笑出兩聲，翻開本子。
這還是他第一次感覺到了學習的苦惱。
他還從沒給基礎差成這樣的人講過題。
輔導書上的解題過程大多被省略掉了，太基礎的東西，老師上課也是一筆帶過。
對於她這樣的學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步步拆解，讓她學會最基本的例題。
莊玊青從書桌隔層裏拿出一管筆，本子又翻了兩頁，正要往上寫題，忽的筆尖一停，輕蹙了下眉。
不是空白本。
這頁紙上落了幾行字，他擱下筆，一目十行看下去。
《心上沙》
一.
直到大學畢業，徐夢都記得林路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穿著白色球衣的少年抱著籃球走到她的面前，他背對著陽光，汗水掛在他額角，白皙的面龐因剛才的激烈賽事而染上了一抹淺紅，微笑時嘴角冒出的小虎牙微微探出頭。只因一個背離陽光的笑容，周圍的一切都變成了背景板。
在一片燥熱的歡呼聲和尖叫聲中，她聽見一道清冷卻溫和的聲音說道：“你好，我是林路，喜歡徐夢，你呢？”
而後，整篇故事戛然而止，停在此處，沒有結尾。
他又往後翻了幾頁，發現基本都是有頭無尾的故事。
“摘抄本嗎？”莊玊青指尖在紙面上刮了刮，自顧自的說了句。
隨後他把這個紫色本子放在一邊，從隔層裏拿出一個薄本，握筆落字。
一道題都沒寫完，莊玊青耳畔就傳來了陣陣砰砰砰的敲門聲。
……
準確的說，更像是砸門。
他松開筆，不急不慢的走到防盜門處，清冷聲線降落：“誰——”
“是我，你把門打開。”
莊玊青含著眼眸開門，見她雙手局促不安的握著，一副慌亂緊張的表情，開口問：“什麽事。”
“那個……你剛才拿走的那個本子，能不能還我？”
唐今謠忍著悶氣靜候他說話，過了幾秒，只聽他緩緩說道：“摘抄本？”
“摘抄？啊對！”她雙手重重一拍，點頭如搗蒜，謊話信手拈來，“就是那個，你快點拿過來給我，急用。”
“知道了。”莊玊青此刻眉峰壓低，看向她的一雙眼睛聚起了隱隱泛著的銳利寒意，臉色在一剎那間變得更加暗沈，作勢就要把門關上。
唐今謠上手就去抓門，手差一點被門夾到。
他下意識的停下動作，身子往後退了一步，頓了一頓，身體側過半邊來，臉色嚴肅，眼中陡然閃過一絲銳利的光，沈聲陳訴著：“你還有什麽事？”
“就你自己一個人在家？”
“嗯，你要進來？”
他這句話猶如醍醐灌頂，唐今謠思忖兩秒後連忙松開手，後退著擺手拒絕：“不用了不用了。”
“晚了。”只聽莊玊青沈聲低語一句，眸色愈深起來，快速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門裏大力一拉。
下一刻，門被重重合上。
“你松開——”唐今謠話沒說完，莊玊青就已放開了手，端倪著看她。
“你，你看什麽！”她避開他的視線，眼神不安的游走，嘴上仍不饒人，“是你拽我進來的，又不是我要進來的。”
“你就站在這裏別動。”莊玊青很快抹去那道視線，轉身進入房間。
走出來的時候，他正拿著手機打電話，把本子放在鞋架上，走過去換鞋。
“你要出去？”她擡眸望著他。
莊玊青直接越過她面前，完全沒有應話的意思。
唐今謠：“……”你要不要這樣無視人啊，沒禮貌的家夥。
直到他推開門走出去，才舍得看了唐今謠一眼，微微把手機從耳旁挪走，面無表情看著她：“你打算一直呆在這裏？”
“……”唐今謠被氣的不想搭理他，拿著本子氣沖沖的走出去，幾步回到家中，“砰——”的一下把門關上。
唐今謠三兩下脫了鞋，光腳跳到床上，頭埋在枕頭裏，本子落在床邊。
氣死她了。
把人的心弄得一上一下的。
這個莊玊青，到底想要幹什麽。
想打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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